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僵持着,一个小太监上来报喜:“郡主!郡主,公主找回来了,还有驸马,也不必选了,待会儿的事太子殿下自会安排,您且换下新服,从后门离去。”
安国笑逐颜开,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花楼下的人久等美人绣球不至,又见公主离去,都是一头雾水。但碍于王室情面,谁也不敢发作。
林焕在抢绣球队伍里等了好久,发现腰间如意铃动了,安靡?难道他们有了发现?
趁几人不注意,林焕金蝉脱壳,来到沈赤安靡所在的京兆尹府。
“喏。”沈赤把盒子移给林焕,安靡蹲在角落。
“金缕衣!”林焕打开盒子,一声惊呼。
沈赤顺带提了提真公主的状况和她说的话,简单部署道:“你和安靡要假扮公主驸马,若是有人问就说妖道劫掠公主,你身为修士救公主一命,与公主一见钟情。”
林焕明白了:“咱们这是要引蛇出洞。”
他又看向还蹲着的安靡:“师妹,怎么还蹲着?”
安靡顶着那把没刮干净的粗黑胡子,用杀人的眼神瞪着沈赤,咬牙切齿:“没看我正刮胡子吗?”
林焕看向沈赤,沈赤毫不愧疚地端茶喝了起来。
大约三炷香的时光,他们才穿戴齐整,京兆尹也恰好来了。
经过一系列繁琐询问,他们终于可以进到皇宫,拜会那位“已经被妖道杀了”的代王。
沈赤只能候在月华园,身旁还跟着好几位太监,他们漫不经心的,完全不担忧沈赤会做出些什么。王宫重地,有真龙护卫,那个修士敢在此兴风作浪。
“听说,代国有一个很厉害的道士?”沈赤本不喜欢主动开口,除非对象是师父,但现在来看,除非他主动提问,不然他得不到任何信息。
“厉害的道士?你说的是我们的国师晏观雪吧?”
“是啊,我在吴国,听过他的大名。”
“难怪你和驸马口音这样奇怪,原来是吴国人,咱们的国师确实很有名,据说他曾得仙人指点,不到及冠就踏入元婴了,与我们实在是天壤之别。”代国崇尚修士,那怕是宫里的侍者也多少会看些修行之书,陶冶情操。
“若是我想见他,该怎么做?”
“你见不到他,除非代王传召,他不见寻常人。”太监见沈赤侠士打扮,也懒得跟他说什么备黄金玉器的废话,估计也拿不出。
“我已经见到了,他,是不是?”沈赤指指绿谭蔓延开去的一座八角亭上的人。
沈赤可以清晰地感应到那人深厚的金丹修为,那玄衣修士孤坐亭上,长冠缀璎,面如无瑕美玉。
“天......国师!”几个太监惊得差点跌坐在石阶上,沈赤绕开他们走上前去。
走近了,沈赤才看出晏观雪是个瞎子。
“他们没有告诉你,我不能随便见吗?”晏观雪指尖一敲,一道光幕从地上升起,沈赤看不见他,他看得见沈赤。
这种不对等的会面,让人很不爽。
“那我该如何来见你?”
“备金五百两,玉器一百件。”
沈赤抽出灼日,笑容冰冷:“我明白了,你就是个骗子。”
“你的剑很好,如果愿意加入我,我可以把得来的钱财分你一半。”光幕被击碎的时刻,晏观雪已经闪身出来,“你可以好好考虑,你们都可以好好考虑。”
“谁们?”灼日一闪,扣在晏观雪的脖子上。
“你和那些修士们。”晏观雪指尖一动,数百个名字出现。
包括林焕和安靡。
他们被发现了?
“这里所有的位置我都可以为你们设置。”晏观雪的手滑过那些名字,已经有几人的名字由墨黑色变为朱红色。
“你杀了代王,因为有人加入了你?”沈赤结合公主的话,得出这一结论。
“是,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成为代王,或者吴王,都可以。”
“我没兴趣。”沈赤麻利地砍下晏观雪的头颅,那颗头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落进水里,绿潭溅起血色的水花。
“杀人了!”几个太监吓得面如死灰,大呼大叫起来。
沈赤捏着三记瞌睡符,同时射向三人后颈,等三人睡倒过去,沈赤把他们搬入假山的缝隙里。
不知道安靡和林焕怎么样了。
沈赤拿出隐身符,离开月华园。
他走后,江照才从花丛里出来,手心凝出一朵白色莲花。莲花落在晏观雪的断颈上,顷刻变为另一颗头颅。原本被剑意摧毁得彻底的亭子也恢复如初。
江照的手指触到那些慢慢变为朱红色的名字,笑道:“在梦里,有些人还真是毫不掩饰。”
晏观雪的手反身撑着起来,异色的眼睛恢复了光明。
“师祖,接下来怎么办?”韵涯拉着江照的肩头,虚影的坏处就是无法保持平衡。
“代王该办宫宴了。”江照把日头西移,眼前出现一本行程之书,刷啦啦翻到某一页,随着那一页的插画飘出纸张,他们来到御风殿。
“国师,下面是你上场的时候了。”江照把晏观雪留在舞场,悄声隐去。
那边,
安靡和林焕被分别安置在两处。演完苦情戏眼睛都是红的,林焕很快适应了宫里的繁文缛节,在屋里等着随时会至的传召。
“林公子。”一个太监进来,笑眯眯说:“王上在御风殿设宴,希望您能出席宴会。”林焕经过流水之宴,对“宴会”二字充满恐惧,只淡淡“哦”了声。
又有几个太监捧着衣物上前,林焕不解。那太监靠近他说:“此次宴会非同小可,林公子与麝玉公主可否喜结连理,就在于此,林公子,你可要小心些。”
“多谢提醒。”林焕想起沈赤说,那妖道国师会把公主驸马认为妖星,那该不会在宴会上就把他杀了吧?
房间内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他一人,林焕思来想去,忧虑得在房间里打转。
“师兄。”沈赤声音幽幽传来,林焕一个激灵,看清人:“倪辰!你想吓死谁啊!见着那个妖道国师了没?”
“我把他的头砍下来了。”沈赤把灼日放在桌子上,方才的顺利他根本没料到,总觉得怪怪的。
“死了?”
“不一定。”沈赤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把剑上的血细细拭去,怪异感越来越重。他说:“方才我听那些太监说要举办宫宴,我杀晏观雪时被人看到了,只能得靠你混进宫宴了。”
林焕苦笑:“我没被代王承认,能不能带着你还未知,那代王老头子鬼的很,我和安靡演的自己都信了,他还犹豫不决。”
沈赤把剑收回背在身后,“我刚刚和那个妖道对上,他告诉我,现在的王上并非是王上,而是有修士假扮的,或者说取而代之的。”
“我记起来了,昨晚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问我要什么,我说想修得大道,它就跑了。”林焕想起当时还有掌门似乎也入了他的梦,但是记不太清。
“原来如此。”沈赤和安靡都是夜猫子,一宿没睡,所以他们能完全不受妖道国师的托梦影响。
“妖道故意诱惑修士,想用凡间富贵权势留住他们,我从晏观雪那儿看到几个朱红的名字,现在记下来给你,没准有用。”沈赤变出符笔,在空中写了起来。
“一二三......十二个人?”林焕冷不丁想起那十二个侍女,他们轻敌,以为只是幻象,结果发现――幻象中的金丹也是金丹,该有多大的修为就有多大的修为。
“这宴不会又和流水宴一样吧?”林焕害怕了。
“流水宴又如何?鸿门宴又如何?躲是躲不开的。”沈赤把衣服推向林焕:“师兄,快换衣服,我去找找安靡。”沈赤隐约觉得,晏观雪不会那么容易死,还会有别的修士被他迷惑。这样的话,宴会只怕会比他们想像的更可怕。
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为什么越来越浓了,到底是那里不对劲呢?
玉华宫
安靡一夜未睡,一碰到枕头就陷入深睡,沈赤在窗外给她飞了一只纸鹤。
纸鹤扑棱棱飞入殿内,几个小宫女以为是飞虫用团扇扑了,纸鹤身子一斜,转入了帷幕之内。
在安靡梦境深处,无尽的漆黑。纸鹤飞到黑暗的尽头,忽然亮起光。一片片鸦羽零落,晏观雪的身影闪现在梦中。
“我会实现你的愿望,你可以变成真的辛麝玉,可以永远住在这里,穿着公主的金缕衣......”
“真的吗?”
“当然。”
安靡灿然一笑,“太可惜了,我很想答应你啊,但是我哥哥已经说了,如果他重生,我不止会是代国的公主,还会是整个修界的公主。”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说不出阴森。
黑暗中窥视的东西要把晏观雪拖入深渊,他很快要退开,企图离开这个梦境。少女抓着他的衣摆,笑容可爱如狐狸:“我哥哥说,他想吞掉你的主人。”
第63章 宫宴生变
御风殿上歌舞升平,乐声靡靡。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只有王座上的人和这次宴会的主角:麝玉公主及驸马姗姗来迟。
林焕在帷幕之后望了一眼,沈赤给他写过名字的几位果然坐在前座。这种宴会也是交际的好时机,大家离开位置,到处扎堆问候。唯一没有动静的是后面的座位上的钟止和男装的游箬。
难道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劲?林焕想起钟止特殊的观察能力,加之沈赤一直对他说有地方不对。林焕投了一枚纸符过去希望能和钟止联手。
钟止两指一动,夹住一粒小团。
林焕从纱帐后踱步出来,恰好和钟止对上眼。安靡跟着皇帝,沈赤穿着贴身护卫的衣服侍在他们身后。
“父王,您到底愿不愿意让林公子当我的驸马?”戏要演全套,安靡在入座之前还苦苦哀求,沈赤则细心探索代王的变化。
这位代王也是修士,只是他没有继续修炼下去,不然他的成就不可能只在筑基。
劝君莫惜金缕衣。
这是安靡手帕上的密语,因为她的帕子沾了血,这一行字也就显现出来。
这一次,是要舍弃凡尘富贵吗?
要如何舍弃?怎么才算舍弃?
舞池升起,清水哗然流泄。四座皆静,只剩渐渐平息的水声。
沈赤安靡他们的目光也被那动静吸引了。沈赤极快地回神过来,在人群中很快搜寻到晏观雪的身影。
他早已料到,并不十分惊讶。
晏观雪手持一枚莲子,往舞池中心掷去。莲子落地生花,白莲花瓣片片凋落,变为十个白衫少女,少女们簇拥在一起,鼓声响起,又散开,一个女子扯下外间的白衫,露出原本的鹅黄羽衣。乐师极快调转乐声,往更为宁静高远的音调去。
“这是什么法术?”安靡自认对阵法了解不少,可进入迷阵的几天,她一次次被刷新认知。
“天魔舞阵。”沈赤眸色暗着,像蒙了层黑纱。
法术和灵兽,在修界都被分为天玄地三级,能被命以“天”的阵法少之又少,不是顶级的困阵就是无解的杀阵。天魔舞阵起源于远古祭祀邪神之舞,变化多端,华美大气,在乐声舞蹈里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进而引人置身幻境无法自拔。天魔舞阵会勾起人内心深处的阴暗与污秽,是一种被禁止的邪阵。
为什么这种舞阵会出现在这里?
沈赤回想起那只被烧成灰烬的纸鹤,安靡正笑晏晏看着舞池的歌舞。
他一早知道她的不对劲,可总是抓不住证据。在安靡身上,他能闻到一种特殊的气息,这种气息。她身上的妖气盖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熟悉无比,他几乎不敢确定它的存在。
“师兄。”沈赤用传话术传话给林焕,“你要小心,别被这魔阵引出心魔。”
林焕看那歌舞,一时失神,竟然想起多年前还在天罡宗的事。和十六的争执,十六的死......这些年他不是不愧疚十六的事,他有意把自己逼紧,无非想知道,他多年笃信的善恶之道到底要没有错。他道法精进极快,就是因为对“道”这一字的理解随修炼精深而加深。
沈赤稍一提醒,林焕立马从魔阵中走出来,心中道法纯正,自然百魔不生。
“这阵法好生奇怪!”林焕抽身才看到周围人如痴如醉的神态,他来不及松口气,舞池中央已经款款走下一人。
那人背着一把木剑,是还真道人亲手所赠的那把,那张不笑亦春风的脸,让林焕着实惊出一背冷汗。
“十六......”林焕的伪装一下被人抹去,他听得到沈赤的提醒,但还是忍不住向十六伸出手。
十六跨过池水,落在他身侧,笑容一如往常:“师兄,别来无恙。”
林焕的手被他握住,温暖的触感让林焕越发迷惘,他想去找找沈赤,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陷入了魔阵,四座之人都已离去,只有他和十六。
不对劲,不对劲,林焕心中默念这三个字,但内心愧疚已久的人死而复生,就活生生立在眼前,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沈赤两足被什么抓住,竟然不能动弹,再看安靡,她已经悄然离席,列座之人也纷纷离开。
大事不好。
这绝对不是师父的设计,有东西混入了迷阵。沈赤操控灼日,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又停下了手。他记得,在闻天阁查阅阵法之书时记载,天魔舞阵可制幻,引人自相残杀,他眼前空无一人一物,但事实上这里是最盛大的宫宴。
他不能随意动手。
“沈赤。”江照的声音清如冷月,沈赤不知该不该信赖。
他回过身,江照一袭白衣,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记得师父之前总是对他很好很好,好得巴不得把所有堆到他面前,可自从他内心深处那种不可说的情感暴露以来,师父很少见他,很少对他笑。他知道师父是在刻意疏远,想等他少年意气退去,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但是师父绝不会想到,他两辈子,活了二百四十多年,只遇到这么一个人,仅仅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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