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刀柄抬起青年的下巴,隐约看得出他们的相似之处,不过他没有半点心软,边推药边对他说:“哥对药物这么感兴趣不妨自己试试。”一毫升药很快推完,梁沅将针管丢到脚下,点出几个伙计,“带到房间里锁起来,贴好隔离贴守住。”
药起效快,梁沅在哀嚎咒骂求饶交织的声音中来到小少爷的父亲面前。瘫软的人即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昼夜不息的西北风送来几声黏腻无助的细吟。
心狠手辣的惩戒迟迟没有落到自己头上,作为一家之主的中年人惴惴不安,被压着跪倒的头埋得更低。成王败寇,输或赢反正就两种结果,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对两个儿子的担心胜过对梁沅的恐惧。一个被劫走一个被残忍处罚,果然名不虚传,梁沅和他身边那位都是狠角色。
“我跟当家的走,请您放过两个孩子。”他叹一口气,沉重地求道。
梁沅仿佛听到特别好笑的笑话般笑出声,“孩子?伯伯,他们可是哥哥。”说着他也叹口气,放轻语调,“况且不管你想不想都要跟我走。”
说完梁沅再次将他们晾在一边拿起监控一遍又一遍看,事发至今已经六个小时,年末深冬天早早黑尽,他和上电脑起身短促令道:“回去。”
车队同一时间打开车灯,把寂静昏暗的私家林道照得热闹非凡。汽车有序排好,梁沅的陆巡夹在中间,覃彦文开车他亲自守着涉事主谋把他们绑回了S市。监控里看得出孟炀伤得不重,梁沅便没那么担心,留下部分人手继续找自己先回去。他想躲没人找得到,于是梁沅等他主动回来。
他很生气,不光是底下人的反意和动了他的人,还气孟炀不通知他就擅自玩失踪。
钱庄大少爷被发现时不省人事地躺在一处三岔路口,这是孟炀特地选的位置,即使找到人质也没办法立即推测出他去往哪个方向。邻省城区建设老旧,有许多监控死角,仍没拍到是哪辆车丢的人。
在梁家伙计满城找人时孟炀躲在一个鱼龙混杂的小宾馆,和他初见梁沅的地方如出一辙。药效很猛,整晚都没褪去,孟炀没办法出门,自己简单处理了身上的伤用椅子腿固定好伤腿一觉睡去。他也没办法联系梁沅,因为另一种症状显露出来,或许是这种不完全的药未经实验的副作用,他好像到易感期了。
信息素从无法释放到难以控制的宣泄,孟炀的身体经历冰火两重天。
他是在下半夜醒的,能力越强的Alpha对于易感期的反应就越剧烈。小宾馆房间空气浑浊,深蓝色的窗玻璃破了口关不住暖气,要掉不掉的纱窗网勉强挂在生锈的钉子上风一吹便抖下一些灰尘来。
孟炀蜷在透一股陈年烟味和霉味的窄床上,不能平复的躁动暴虐和渴望依赖使他必须把自己锁在这间小屋子里,用光所有意志力才忍住不去联系他的Omega。他有Omega,也不算有吧,至少不是可以依赖他度过易感期的关系。
唯一的安慰是那把昂贵的陨铁手枪,似乎呼出的热气可以被冰凉的质感缓解,或许换成一把烙铁一样的枪也有这样的效果。枪被孟炀死死搂在怀中,高大的男人既想拥它入怀又想把脸亲昵地贴上去,于是只好将自己曲成别扭的形状。他生生忍到第二天七点,快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胫骨的刺痛越发明显。
感谢现在什么都有外送,在孟炀朝手臂划第二刀之前他叫的易感期抑制剂到了。但他刻意没去看梁沅的信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仍不敢掉以轻心,拉开小条门缝时手枪的保险在待击状态。
梁沅连夜回到S市,紧接着第二天叫来所有堂口的管事当众处理他们。清晨月亮还没走,老宅祠堂前又一次纷纷攘攘。不管堂口在何地,今天必须赶来,梁沅只等他们到下午两点。
午后钱庄涉事一干人等全跪在众人面前,大概挨过打,一个个皮开肉绽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是谁。梁沅站在最前头,清亮的少年音在这种场合能听出一股威严来,他道:“无视梁家历来的规矩拒不交账本,各位说这算不算背叛当家,又该如何处理?”
钱庄实际的账他们已经清得差不多,本来就等拿到账本,当然肯定是假的,但假账本一出两相对照便能名正言顺地处置。然而他们心急,拒不交账本出手伤人,倒是自己递出另一个问罪理由。账本和孟炀一起消失,梁沅要立威出气,只好用这个名头。
于是立刻有威望素着的管事回答道:“按照行规,做掉。”
“好,于公,我派去的人代表我这个当家,也代表梁家,殴打他你们得死。”梁沅停顿片刻,走到人群中间,“于私,他是我的人,作为当家,手下任何一个人出事我都要替他们报仇。我没上过学,不懂什么公平正义,只知道以牙还牙挺好,所以…”
去年作为收服旁系的手段,一部分堂口生意还散在他们手中。地下钱庄的生意是梁家整条产业链极其重要的一环,撬动他们杀鸡儆猴借由异心将旁系从生意里彻底清扫出局,算是拔起他们最后一点根系。所以现在梁沅把事情放得越严重越好,梁绍年就是万般不愿意也不能出声打断他把孟炀的地位抬得这么高。
气氛降至冰点,人人自危,只能听到这位少年当家抽刀的声音。祠堂忽然闯进一个人打破寂静,如同梁沅回家那天,闯进来的人带来惊天消息,而现在站在月洞门下的人便是滚油烧热梁沅的怒意。
今天零下三度,孟炀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十五厘米左右的包扎绷带,可以猜想下面的伤口如何,右腿用绷带缠着几根木条,他屈臂扶在门洞边,显然站得很费力。梁沅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英俊的脸也满是倦容。他却没有出声叫自己,直到人群骚乱他转身才看见这个失踪一整天的人。
梁沅也没招呼他,背过身勾住绑在中年人身后的绳子将其掀倒,不等他从砸地的眩晕中稳住一脚踩到对方肚子上。他这一脚极用力,脚下的人瞬间一声痛呼并干呕不停。无论他怎么挣动哪怕只是直起上半身也做不到,梁沅仅凭此将他死死踩住。
随后他蹲下身,刀隔裤子比划几下干脆地插进他的膝盖,剥开皮肉,喊叫声中一边膝盖骨被撬起。中年人养尊处优太久,已经不怎么能忍痛,梁沅嫌他吵用沾着血迹的刀不停挑祠堂换出来的香灰到他嘴里,直到嗓子眼堵满只能发出呜呜的呛咳声才重新对付他的膝盖。
脚下人挣扎得越凶他踩得越用力,甚至将刀在撬起一道口子的膝盖里转,完整剥离。光是右膝还不够,左边同样对待,等梁沅做完他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人已经昏死过去。他抽出刀边上的伙计已经递来帕子给他擦,梁沅一边擦一边看场上所有人。
有低头不敢与他直视的敬畏,也有顺服的拥趸者激越高昂的情绪。
他挥退所有人,“接下来就辛苦大伯按规矩处理,都记住,以后我派出去的人就等同我。”
梁绍年本还想再说几句,但一些耐不住骇人氛围已经走远,他只好作罢。全部人绕道从随墙门退出这个地方,霎时间宽阔的院坝只剩站在血迹之中的少年,他望着月门下的Alpha,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来。”说完梁沅看他走得一瘸一拐,主动朝他走过去,顺便把大香炉搬到他旁边,“坐。”
孟炀依他,撑着香炉的耳朵坐下来,伤腿前伸。他忽然抬手贴上梁沅的脸,少年还在生气想也不想就要将他的手拍开,没想到他拇指一拂即过已经自己放下来,白皙的脸颊上的血痕转到指腹上。
他尴尬气闷,转而问一句:“怀里是什么?”
“小狗,我捡的。”孟炀也惊讶他会先问这个,小心翼翼从胸口的衣服里掏出一只覆着一层薄毛的小东西献宝般递到梁沅眼前。
或许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冲,眼睛才睁开一条缝,嘴巴鼻子粉成一圈的小奶狗呜咽嘤叫,扭动奶胖的身体往孟炀手心里缩。梁沅撇撇嘴,脱下自己的外套叠成小窝,抢过他手心的小狗放到地上。
紧接着另一个暖乎乎的身体钻进孟炀的怀抱,声音闷闷地从胸膛传来,“现在我很冷了,先抱抱。”
孟炀的易感期来势汹汹,抑制剂线上一次不能买太多,他注射过两支,渴求已久的人在怀筑起的防线摇摇欲坠将要决堤,梁沅迟迟没有等来落在肩背上的有力手臂。
他仍埋首在Alpha怀中,语气却冷下来,“你还在捡小狗,我快要派人去捡你的尸体了。为什么不联系我,知不知道找你耽误我多少事?”
男人似乎不知怎么开口,迟迟没有回答。突然他把梁沅推开,怀中人一愣,就见小狗居然挣扎着从重重衣墙中爬出来,搭在边上就要栽倒。孟炀眼疾手快将小狗一把拎起,塞回自己怀中,徐徐答道:“易感期。”
这次换梁沅哑口无言,易感期与随便咬两口就可以对付的发情期不同。虽然他们每一次做爱都与发情期无关,但梁沅留他的初衷是替自己解决发情期,仅用临时标记,他们确实没到可以让Alpha依赖一起度过易感期的程度。
从前梁沅没接触过关系这么亲密的Alpha,一时忘了他们也有特殊的时期。怪不得他总是固定时间向他请假说有活儿,现在看来是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了。他们不适合再聊这个话题,于是梁沅不再责备他隐瞒行踪,而是心疼起来,“呆子,察觉到不对就跑啊。”
“要拿账本。”孟炀仰头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引得梁家大动干戈的账本,“我好像回来晚了,没办好。”
梁沅接过没忙翻看,卷起敲他的头,“有账本不过是师出有名,没账本照样收拾他。又没有真把命卖给我,新社会不兴卖身契这一套,下不为例。”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揪着衣摆犹豫地问:“现在呢,需要我帮忙吗?”
“已经好了,没到时间,是药物副作用引起的,很短。”孟炀对他撒了一个谎。
第五十二章 这是孟炀第二次送他蛋糕,在18岁的圣诞。
孟炀的腿伤不重,胫骨轻微骨裂,可能是因为易感期的缘故让他觉得疼痛难以忍受。他身体素质好恢复得快,养了一个多月基本康复。捡回来的小狗当天和孟炀一起体检,它是一窝狗崽里唯一活下来的,先天强健一些很健康。
他要静养照顾小奶狗的任务就落到梁沅头上,小狗隔几个小时就要用针筒喂一次奶,排便尿尿开头全要人帮忙。拿刀的手甫一捧起软软的小身体,见惯风浪的少当家也紧张无措,小狗的围栏放在两人卧室中间的走廊上,新手铲屎官根本睡不安稳。梁沅忙得焦头烂额,却是孟炀从没见过的开心。
因为梁家还有不少干净的产业要忙年终总结和年会,堂口的尾牙一般是提前到十一月举行。眼见就要到圣诞节,孟炀终于得到准许下地行走自如。任他感觉那是早好了,只不过梁当家倚势凌人,“弱男子”被逼无奈躺到现在,苦不堪言。
不过还是让他寻到梁沅的错处,那天为找他梁沅伤到胳膊,但不声不响好耍一通威风,如果不是小狗无意踩到他的伤口会瞒他到底。于是理亏的梁当家跪在腿不方便的杀手先生脚边给他口以此赔罪,他们的小狗在一旁呼呼大睡,第二次吃肉棒的少年稍微熟练哄得孟炀身心俱畅。
圣诞节之前孟炀再替他办了一件事,不过这次绝对稳妥没有半点危险。
去年走得匆忙,梁沅在G省的房子留有一些私人物品没带走,大概是终于得空他让孟炀亲自去取。的确,私人物品让其他人去也不妥,可就当孟炀按他所说拉开上锁的柜子时才发现梁沅的意图。
日记本、相册和七八只手机,孟炀虽不意外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梁沅,准备问他是不是都带回来。梁沅可能在忙,给他挂断,随即发来一条信息,像是未卜先知明白他要问什么一样。
“看到手机啦?送你。”
孟炀仍用老款的停产黑莓,而梁沅这一抽屉也是这个牌子,显然他醉心过一段时间。他是故意的,让自己去拿一些不要紧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喜欢老物件,便让他去看自己的藏品,是在告诉他你看我们有相同的爱好,是一类人。
他们两个人之间虽算同过生死,但孟炀曾经不全是单打独斗,偶尔也和旁人一起行动过,游走在活命与死亡之间,所以对他来说同生死并算不得什么。两个人在生死之外还共欢愉,衣食住行举止亲密,可他们谈不上全然的信任,此举无疑是行拉拢之事。
但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看在孟炀眼里另有意味。
比如他往包里装东西时梁沅泛黄的日记本不小心掉到地上,纸页间掉出两张电影票根。热敏纸上的字迹已经全部消失,看不出当初是什么电影,但梁沅把它保存得很好,没有一点折痕,纸面如新。日记摊开在地,捡起来时才发现整本日记全是空白只在第一页写有一个日期。
孟炀并非故意要看,这个本子是最朴素的款式,装帧简单,长年累月在潮湿的环境里胶已经松动,这么一掉纸张四散。他赶紧去拢生怕顺序会错,准备带回去给梁沅修好。没想到捡起叠好的每一张都是空白,在他的理解里这是示弱。
起飞前孟炀给他回了一条微信,没说要不要接受他的赠礼,单发过去一张电影选座图,问他这一天有没有工作。之前他看过梁沅的日程安排,确实因为他耽误不少事儿,工作一直安排到元旦后,大概一月中旬他才能歇下来。
他回复得很快,开会又不认真偷偷看手机。梁沅简短回答他可以,却没问是什么片子。想来他肯定没时间去关注什么新电影上映,一件小事能成惊喜。
虽然孟炀的想法的确并非他本意,但无意间却和上梁沅的一些打算。或许是时候换一种相处方式,就像陶维显说的那样,给他在易感期找自己的理由。
孟炀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家里只有玄关留着一盏小灯。他轻手轻脚地上楼,迅速拿上衣服钻进浴室。水声哗哗响在耳边,梁沅脚步轻,孟炀坐到床边才发现被窝里躺着一个软软的人。
这张床的主人轻笑一声,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抱到自己腿上,梁沅似乎是担心他的腿没好全,虚虚坐在他身上,只敢落半边屁股。孟炀随便摸几把便让他彻底软在自己怀里,他漫不经心地在梁沅头顶亲,热水似乎把嗓音也蒸暖,他问:“怎么还不睡?”
“等你呢,今天是平安夜。”梁沅仰起头方便他的吻落到鼻尖、脸侧,“累不累?”
“那是不是等下我可以拆礼物?”孟炀收起散落的吻,借由窗外一点路灯光凝视他,仿佛已经在打量一件精心的礼物。“ 不累,飞机餐不好吃。”
梁沅没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笑,抬腿由公主抱般缩在他怀里的动作改为跨坐在他腿上,重新张开臂环抱他,又埋首于他温热的胸膛上。他极轻地开口,甚至带上些祈求,“老公,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说到最后已经开始害羞,把脸贴得更紧,又像是在听他的心跳。然而敞开心扉的话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今夜社区难得一改往日寂静,少男少女的平安夜派对还没散场,他们欢呼嬉闹,声音从一处草坪传到下一家的院子,风一卷就送到他们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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