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抿了抿嘴,露出了点不好意思的笑意。
原来不是因为谁忘记了。
他们之间的交流几乎都是一人一句的有来有往,习惯了等对方的回复,在这方面两人出奇地默契,因此错过了及时商量的好时机。
但总算还是见到了。
虽然是在彼此都没有事先预料到的情况下,但在俞鹤年看来也能算作一个小惊喜。
既然碰巧遇见,俞鹤年思索了一番,询问温瑜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温瑜想了想,点了头。
正当俞鹤年忍不住高兴的时候,温瑜又飞快给他泼冷水。
温瑜说:
“叫上苏延和齐颂和吧。”
俞鹤年不情不愿又不好发作。
总不能坦然告知温瑜,他其实是想就他们俩一起,根本没想带上苏延和齐颂和。
但这话要真说出来,难免有些奇怪,显得他好像有什么不一般的目的似的。
俞鹤年和温瑜各自联系了齐颂和和苏延,温瑜起身要去放书。
温瑜取书的时候是就近找了一张桌子,因此书架离得并不远。
俞鹤年看着他走到书架前一排一排找书本的归属地。
温瑜的视线一排排往上走,最后停在了最高的那一排。
这本书是温瑜随手拿的,拿的时候并不是在那一排。
想来是上一个借它的人没有放回原位。
温瑜抬手,想把书放进去。
但他踮起脚伸长了手,仍然差那么一点点……
够不着。
他不自主地回头,果然见俞鹤年在身后不远处看着自己笑。
温瑜:
“……”
有什么好笑的!
温瑜忍不住纳闷,明明自己不算矮,平时拿到最高层的书也并不难,怎么今天这么吃力?
俞鹤年笑够了,走过来拿走了温瑜手里的书,轻声道:
“我来吧。”
声音里还有没消散的笑意,染得俞鹤年的嗓音有些低哑。
温瑜不知怎的,听到这声音,耳畔有些痒。
此时两人靠得近,俞鹤年没等温瑜走开,直接略过他的头顶把书插进了书架里,高举的手臂就在温瑜耳侧,温瑜一抬头,还能近距离看见俞鹤年下巴绷起的线条。
太近了。
温瑜不知怎的,莫名心慌起来,飞快低头,想要闪身。
谁知道他刚转过身,俞鹤年正好放完书低下了头,目光里猝不及防出现一截雪白的脖颈。
温瑜今天穿了一件黑衣服,衬得皮肤更白。
俞鹤年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温瑜这样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后颈暴露出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这片雪白吸引去了目光。
纤细,白嫩,像脆弱的玉石,一碰就要碎。
在那一瞬间,俞鹤年恍惚间闻见了一丝淡淡的香气。
是苹果的味道。
不是由人工制造的香料和糖精合成的苹果味糖果,也不是掺杂着水和香精的甜腻的苹果汁。
像是挂在枝头、刚刚成熟的最新嫩的苹果,薄薄的果皮上还凝着水珠,散发出苹果特有的、带着不易察觉的苦味的香气。
俞鹤年从没闻到过温瑜信息素的味道。
他一直觉得是温瑜有足够的丰富经验,能把信息素压制得很好。
只是他根本就忘记了,高中生物书上说过,没有Omega能在自然状态下完全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Omega的信息素,不止存在于腺体里。
Omega是人间最甜美最惹人怜爱的果实,香气存在于每一寸皮肤里。
只是哪怕从没闻到过,俞鹤年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
这是温瑜信息素的味道。
他像是再次丢失了思考能力,能够感知自己的举动,却无从得知这样做的原因。
短短几秒内,俞鹤年想了这么多。
他和温瑜站在寂静的两排书架间。
他垂眼看向了温瑜。
“温瑜,”俞鹤年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说的话也不明不白,但他知道温瑜能明白,“你的信息素。”
第二十六章
温瑜没有反应过来,露出了少有的茫然表情 。
但几秒后,他的表情迅速僵硬了,身体几乎条件反射地贴上了身后的书架,飞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后颈。
由于动作太猛,手肘磕到了书架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小心。”
俞鹤年皱眉,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想看看温瑜的情况。
但他只迈了一步就停住了。
他看到了温瑜的表情。
温瑜的眉头拧成一团,脸色都好像更白了几分。
不是没见过温瑜皱眉,但这时的温瑜不像在厌烦或者生气。
更像在害怕。
俞鹤年不知道是什么让温瑜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但他没再前进,哪怕急切想知道温瑜的情况,也强忍着,试探地问道:
“怎么了?”
温瑜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似乎终于缓过来了,声音又哑又抖:
“……
我没事。”
但他的样子显然不是没事的样子。
俞鹤年有些生气,碍于图书馆不能大声说话,压着声音说:
“怎么没事?
你都在发抖。”
说完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拧着眉看向温瑜:
“……
这也是不能说的吗?”
温瑜这时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状态,不难听出俞鹤年语气里的烦躁和怒意。
他这会儿终于敏锐了些,至少没再觉得俞鹤年生气得莫名其妙,难得地察觉到了俞鹤年生气的原因。
“……
不是,”温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手又忍不住抚上了后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小声嘀咕,“闻到就闻到,怎么还说出来。”
说这句话时温瑜垂着眼没看俞鹤年,音调轻轻的带了点埋怨,总算让俞鹤年的烦躁消下去了些。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
“不能说就不能说吧。”
又主动退开两步,撤到一个让温瑜感到安全些的距离,“走吧,吃饭去。”
他这么善解人意了,原本已经做好被俞鹤年刨根问底的准备的温瑜反倒不自在起来,一言不发地跟在俞鹤年身后离开了图书馆。
两人一直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俞鹤年没等到温瑜主动走上前来和他并排走,只好自己放慢脚步等等温瑜。
温瑜却像是在想什么事,心不在焉地,连和俞鹤年擦身而过了都没察觉,仍垂着头一股脑往前走。
俞鹤年都不知道温瑜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心事可以想,连走路的时间都不舍得浪费。
他没开口喊住温瑜,只是伸长了手拽住了温瑜的衣角。
猝不及防被人拽住,温瑜小小地踉跄了一下,回了头。
俞鹤年颇有点忍无可忍的气愤,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连走路都那么不专心?”
但温瑜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只是侧了侧身,衣摆因为惯性从俞鹤年手里滑落了出来。
俞鹤年还正准备说些什么,温瑜的手机就响了。
俞鹤年只好憋屈地闭上了嘴。
温瑜放下手机后,对俞鹤年说:
“苏延在校门口。”
俞鹤年迟钝地反应了几秒,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拿出手机道:
“那我让齐颂和去校门口。”
温瑜欲言又止:
“……”
他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想告诉俞鹤年苏延正在等,所以要说的话就先放下别再问。
但显然俞鹤年和他并不在一个频道。
温瑜沉默着看他联系完齐颂和,还一脸奇怪地问自己怎么这个表情。
“……”
温瑜无话可说,“没事,走吧。”
温瑜隐隐有些头疼,暗自祈祷俞鹤年在剩下的十几分钟里保持沉默,最好忘掉在图书馆里发生的事。
事实上,连温瑜自己也觉得,他的反应太大了。
被闻到信息素,这其实是很平常的事。
温瑜平常和同学们呆在一起时,也难免会闻到别人的信息素味道。
温瑜认识的人里,极少有人像他这样对信息素的问题如此敏感,也就几乎不会有人像他这样选择使用药物控制信息素。
只是俞鹤年还特意提了一句,就让温瑜不得不迫窘起来。
明明他早上出门前和往常一样吃了药,喷了阻隔剂,按理说是不应该被闻见的。
更何况,上一次被人这样闻到信息素,之后的记忆并不算美好。
温瑜的身体和意识似乎都已经由此生成了一套防御机制,在如此相同的情况下,温瑜浑身的细胞都像进入了警戒状态,在那一瞬间立刻僵硬起身体。
完全控制不住。
温瑜忍不住用余光去瞥俞鹤年。
俞鹤年像是真的忘了自己正要说的话,此时一言不发,也并没有再露出烦躁的表情,反倒很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他这样淡然,温瑜反倒在意起来。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着俞鹤年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又觉得俞鹤年对他的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可能这么快就看透了他的想法。
思绪乱糟糟地理不清,温瑜就这么发着呆,直到走到校门口,才被苏延喊他的声音拉回现实。
温瑜鲜少有为什么苦恼的时候。
他在遇见俞鹤年之前,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感觉,也很少会像现在这样,为了猜测某个人的想法,自己在心里做一些乱七八糟自相矛盾的设想。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温瑜发现他好像总在面对俞鹤年的时候变得反常。
或许他能掩饰得很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样淡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温瑜见到俞鹤年,听到俞鹤年的名字,会不由自主地投去目光。
明明一开始的相遇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温瑜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在某一天,温瑜突然发现他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记忆很是鲜明,回想起来时甚至觉得有趣。
如此一来,温瑜的记忆力似乎变得好了起来,能在很多时候回想起一些并不重要的事件细节,脑海中播放的画面里无一例外都有俞鹤年。
现实中的俞鹤年总让温瑜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生气,好像脾气很不好。
但记忆中的俞鹤年无一例外都带着温柔,哪怕在发着火,仍然细心地照顾着他的感受。
错乱得温瑜都要怀疑那其实不是什么回忆,是梦。
而现在的俞鹤年也时常会让温瑜有这样错乱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俞鹤年好像对他的耐心在日渐增加,曾经一两句话就能被气跑的人,如今就算仍然很轻易就能被他气到,却还是能耐着性子和他说话。
温瑜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方更加不对劲。
他只知道自己的反常并不是什么好事。
很多人都觉得,像温瑜这样的人,性格冷淡,好像从没有破绽,也就不认为他脆弱。
但温瑜知道自己的脆弱在何处。
对他来说,容易对他人放下防备,是很危险的事情。
温瑜曾经让自己走进过这样的境地,那时许多人都觉得是温瑜自作自受。
而温瑜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哪怕在最受非议的当时,温瑜也不认为那是什么很可怕的事。
只是在事情过后,温瑜再去回忆,才觉得当时的自己其实并不是没有感觉,而是麻木了。
真正的痛,是在所有事情已经平息后才渐渐浮出水面。
就像被刀子划了一道伤口,当时并不觉得疼。
等反应过来时,伤口的血已经凝固,疼痛才姗姗来迟。
温瑜明白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内心的动摇。
曾经下定决心不再去触及的事,如今好像有了无法控制的势头,不知何时悄然改变的想法也让温瑜没法再坚定下去。
俞鹤年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知道温瑜到底为什么事所困,又在为什么事而烦恼。
太过于直白简单了,反倒叫温瑜不敢开口。
总害怕其实是自己没有看清。
温瑜身侧的苏延一反往常的话多,安安静静乖乖跟在他身边,不管齐颂和怎么跟他说话都好像没多大兴趣。
如果是平时,温瑜听着苏延的叽叽喳喳,可能并不会有时间分神想这么多。
这会儿安静下来,思绪难免有些不受控制。
他想得多,话就更少了,一言不发的样子落在俞鹤年眼里,却像是不高兴似的。
打从图书馆里出来,温瑜就一直是这蔫蔫的样子。
俞鹤年不由有些纳闷。
只是不小心闻到一点他的信息素,为什么温瑜的反应会这么大。
俞鹤年郁闷了。
又不是我故意要闻到的。
这么想着,俞鹤年不由自主回想起了那股清新的淡香。
俞鹤年闻到过很多信息素,大多数是Alpha们带着强烈攻击性的味道,少有能闻到的Omega信息素,都是甜腻的香,像花丛像糖。
唯独温瑜的不一样。
带着些苦涩的苹果香气,沾了新露和嫩土,仿佛还能嗅到枝叶渗出的草木味道。
温瑜这人,连信息素都跟“甜”字一点不沾边。
俞鹤年想起齐颂和曾经用来形容Omega的那句话,觉得这个字好像也确实不适合温瑜。
温瑜却不知道俞鹤年已经在这场沉默中想到了那么多东西。
他只是仍然在想,即使有很多个瞬间,他几乎要冲动地如俞鹤年所愿,告诉他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
但显然很多事情他就是无法开口。
自己永远无法做到满足别人的期许,这是温瑜很早就明白了的事情,如今却还是要挑出来再苦恼一番。
25/99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