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笑了声,不知在笑谁。
秦筠看了魏民一眼,“魏大人将账簿留下,今日多谢魏大人相助。”
……
魏民离开后,秦筠有些歉意,“这事还得麻烦清和了。”
沈清和颔首。
两人都有些沉默,这么多年账簿一直有人查询但并未有错,谢潍姓谢,仅此而已。
“他姓谢。”秦筠冷静道。
谢荣要是能这么容易扳倒,朝野上下满朝文武也不会还有一半是谢荣的学生。
沈清和笑了声,“姓谢又如何,本公子非得凿出条路,实在不行,本公子用银子都能砸出来。”
秦筠一怔,浑身都柔了下来,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的宁静。
琼酥酒面风吹醒,一缕斜红临晚镜。①
☆、柳梢头(19)
往后几天谢潍卧床静养,期间沈清和随秦筠去看过一次。谢潍脸上满是病态,见秦筠来看他,挣扎着爬起来要给秦筠请安,秦筠免了后谢潍目光瞥到沈清和,见沈清和笑着叫他好好休息时谢潍脸色好不精彩。
本官静养还不是因为你。
谢潍脸憋得通红,众人还以为他是因为七皇子亲自到访感激,只有沈清和与谢潍自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倒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而谢潍与章天提心吊胆好几天后,见秦筠依旧对他们以礼相待,看不出半点要处理他们的迹象,这才相信沈清和是没有告诉秦筠关于账簿的事。
算他识相。
天气晴了,早晨弥了厚重的浓雾,灰蒙蒙,雾沉沉的。
各种修葺事宜正常进行,因着治水进程推了大半,受灾的南郡百姓也陆陆续续回了南郡,回来的青壮年都来帮忙,众人齐心,修葺速度更快了几分。
这日子一晃,竟到了端午。
五月五日,古俗忌为‘恶日’。
五月时昼最长夜最短,是阳极盛阴极衰的时候;但物极必反,也就在此时,阴气会悄然滋长。五月盛夏多发疾疫,被认为是个不吉利的月份,被称为“恶月”。
当然,五月为恶,各地行祭祀活动,民间有勿晒被褥、勿给房子加顶等诸多忌讳,其中最残酷的则是“五月生子不举”(不养五月初五生的孩子)。①
这其中就有一桩骇人的故事了。前朝百姓认为此月出生的孩子会妨害父母,其中尤以于端午这天出生的孩子为甚。这时出生的孩子往往会被父母送人、遗弃甚至杀死。
前朝一文人就出生于端午这一天,尚在孕期时其父要求其母“勿举也”,然而心软的母亲留下了自己的孩子,等孩子长大被父亲见到后大怒,说道“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
这是当时前朝百姓流行的说法,认为五月出生的孩子长到和户门一样高的时候,会妨害他的父母。
这位文人回答他的父亲“必受命于天,君何忧焉。必受命于户,则可高其户耳,谁能至者!”(人要是受命于天的话父亲不必忧心,要是受命于门框的话,加高门框不就行了么),挡回了父亲的这次发难。
遍布大江南北的更多的孩童则因父母对生月的迷信而丧命。前朝时百姓对子女出生月份比较重视,“凡二月、五月产子及与父母同月生者,悉杀之”。
西蜀官吏则认为这项风俗有失道义,废除了“五月生子不举”。
除了前朝这项恶习,留下的大都是美好的祝愿了。有赛龙舟、饮菖蒲酒与雄黄酒、踏青、斗百草、捉□□、浴兰……民间的习俗。
而斗百草则是分为文斗、武斗两种方式。文斗比拼参与者的植物知识,认出更多植物者获胜。武斗则是两人分别拿住手中植物的茎,用力拉扯,断者为输。
当然,除去这些,皇帝还会宫中设宴,宴请官员,其中不可不提的每年的必备项目就是食枭羹了。
枭就是猫头鹰,因长相欠佳、叫声凄厉,被人们视为不详的象征。每年皇帝在端午节于宫中宴请群臣时,就把枭做成羹汤赐给群臣食用。其寓意当然就是将不忠不孝之人从皇帝身边驱除。因此,这个习俗也被局限于宫廷,并未流传至民间。
修葺事宜进行的差不多了,因着端午,南郡也热闹了起来,多是三两结伴的男子,也有偷跑出去想要沾沾喜气的女子。
沈清和几天前就约了秦筠去踏青,共赏龙舟赛,秦筠欣然应允。
在端午有送荷包与送扇的习俗,沈清和也早早地备好了东西。
到了端午当天,沈清和早早地起床,给白芷南星分别送了荷包和扇子,打发他们自己出去玩了。
一年一度的端午,跟着他多不好。
沈清和今日穿了白色的云锦制长衫,墨发用一根上好的白玉簪半挽,腰间系了墨玉环佩,长穗自然垂落。面如冠玉,极浅的瞳色透着暖意。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好个潇洒肆意的矜贵少年郎。
沈清和去寻秦筠时秦筠已经在房中等了大半天了,旁边还站着苏木。这会儿天刚亮,窗外雾蒙蒙的。
“淮之好不知情趣,今日是端午,你还将苏木扣在身边,所以说啊,苏木考虑考虑要不要来本公子这里,你看本公子都让白芷南星自己去玩了。”沈清和懒懒的瞥了秦筠一眼,含笑游说苏木。
沈清和以为苏木会继续对他搪塞回去,可曾想苏木竟飞快的点点头,引得沈清和多看了几眼。“公子说的极是,殿下,您再不给属下假日属下说不定真的就去公子底下了。”
秦筠倒是没有生气,无奈的瞥了苏木一眼,“本王何时亏过你的假日。”
苏木表情有些微妙,“殿下您还记得多少日没有休息过了吗?”
秦筠仔细想了想,一怔,过了年以来他一直在忙碌。虽然为纨绔,整日里跟着叶子苓玩闹,但该干的事一件都没有落下,仔细算算,已有近半年了。“今日你自己出去逛逛。”
苏木没想到殿下真让他自己去玩,喜道,“谢殿下。”而后对沈清和道,“多谢公子。”
秦筠失笑,自己给的假日怎么谢起清和了。
沈清和闻言眨眨眼,“不客气。”而后从袖中取出一柄竹扇递给苏木,“端午有送扇的习俗,给你与南星一人准备了一柄扇子,沾沾喜气。”
苏木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接过,动作有些僵硬,但唇角还是有了些压不住的笑意,“谢谢公子。”
今日越发的坚定想要投靠公子的心了。
苏木竟然接了!
秦筠看着苏木接过了沈清和送的扇子,周身顿时冷了几分,眸里一片暗沉。
接了扇的苏木浑身一冷,端午的好时节怎么还这么冷?苏木摆了摆头不去想,快步走了出去。
秦筠忽觉得内心有些酸涩,就连苏木都有清和的东西,他……是不是太贪心了?想要他的全部……
秦筠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清和的东西他还没有收到呢!苏木怎么可以先他一步?
就在秦筠独自生闷气的时候,沈清和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镂空雕刻的异常精致的檀香木盒递给了秦筠,“端午喜乐。”
盒子上除了淡淡的檀木香味,好像沾了点沈清和身上的清冽竹香味,秦筠抿了抿唇,伸手接过。
面上看不出表情,心里却是极其喜悦,若是有尾巴,这会子早就翘到了天上。秦筠满足的盯着盒子,手里悄悄握紧了盒子。
沈清和送给秦筠的是一柄斑竹扇。斑竹扇的材料精贵,原材料是来自于岳阳的君山岛和零陵九嶷山的斑竹,其中好看的花纹如芝麻纹更有“一尺斑竹四两金”之称,很是难得,秦筠很喜欢。
其实也不尽然,只要是沈清和送给他的东西他都喜欢。
沈清和见秦筠喜欢,眉宇间透了些喜意,看来他没有选错东西。就是不知秦筠为他准备了什么,沈清和眸里有些期待,眼巴巴的看着秦筠,像只矜贵的猫。
秦筠自然也准备了东西,这会儿看到沈清和的眼神,忽生了些逗弄的心思。秦筠轻笑,“清和在看什么?”
沈清和轻摇手里的折扇,眼神示意秦筠,你看看我手里拿的什么?我的东西呢?
接收到沈清和的眼神,秦筠笑了声,眸色温柔,不再逗沈清和了。取出了一个木盒,里面是一块暖玉玉佩,名叫冰花芙蓉玉,通体淡粉、通透温润。冰花芙蓉玉的原石生长在温泉出水口,将其佩于左则养心,佩于右则养肺,最是养人。
沈清和满意的哼了声。
出了廨舍天色已经大亮,浓雾也消散了大半,满目通透,正像如今的南郡一般。
两人并肩而立,走在丰都县城郊。早起踏青的百姓很多,草间青露通透,隐隐绰绰,因着踩踏消了大半,两人走过吸引了好一波注意。
一个肆意,一个冷淡。
今日秦筠反倒穿的是玄色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束起,腰间系着上好的白玉环佩,更衬得秦筠冷。秦筠身上的润与冷相得益彰,一般来说一个人雅润与冷淡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不可兼得。但在秦筠身上,这种令人矛盾的气质却是分外和谐,有种难以言表的魅力。
与沈清和走在一起,一黑一白,相得益彰。
湖光山色,静影成壁,半散了雾的江面更是如仙境般,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明亮的水面渐渐隐没了,朦胧的黛色后面是奔腾的水浪。衣衫上沾染了几点雾珠,指间尽是朵朵清凉的雾花。
“为何不将送你的玉佩戴上?”沈清和忽然听到秦筠说。
沈清和抿了抿唇,心里徘腹,哪里有人一上来就带着别人送的东西的,“与我今日穿的不太相配。”
秦筠挑了挑眉,“也好。”
“这几日你见那位谢大人了吗?”
“清和怎么想起他了。”
沈清和一笑,笑容有些恶劣,“这不是几日不见,有些想念谢大人与章大人排队来我面前。”
来他面前找虐。
秦筠失笑,“今日让谢大人来你面前,你好好见见。”
“唉~非也非也,没有乐趣。”
这种事该是你情我愿,自动送上门来才更有趣。
沈清和眨了眨眼,“谁叫谢大人堵我。”
所以你就将他给气病了。
真记仇。
秦筠轻轻摇了摇头,满目柔和。
就在沈清和与秦筠两人踏青的同时,镐京可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因是端午,皇帝戌时宴请群臣,也给百官放了一天的假,这会儿镐京大小官员都在西河等候着皇帝到来。因着休沐,朝臣们穿的都是常服,加上皇帝出行,婢女,小厮,侍卫……西河人更是多如牛毛。
当然,站位也是很有意思,隐约可见其端倪。谢丞相身旁围了一圈人,听谈论,一口一个“师长”叫的热烈。谢荣如今已过了古稀,头发银白,声音雄浑有力,暗紫色的衣袍,看起来很有精神。眼神虽没有年轻时精神,却有一种历经风霜的精明。
谢荣做了三十年的丞相,提拔的人大大小小也遍布了半个朝堂。
谢寒也跟在谢荣身边,工部尚书刘锋也是谢荣的学生,赞叹道,“谢小公子风采依然,气度不凡啊!”
谢寒微微一笑,“刘大人谬赞了。”
听到有人夸赞自己最疼爱看好的孙子,谢荣哈哈一笑,看着谢寒,很是满意,嘴里自谦道,“他还差的远。”
这边其乐融融。
再有就是御史大夫,大理寺卿,钦天监监正身边也有几位大人,多是直属皇帝的。
武官也不去凑朝中文官的热闹,自成一派,大将军林书泽镇守边关,从不参与这些。
还有些寒门学子,骨子里有着文人的清高,看不起这些世袭爵位的官员,也不去凑热闹。
世族公子小姐三两成群,谁与谁一块,各有讲究。这就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了。
这会儿临了巳时,西河边更是热闹,欢呼声,击鼓声连绵不绝,很是欢愉。
皇帝就在这时来了,身后跟着一群皇子公主,及生过孩子的宫妃。燕瘦环肥,都是各有千秋的美人,但这些美人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四皇子的母妃,皇贵妃谢芜华。
谢芜华虽已有了四十,保养的极好,妩媚动人,不亏了芜华这个名字。也并没有什么色衰爱弛的迹象,依旧备受宠爱,可见手腕了得。
在宦官尖细的“陛下驾到”中,乌泱泱跪倒了一片,谢荣站着,是被皇帝特许的。
皇帝眯着眼看了谢荣几眼,这才笑着叫群臣起来,“众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谢丞相老当益壮,今年来的早了。”皇帝笑道。
“陛下折煞老臣了。”
皇帝看了群臣一眼,“诸位大人自行坐吧!”
“谢陛下。”
而后皇帝对着皇子公子们笑道,“你们也自己去玩,朕就不管你们了。”有些年龄小的公主脸上露出了喜意。
“谢父皇。”
皇帝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去了西河上最大的画舫,朝臣们才陆陆续续的邀自己交好的大人一起去赏龙舟赛。
秦时过来向谢荣问安,“外祖父,表兄。”
谢荣笑着点点头。
其他人见四皇子过来,拱手问安,“四皇子殿下。”见秦时点头后这才向谢荣告辞,不打扰他们说话。
“殿下对这次龙舟赛可有把握?”谢荣道。
“外孙自有把握。”秦时恭敬道。
“嗯,那就好,你母妃在宫中怎么样?”谢荣道。
“母妃很好。”
“行了,殿下也不必陪我这个老头子,你去准备,寒儿陪我就好。”
秦时看了谢寒一眼,恭敬道,“孙儿告辞。”
谢荣看着秦时离开的背影,对谢寒道,“寒儿,陪我走走。”
“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急躁了。”谢荣叹道,“该是他的,谁都夺不走。”
两人走了几步,谢寒突然道,“祖父,真的不管谢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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