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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世镜(近代现代)——池问水

时间:2021-08-01 11:27:05  作者:池问水
  他在下午的太阳里,懒洋洋地,叮嘱钱有方,说若有小梦蝶的消息,就去请一请,旁的都照旧。
  钱管家自然乐意,他一抚掌:“好哇,我去请。我顺道也去告诉……”他一停,打量乔涴仙的脸色:“……告诉不告诉呢?”
  这省掉的名字唯有那么一个,乔涴仙的眼皮抬起来,又展下去。他还没回话,忽而门房来报了。钱管家忙不迭出去,又忙不迭回来,呲两排牙,仿佛提前就看堂会戏了:“老爷,说什么来什么呀!是元吉。”
  元吉来得很匆忙。他今日似乎换了一套装束,显得朴素干净些。老钱在旁边,先小声问了:“好兄弟,穿得这么干净啊?”
  乔涴仙竖着耳朵,谁知元吉冲老钱一笑,就向着乔涴仙:“乔老爷——怎么好像长胖了一点儿?”
  乔涴仙的眼睛一会儿就瞪大了。钱有方赶紧:“胡说八道!讲正经的吧!”
  元吉看乔涴仙还算生龙活虎的,高兴了:“我来给您递一声,最近,我可就不摆道儿了。”
  乔涴仙没来得及说话,钱有方先一叹:“怎么的呢?”
  他这抢白太多,乔涴仙横视过去,一咳嗽:“随你的便。摆不摆道,有没有钱,是你的事。告诉我做什么?”
  元吉的脖子仰起来,转了一圈脑袋:“这个,”他仿佛想得好笑起来:“我怕你在窗户口一等一宿,要担心我呢。”
  钱有方差点没坐下去。他恨不能要抬起手捂住元吉的嘴,然而他瞥向乔涴仙:乔涴仙原本端坐着,现今两个眉毛硬是拧起来,屁股稍微地挪了个地儿,脸竟然发红了。好在乔老爷讲的话还是中规中矩的:“滚你妈的——我、我去你的吧!不要脸!”
  钱有方拉扯住元吉,将他摆正了:“我说兄弟,你别来诚心气我们老爷了!”管家干脆将话岔开了:“七月三号,那天可有堂会,你有空没有?”
  钱有方是要他来凑个人手。
  元吉一眨眼睛:“今年轮到这头了?”他看向乔涴仙:“我听人说,乔老爷不喜欢堂会,我还以为不摆了呢。”
  钱有方只当没听见:“哎啊,有没有哇?”
  乔涴仙脸还红着,然而一听元吉的答复,即刻又落潮一样地,慢慢消退下去了:
  “我实在没空。”元吉看向乔涴仙,在笑:“就不来了。”
 
 
第17章 灯下黑
  钱有方如今的功课,叫做揣着明白装糊涂。
  秘书由于在别地另设了办公室,对于府里头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他晚上到乔涴仙那里汇报寻常工作,出来以后,就谦逊地去侍应房请教钱有方:“老爷这是怎么,不出气不吭声的?”
  钱有方坐着一把梳背椅,剥个广柑,丢到嘴里,不慌不忙,添油加醋,说出来了。
  秘书听毕,半晌摩挲一下手指,神情不大自然:“这种事,这个、那么,与我无关。”
  钱有方一拍大腿,很烦恼:“你这话说的,跟他一模一样!”
  乔涴仙和往常一样地起来,一样的行动路径,往阳台上看花。看完了,就在宅子里四处转转。摸摸花瓶,拍拍栏杆。他做这些事情时气息平稳,面色如常。面色不如常的,是站在他后面的老钱:不把这位哄高兴了不好做事,实是苦差。
  “老爷,这栏杆,看看是不是也再刷一道啊?瞧着不显油亮了……”
  乔涴仙吸了一口气,好似做充足的说话准备,然而最终语调很平:“好。”
  老钱点头,又赔笑:“那好哇,我想着顺道把椅子也重刷一道,一起办了吧!”
  乔涴仙没有言语,他的手指细长地,抬起来,摸到一个掐丝珐琅盘上去,不动了。
  钱有方自然不傻,傻人在乔涴仙的身边留不长久。他看乔涴仙盯着高脚桌,即想了个话头:“说起来,老爷,堂会的桌子也订好了,你得空跟我讲一声,我领着去看。”
  乔涴仙的手指放下来,放到他青灰的缎面长褂子上,仿佛落了一堆雪:“行。”
  钱有方一听,就有点儿着急了。乔涴仙话越少,那么事情越不好办。往常乔涴仙是很要问几句的,桌子什么料什么色,摆几张,给谁看,如今竟只有一个字了。
  钱有方在他身后龇牙咧嘴,只好捡着要害旁边的事情讲:“老爷,我打听着小梦蝶是有空的。她能来。您原先说不看堂会的,好歹还是去看看吧?”
  乔涴仙凝了一会儿,手指握起来了。
  “我光邀了她一独个,我看她班子里的人,实在也一般,就没请。别闹得上次一样的不着调!”
  钱有方话说的很慢,因为即将要往七寸去了:“那一回,还是多亏了元吉,也不知他最近干什么营生,听说也不在码头……”意即脱开了乔涴仙的范围。
  乔涴仙的拳头当时就在褂子前一滑:“——你不要管他,谁要你去管他的?你是他什么人?”
  钱有方在他背后一点头,好,难得,这有一句囫囵话了。
  “那一回属是我命好,我平日里香上得好,否则凭他,我两个一起被吃到老虎肚子里去,”乔涴仙的身体向上一纠,声音往房顶去了:“我还算救他一命呢!”
  钱有方自然不敢说他瞎算账,连连点头:“是、是,全仰仗老爷过活的,怎么这回一点儿忙也不帮呢?他哪有这么多事情脱不开身?实在不懂事!”
  乔涴仙一听,他这暴雨里就有些幽烟了:“不是从前被打得稀巴烂,跪到我跟前的时候了。好,我非得要他吗?我非得要他吗?老子、他妈的,”他气不够,喘了一口:“这么多听差——”
  他靠回椅子上去,呼哧带喘。可待他将呼吸一顺下来,就又蔫了。
  他蔫得比较玩味:“他干什么,也不必告诉我。也别不得了。”
  钱有方心说谁不得了啊?是你老爷觉得他一定会来,如今自己失落嘛!本就是个芝麻事,这算小题大做,借题发挥,离题千里啦!
  等乔涴仙用不着他的时候,钱有方即刻就打听去了。
  但谁知打听下来,连钱有方也没有方了。
  他这才知道元吉的动向:元吉前一阵是到人力车行里做零工去了。然而他活干得太好,高大活泼的,又能逗人发乐,即被夏府的太太看中,单独成了夏府的包车。夏府不是寻常小门小户,去年堂会,那就是夏府做的主持。这包车有协议,又有夏府偏爱,薪水更可观一些,不是随便能逃脱的。夏家人出门打牌看戏,若是深巷子不便坐汽车,坐人力车就正好。
  钱有方抓耳挠腮,良心实话,换做他是元吉,他也去给夏府拉车。断人财路,杀人父母啊!况且你乔涴仙,这辈子哪里用得上人力车呢?
  他停止思索:得,不触霉头了。等老爷自个儿哪天看见吧。
 
 
第18章 扇底风
  乔涴仙第二天就看见了。
  这天下午,要说实在很不凑巧。他是想透个气的,他寻常透气的去处是二层楼的窗户,然而他今天忌讳这个地方,绕到茶水房旁边,对着背街的窗户去了。
  背街道窄人稀,又不常见光,灰砖积雨水,雨水生绿苔。这种景象阴柔,容易叫人想起一些平生憾事。乔涴仙开着窗户,很快就憾上了。
  他从前读的那些诗,如今就都反了潮,一句句漫上来,什么佳人斜倚合江楼,什么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
  “像个大马猴!我出门时候,我先生那脸老长一个,不得了,摆谱!”
  这声音清脆,由远及近,乔涴仙看下去的时候,人力车的轮轧过石板砖,只有一方缀了蕾丝的手帕,飘在扶手外,浅浪一样地翻。
  车夫的肩膀宽阔,后背结实,声音在两堵墙之间一边旋绕,一边远去了:“太太,别哄我笑,我没力气啦!”
  管家后知后觉,好像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乔涴仙再也不过问堂会的事情了。钱有方自觉打理好了堂会举办的大小事宜,然而眼下临近日子,还有问题要找他亲自定下来:“老爷,还是给您摆个主座儿啊?正朝着台子,开演前讲个话,好不好?”
  乔涴仙近来茶饭萧瑟,面色略有一些晦暗:“不必了。”讲话露脸,对于乔涴仙来讲已经没有什么吸引:“我也看不了多久,不用特意辟一处我的位置。”
  他语毕,在轮椅上陷下去,下巴颌就消瘦地抵住手心:
  “哪里有我的位置呢?我有这张椅子就行了。”
  这话显然另有所指,钱有方张着嘴,赶紧另起了话头:“老爷,这个,浦少爷惦记您呢!给您写了信,我收书房里去了,看看去呀?”
  乔涴仙的眼皮稍抬起来,吸一口气:“来来往往,也只唯独雪英还记着我。你推我去看。”
  钱有方心里谢过这个浦少爷,连忙就给乔涴仙推去了。
  慈城的戏台设得离乔宅约有一条街。攒山的琉璃瓦顶,四五尺高的台子,上书四字牌匾:镜观喜世。这地方如今经由老钱一忙活点缀,张灯结彩,显得热闹。
  下午四点多开的场,老钱按乔涴仙的意思,到得晚了些时候,戏台子前就已然满满当当了。
  乔涴仙落在最末,看向戏台,在眼里不过一方手帕大小。
  他抬起手,示意钱有方侧耳:“最前头坐的是谁?”
  钱有方掰手指:“老谭家,张司长,还有姓夏的——”钱有方不由自主地一顿。
  乔涴仙看着老钱,老钱也看着他。钱有方最怕如此看着乔涴仙的眼睛,这眼睛与乔涴仙的脾性相当不符,水涟涟地一眨,就要将钱有方悄摸藏的事情全眨出来。
  乔涴仙心知肚明,慢慢地侧过脸去:“夏府不是为着码头的事,不肯来吗?又来了?”
  钱有方缩着脖子:“是啊,说是要和老爷你讲讲话呢……”话音就淹没了。淹没的原因无他:小梦蝶上台来了。
  乔涴仙一向懒得搭理夏府。他坐在这里望小梦蝶,如望一只美丽蚕蛹,光晓得美丽,但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乔涴仙见着台上的一团红彩分开来,成了个“大”字,一会儿又换个形式,好似圆润的一个枣。
  钱有方试探:“我推您去看看啊?”
  乔涴仙不语。他在巨浪人声中看向台上柔若无骨,变幻莫测的小梦蝶,忽而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他好像没有那么想看她了。
  乔涴仙在长久的人声嘈杂中抽离出去,反倒静默地想起一些事情:他请小梦蝶,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看。
  思及至此,他觉得烦闷:“走吧。不看了。”
  他的轮椅很快转了向,背朝着台子远去了。乔涴仙发觉老钱走得比平时快,愈走愈快,到最终,有点儿跑的意思了:“怎么,钱有方,你急什么?”
  他两个穿过了横街,直往轿车的方向去,然而正到着车头,忽而一转了向,进了巷子。
  乔涴仙在轮椅上颠簸得厉害:“钱有方,你昏了头了?钱有方!”
  乔涴仙猛地拍了扶手,回头一看:
  元吉朝着他,将一根食指挨着嘴唇,笑模笑样地呲牙:
  “嘘——!”
  乔涴仙的喉咙顿时堵了住,眼睛随之左右地一颤:“你、你……”
  元吉的手心摸着他的脖子,朗声笑起来:“朝前头看吧!当心跌了!”
  约到了巷子里的半截处,乔涴仙终于停下来了。
  他抓紧了两把扶手,方才元吉推着他跑,也不知累的谁,他的面上倒是不由分说,先赤红地发热起来。
  “你、你,你妈的——”
  他猛地扭过头,话音还未对着元吉,然而元吉已经松了手,走到他的面前,先蹲下来了。他仰头看乔涴仙,额心滴一颗汗,滚到他的眉目间,显得光亮闪烁。
  乔涴仙直看着这滴汗划过元吉的鼻梁,才记起自己是该大发雷霆的。他捏起个白拳头,忘了落下去。
  元吉看他又断了弦,顺道就将他的手拉过来,喜笑颜开了:“别揍我,我找老钱借了你一会儿,你可别生我的气啊!”
 
 
第19章 春风舌底
  元吉拉着他的手,稍微用了气力。乔涴仙气血冲撞,耳朵里一时轰鸣。眼见着毫无防备,骤然向前一倾身。
  隔一条街的叫喊声音,此刻被巷子的灰绿墙砖阻拦,风一吹,就变得零碎。
  元吉的眼睛深刻,瞳仁浑黑地凝聚着,迎着太阳光,里头喜气洋洋。乔涴仙想注意去看,然而他很快回味过来,眼睫就匆忙地一扑闪。他挣开了元吉的手,将身上一掸。他脑袋别过去,气焰没有了,调门独高:“别拽着我!”
  元吉不和他计较,还是笑。他两个胳膊抵着腿,稳当地蹲着:“怎么,你说什么,我就非得听什么吗?”
  乔涴仙原本不看他,现下一记眼刀剜过来,又拔回去,冷哼一声,气息平了:
  “确是不必听我的。你是有本事的,正经是夏家的听差了。”乔涴仙的手臂扶着,将轮椅转过了边,有拒绝讲话的意味。
  元吉心里有些发笑,乔涴仙这态度实在矫揉造作,因为望之即明。
  他看着乔涴仙一张脸,想不通如何才能长得这样又倔又漂亮,左右浑不似个老财。元吉点点头,看热闹一样地,顺着他讲:“是啊!待会儿,还得送夏太太和她们家丫头回去呢。”
  乔涴仙的脑袋很诧异地一回转,而后用力地侧一边去了。他侧了不多久,胸膛原本一片纸一样的,如今膨起来,在吸气。
  元吉一句接一句:“夏太太待我很好,”他饶有兴趣地看乔涴仙的嘴唇越憋越红,“她是既不骂我,也不给我摆脸色的。是了,”元吉一眨眼:“她是南方来的,喜欢喝鱼汤。”
  这弦外之音响亮,乔涴仙一张白脸云蒸霞蔚:“很好、很好,她是个好太太。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必和我说!”他终于坐不住,屁股底下的褂子布被他扭得发皱,立刻就要调头:他妈的,原来他和谁都来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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