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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世镜(近代现代)——池问水

时间:2021-08-01 11:27:05  作者:池问水
  他故作洞察世事,老气横秋,三十未及,活得却像个美丽的小老头子了。
  乔涴仙的手指揉过长寿花,他这脑子里懒洋洋地有一些联想:这花也没有腿,却也不妨碍它好看。思及至此,他的脸凑近这盆层叠酡红的花,感叹起来:它和我多像呀!
  管家和秘书看他一脸陶醉,暂时不敢作声。
  乔涴仙与花朵亲爱完了,这才望向管家:“你那头有什么事没有?”
  管家一摸脸,欲言又止:“有——是有,老爷,屋顶上雕的那个东西,它、它掉了一个。”
  乔涴仙方才小老头的态度当即一扫而空,来精神了。
  这可切实地坏事了。他的细眉毛登时倒竖起来:房顶上的镇兽可是大有来头的。四方镇位,这掉了一个,那是要倒大霉的!
  管家见他立时变色,急急地:“我立刻再去请人做一个!老爷,且勿慌张!”
  乔涴仙哪能不慌张,他可不想某日得罪了神仙,又掉到井里去:“这不好,这不好!”
  他一失手用力,将长寿花给揪折了:“掉了哪一个?找人算过没有?可有什么忌讳?”
  管家又连连点头:“算过了,说是没了镇兽,聚水过盛,大凶……”
  乔涴仙急得差点能站起来,他扑腾了一下,跌坐回去:“快去城南找刘大师,他刻得快!”管家领命奔走,乔涴仙一扭头,将花朵一下掷在地上,指着秘书的鼻子:“还有你,光傻愣着?你去找人,把天井缸子里的水倒掉,一滴不许留!”
  如此交代下去,乔涴仙直到下午,仍是心绪不宁。聚水过盛,光是倒水出去,恐怕治标不治本。他无心再去顾窗自怜,光是缩在屋子里,他怕。
  他的卧室桌上有一面铜镜,乔涴仙此刻蜷在轮椅上,瞧着这镜子就觉得光怪陆离,远的近的不知照的什么东西,似有黑影而又非。他勉力去看,又勉力地想要闭起眼睛,脸上这么紧绷着,逼出了一些眼泪,将眼皮糊住了。
  乔涴仙在朦胧之中悲哀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呢?除了相貌脱凡,我真是顶可怜的了……
  正在此时,管家敲了门。乔涴仙吓得一激灵,坐直了。他急切:“怎么,刘大师说多久能做得好?”
  管家摇着脑袋,颠三倒四将话说明白了:“老爷,我回程的时候,正撞见了昨天挨打的瘪三,”
  “没想到这小子捡着那个掉下来的,掉下来的东西了,非得要,非得要见您!”
  乔涴仙愣了半晌,一时间吸了一口气,有些起死回生的意思了:“他人在哪里?”
  管家后退一步,招了招手。
  迈步进来的这人,穿着破烂的长衫衣服,沾着昨天斗殴的血迹。他比管家还要略高大一些,肤色显黑,短发凌乱,脸上污七八糟的,唯有一双长眼睛凹进去,此时明亮地看向乔涴仙。
 
 
第4章 商量
  “你就是乔——”这人带些北方口音,声音朗朗,从暗处走出来,向乔涴仙的身边走。
  乔涴仙先是一怔,接着眼睛向下一扫。他眼睁睁见着这人,破鞋子抬起来,踏上自己的羊绒地毯。稀泥软烂地滴在白地毯上,浸出两个黧黑的脚印。
  乔涴仙这张地毯,乃是特地托了人从中东地方运来的,是他所爱。乔涴仙一时忘却了自己有求于人,几近破了嗓子:“要死呀!”他的脚要是能跺,这时候肯定热烈地跺起来了:“你怎么这么脏的?你怎么这么脏的?你——”乔涴仙一口气吸不上来,脸涨得通红:“你先他妈的滚出去吧!”
  这人闻言,也不是很在乎,他往后退了一步,踏出了第二对泥脚印。
  管家看向乔涴仙:“老爷,正事要紧啊!”
  “正事,正事……”乔涴仙的眼睛气得越眨越快,他看向眼前此人:“你、你昨天被赌庄的打了不是?你不是要谢我吗?你现在把那个东西还我,你尽可以走了!”
  这人还未回复,倒是管家先开口了:“老爷,”
  乔涴仙的眼睛怒视过来,管家的语气反而坚定了:“老爷,这人是、是卖水的。”
  乔涴仙火冒三丈,然而一听这话,脸上就憋屈起来了。
  自乔涴仙坐在轮椅上以后,乔家的家规就由乔父更改了。其中就有一则:凡遇鬻水为生者,厚待之。
  意即凡卖水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认作是我乔家的恩人,救我儿子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往前逢年过节,乔涴仙的爹是要给上门卖水的派些礼钱的。
  乔涴仙在轮椅上,仿佛遭了雷劈,一下子委垂下去了。
  他以手掩面,胸口如风箱运作:“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卖水的不明所以,他听见问话,背一挺,说话很利索:“我叫元吉。元宝的元,吉庆的吉。”
  乔涴仙一张脸诧异地抬起来:“元吉?”
  他诧异,是因为他晓得一点周易皮毛:元,大也;吉,福也。元吉,可是比大吉更罕,那是洪福也。
  元吉点头,是被人诘问过多次了:“爹娘给的,我姓元,就叫元吉。”
  乔涴仙先看向元吉,此人眉骨略挺,鼻子高,只是一团污秽里看不分明。他越过元吉,又去看管家:管家已经呆住了:又是卖水的,又捡着乔府要命的东西,起的个名字还叫元吉。放五年前,乔涴仙的爹能把此人供去祠堂。
  “你想要怎么样,要多少钱?”乔涴仙的脸绷紧起来,他发现这人瞧着年轻,若是起意勒索自己,光凭一个管家,可能还制不住:“你想让我替你结了赌庄的帐?”
  元吉的脑袋一歪:“我没欠赌庄的钱啊!”
  乔涴仙与此人初次会面,还不好直说放屁:“你没欠,你怎么挨的打?”
  “噢!这、不是这回事。我元是赌庄的打手,”元吉摸了摸后脑勺:“三个月之前,被赶出来了。”
  乔涴仙的手指在扶手上来回地点。
  元吉的眉头一皱:“他们另几个打手,合起来要诈人的钱,拉我入伙,我没同意。”
  乔涴仙听得莫名其妙,要问话,没有问出口。
  “谁知他们记恨上我了。我后来卖水,他们就围过来闹腾,”元吉有些生气:“我的生意都做不成了!”
  乔涴仙的手指愈点愈快:“你究竟——”
  元吉看向乔涴仙,头略微地低下来:“我昨日见识过乔老爷的威风,还请乔老爷认我做个小兄弟,让我平平安安地讨生活。若老爷答应,我立刻就回家把东西取过来。”
  其实这请求不算什么大事。然而乔涴仙一听,胸中淤火难解,居高临下:“你做我的小兄弟,你算老几?小瘪三,”这称呼显然与元吉的体魄不符:“你是讹我来了!”
  这话着实不客气,元吉盯着乔涴仙看,乔涴仙双目圆睁,也看回去。末了元吉一抹脸,竟然扭头要走了:“那您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有空了,记起来再说吧!”
  管家万没想到这个元吉还是有点儿脾气的,他吃了一惊,拦住元吉,在暗处朝乔涴仙谏言:“老爷,刘大师可说了,那玩意讲究,少说雕五个月,别呀!”
  有镇兽在其手,实则没有乔涴仙考虑的余地。如此,元吉站在乔涴仙的卧室内,如宣纸晕墨,所向披靡,要将乔涴仙气得眼前发黑了。
  好大一会儿,乔涴仙一言不发。
  “你能讹这一回,”乔涴仙给自己想出来一个台阶,他龇牙咧嘴,额头上抽筋:
  “是我倒霉,跟你置气,我还多不值呢!”
  其实这话已经有许诺的分量了。元吉听闻,原本高大地背朝着乔老爷,这时转过身来,一边笑,一边就要下跪行礼。他没多想,这一行礼不要紧,四个脚印被压开,泥巴水联结起来,又被蹭得满地,地毯乱作一团。
  这一回,乔涴仙的声音是彻底破了:“你给我起来,他妈的呀——快起来!”
  他几乎将扶手拍烂,朝着管家哀号:“你带他去洗澡,别这么叫他出去,要死!丢尽我的人了!”
 
 
第5章 偶遇
  管家拉着元吉,元吉嘟嘟囔囔地示意抗拒:“不要费水了,算了吧!……”
  乔涴仙见他离开,背就沉重拍回轮椅上。他有气无力的往外看,窗外彤云漫布,欲披夜衣。如此辉煌的朱与墨交织,看起来好似——他妈的好似瘪三的脏脸。
  待到乔涴仙吊着一口气,命人处理完了善后事宜,元吉的囫囵澡也洗完了。管家领着他来,乔涴仙先看他的脚:鞋子换成备给下人的新鞋了。
  乔涴仙没有力气闹腾:“你明日将东西还回来,此后,你做你的——”他的眼神这时才与元吉对上:“——生意去。”
  元吉的肤色深一些,洗澡犹如给瓷器打蜡,那是打不白的,只会发亮。他的一点胡茬也给无情地剃了,瞧着面容硬朗光洁。他此刻浑身不自在,只好千恩万谢:“我明日一早,一定给您还来。”
  乔涴仙夜里没有睡好。他像是昙花一样的,夜里悄没人了,他就幽怨地开了。他的手捂住胸口,这会儿知道疼了:这叫什么事呀?这是飞来横祸,这叫无妄之灾。我从来会招这种事,我怎么这么……
  他翻了个身,又硬气起来:罢了,怎么着,他一个小卖水的,我怕他个逑?
  乔涴仙翻来覆去,又想起这人的鼻子。那鼻梁是真高,高得怕人。我要能站起来,不晓得够不够得着他的鼻梁?
  这想法儿不知怎么,令乔涴仙实在觉得没出息,于是一捶床,勒令昙花凋谢了。
  翌日,乔涴仙懵里懵懂地吃着早饭,管家就提醒他了:“元吉一大早,将东西还回来啦。”
  乔涴仙陡然一听这个名字,电光石火之间,记起昨夜的事来,气息滞涩:“可有什么不妥?”
  管家摆手:“好着呢,已经着人来安上了。”
  乔涴仙心放了下:“那么,他可有再放什么狗——说什么话没有?”
  管家摇头:“刚敲了钟,他就走了。我跟他讲了两句话……他是个勤快人,事情很多呀!”
  乔涴仙打鼻孔一哼声:“能有什么事做?叫他不要打着我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去了!”
  谁知管家语气相当委婉:
  “我昨晚听他说,他平日里得早些将水送了,过了晌午,就去码头上卸货,拿一点外快;到晚上,就去捡今日水房不要的桶,出去卖茶。”
  这话丰富切实,乔涴仙端着碟子,反倒一时没有话讲。
  也不知是否镇兽回归之故,乔涴仙今日颇觉神清气爽。他处理完各项事宜,傍晚在二楼窗前,将窗略打开了一些。
  三层小楼正对的街,三架马车的宽度,这时候有摊贩出来摆夜道了。乔涴仙睨下去,这人头好似棋子一样的,渐渐地将棋盘堆起来了。
  他记起管家早晨的一番话,想来一整日,乔涴仙的宅子门口,一点动静没有。
  这个元吉好像真是拿了他的名头,要去“好好做生意”而已。
  他那生意也算生意吗?乔涴仙对他的判断与昨日似乎无二:蠢东西一个!
  晚风拂乔涴仙的长睫毛,他在这种怅然的凉爽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些事情,佛陀众生,飞仙造化,星宿轮转。他在夜幕的落下里,灵魂也渐渐出了窍一样地,往远处看去了。
  真是差点出窍了。
  宅子对面,约有二三十来米的地方,陡然响起了一声呼喊:“喂!”
  乔涴仙的肩膀猛地一耸,扶着窗,六神归主,颇带怒气地看过去:
  元吉拉着他的车,上头放着水桶与碗,这时候赶来了。他停了车把,看向乔涴仙的方向,好似在笑。
 
 
第6章 好的水
  元吉的脸上映出月亮光,笑出的两排牙,更显得白。他在月亮光底下喜气洋洋地,冲着乔涴仙招手。
  乔涴仙立马就将窗户合上了。
  他听见身后还在呼喊:“别走啊!”
  乔涴仙是没走,他的背往前倾着,坐在轮椅上,比走路更快一些。
  乔涴仙没想到这人真在夜里来自己宅子门前卖茶了。卖茶就卖茶,大呼小叫,生怕谁不知道乔府是他的担保,实在够小人得志的了!丢人,丢死人了!
  乔涴仙恨得牙痒,直在书房里磨到了月上西头。他听着窗外终于人声渐稀,街巷房子里,有小媳妇哄孩子的声音了。
  该是走了吧?乔涴仙不再冒险,他唤来管家:“你去瞧一瞧,看那个卖水的现下走了没有?”
  管家摸不着头脑,只以为他懒得动弹,于是去了。
  乔涴仙今天看的书艰涩,加之心情烦闷,更是读不进去。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不多时听得管家回来了,便抬起头来:“怎么——”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
  管家手里端着一碗水,搪瓷碗里头晃荡,将灯影摇曳地笼进去了。
  “现下是走了,刚刚走,”管家将这碗水放到乔涴仙的跟前:“老爷,这碗茶水,他说是给你的。”
  乔涴仙的脖子向前倾了一些,显出狐疑:“这什么东西?”
  管家据实以禀:“他说卖得还剩最后一碗,他舍不得倒,就送给老爷了,权作谢老爷的。”
  晚风入夜,就卷得稍大些,连带着窗户也咯啦地一声轻响。
  乔涴仙仿佛听见自己的脑壳也在响。他握紧扶手,深吸了一口气:“我缺他这碗吗?舍不得倒就给我,骂我是潲水桶吗?我看他一肚子坏水!你趁早拿去泼掉!”
  管家吓了一跳,连连称是,就将元吉剩下的一句奇怪附言给略去了。
  彼时元吉站在管家的身边,脖子伸长了,往乔府二层楼的窗边看:“今夜里多好的风,怎么也不见他出来吹一吹?”元吉从敞着的水车里捞出一碗:“这是好水,吹过风的。他既不出来,你叫他也喝一口,就当吹过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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