“我想我们都有不同的方式来表达感受”比尔博谨慎地提出。
“但我是他们的舅舅。他们是我的血脉我王位的继承人我心中的喜乐”索林低声道略略有些激动然后哈比人的唇边露出微笑。
“似乎你也能说出来啊。”
“对你说你不算”索林冷酷地答道冻结了比尔博的笑容。“他们在找寻我的悲痛。他们期待我表现得像他们的国王和舅舅。”他们。其他矮人宫廷丹恩的部下。
“这就是让你担心的事”因为被索林对他看法的漠不关心而受伤比尔博尖刻地问道。
他正要问他为何把一个囚犯从睡梦中拖出来假如那囚犯根本不算数的话。但哈比人反复思量后还是咬住舌头不吭气。
“不”令他惊讶的是索林回答了。“我担忧是因为我真的没法哀悼”他坦诚而比尔博想起自己从未目睹过矮人国王如此这般无辜。“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皱眉问道。
这个问题很难比尔博知道答案但给出答案比仅仅知晓它要困难得多。他清清喉咙然后偷看了一眼索林——他看起来急切地需要真相。
注视着他的脸比尔博明白还有另一个答案。
“你在哀悼索林”他说。“悲痛在你的心里。如果那里没有你就不会担忧于无法哭泣、说出或者表现出你的感觉。可它就在那里而你只需要稍微把它拉出一点点。或许你缄默而自负但不是冷酷无情。我确定。”
索林似乎在仔细考虑他的话。一开始比尔博有些失望因为即使他俩之间发生那么多事他刚才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感受。
可矮人却并不相信他即便是比尔博有更多理由对这场午夜对话起疑。但索林就是索林他的一部分本性让他无法在一开始便理所当然地接受。正如他其他很多特质一样这个可以是非常非常坏的缺点也同时是非常非常好的优点。
比尔博叹了口气索林皱起眉。
“对我说话半身人”他简短地命令道。
“我该说什么我的陛下”他问。
山下国王选择忽略哈比人假扮出的讽刺语气。
“我睡不着。你对言辞很有一套”他解释再次带上那种“迷人的”狡诈让比尔博很有冲动去扇他一巴掌。
“有一套我的陛下”他坚持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不喜欢被嘲笑飞贼”索林低声道“而你精通遣词造句让它们能够顺耳的艺术。就比如……说故事。”
好吧这几乎是恭维。除了索林的目光可一点都没恭维的意思。哈比人怀疑他的话是在暗示他比尔博·巴金斯是个技艺精湛的骗子。
他恼火地脸红了。
“我不习惯被要求讲故事我的陛下。恰恰相反我留意到矮人们普遍更倾向于命令我闭嘴。”
“你该为我破例半身人。”
“那么您想听什么话题我的陛下”比尔博问他猜测自己没可能逼迫索林离开大殿也没法在山下国王坚持自己愿望的情况下再重新回去睡觉。
“我的外甥们。跟我说说他们。”
比尔博再次大吃一惊而态度也有所软化。他点点头。
“这可能会花一点时间但保持耐心。一切开始于一座哈比洞和一位富有的哈比人……”
他甚至都不明白这怎么会发生但索林正躺着头搁在毯子上。
国王很疲惫他的蓝眼睛周围有黑黑的眼圈但他却没有闭起双眼而是凝视着在大殿中莹莹闪烁微光的宝藏。比尔博都不确定索林是否在听他的故事可他自己渐渐沉浸在自己的描述中除非情势所迫不然他不会停下来。而没有人来打扰他们索林看上去安静得诡异。
比尔博身体有点发僵。他也想躺下把脑袋搁在什么地方但他想被国王占了地方后他就没办法了。他甚至都不曾尝试活动活动因为他害怕可能会碰到索林的身体。因此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肩上盖着毯子双膝抵着胸口伴随说话音调的起伏而微微左右摇晃。
他说到半兽人们在山丘上追赶他们然后他看到索林肩头一颤。比尔博正要给他盖点什么东西这时他注意到别的东西。
泪水正从索林脸颊淌下。
他侧躺着面朝比尔博但他大概没意识到哈比人能看见他哭泣。或许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哭泣。
除了那些眼泪他的脸如雕像般封闭嘴唇紧紧抿成一线。他不知道比尔博想着而他不得不更加集中注意力继续讲故事。他不确定是否应该去注意索林的泪水他感到仿佛在偷窥不属于自己的房间。这让他极为兴奋却又有些羞耻。而且他不愿令索林不快。
在他与矮人们一起旅行时比尔博曾不止一次看到他们的内心。
从许多方面来说他们都是神秘莫测的族群交流沟通并非他们所长但他们的内心依然会有如水晶版透彻的时候。索林内心的盔甲是他们中间最坚硬的但比尔博曾不止一次看穿它。他清楚记得巨鹰们带他们抵达的悬崖还有索林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而给予出人意料的拥抱。而在山之心被盗时索林狂怒的记忆依然痛苦得历历在目这是国王平素镇静外表的又一次崩裂。
不管怎样索林的内心蛰伏着某种黑暗复杂的东西。进入孤山很困难但面对等待在坑道尽头的龙更为困难比尔博能够看见通往索林内心的入口在他冷酷外表里的一丝缺口。可他害怕若是探究更深他又将发现什么。
他已经逃过一条龙喷出的火焰他无法确定能否躲开另一条即便这一条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思想和感觉。它的表皮就和斯茂戈的一般厚重而比尔博却没有巴德的准星。也没有他的勇气。
突然索林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他的眼神里起了变化变得更为凝聚而身体也绷紧了。比尔博没有停止讲话但呼吸有些不均而小小地结巴了。
索林是会奔出去还是会从容不迫地虐待可怜的哈比人比尔博没有细想便做出他认为可以稳住对方的明智举动。不幸的是他刚做出那个动作便发现那一点儿也不明智——恰恰相反那很鲁莽大胆。
他轻轻地碰了索林的额头。
如果比尔博能够说什么他会说诸如没事之类的话。不过他的舌头正忙于讲故事而他无法强迫自己停下好似他们旅程的回忆是唯一防止索林怒火的东西。
比尔博之前以为那矮人不可能看起来更不安了但现在索林的身体泄露出一种全新的紧绷不安。国王没有带着剑但无疑会随身携带某种武器而且大殿可以提供选择广泛的工具好让他向哈比人发泄他的沮丧。
比尔博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没发生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索林依旧有些紧张但他看上去不像是准备做出任何危险举动。比尔博变得更大胆他把手指移向索林的头发到那块他知道长着灰白发丝的地方。在他温柔的触碰下国王放松下来而哈比人也感到呼吸变得舒畅。他的心还在狂跳但声音却相当坚定平稳。
他不知道他俩这种姿势保持了多久。索林躺在他面前浓密又柔软的头发在他指间。这是比尔博冒险途中最诡异的时刻之一当然也是他与矮人王子、现在的山下国王最为亲密的时刻。索林完全没有发话阻止或者鼓励他也没有透露任何的感受。
在这段时间里比尔博享受着危险的愉悦。这就像是在抚摸一只野兽而哈比人觉得自己大胆无畏。索林的头发闻起来像杉木和松针他的眼睛依然闪着泪光小哈比人希望以后永远不会再这样。
他的嗓音因为睡意袭来而变得含混沉重比尔博想要休息一小会。故事还没有结束但他无疑可以睡一会儿是吧索林还醒着但比尔博有足够胆量躺到他身边不碰到他只是轻轻捋着他的头发。
他不停地说着。他只是准备把眼睛闭起一会儿。
Chapter End Notes
译者后注
原文由于蕴含的层次非常丰富所以每章后面几乎都有读者踊跃地写长评而原作者也非常乐于与读者互动探讨随着情节的深入从这章开始我会复述一些原作者关于文章含义的评论如果你更愿意以自己的方式不受影响地理解本文请不要看以下部分
作者承认本章是她整个故事中最喜欢的章节之一因为气氛亲密又忧伤。同时这一章也是为了证明索林依旧有希望摆脱龙病以及小小地显露他的困惑迷茫。他的头脑被龙病困扰但他的心却跑向正确的地方——比尔博。从某种意义上说索林就像比尔博一样是个囚徒哈比人通过说他们的冒险故事这个办法来帮助他有点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公主(2333)
另外有读者提出比尔博在这种境地下还去安慰囚禁他的索林是否太容易宽恕而且他在有那么多机会可以逃走时为何不逃。
作者表示除了比尔博对索林有明显的soft spot啊不知道怎么翻这个词大家自己感受吧以及他明白索林有多么被龙病影响她自己脑内对比尔博为何没有对索林更加怨恨有非常明确的理由。作者先解释了为何比尔博一直不逃这在第 2 章时已经向甘道夫解释过一些了比尔博感到自己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且在法庭上回应。他真的想在审判中澄清自己的名誉他并不想当逃亡者。甘道夫暗示是否还有别的理由他原话问“那是自尊吗Is it pride its name”而现在就留给读者去猜测其他的理由是什么了。
另外PJ电影中有一点是作者非常欣赏的——当咕噜向比尔博提出用猜谜游戏来交换他的性命时哈比人接受了他说“Fair enough很公平”。书里并没有这句话但激起了作者的脑内梗……比尔博所面对的情景毫无公平可言咕噜在观众看来并不是可靠的家伙但小哈比人却说了这些古怪的话接受了提议。他本可能用更为勉强的态度来同意但这些话以及MF的表演方式击中了作者让她觉得这是之后比尔博决定饶过咕噜性命的前奏假如比尔博杀掉咕噜没有人会责怪他因为咕噜之前也试图杀掉他。所以对比尔博•巴金斯而言公平(Fairness)是件奇怪的事情——他把道德标准设置得越来越高。
第9章 洗衣和历史
Chapter Summary
比尔博与波佛进行了一场有趣的谈话接着是和欧力。
要不是手指上留下的索林发丝的味道他会以为那是场梦。
比尔博独自一人醒来。一开始他的记忆有点模糊但接下来他清楚地回忆起索林是如何半夜来找他。他挠着头叹了口气并不真的惊讶于国王不愿天亮时被人发现与他在一起。
波佛过来与他共进午餐时比尔博忍不住了。
“我们的国王怎么样”他脱口而出。
波佛微微皱眉或许是因为比尔博刚才说我们的国王。
在开口回答前他抿了口麦酒然后揉着还裹住前额的绷带。
“这些天我很少看到他你知道。治疗师没在照料他时他便忙于下达命令或者与丹恩和巴林讨论依鲁博、精灵、然后又是依鲁博、人类哦你猜怎么着还是依鲁博。”
波佛的话语里有几分恼火比尔博猜这矮人对他的国王并不怎么满意。
“这对他来说一定很困难”哈比人说。
“别误会我的意思小哈比人”波佛笑道“我相信他在拼尽全力当好山下国王。只是我不确定我像喜欢索林·橡木盾那样喜欢国王。”
“为什么”
“首先我不赞同他对你的决定。我理解他的愤怒而且我也恐惧它但同时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认为他是时候朝前看了”波佛愁眉不展地解释。“他亏欠菲力和奇力还有你从一开始。他似乎希望把我们都和你隔开欧力还是很恐惧而德瓦林则太过愚忠欧音、葛罗音、毕佛和庞伯没法出院而你也不能去探望他们而我、巴林、多力和诺力则总是受命干这干那。我不得不贿赂三个不同的矮人才到这儿来而他们则代替我去完成某件关于洗衣服的愚蠢任务”他叹着气承认。
“哦很抱歉让你陷入麻烦。我还以为他没禁止你来看我。”
“他是没有”矮人同意“但没人想去挑战他的傲慢。我试过今天早上和他谈谈就在葬礼之后但他完全没听进去。我想是时机不对。可是……我没看见他流过一滴眼泪”波佛边忙着吃烤鸡边咕哝。
“那不代表任何事情”比尔博反驳感到自己两颊发烫。“他只是你知道有点矜持。”
“矜持”波佛抬起头这回轮到哈比人突然对自己的烤鸡产生浓厚的兴趣。“好吧你这么说真是好心不过我们都知道他是个顽固的老小子而且他就和这座山一样变得冷冰冰。”
他没有比尔博想但他不能说出这个秘密。
“不管怎么说我可能是有点刻薄啦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多和朋友们在一起。我相当确信要不是你在这里他会花更多时间与宝藏在一起。”
哦。哈比人之前可没想到这点可他现在吃不准索林昨晚是否只是想数数他的红宝石和蓝宝石才勉强待在他旁边。
“不过嘛”波佛继续道“我是挖矿的和做玩具的。我的那份宝藏会让我成为富得冒油的旷工和玩具匠但索林会是国王而国王必须明智地选择他的朋友们。对像巴林这样都灵家的亲戚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只是个卑微简单的矮人。”
“你可一点儿也不简单”比尔博浅笑着反对道。
波佛回以笑容在餐巾上抹了抹油腻腻的手指。他们被迫坐在地上吃饭不过比尔博依旧很在意进餐礼仪矮人试着在这点上让他满意。
“哦我差点忘了明天巴林会来这里开始查验宝藏”在回去完成洗衣任务之前波佛告诉他。“我想你会被转移到另一间牢房。或许是地牢”他喃喃自语没意识到比尔博略略恐惧的表情“不过索林或许有别的打算。“
“好吧至少我会见到巴林甚至是欧力。”
“我也会回来而且一等治疗师们放他们出院毕佛和庞伯也想来看你。”
“非常感谢我会等着他们……不过以防万一你能多带点吃的吗”比尔博问有点担心招待三个或更多矮人吃饭会让他分不到多少食物。
波佛哈哈大笑他拍拍自己被烤鸡和蘑菇派撑圆的肚子。
“真抱歉我本该给你餐桌上带点什么来比尔博·巴金斯不过索林几乎没给我啥时间去厨房偷点什么。下次我会留意的我保证。”
然后他们便分别了比尔博微笑着目送左摇右晃走在过道上的波佛的身影他脑袋上重新戴起那顶奇怪的帽子。从大战结束波佛便是最关心他的伙伴赶走留在大殿的比尔博的孤独不停地告诉他依鲁博和河谷镇的动态分担他对死难者的哀痛分享他对未来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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