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便坐,”季容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问沈卿安吃夜宵么。
被季容这么一提,沈卿安才意识到自己为了赴局连晚饭也没顾上吃,好几个小时里填充肚子的只有几瓶啤酒和一瓶汽水,现在已经饿过了劲儿。他摆摆手示意不用,不单单是怕麻烦别人,更是因为发现胃居然开始隐隐作痛,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还是一会儿赶紧想个办法走掉比较好,回去吃点药再睡一觉就能恢复得差不多。
在别人家里难免局促,沈卿安在沙发上坐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前方的茶几上,刚好看到了一管KY和一盒已经被拆开的安全套。
他悄悄地转移视线,成年人有这方面的需求显然不稀奇,好像与此同时也验证了他之前关于对方“情史”的推断……沈卿安索性掏出手机,随意点开单机游戏,有一下没一下地操作着,思绪已经发散到了神游太虚境。
季容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走回客厅时才注意到茶几上那两样东西对于这位新来的客人而言,可能有碍观瞻。好吧,就这么大大方方摆明面上是有点不像话。沈卿安不可能看不见,但八成不会表现出任何反应。
那这种情况下,只要我不尴尬,屋子里就没人会觉得尴尬,季容心想,反正现收拾也来不及了,破罐子破摔吧。
景行和季容还有其他几位不着四六的狐朋狗友有个微信群,早些年就对季容种种行为下了结论,当然说的话必定好听不到哪儿去:绒绒你这脸皮绝对连迫击炮都打不穿。
季容:有你们这么埋汰人的吗,别他妈叫我绒绒,滚蛋!
季容坐在沈卿安旁边儿,架好细框眼镜,打开笔电处理工作业务,一心二用,用余光注意到沈卿安没过一会忽然放下了手机,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季容问。
对方的回答言简意赅:“胃疼,不太严重。”
家里的药箱备了几种常见处方药,季容干脆把箱子搬过来让沈卿安自己挑,又转身回厨房把烧开的水倒进玻璃杯中,“放凉点儿再喝。”
“要不要给你捂一会儿?”季容又问。
温热的手掌隔着衣物贴在皮肤上,季容离沈卿安很近,二人之间的距离比方才在便利店门口还短。沈卿安有一瞬间的恍神,此刻的触感与被季容用手指在掌心上写字的触感渐渐重合——甚至更早一点,他们第二次见面时的公交车厢,季容抬手拂落沈卿安下眼睑处的一根睫毛。
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太抗拒被这个人接近。
像醉了一样,只会发傻。
沈卿安抬眼看向他,发现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四束目光骤然相撞,像是某种铺垫,预示着水到渠成的事。
这样的氛围里,季容发现逗别人这事儿还带上瘾的。现在他就格外想对沈卿安得寸进尺,明明已经把人骗回家坐着了,此时此刻还想亲他一下。
他确实也试图这么做了,先不着痕迹地凑近了一些,就在嘴唇将碰未碰的时候,被沈卿安狠狠地一把推开。
这一下使的劲儿不小,痛不痛的一时说不上来……因为二人都有点懵。
一个是想到不愉快的事,一个是没想到会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
沉默约莫持续了十几秒。
“季先生,我想我还是先回去吧。”沈卿安说。
声音冷冷的。
第9章 乱麻
对于沈卿安的反应,季容并没感到多意外。
这一行为确实是自己突发奇想一时冲动,唐突了对方,也怪不着沈卿安态度骤变。本来就是看着禁不住逗的主儿,能不被吓着么。
虽然季容心里确实有一点遗憾,但站在沈卿安的角度想了一下,他没忍住,气笑了——比你大好几岁一男的,你俩没认识多久呢充其量是点头之交,他突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凑过来亲你,地点还是在他家,这能对劲吗!
季容本来就不困,这会儿反倒更精神,扭头一看墙上的钟,凌晨三点。
不过沈卿安这时候要是还在家里,估计季容也睡不安稳。
偌大的客厅里寂静得要命,除了秒针移动的声音外,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季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终于从沙发上挪了窝儿,准备去浴室洗漱。
起身时他突然发现沙发的缝隙中好像夹进去了什么小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沈卿安落下的校园卡。
无数学长学姐身体力行地证明,人在念高中时,对待高考准考证的那张照片,一定要格外上心。因为它会同时出现在你的大学校园卡上陪你几年,哦,要是延毕了还得更多年。照片拍成什么样,都直接影响在大学里掏出校卡的心情。
不知道沈卿安对自己这张卡作何想法。看样子他挺无所谓的,大学上三年了也没给它配个卡套。
这下可好,直接任其四海为家随遇而安。
反正季容觉得这上面的照片还挺新鲜,挺好玩儿。
也有可能是追人时难免带了层滤镜,看到关于沈卿安的东西也愿意多看两眼。
沈卿安就读的高中可能对学生发型管控很严格,他那时的发型居然是寸头,贴着头皮短短的一层青茬,和现在的小卷毛判若两头。
平时见惯了沈卿安的另一个发型,突然画风一转,季容还不太适应。
照片的画质被印得不太清晰,加上被使用了这么些年,难免会磨损,季容又凑近端视了一会儿,最终得出了一个和废话没什么两样的狗屁结论。
别说寸头了,帅哥就算剃光头也还他妈是帅哥。
沈卿安整张脸看上去虽有距离感,精致有余,攻击性不足,更谈不上凶相,而在这个颇为硬朗的发型的衬托下,五官更加浓墨重彩,眉毛几欲斜插入鬓,看向镜头的目光冷静锋利,像搭在弦弓上的箭。
季容心里感叹,那时候沈卿安才十四五岁啊。
现在也一点都没长残。
校卡被季容放进了钱包,心想着与沈卿安下次见面时还给他。
不管怎么说,这张小卡片都可以算是再“接近”沈卿安的一个小契机?
就是不知道对方下次见自己会是怎么个态度……
从浴缸里出来之后,季容心血来潮地自拍了一张。
手法很随意,打开前置镜头对准了一咔嚓,拍的是没痣那边的侧脸,截至锁骨处。他还特意把刘海捋了上去,就是想看看自己没刘海长什么样。
浴室里雾气氤氲,灯光也十分柔和,削弱了几分丹凤眼自带的盛气凌人。季容很满意这个效果,主要是因为前一阵看朋友圈有人科普熬夜会使双眼皮变窄,他当时心下一惊——可别介,本来就是窄双,再窄下去不就只剩内双了么,看起来更没亲和力了……
难得有张图来填充相册,季容想了想,打开ins,把自拍发了上去。
他不常记录生活,更新频率也少,几个月一次。这个账号基本上只有中学和大学的同学在关注,连同事都不知道。
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了第一个点赞的人,季容无意中扫过用户ID,愣了片刻。
这人的ID是26键输入法英文键盘的最后一行。而他刚巧有个小习惯,注册无关紧要的账号时,名字和密码就全都用这个。
知道这事的满打满算不超过仨人,除去他自己就只剩景行与第一任男友。
*
景延是在身体利索得差不多的时候出的院,只在家歇了一天,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回了A大。
绩点已经受了影响,课程又落下一些,景延不敢再耽搁,虽说大学大学大不了自己学,但他也是真怕自己学着学着就落得个挂科补考重修一条龙的命运。
星期一的课排得不紧,上完最后一门也才下午三点半,与此同时景延又收到了校辩论队发来的短信,通知他过了二面。景延盯着短短的两行字反反复复地确认,颇为忧虑地想,A大辩论队今年是多缺人才啊,自己这半瓶子瞎晃荡的水平都敢招……?
景延想归想,行动上半点没怠慢,回复了句“收到”就往辩论队的活动基地走,他到时发现门没有关,屋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正各干各的事,男男女女都有,明明年龄差不多却一眼能看出每个人的年级是大一新生还是大三大四。门口站了位学姐,盯着手机外卖页面看,突然喊了一嗓子:“沈卿安!你喝什么,就差你了!”
屋中角落里的椅子上,一男生抬起头,扯下耳机,揉了揉眼睛,不急不缓地说:“葡萄酸奶冰,全糖不加料,谢谢。”
学姐注意到刚进门的景延,顺嘴一问:“是刚来的小景?你呢,喝什么?”
“啊?”景延一时发懵,没想到点奶茶还是见者有份,“我什么都可以。”
“不许说什么都行,别到时候送来了又不喜欢,”学姐说,“这事儿我见得多了好吗。”
“那我茉莉奶绿吧,谢谢学姐。”景延说。
他听见沈卿安的名字觉得有点意外,后来才想起人家是校辩论队队长,之前季容找他打听沈卿安时,还是自己告诉季容的。
……等等,季容干嘛要打听沈卿安呢?
这俩人的生活看起来也不像有交集的样子啊!
景延感觉自己发现了华点。
季容这人到底如何,景延了解得不深,但他了解他哥,季容既然作为他哥关系最铁的发小,又对自己那么大方,如果有能帮上的忙景延还是十分乐意帮的。
正好沈卿安旁边的椅子是个空位,景延便在那儿坐下了,小声跟沈卿安打招呼:“学长好。”
“你好,”沈卿安点头,他看着景延的脸,忽然顿了顿,自言自语似的,“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景延说:“咱们之前见过一两回面的!”
沈卿安还记得,他确实对这个长得好看的学弟有点印象,但那时对景延并没有“眼熟”这种感觉。
景延的相貌,倒有点像他最近见过的一个人。
*
“今天通知各位集合的原因之前也在群里发过消息了,半个月之后有一场跨省交流赛要打。比赛本身虽然含金量没那么大,不过老队员能趁机带带新队员,所以大家还是重视一下,打起精神来。”门口站着的学姐关上房门,拍了拍手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
不知道谁带来了一箱橘子放在墙角,好几个人剥得正起劲儿。景延看出这位学姐可能颇有威严,要么就是脾气比较爆,几人听到有消息宣布象征性地抬起了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片刻,结果发现是已经知道了的事儿,又把头低了下去。
她接着说:“没什么异议的话就先这样?明天同一时间咱们商量一下议题,来不了的提前说一声。”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没什么问题,该剥橘子的接着剥橘子。
景延在心里念叨:现在橘子好像还不是应季水果呀,会不会有点酸?
但架不住那箱子离他近,他伸手捞了俩,顺手将其中一个递给旁边的沈卿安,也是试图跟人套套近乎:“学长,吃吗?”
“谢了。”沈卿安也没跟他客气,接了过去,想了想说,“不用叫我学长。”
在沈卿安正慢条斯理地把橘瓣上面的白色橘丝也给剥掉时,景延没话找话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眼熟?”
……因为你长得像一个非礼我的男性的前男友。沈卿安心说。
其实沈卿安更想有意淡忘那一晚的所有尴尬场面,然而时间间隔实在有点短,各种事时不时就往脑子里冒,还特么跟走马灯似的放映:他在歌厅里拽住季容的手腕,他和季容在便利店门口喝汽水,他跟着季容回了家,他在季容的嘴唇贴上来之前把对方推开了。
早知如此,他一定从源头处断绝隐患,绝不在歌厅里推开包厢的门去走廊里透气,更不会满层瞎溜达。
在出租车上或许也能抢救一下,他一定在季容问出“陪我上去坐坐好不好”时,沉着冷静地回答:不了,谢谢。
无论哪种情况都更好收场,而不是甩下一句“我想我还是先回去吧”然后僵硬地走人。
如果下次见到季容,他恐怕很难拿捏好合适的态度去面对……当然也有可能见不到了,目前他们所有的联系都建立在乘坐122路公交,他今天就没遇上季容,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毕竟一个乘不惯公共交通的人,怎么会一直挤公交呢。
整件事情如同一团乱麻,让人根本不想梳理,只想整段格式化。
于是沈卿安言简意赅地解释:“有可能是我记混了,抱歉。”
景延若有所思,对这个回答没往心里去,他笑笑:“不过我确实有点大众脸啦,哈哈。”
沈卿安也微微笑了笑:“哎,我真没这意思,这可就是你谦虚了啊。”
自来熟的小学弟实在有些难以招架,没想到他看起来还挺想和自己聊天的。沈卿安想不明白,他怎么看也不是适合聊天的那一类人吧。
沈卿安隐约想起前段时间这人的一个小风波,从景延就读的外院传到了数院,他也就顺道听了两耳朵,据说是因为泡妞出了场车祸。沈卿安记得最清楚的居然还是景延当时开的布加迪——每个讲这事的人都爱着重提一下,想记不住都难。别人的语气也有点酸——“开这车都能忍心往其他车上碰啊?”
一个自来熟,长相讨人喜欢,又疑似缺心眼儿的富二代。
操,怎么就这几个形容词好像都能和某个人对上号。
真是头大。
*
没课时,有些人喜欢把这屋当作自习室,在这看书学习,还有人嫌宿舍吵,爱来这里补觉。沈卿安在学校没地儿呆了就总来这里转悠,一般也是睡睡觉,玩玩单机手游。今天一直呆到了快吃晚饭的时间,见屋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正准备起身离开,扭头一看景延也还没走。
沈卿安迟疑了一下。
景延感受到看向自己的目光,飞快地把手机摁锁屏揣进裤兜,跟着站起来,问道:“是要去吃饭吗?”
“嗯,东区二食堂,就近随便吃点。”
“那一起吧!”景延说。
平时去食堂吃个饭一直是自己一个人,这会儿又加进来一个,虽然不习惯,但拒绝的话也不好说出口。沈卿安只能点头说好,和景延一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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