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小声道,“不了吧。”
俞鹤年眯了眯眼。
“怎么了,是不是时间要到了,没那么难受了,就开始赶人了?”
俞鹤年倍感心凉,“渣男行为啊温瑜。”
路过的人听到俞鹤年的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温瑜,露出了略微吃惊的表情。
温瑜被他说得脸烫,强装着冷脸道:
“不要乱说,是你的信息素太浓了。”
“没乱说啊。”
俞鹤年忽略了后半句,压低了点声音,懒洋洋的,却不显得敷衍,“今天是第七天了吧?
这就开始保持距离了,是不是再过几天,又要像以前那样了?”
温瑜顿了顿,莫名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嘲讽。
他不由自主停了脚步,看着俞鹤年,沉默了下来。
俞鹤年也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看温瑜,只是目视着前方,语气像是不经意,温瑜听来却很认真。
“温瑜,”俞鹤年道,“如果不是因为信息素,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跟我能亲近点?”
“……”
温瑜觉得俞鹤年今天很奇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俞鹤年道,“只是觉得,你既然会那么听别人的话,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的话。”
这就简直莫名其妙了。
温瑜都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绕到这里来。
温瑜只把这当做俞鹤年心情不好的胡言乱语,并不多在意。
本以为俞鹤年真是遇上了什么事,现在看来也只是思想过分旺盛罢了。
温瑜接着往前走,随口道:
“我听谁话,我怎么不知道?”
走了几步,温瑜发现俞鹤年并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头,看见了俞鹤年冷着的脸。
温瑜愣了愣。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俞鹤年这样的表情了。
也不知多长时间,俞鹤年对他露出的表情一直都是和善温柔的,生气也没显露过几分真正的怒意。
这时候却像是明明白白地把这么久以来积攒下来的坏脾气全都暴露了出来,表情不复温和。
一瞬间,温瑜有些恍惚,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正大光明的争执。
只是那时是晚上,这会儿是明亮的白天,温瑜能把俞鹤年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相比生气,倒更像是某种怅然或失望。
温瑜面对这个表情,几乎本能地感到了些许慌乱。
但最后,俞鹤年还是什么也没说,关于这一天他的反常只字不提。
他们还是一起去吃饭,再一起回学校,两人下午都没课,于是各自回了宿舍。
只是俞鹤年似乎记着温瑜挪开脚步的动作,一路上和温瑜始终保持着某种距离,不远不近。
温瑜也没再闻到俞鹤年信息素的味道,尽管隐性发情已经进入了尾声,温瑜的情况没再那么严重,却还是近乎本能地对没有俞鹤年信息素的空气感到了不适应。
好像对俞鹤年信息素的渴求,已经刻在了自己的信息素里。
俞鹤年其实有在后悔。
关于温瑜的事,他总是在后悔。
后悔对他发的每一次火,说的每一句重话。
但俞鹤年也在难过。
他觉得很神奇。
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每一次因为温瑜产生的情绪都是愤怒,现在想来,其实有很多次可以称之为难过。
被这样一次次推开,一次次得到对方并不接受的回应。
俞鹤年其实想过,为什么自己没有像以前那样敬而远之,如果是那样,他和温瑜之间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
他和温瑜原本就不该有交集,强行留下的痕迹甚至可以不叫做痕迹,像是沙滩上的脚印,踩得再重,也会被涨潮的海水淹没,冲刷。
似乎俞鹤年害怕的就是这样一天,所以试图反复在温瑜心里、脑海里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他希望温瑜记住自己,不要忘掉自己。
现在却不止是这样了。
现在的俞鹤年,还希望温瑜不要仅仅把他当做无意中路过海滩的路人。
他更希望自己是陪着温瑜走过海滩的人。
沙滩上要留下他们两个人的脚印。
可是在温瑜心中,这个人好像早有了人选。
即使温瑜看上去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实现这个可能,还是默默把这个位置留给了那个人。
俞鹤年想,或许温瑜本来就不想和他有这些交集。
哪怕在别人看来,这七天里他和温瑜的相处多么融洽,事实上也只是因为信息素罢了。
如果没有这个联系,他和温瑜之间或许还会像以前那样不咸不淡。
可能会渐行渐远,也可能会永远保持这个状态,直到互相忘掉的那一天。
但俞鹤年不想这样。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才有了这个想法。
他只知道,自己并不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
但他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温瑜喜欢林硕,他没有任何立场干涉。
温瑜似乎是一旦认定就很难改变的性格,告诉他关于林硕的事,免不了是一阵打击。
哪怕真的是打着为温瑜好的名头,俞鹤年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不想看到温瑜难过。
俞鹤年没想到他会接到苏延的电话。
上一次和温瑜见面时,俞鹤年能感受到,温瑜身上的信息素已经恢复了常态。
在他一点点减少信息素的释放时,温瑜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至少在俞鹤年看来,温瑜的隐性发情已经结束了,不会再因为得不到信息素安抚而产生应激反应。
但现在窝在医院的床上的温瑜看起来那样不真实,好像和前一天所见到的健康状态下并不是同一个人。
苏延去找温瑜的时候,正赶上温瑜昏倒在地。
舍友们看起来对温瑜的身体状况毫不知情,见状全都慌了。
但温瑜还是像上次那样,只昏迷了短暂的一小段时间,很快又恢复了清醒,除了皮肤显示出不正常的红,看上去没半点异样。
但苏延还是强硬地要求温瑜去医院。
自从上一次被温瑜吓到后,苏延也开始注重温瑜的身体状况。
温瑜分明只是腺体方面的小问题,却被他们一个个搞得像是身患重病。
没想到的是,两人刚坐上出租车,温瑜再次陷入了昏迷,额上全是虚汗,看上去很难受脸色惨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死过去。
频繁地进入昏迷,又频繁地恢复清醒。
一番折磨下来,温瑜的脸色差到了极点,虚弱又苍白,一阵风都能吹散。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就能恢复。”
病房外,苏延压低声音对俞鹤年说,“但我还是担心。”
他的眼圈有点红,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温瑜的状态。
温瑜似乎累极了,正闭着眼养神,细瘦的手腕露出来,手背上扎着针。
“怎么会这样呢。”
苏延小声嘀咕,“这几天状态不是一直很好的吗,我以为不会有事了。”
俞鹤年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眼睛紧紧盯着温瑜。
他每次看到温瑜虚弱的样子,都觉得这是极限了。
可下一次再见到,总还觉得比上一次更显得虚弱。
乔女士在准备腺体切割手术的那段时间,每天也是这样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苍白单薄得像一张纸。
温瑜刚抵达医院的半个小时内,信息素波动极其不稳定。
医生拿到了温瑜的电子病历单,得知温瑜是隐性发情患者后,提出把实行信息素引导的另一方叫来陪护,苏延这才用温瑜的手机打了俞鹤年的电话。
但即使被叫来了现场,被安排坐在温瑜窗边,俞鹤年仍然没有释放半点信息素。
他有点迟疑,觉得温瑜可能并不会再度接受他的信息素。
护士在一旁奇怪地看着俞鹤年,催促他快一点。
俞鹤年没办法,这才试探着,一点一点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
淡淡的酒香瞬间飘满了整间病房。
俞鹤年注意地控制着,十分钟后,护士为温瑜检查信息素波动,告知俞鹤年已经得到了初步稳定。
“你们的契合度很高呀,”护士有点小惊讶,“但是怎么还没醒来呢,这么高契合的伴侣,感知应该很强才对。”
俞鹤年沉默了许久,垂眸看着温瑜苍白细瘦的手腕,低声道:
“我们没有进行标记。”
护士似乎为这个回答更感到惊讶,眼神复杂地看了俞鹤年一眼,终于没再说什么,匆匆离开了。
俞鹤年打来了病房的窗户,让信息素的味道散出去。
等味道散尽,温瑜也终于醒了过来。
温瑜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在他的印象里,闭眼的最后一眼是乌压压的车顶,随后就长久地失去了意识。
这时醒来,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片雪白。
温瑜动了动,就感受到了后颈的酸痛。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温瑜迅速反应过来,似乎是自己因为隐性发情而引起的应激反应又一次发作了。
温瑜有点无奈,心里想自己最近未免太过脆弱,连个月不到,医院都进了好几次。
刚这么想着,温瑜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
俞鹤年快步走到病床旁,皱眉看着温瑜,“还难受吗?”
温瑜像是还没从昏迷的后劲里缓过来,盯着俞鹤年的表情有点呆。
但俞鹤年不等他回答,就按铃叫来了医生。
简单的检查后,医生给出了让他们放心的回复,说温瑜已经没什么大碍,吊瓶里的药水打完就可以先回去,只是几天后要再来复查一下腺体。
医生走后,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周围安静得几乎都能听见吊瓶里药水滑动的声音。
俞鹤年偏头看了看温瑜,试图从温瑜脸上得到一点有关他当下情绪的信息,却一无所获。
安静下来的温瑜,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样子。
俞鹤年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因为自己对温瑜说的话,又有多少是温瑜自己的意愿。
默契的沉默下,俞鹤年冷不防说道:
“对不起。”
温瑜好像被这句话惊动,肩膀缩了缩,茫然地看向俞鹤年。
俞鹤年却是一直看着温瑜,温瑜一转头就对上了视线,只觉得对方目光过于烫人。
“说了不逼你了,还说那样的话。”
俞鹤年道,“以为你已经不需要了,就没再放信息素。
没想到会再让你复发。”
温瑜动了动嘴唇,想说这其实不关俞鹤年的事,又想说不是他的错,用不着说对不起。
但一阵纷乱的思绪后,温瑜问了一个几乎是下意识存放在脑海最深刻的问题。
他看着俞鹤年,问道:
“你昨天说的那个人,是谁?”
见俞鹤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温瑜重复了一遍俞鹤年的话,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执着:
“那个人是谁?”
俞鹤年的表情在那一瞬变得有些复杂,温瑜看不懂,只觉得似乎不像生气,更像难过。
说出的话就更让温瑜听不懂了。
“林硕。”
俞鹤年道,“温瑜,我知道,你喜欢林硕。”
温瑜整个人都傻了,愣愣地看着俞鹤年。
俞鹤年见他这副表情,以为温瑜是在惊讶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温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但我觉得有件事你必须得知道,”俞鹤年接下来的话几乎没过大脑,“林硕曾经差点标记了一个Omega。
不是因为意外。”
不是因为意外,一个Alpha却险些标记了一个Omega,这是什么情况,那就简直太明显了。
如果是双方自愿,这件事又为什么会被作为一个传言?
只能说明事实确实如俞鹤年所想。
说完这句话,俞鹤年就有点后悔。
他看着温瑜如遭雷击的表情,心想自己实在是多此一举。
或许这件事应该永远不让温瑜知道才好。
但长久的沉默后,温瑜的第一句话却让俞鹤年傻了。
温瑜的声音压抑干涩,像是提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犹豫又吞吐。
“……
俞鹤年,”温瑜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慢慢地、郑重地说道,“有两件事,我也必须让你知道。”
“我不喜欢林硕。”
俞鹤年意外地愣在当场,一时间失去了表情管理。
随即,温瑜又抿了抿唇,小声道:
“那个差点被标记的Omega,是我。”
第四十章
温瑜做了一个梦。
不同的是,这回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是个梦。
但他坐在原地,丝毫不得动弹,只能看着周围的来来往往和觥筹交错。
很久没有体验到过的无力感,在这一刻又席卷了上来。
而在时间一点点过去后,温瑜恍惚间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梦里的自己。
他正飘忽在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过去。
走来走去笑闹的人里,温瑜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脸。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黑纱,只能听见那之后传出的声音,却看不清神色。
“温瑜。”
有人喊他。
温瑜和梦里的“温瑜”一起回了头,看见付瑶冲他眯着眼微笑,朝他摆摆手,问他:
“可以过来一下吗?”
在看清付瑶的意图后,温瑜真实地感受到了一阵无力的恐慌。
他想让自己不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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