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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内到处可见大小不等的透明琉璃器皿，顶端有琉璃盖子，边缘以蜡封口。个儿大的一人多高，小的两尺高，器皿内像是浸泡着东西。
罗达夫拿着油灯凑近看去，发出了“嘶”的一声，感到头皮上像是有堆蚂蚁在爬，连忙示意叶枫来看。
那些大大小小的透明琉璃器皿里居然全是浸泡的人的身体组织，和各色婴孩以及成人的尸体。成人的尸体伤痕累累，残缺不全，想必生前都遭受过惨绝人寰的酷刑折磨。但无论大小，这些尸体都有个共同点特征：就是背脊处从肩胛到腰间都有深深的一道裂口，皮肉翻卷开来，可以看到里面的椎骨。
“这是干什么的地方？”罗达夫皱着眉头问叶枫。
“不知道。”叶枫目光如炬，说：“婴孩看不太出来，但是成人大多是汉人。有几个像是赤土族人和昆仑奴。”
两间石室里，大小不等，错落有致，有百十具被浸泡着的尸体！
罗达夫赶紧拉着叶枫往外走，说：“不看了，快吐了，这帮王八蛋夷人，老子去炸了他的城堡。”
“再去下面一层看看。”叶枫想探个究竟。
地下二层，是典型的监牢，一间间的石室，每间都不大，全封闭，共用一个走廊，每间门口全都是粗大的铁棂门，半敞着。地面、墙壁、铁棂上，陈旧的血迹随处可见，有大片大片的，也有喷溅的，都已经与石料和铁棂融为一体，干涸沁入。
但是，牢房像是已经闲置很多年没用了。在其中两间内，叶枫发现了角落里遗落的铠甲残片和锈迹斑斑的腰牌。
拿起腰牌就着油灯光亮看去，却是良国东部沿海卫守十五年前用过的旧部标识，叶枫的眉头渐渐锁紧，目光要冒出血来，说：“这里曾经关得都是咱们良国的将士。想必是当年良夷银滩之战时被俘的那些将士们。”
“咱把这城堡平了吧！”罗达夫气得浑身发抖。
“这仇早晚要报，现在还不是时候。”叶枫目光如剑，冷冷地说：“有些事还要一并弄清楚。今天先查到这里，回去吧。”
叶枫和罗达夫返回地上，把铁棂门重新锁好，钥匙挂回仍然昏迷着的夷人侍卫的腰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了二楼卧房。
……
进屋后，却见方铭愿正坐在大床上发呆，并未睡着，叶枫问他：“一直没睡？”
方铭愿见是他回来了，飞扑过去，抱住他，长舒口气，说：“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没遇到危险吧？”
“没。”叶枫摘掉面巾，藏到包裹里，又开始解衣衫，说：“这城堡的主人是魔鬼。杀害了我们好多良国旧部的将士。”
“你说的城堡主人，是指我和茗姨见到的那个瘦小的白发女子么？”
“如果她没说谎的话，不会是她。”叶枫说：“她口中自己年近三十，那么当年良夷银滩之战时她才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真正的城堡主人，另有其人。”
“先缓两天再说，我还要继续查。”叶枫说：“你平日里跟谁也别交心，这城堡绝对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搞不好就是魔鬼的老巢。”
☆、第三十三章 好心塞啊
翌日晨，夷人侍卫给茗姨卧房内送来了煎药的炉具和砂锅，还有按照药方凑齐的各种草药，茗姨就坐在壁炉前悉心煎制起来。
罗达夫无事可做，凑身上前，说：“阿茗……姨，你去床上歇着，我来煎药。”
茗姨笑曰：“你不行的，这煎药讲究可多了，药效好不好，往往取决于此。火候也很重要，倘若掌握不好，怕是会糟蹋了这些药材。你可知道，凡煎药，需用微火，令其小沸？如果用火过急，汤液会溢出，还有可能熬干药汤，轻则是浪费了药材，重则是令药物变性，而有害于身体。”
“许多病人家属抓回药去，用的水不够好，煎药时又不知道要用文火，急火速煎，适得其反，破坏了药性，病人服用后疗效不佳，却又埋怨是我们医者开的方子不好，医术不佳呢。”她慢条斯理地说着。
茗姨安然坐在壁炉前，发髻在脑后松松挽着，用一枝素朴的木簪别住，几捋略短的顺滑发丝从两颊垂落，将下颌线勾勒的柔美温和。
看着她平和的背影，罗达夫感觉自己像是在炎热的夏日里喝了一大碗冰澈的山泉水，浮躁的心立刻沉静下来，随即而来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忧伤，心理暗叹：这才是神仙样的姐姐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得这样的美人一亲芳泽呢？怕是今生临死之前都没戏了……呜呜呜……伦家的命好苦啊。
想着想着，顾影自怜，一个莽撞的铁塔汉子坐到床沿上眼圈莫名其妙地红润起来。
茗姨不见他言语，转身看向他，却见他苦着脸，眼圈发红，像是受了委屈一般，以为自己方才说的话伤到了他的自尊，暗想：这个傻憨子，那么大的块头，心眼怎生的这般小？才不过说了句怕他煎不好，就要哭了。之前伤那么重，命悬一线，也未见他掉过一滴眼泪……男人，真是个奇怪的物种。
……
茗姨煎好药后，滤入精致的琉璃碗中，让罗达夫去隔壁喊来方铭愿，陪着自己，由夷人侍卫引领着一同前去城堡女主人那里送药。
方铭愿和茗姨依然被蒙上了双目。方铭愿双手端着浮雕银质托盘，琉璃碗置于其上，走得比较小心，生怕药液溅洒出来。
进到了白发女主的房间后，被摘掉蒙眼布，发现她已经端坐等候在床沿，黑色的蚕丝帷幔依然垂在身侧。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却是比昨日初见时还要虚弱些，身体衰败的很快。
见到他们二人到访，白发女主微微点头，说：“医仙来的甚是准时啊。”
茗姨瞥见那汉白玉桌案上的黄金熏笼依然是焚香缭绕，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这熏香可是产自中原？”
白发女主垂下眼帘，淡然一笑，说：“是舶来品。”
方铭愿将琉璃碗盛的汤药端着来到女子身前，蹲下身，捧与她，说：“姑娘趁热喝了吧。”
白发女主缓缓抬起瘦小苍白的双手，手指从方铭愿的手背轻轻掠过，指尖冰凉，长长的指甲划的方铭愿手背皮肤上有些微痒。她接过琉璃碗，柔声说：“我大你几岁，你该唤我姐姐的，以后称我端木琼或者端木姐姐便好。”说罢，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见她悉数喝了进去，茗姨沉吟着她的名字，问道：“端木琼……姑娘难道是汉人，不是夷人？”
“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人，从小就住在此城堡内，只是听乳娘提起我母亲曾经告知她我的姓名。”端木琼说完又剧烈咳嗽了起来，很快，血水就顺着她的嘴角渗出，似要滴落下来。
方铭愿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没有摸到丝帕，就抬起袖口与端木琼将口唇边的血迹蘸了去。端木琼见他如此细心温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说：“你以后再来要多备些丝帕才是。”
说完，又端详着方铭愿的脸庞，疑惑地问茗姨：“你这小徒弟如此英俊，却为何是个混生子？”
茗姨平淡地说：“世道太乱，他娘亲遇人不淑，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说来听听。”端木琼说：“我这里久也不来一人，也是闲闷的很。他父亲是何许人？或许我会认识也不一定呢。”
“死了，爹娘都死了，只剩他。”茗姨示意方铭愿回到自己身边，提醒道：“姑娘的这款熏香少燃为妙，夷人的东西不是太适合中原人的体质。”
“知道了。谢过医仙，我已是垂死之人，这些小事也就不怎么在意了。”端木琼神情落寞，像是不怎么舍得他二人离去，又问：“今日，你们可还会再来？”
茗姨拉着方铭愿往门口走去，说：“此药一日服用一次便可，我们明日此时再来。姑娘好生休息。”
……
方铭愿和茗姨又被蒙着双眼送回了住处，叶枫问：“有新情况么？”
方铭愿说：“她说自己叫端木琼，应该不是夷人。”
“端木琼？”叶枫诧异，自言自语道：“莫非也是中原人？那为何夷人们要称她为主人？”
“我觉得她看上我了。”方铭愿神神秘秘地说：“我端给她药时，她摸我手来着，瘆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铭愿边说边看向叶枫的眼睛，试图能从中寻求点宽慰出来。
叶枫果然未曾料到，问：“真的？”
方铭愿煞有其事地用力点头。
“那可太好了啊！”叶枫眼里闪过一道亮光，说：“以后再去时，可以撩拨下她。看这城堡戒备森严，绝非寻常待遇，这城堡主人定能跟岛上的夷人统帅攀上关系，你看看能不能从她手里拿到夷人在黑蛟岛上的驻军布防图。”
方铭愿愕然，问：“你都不担心我的么？她觊觎我的美色，你怎么还让我去撩拨她？”
“美色，就是要拿来利用才能彰显出它的价值。”叶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倘若无用，要那美色岂不是暴殄天物？你要跟褒姒学一学，周幽王能为了她烽火戏诸侯，你就不能让端木琼拱手献图纸么？前辈楷模都给你指明了道路，为什么不知道跟着走呢。”
你……好无情！方铭愿感觉心口被插了一水果刀，原本以为叶枫会担忧自己，没料到他居然还想让自己再自由发挥一下，就为了一张什么破布防图！这还是人做的事么？这么些时日的出生入死，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个什么……不说了，心里拔凉拔凉的，忒受伤了。
……
方铭愿大概是个开了光的乌鸦嘴，不好的事情一说就中。
晌午的大餐过后，数个夷人守卫开始轮流往叶枫的卧房里拎热水，很快就将洗漱间的浴盆灌满。又用精致的银盘端来了两整套汉人女子的衣裙，一身淡紫色，一身湘妃色，都是上好的锦缎制成，上有花鸟刺绣，很似芳茗苑里芳姨的衣着品味，精致华美，巧夺天工。
方铭愿大喜，问前来送衣服的夷人侍卫：“这都是给我娘子的么？”
“主人交代了，一身给尊夫人，一身给紫衫医仙。”夷人侍卫说：“还请小医师沐浴更衣。”
啊，这么好，茗姨和我媳妇一人一套新衣服啊。
嗯？给她俩新衣服，为什么要我沐浴更衣？方铭愿被搞糊涂了。
“你们这里不是不提供泡澡的热水么？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大家都有了，还是就我跟茗姨这两间房有这待遇？”方铭愿问。
“以后你和紫衫医仙需要热水我们都可以提供，但是现在的是给你自己沐浴用的。”夷人侍卫交代完后，就走出门口，站在门旁等候。
“不是，我没搞明白呢，大晌午的，让我洗澡干嘛？”方铭愿云里雾里的。
叶枫靠在床头，轻声说：“洗干净了，定是要带你去见城堡主人。”
啊？！我不去！叶兄……想办法救我。方铭愿慌张地向叶枫投去求援的目光。
叶枫看着他，说：“快点洗，你走了，我正好也能泡泡。”
方铭愿冲到床前，拽着他的胳膊，急迫地问：“她万一想加害我怎么办？”
叶枫拍了拍他的手背，压低声音说：“放心好了，不会有危险的。谁家杀鸡不都是先杀再褪毛的，哪还有先洗干净了，再去杀的道理。能让你先泡热水澡，定然不是为了要杀你。你一定想着布防图的事。”
“不行！不带这么玩的！你不帮我，我找我姨想办法去。”说完，方铭愿慌慌张张冲到了隔壁茗姨的房间。
房间桌上摆满了瓜果梨桃，各色新鲜水果，还有两大摞医书古籍，罗达夫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水果汁液，顾不上搭理他。茗姨捧着一本医书看得起劲，边看边笑着说：“我寻这部书寻了好久了，她这里却有。”
“姨，城堡主人让我沐浴更衣后去找她。”方铭愿求救。
“啊，去吧去吧，别耽误我看书。”茗姨冲他摆摆手，头也没抬。
方铭愿彻底傻眼了，怎么回事？我就值两件裙子，一堆瓜果和两摞医书么？你们都不关心我会有什么遭遇么？！这么点东西就把我卖了。
叶枫！你见死不救，我回来后定跟你没完！
☆、第三十四章 别碰我
方铭愿在夷人侍卫的督促下沐浴更衣，被蒙着双目带去了端木琼那里。
他走后，罗达夫拿着一个洗好的蜜桃过来找叶枫，递给他，问：“真得不用去管他么？那小子像是吓坏了。”
“没事。”叶枫把桃子放到桌上，起身脱衣裙准备泡澡，说：“那女主人病得只剩一口气吊着了，还能干什么？也无非就是见他相貌可人，自己又闲，找了去，聊个天，解解闷儿罢了。”
“聊天还用得着沐浴更衣么？”罗达夫问。
“那女主人真要是轻薄了他，那也算他为我大良国收复疆土献身了，等回去后我会禀报成将军，论功行赏。”叶枫走到洗漱间内，舒舒服服地泡进了浴缸里。
“呀，还有这么好的事，我倒蛮想去为我大良捐躯的呢。”罗达夫感叹着出门往自己屋走去，说：“他还不情不愿，身在福中不知福。”
……
一个时辰后，方铭愿被四个夷人侍卫抬了回来。
没错，是抬了回来，不是领了回来。因为方铭愿两眼紧闭，面色苍白，额头沁汗，像是晕厥了过去。
夷人侍卫抬着他平放到床上，准备离开时，叶枫问：“这是怎么了？走着去的，怎么躺着回来了？”
“昏过去了。”夷人侍卫扔下一句就全都走了。
叶枫认为方铭愿是装的，凑到床边，轻拍他的臂膀，说：“哎，都走了，起来吧。”
方明愿躺着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叶枫探手摸向他的颈背后，全是潮气，汗水已经将亵衣浸湿了。不好，这是真的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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