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画了小竹笋的酒坛对梁沅说:“这是你的。”
梁沅则笑着答他,“都是我的。”
还要等一年,就可以将这两坛酒开封。在等待中孟炀回想起前段时间闻到的梁沅的味道,他想如果把那番滋味化到酒中一定很美妙。
到底能不能有竹叶泡酒?
之后的日子没什么特别的,他们仍旧住在老宅里等待搬家。梁绍年过户了一幢房子在他名下,很浮夸的庄园式别墅。作为名义上梁家当家人的住所,房子内外在他便宜叔叔第一次住院的时候就开始翻新,现在基本上完工。等散散味请人除好甲醛,过完年他生日之后就要搬进去。
梁沅其实看上的是对街另一个别墅区,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接受这栋房子。
等待的日子两位活阎王在小院儿里过得像模像样,梁沅偶尔出去见人,有时候带孟炀有时候不带。
他仍旧没有出面处理霸占正屋的一家人,反而是梁西禾越来越坐不住来他的院子找过几次人。但每次来都是那个高大的冷面男人给他开门,总说梁沅不在。
旁支的事结束得很快,那天梁沅让他们通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二伯的儿子梁西宇膝上抱个半大孩子对着镜头笑得张扬,他替孩子举手机让他对在S市的大哥讲今天在迪士尼玩的经历。
他和这个被派出来讲电话的小孩一样,戴同款米奇耳朵发箍,孩子兴奋得小脸通红。
镜头外很多孩子在叽叽喳喳,梁西宇分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撒向一个看不见的方向。稚嫩的童言和欢笑听得梁沅对面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满头冷汗。
他今天被单独叫来,而请他来的梁沅也没带旁的人。刚进来时他还以为这人又想搞鬼,环视四周没有看到那个让他们忌惮的男人,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惴惴不安。
但当他通了几分钟的话就明白根本不需要其他谁在场。
很快电话被挂断,坐在主座上的少年收起手机很和煦地对他笑,告诉他请他回去转告其他人,他们的家眷被照顾得很好。
少年的话不需要深想就能明白,放权配合则是团圆的中秋家宴,否则梁西宇将就大江入海口把人扔下去喂鱼兴许还能让他们顺洋流飘回老家。
他们本来就不团结,有的是十多年的野心家,有的是近几年看有利可图才闻风赶来。于是随便在各自在意的方面挑拨一二旁系的连结就越来越松动,态度逐渐明确,没有流太多血梁家就完成了一次权利变更。
年后的第一场雪下在梁沅十八岁生日当天,今天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生日宴。
距离开宴一小时,盛会的主角却隐在天光中与一人一左一右坐在一个古朴小院的石桌旁给自己的武器做保养。一人握刀,他用吉野纸把细木屑和滑石粉的混合物擦拭干净,再换上绒布涂一层丁子油。拿枪那人则在检查弹匣,他并没有像握刀的少年一样严阵以待,很快就检查完将枪放在一边认真地看他给刀上油。
看得兴起就把自己的枪推到他面前,用膝盖去撞他,“给我也弄弄。”
少年从手上专注的事中抬起头,对上这个凑热闹的眼神很无语,把他的枪又推回去。
“我又不会,给你弄坏了负不起责。”说罢带着命令地看他,“坐不住就去热车,赶时间。”
五六分钟后两辆车分别从临街正大门和后院僻静小巷驶出。
正大门处十分热闹,随当中一辆黑色轿车发动,路边等候多时的车队先后缀上这个队伍,前后各几辆SUV保持适当的距离一齐向穆梵酒店开去。
瑞盈医药高层变动牵动多方目光,今天梁家也有意高调,酒店门口的记者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梁家刚成年的继承人。
他们有意和媒体交好替梁沅打造出一个良好的社会形象,因此一改暗地的冷硬作风没有为难记者。车门打开,一排黑西装的安保人员竖起的人墙都拦不住抢拍的记者。
率先从副驾下车的是位长相阴柔的男性,记者们认得他,是今天主角的堂哥梁西宇。在他老爹不得势的时候他仍然行事张扬花边新闻不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往他身上贴的男男女女不少。
在雪地里等了这么久,见出来的不是想拍的对象他们有些躁动和不满,议论声逐渐在人群中炸开。然而有眼尖的拍拍同伴的手赶紧将镜头对准还停在原处的车,梁西宇侧身让出关门的位置时分明露出来后排还坐了个人。
紧跟着后排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身着考究西服的少年坦然地站在镜头下,他挂着很自然得体的笑,大方任拍。冲涌来的话筒,他稍稍欠身,好听的嗓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响起。
“感谢各界对瑞盈医药的关心。”说罢他转身朝几位别名牌的人致意,没有回答争先恐后提出的全是爆点的问题,梁西宇上前挡在他右侧快走几步与他一起走进了今晚不对外开放的酒店。
接收到梁沅目光的几人在秩序即将乱起来之前迅速派发出一大摞红包,今天是梁沅的成人宴,讨个彩头。
梁家继承人首露面的消息很快登上各大门户网站,镜头把他拍得很好看,除了笑容有些程式化外几乎挑不出错。新闻在行业内掀起不少讨论,引爆看热闹的网络,与此同时一百多公里外的滨海港也有人正在浏览相关消息。
滨海港是临近几省唯一的入海口和闻名的渔港,得益于S市繁华的经济和周边几个工业城市,在全球贸易萎靡的大背景下滨海港现经营者是为数不多在盈利的码头公司。
港口灯火彻夜不熄,出海入港,天南海北的货物在此汇聚。铝皮壳子底下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随着海水波动、机械臂运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繁华的新区。
从梁家老宅驶出的另一辆车距离此处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全车身防弹处理的陆地巡洋舰由一个穿黑色短夹克的男人驾驶,而后座上正在为他简单介绍情况的人不是应该出现在穆梵酒店的梁沅还能是谁。
孟炀直视前方开着车,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评价了一句:“你这个当家人做得不划算,怎么老让你干脏事。”
梁沅苦笑,“梁家的好手内斗耗没不少,剩下的老油子那些人镇不住早不到去哪儿讨生活了,不然港口也不会丢。我不来谁来,当家人的位置本来就是踩着这些肮脏的东西走出来的。”
滨海港原来是梁家的生意,前几年建新区原来疏通的关系生生被他们作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伙搞走私的。领头人姓伍,手下人都叫他宏哥,他姐夫是个狠角色,仗着这层关系在滨海港混得如鱼得水。但如果没人保驾护航,并不出色。
雪天路难走,梁沅嚼了两颗晕车药在心里暗骂,抢走我的东西丢了业务,还要我来收拾烂摊子替他们黑吃黑,还有比我更冤大头的吗。
刚过年节又逢下雪,高速路口设了卡在查酒驾。孟炀摇下车窗对检测仪吹了口气,冷风瞬间灌进来,他立即伸手把空调的温度上调两度驱散这股寒意。关上车窗后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应梁沅的自嘲,他说,但你比他们好点,雇对了人,我保证你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哎,雪地脏要不等会儿我背你走?
第二十二章 你好啊,我是梁沅。
这是他上位以来第一次行动。
因为争夺经营权梁西禾他爸和伍宏闹得很不愉快,丢了滨海港梁家走货必须继续北上,在最北端的地界上有个港口小城。从S市到这个港口需要多走一段陆路,不仅成本增高陆路风险还大,而滨海可以自城中内河道直接入港。
在旁系手上萎缩了不少生意,拿回港口是改变梁家颓势的第一步。
车在港口外围就停下,滨海新区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根据消息姓伍的会亲自出现在这里,港口的警戒可能会更严,贸然开车进入太显眼。
从外到船只停泊的边岸到处都是大货车和堆叠的货箱,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孟炀的枪被他上膛然后重新插回腰间,他爬上几层货箱在目之所及的范围内环视。保安巡逻的路线在灯塔的照耀下看得一清二楚,高处没有戒备,看来这趟接货意在隐秘,对方安排的人不多并不愿引起太多注意。
确认之后他直接从上面跳下来,打手势示意梁沅跟他来。高耸的卡车和集装箱把光线遮死,偶尔从缝隙中投射进来几缕可以勉强照亮脚下,但人的影子在这种光线下被拉得很长,反而挡了个严实。梁沅的夜视能力是短板,他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孟炀。
他们避开两组换班的保安,终于来到开阔的装卸岸。孟炀和梁沅在离他们最近的一台跨运车后面观察着,对面只有五个人,伍宏和他身边的亲信,一个五大三粗的保镖,还有两个他们团伙里的装卸工人,其中一人正在吊车上作业。
伍宏身材矮小,从眉骨到头皮有一道刀疤,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文弱书生模样,穿着灰色的羊绒衫开衫和大衣,头发用发胶捋得板正,但整个人由内而外透露着一股空躯壳般的感觉。他们正好站在灯光下,可以看到这人嘴唇紫黑,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想来是别有原因。而那位保镖比孟炀还高一个头,大冷天只穿了件T恤,手臂隆起的肌肉很夸张。
为首的伍宏刚挂断一个电话,他看了眼状态栏上的时间。天太冷了,他啐出一口痰,跺剁僵冷的脚朝刚从船舶上吊下的集装箱方向走去。他对亲信抬下巴同时冲其余人挥手,他们见状立即背过身,只有亲信和他打开货箱检查看到了里面装着的货物。
伍宏在心里暗骂麻烦,要不是最近风声收紧为维系人情关系他才不会费力不讨好帮人走一趟货。港口来来往往已经成流水线,只要头顶上的人坐稳就不会被查,官老爷们收脏钱把这一套看得比正经工作的流程还熟,眼红自己做反而畏畏缩缩,非要他亲自出面来港口盯装卸。
不仅如此,还要求他一定不能多带人,控制在最隐秘的范围内,所以他才选择今天让船靠岸下货。道上有头有脸的都接到梁家的邀请参加生日宴去了,不管是结过梁子的对头、同行,还是关系紧密的都不会在此时来关注他一个普通的港口。
他姐夫也赴邀,虽然他因为港口和梁家有过节,但在道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梁家的生日宴更像个社交场合,一来多与人结交广加走动,二来在S市的圈子露露脸彰显地位。
查看核对一番没发现问题他和亲信互看一眼点点头将货箱门重新合上,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黑暗中忽然闪出一道身影,直冲他们而来。亲信在后,梁沅转瞬就来到他旁边一把梏住他的肩膀锋利的刀割开喉咙。温热的血溅了在前的伍宏一脖子,他在听到刀刃破空声时就转身欲看。
梁沅把手上已经断气的人丢开,凌厉的拳挥向前人,同时另一只手抛出两个随手捡的石头扔向两个装卸工人打到他们膝弯和太阳穴,两人行动受限。伍宏后仰躲过梁沅一拳反应很快从腰后摸出枪,梁沅收势抬脚,从他手上把枪踢飞又上踢直对伍宏下巴,力道十足,他被踢得仰倒在地,下巴遭重击一时眩晕险些休克。
他不急着要伍宏的命,如果只为了灭口,他们根本不需要到近前来,孟炀几颗子弹就可以把他们结果。但梁沅必须自己上,他是来示威的,如果今天这里不是五个人而是五十人他也必须冲进去。他要他们在死前看清他的脸,让第二天查看监控的人胆寒。
伍宏的保镖在他们这边开始打斗的时候就冲过来,保镖的蛮力对得起他那身肌肉,梁沅在他扑过来时就被掼倒地上,水泥地上还有些可能是之前卸货掉下的小石子,硌得他背疼。保镖双腿制住他的腰,抬手便是一拳冲他面门打来,梁沅偏头躲过,拳头就砸在他头边的地上,震起好大一阵灰尘。
一击不成那人又抽刀要劈,梁沅双手交叉在前格挡架住他不断下压的手。他用背在地上一蹭,挪出十几厘米远,随后双脚踩上保镖的大腿。在保镖准备站起甩开他的时候换而夹紧他的腰,保镖不停用肘击他的腰另一手护住自己的头。梁沅在剧烈的晃动中一刀捅在他肚子上,稳住身形后抽手朝他脖子抹去。
保镖捂着脖子跪倒在地,梁沅闪避不及也被他带倒重重坐到地上,他疼得一呲牙,心想骨头别坐断了。
他将壮硕的保镖推开,从地上站起来,突然一股力道袭来,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堆叠起来的货箱墙上推,是伍宏醒了。梁沅扭身让自己与他面对面,他这才看清梁沅的脸,与出现在新闻里的一模一样。
顾不上突然起身的眩晕和后脑勺的钝痛,他猛然后背一凉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明明他安插在姐夫身边一起跟着去宴会的人才汇报过席上情况不久,梁家小当家此时应该被灌得半醉了。
梁沅转身止住他把自己往后推的步伐,趁伍宏愣神用膝盖顶他肚子揪着人领子就再次将他摔到地上。伍宏在他的压制下疯狂挣动,抬手环到梁沅身后挥拳直往他背上砸。梁沅掐住他的脖子把人带得稍微离地,用匕首的护手猛击他的太阳穴,顿时血肉模糊。
梁沅偏头在肩膀衣服上蹭掉伍宏啐出来的血水,他的话和下一拳一起落下,“你好啊,我是梁沅。”
忽然一颗子弹从黑暗中穿出,脚步声和金属砸地声同时响起,梁沅补上一刀抬头去看,发现原本倒在托运车旁的工人正捂着手腕痛哼,在他脚边不远处是刚才被他踢飞的枪。
而另一边,梁沅刚才走出来的方向,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冷眼看他。
集装箱装卸不需要太多人力,今晚伍宏就带了两个人,一个用龙门起重机把货物吊下堆码在托运车上,另一个驾驶托运车。
他把伍宏丢在地上,走到托运车旁将枪捡起扔进海里,看来是刚才他趁混乱捡了枪想放冷枪。但他千算万算都想不到梁沅还有同伙,能隔不短的距离打中背光处的他。
梁沅拎他后领把人提起来,冰冷的眼神盯着他。孟炀则走到货箱前面拉开门看了眼,梁沅投过去询问的眼神,他侧过身把大开的门口露出来好让梁沅看。
原来是满满一箱的珍稀动物,体型有大有小,不是被拿去吃就是剥了皮毛做衣服。需要的客户非富即贵,牵涉到这一群体的生意都利润可观,难怪这伙搞走私的老大亲自出面。
他复又去看装卸工人,问他:“这些东西要运到哪里?”
这人腿都已经软了,刚才想开枪打梁沅的勇气不知道哪来的,如果现在没有被拎起恐怕已经瘫倒在地。他说话声音抖得厉害,还咬到了舌头,“不…不知道,老板只让我们把集装箱转运到半挂车上,然后就走之后会有人自己来处理。”
“那就继续。”梁沅把工人架上驾驶位然后飞快地抬手下刀割掉他一只耳朵,血淋淋的耳朵就落在驾驶室里,他把溅到手上的血随便擦在椅背上转身走开,“疼痛会让你专注,小心开车。”
他若有所思,忽然明白伍宏今天可能就是个跑腿的,起了坏心。
即使剧痛让他意识模糊好一阵,但这位装卸工人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刚庆幸完至少没被一刀捅死,黑洞洞的枪口就对上他,开枪打他那人冷着脸好像很不顺心,看起来下一秒就会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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