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扁碎碎念着在门口转悠几圈,最后回复一条消息,他与X的合作就此展开。X没有令他失望,对方身价越来越高从不失手。
“你不是圈子里第一个见到他的人?”
“就是到现在也没见过!他的来历还得去问第一位老板。”林老扁不管摘下来的菜拎起箱子就要往屋里走,一边进一边招呼梁沅留饭。他一向不放过潜在客户,抚着下巴思考怎么促成眼前的生意。
他们两个出菜地本是往两个方向走,梁沅摁亮屏幕看眼手机,车锁轻滴一声,他无意在这里浪费时间。林老扁兴冲冲在前面带路听到身后的声音才转头忙叫他留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很少露面,接单更是少之又少。你们老板想请动他,还要听我支一招。”
梁沅笑而不语,竟停住脚步看他这张嘴又要如何吹擂。只见他进去又出来,手里多出一张照片,扬手对敞开车门坐进去的人道:“十来年前他就托我重金买这个人的消息,X的佣金基本都是我过手的,大概用收入的一半在四处追寻吧。”说着他停顿片刻,自己反过照片做势端详,“如果你们能帮忙找这个人,或许可以说动他出山。”
不同于其他胃口大的掮客,林老扁从不漫天要价,因此与许多道上的人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孟炀与他的合作很愉快,此人消息灵通人脉广,于是放心将这件事拜托给他,只是没想到十多年一无所获。
刚才还担心走漏消息会招来祸事,为了钱现在居然主动说这些更隐秘的事,梁沅下车背身嗤笑,又从后备箱拎出个箱子,一手交钱一手拿照片。钱是提前准备好的,就看消息值多少钱,这个意外之喜显然值得。他拿走照片开出村口才停车仔细看,照片上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年岁久远照片冲洗得不太清晰,隐约像从一张合照上剪下来的。这个孩子长大成人面容难免变化,用老照片找困难当然不小,梁沅顿时明白他的钱花哪儿了。
将至三点,N市中心会所包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门口一阵骚动,几位大腹便便的男人簇拥一位Alpha走进来,其中就有此行的目标,N市地头蛇吴老板。
所有曼妙绰约的Omega争相向他走去,唯有高挑清丽的一位径直挽上吴老板的胳膊。吴老板好美色,在自己的地界上被人抢风头已经百般隐忍,此时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立即来了兴致。
他搂着怀中美人的腰将人按坐在自己大腿上,几番推杯换盏,尽显驰骋风月场合的功夫。梁沅见众人都喝得晕乎乎假装醉态倒在他肩上,柔声附耳说了一句话,却让吴老板霎时酒醒几分。
他道:“听说吴老板与杀手X有些渊源,我老板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换个僻静的地方让我好好请教吴老板。”梁沅埋首在他颈间,手却探向桌上拿起一个众位老板都没动的酒壶直接倒满三杯,继续问道,“您意下如何?”
这种局有规矩,酒分人喝,比如梁沅拿的加过料。此举暗示意味明显,吴老板色令智昏,根本没去思考为什么找他打听十几年前与自己仅打过一次交道的人。
他搂抱起梁沅示意服务生把酒带上就和席间的酒肉朋友告退,这些人都露出了然的笑。怀中的温香软玉效仿起被带走这位与他们咬耳朵,气氛愈演愈烈,无暇他顾。
梁沅走前面撞开一间空包厢的门笑意盈盈倚门上看他,吴老板忙不迭跟上挥退服务生期待起他以为的正题。眼前美人穿一件纱质黑衬衫,一把细腰透过光在里面隐隐绰绰,勾人得紧。他把酒杯一字排开于面前,袖口随够手的动作上耸,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来。包厢刻意的暧昧灯光浸润腕骨,酒未入喉,已经将他催成最要命的一味药。
在直勾勾的期待目光中梁沅手腕一转拿起一杯送到唇边,对面的眼神如同一只手迫不及待想托住杯底往他口中送。而梁沅贴了会儿形状饱满的唇瓣又倏然拿开,斜眼睨他,道:“吴老板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喝一杯。”说罢将酒杯放回,磕出一声脆响,“您一定要看在我的面子上知无不言啊。”
最折磨人的无异于给人希望又收走,吴老板着急想去抓他的手,可梁沅如一尾鱼已经抽走环抱回胸前。他望着空落落的手心似乎在怀念刚才的温度,旋即翘腿展臂揽在梁沅椅背上,颇自得地回答他:“你尽管问,不过得快点儿,有些地方等不及。”
梁沅根本没理会他故意展露出来的地方,撑手托脸望向他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找上X的。”
三杯酒喝尽,梁沅从他的醉话里拼凑出一个有关X初出茅庐的故事。
十三年前的凌晨,用尽所有人手都没找到的人直挺挺出现在门口。睡得稀里糊涂的手下忐忑前往老板家给他汇报不尽人意的消息,没想到脚下忽然踢到一个东西自己差点绊倒。
这一跌把觉跌醒,他揉眼一看原来是死人。等等,死人,再一看就不得了,是老板追杀的奸夫!
手下屁滚尿流地跑进吴老板家客厅,把老板从温柔乡弄醒挨了一拳。待看到他拖进来的尸体后又乐,他当然知道自己讨不到表扬,可没想到老板脸色变得这么快。立马阴沉着脸喊人拿监控来。
门口监控确实有拍到不速之客,然而这个人环抱巨大的裹尸袋把自己挡得完完全全。他将裹尸袋的拉链拉开二十来厘米,刚好露出里面的脸和写在脸上的电话。吴老板明白他什么意思,自己是在道上放过话悬赏他们的人头,的确是付钱的时候。
见到让他丢脸的奸夫吴老板怒意又起,当即打电话与神秘杀手联系。这天九点他送出去一行李袋的钱,晚上同一时刻门口出现第二具尸体。
他好奇极了,特意命人调整监控角度和焦距,甚至开满门廊壁灯。可惜夜色太深,当年的监控清晰度不高,仍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只有枪身反射的光直照到紧盯屏幕的眼睛里。
“所以他是自己找上门来的,第二次现身手上已经有那把枪。”
“对呀,否则我怎么会给他起这么个诨名。”他一拍大腿,再次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闲话说完,该做正事了吧?”
梁沅状似羞怯,去揽他的脖子。眼见快要柔柔贴上自己转瞬间却化作手刀,凌厉劈往颈后,眼前一黑吴老板便晕倒在桌上。而梁沅自己则推开他挡路的椅子全然不管直往地上滑的人,信步走到包厢的卫生间足足洗两三分钟的手才从窗外翻吊出去。
他一手拉着栏杆往下滑,松手轻盈地落脚到空调外机上,斜跳向下柔软的草坪吸走所有落地的声音。梁沅的车就停在落地的地方,他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个水瓶掀开盖就往脸上淋。很快一层薄薄的东西在额头、下颌处翘边,轻轻搓几下竟揭下一张面具来。
自己身边有这么尊人物,他不清楚外界对X的了解情况,如果以真面目示人凭他身份自然不必用这种手段探听消息,可万一有心之人将他和身边人联系起来,会对X不利。面具是对梁沅本身的脸做变动3D打印出来的,既看不出来是谁又保留了他可圈可点的美,无怪吴老板会被干脆地套出话。
面具很闷,自己容易过敏,梁沅又用矿泉水冲几把脸才感觉舒服了点。他将空瓶子和皱巴巴的面具撕扯成团丢进垃圾箱重新坐回车里,手机连上数据线一开机未读消息和电话铺天盖地涌进来。梁沅把湿淋淋的额发一股脑捋到脑后,大致翻看。这是他的私人号码,往这儿发消息的想也知道是谁。
当翻到第一条消息时梁沅愣了片刻,按照行程他要后天才回,却发消息来问明天想吃什么。梁沅揉揉眉心,略带歉意地回拨,这下震惊更甚,对面竟然关机了。回S市的一路他都心情复杂,车开得飞快,估计12分已经扣光,自己因为在外面偷查他私事疏忽人提前回来,怎么想怎么过意不去。
梁沅赶在凌晨四点出发,到家已是当晚九点。新家是他心里难得可以卸下防备的地方,回程专注开车来不及细细消化得来的消息,他沉浸想事甚至没分出神开灯更没注意到餐厅坐着个人。冷不丁看到老大一个黑影子梁沅被吓一跳,差点跌倒,多亏孟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吓死我了!”梁沅撑住桌面站稳,疲惫过后嗓音闷闷的,听起来像在撒娇。
以他的反应能力不至于这点调整不过来到要跌倒的程度,更不可能没注意到就坐在桌边的自己。孟炀脸色阴沉,等他站稳立即松开手,累成这样不知道干嘛去了,还提前把自己支开。他是有点生气的,问话的语气冷硬,“你从来不会给我介绍与你关系网相关的活。”虽然是个平铺直叙的句子,但里面全是猜忌的疑问。
他正背对孟炀开灯,听到问话手突然顿住。的确,孟炀说的是事实,可梁沅一天之内连续开十几个小时的车又应付两个不简单的人,累到极点,不愿与他多说。开灯后一桌丰盛的菜肴映入眼帘,菜还冒着热气,不知道等他的一晚上热过几次。梁沅不想辜负他的心意,坐下压住不适勉强往嘴里塞。他提前吃过解酒和那种药的东西,副作用让他非常反胃,食物刚咽到喉咙里就感觉到胃的抗拒,堵着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而孟炀没有坐下,站在旁边看他自我折磨般进食,一下子就把这种举动与逃避联系起来。他继续追问道:“你干什么去了,非要把我支走?”
这一问算是把本来脾气就不好的梁沅点着,他好累,忍受猪头三乱摸,回到家还要遭孟炀咄咄逼人地质疑,无以复加的委屈霎时涌上心头。梁沅将筷子一拍,挑眉看他从兜里掏出那张看过数遍的照片。
想到他挥金如土般地找这人,不客气的话脱口而出,“我还不是看你穷介绍生意接济一下,再说你眼神不太好啊,我和他哪儿像?我比较好看吧。”说完他皮笑肉不笑的冲着孟炀。
然而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对是踢到铁板,否则他为什么这么疼。孟炀不理会他阴阳怪气的胡话,注意力全在照片上,伸手便要夺。
“你把照片还我。”
争夺之间梁沅也站起来与他叫板,两人毫不退让。其实都处在疲惫之中死撑紧绷,一下手脚间收不住分寸梁沅被他带倒在地。
后脑砸地,眼睛昏黑耳朵闷响。孟炀伸手欲在他脑后垫一下却被梁沅误解为这种片刻他还要抢,于是手后撤一躲彻底躺在地上。
孟炀终究是按住他的手腕,四目相对,眼眸中都含意味不明的火光,是生气吗,为这个?梁沅听他一字一顿道你过分了,倏尔笑出声,紧扣的手指一松捏皱的照片脱手。
两相纠缠梁沅单薄的衬衫卷至腰上,莹莹白光下几抹红痕印入俯在他身上的人的眼帘。互不相让的争斗骤然停止,孟炀眉头拧起,墨黑的眼瞳愈发看不透,焦急地伸手欲把衣服再往上卷。
沉重的身躯压在上面,梁沅只感觉他在自己身上乱摸。晚上恶心的记忆被勾起,加之怒不可遏,看见这张脸就止不住心酸又瞧不起自己这副热脸贴冷屁股的模样。
僵持片刻,梁沅提了口气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孟炀跟着他站起来,没去看轻飘飘摊在地上引得两人不愉快的照片,也没去追。
除去餐厅一片黑暗,透过点点月光似乎能看到远去的人手背横陈捂在眼间,向后一揩,抹着什么东西。
梁沅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楼梯终会到头,脚迈过最后一级,还是没有问出那句你究竟透过我在看谁。
第五十八章 哪只手碰的呢?
卧室门轻轻合上,阻隔一场没有胜者的争吵。裹着热雾与水汽的人疲惫地倒在床上,热水熏红的血色褪去是发白的嘴唇。梁沅蜷缩成一团,一整天没进食的胃与要强的人对着干。刚才勉强吞的几口完全不够撑到第二天早上,空乏已久的器官甫一垫点东西只会唤起更深的饥饿,甚至透过层层皮肉彰显存在感,提醒他这顿饭是无情的鸿门宴。
身体与精神都到疲乏的临界点,可隐隐冒头的痛折磨神经,一次次把他从将要陷落的梦中拽出来。更难受的是心中酸涩,梁沅分不出神去留意门外动静,恍惚间忽然觉得上一次他一言不发担忧地守在门口好似一万年前。
就这么浑浑噩噩,梁沅比往常醒得还早。他错开孟炀起床的时间趁他仍在熟睡离开家门,堂口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已经支起热闹的早餐摊。一碗热粥下肚,和同桌上班族幸福的家长里短烦恼一起抚平梁沅痉挛的心脏和胃。
堂口井井有条,没什么特别的事。年中既不用扯皮理账又不用像刚过完年那阵老板主事抓得紧要给整年定基调,是伙计最清闲快活的一段日子。然而今天堂口人人自危,只因他们东家来得太早,所有人措手不及,大多数还没从不知道哪里的被窝爬起来,而端坐首位的人脸色阴晴不定。
往常梁沅比打卡下班还准时,回家或是应酬,基本不会留到六点往后。伙计们悬着脑袋过完一整周,因为他连续五六天在附近加班最晚的写字楼都熄灯后才走。老大不走他们也不敢走,隔一刻钟看一次窗外,只期盼那辆车来把这尊大佛接走。
其实根本没有为难他们,杯弓蛇影罢了。只是最近有些事情要开始推进,梁沅该忙起来,可能唯一的不同是他和孟炀在冷战,干脆谁都别到对方面前去讨不痛快。
又是一天凌晨过后才到家,驴打滚被挡在安全围栏后面干着急。它很乖不会乱叫,光哼哼唧唧两脚站立起来交错刨,尖锐的硬指甲与钢护栏摩擦出好似挠在耳膜上的噪音。梁沅快走几步令它坐下冷静,轻手轻脚倒杯水喝后才单手夹抱起还不算太胖的狗上楼。
相对的两间卧室房门紧闭,一间漆黑一间漏出点光。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可惜地被隔音良好的墙壁重门挡在其外,梁沅也未能察觉好几个夜晚有个人拿着不远万里带回来的东西在他门口徘徊。
汽车开进对面车库前孟炀就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大概再过十分钟梁沅就会回房间,他已经一个星期在这个点回。他们两个都没什么熬夜的习惯,毕竟起得早,本来孟炀会赖床,但近几年他每天为梁沅准备早餐要比他再早一点起来,基本上整座房子不到十二点就陷入寂静。
自从那天早上孟炀起床时发现人早已离开,两人心照不宣互相避让。连着一周他熬到驴打滚打起小呼噜,却没有在小狗被吵醒兴奋地下楼时跟上去看看。今夜亦是如此,对面房门掩上他这边才打开。
孟炀手里仍捧着长途飞行护了一路的长条盒子,在留有他一席地的家里收敛步伐几无足音地向不远的对面走去,仿佛稍放松肌肉就会打碎这个平静的夜晚。他立在门前,右手抬起将要触碰到门口又忽然顿住,最后皱着眉放下。
这段关系里似乎他的脾气更好一点,总是包容。纵容梁沅在他心上踏或者像懵然无知的小猫一样招手扯乱许多东西,他将圈起自己的圆一次又一次为他开更大的口子。可这一切都有前提,那便是他们一早讲好的界限。
孟炀确实生气,他越界了,这不属于可以纵容的范畴。
对于一个只需要思考如何完成任务和活命的杀手来说,经营亲密关系无疑是世界上最高深的课题。好巧不巧,他碰上的是一位同样笨拙且固执的伴侣,如同他们发狠般用碰撞出血腥气的方式完成最密切的交融,在容纳一室淫靡之外的地方也总是撞得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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