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沈赤的回答轻的像一声叹息,开始想拜江照为师,是为了能把那份温暖留在身边,以弟子的身份享受那份关怀,只有哪样他才能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应当的,不是上一世的虚情假意。
而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苦苦祈求怜悯的外门弟子。他可以修炼,可以达成大道,有朝一日,可以和师父并肩而立。那份因为今生遭遇而产生的孺慕变为另一种渴求。
他不希望再当师父的徒弟。
他希望知道江照的事情,希望能光明正大爱着江照,希望那一天到来,江照能留在他身边。
“我记得,你有话对我说?”江照走上前,身子微倾,沈赤站在安靡身后,旁边就是朱红的宫柱。沈赤后退一步,背便靠在柱上。
“过完这一关,我会告诉你。”沈赤心如止水,哪怕江照的唇只在两指远的距离。
他不是四大皆空之人,在这魔阵蛊惑内心的火也有燃烧的趋势。江照握住他握拳的手,沈赤却闪开了,这只是一个幻象,他喜欢的是江照。
被他推开的幻象不解的看着他,“你晚上偷偷吻我,抱着我,难道不想和我更近一步?”
“想。”沈赤从来在心中不掩饰这些,“但不是在魔阵的蛊惑下,在迷梦里进行。”
“你还真是......傻得可以。”江照退后一步,沈之移忽然出现。
这原本是他的躯体,沈赤心中一刺,疼痛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想杀了沈之移,想把那位高高在上的天道拉下云端,好好问问,到底是为什么。
“别理会他,”沈之移拉住江照的手,嗓音低沉:“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和我才是同类,等这一切结束,我带你离开这个世界。”
“呵。”沈赤冷笑。
“看来有人不乐意。”沈之移抬眼看他,赤红的瞳孔如凝固的血珠,冷凝凝教人害怕,沈赤却不怕,他逼视着沈之移:“这一次,你不会从我手里夺走任何东西,尤其是师父,他不是你的,他想留在那里是他的事,你没权利干预。”
“哦?”沈之移问他:“我非要带他离开这里,你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会让你得逞。”这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巨大的怨念刹那间从心之堤溃口而出,沈赤咬牙顶住魔神之血的沸腾。
“你以为你是谁?如果不是任务需要,你以为我会在意你吗?”江照笑容残忍如刃,沈赤看着他,却是一笑:“如此还感谢这个任务。”
“我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是我徒弟,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我会等你喜欢我。”
“我一定会离开这里,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不会人你离开。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喜欢这里,我会让你甘愿留在这里的,你要做任务,我会帮你,你不用欺骗别人,有我在就不用担心了。”
“痴人说梦!”一声暴怒,江照和沈之移的幻象变为一道黑影,他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形状,又像被割去四肢的大人,半爬着向沈赤走来。
魔神之血感受到它的靠近,翻腾不已。
看来,安靡身上的东西果然和他体内的魔神之血有渊源,沈赤取出袖中的细针,狠狠刺入指尖。
他感受到的不是刺痛,手指被一种很柔和的东西包裹住,像是棉花或丝绸。沈赤睁开眼睛,江照白着脸冲进他的幻境,“别伤到自己!”
看到江照眼里毫无伪装的关切和焦急,这些天内心的忐忑和委屈突然蒸发了。
“师父,你来了。”
“嗯,我马上带你离开。”江照单手结咒,把那团黑影罩住,黑影躲闪极快,眨眼就不见踪影。
“看来,安靡还是不能控制。”江照作为师祖,多次给安靡机会,不让她不可能待在云岩宗这么久,至于林教习,也是江照特意挑选去照顾她的。
现在来看,安靡和她阿兄的联系当真是割不断的。既然如此,他只能忍痛封印安靡的修为,或送她下山去。
“快离开这里。”江照抓住沈赤的手,带他离开这个濒临崩塌的幻境。
如果有一天,修界世界也这样崩塌,江照握紧沈赤的手,他们还能这样顺利地一起离开吗?
“师父!”沈赤惊叫一声,从床上起来,他身上犹带着血,他方才斩杀了花魁汐红和她的几个婢女。
师父呢?大家呢?
沈赤从门内出去,大家都躺在大堂里,不少人只穿了里衣,活哭或笑,丑态百出。再走出去些,几个弟子正打斗,是钟止,路淄,年旭和祁风他们。
看来这些门派中的佼佼之辈都被天魔舞阵激起了体内的胜负欲。
沈赤在角落找到林焕,林焕穿戴整齐,眼角带泪,这倒是少有。沈赤给他注入一记清心咒,又赶紧去找安靡。
“站住!”
沈赤听到声响,立刻跑出那座宅子,门外是一条青石长巷。
蜿蜒曲折。
巷末,安靡浑身是伤,前方拦着她的单承颜脸色苍白,看着有气无力,但安靡身上的伤没有一道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你想杀我,总要有个理由吧!”
“弑父之仇,杀师之恨,这两个理由够了吗?”单承颜又是一剑,他的剑极快,安靡右腿又受一伤,直接跪倒在地。比过去在擂台赛所见,他精进不少......不,应该是进步神速。
“我每日练剑,只求今日。”单承颜第二次和她对视,曾经他最喜欢的姐姐,今日杀死他父母师父的死仇。
“若是能重来一次,我宁可你死在雪夜里。”单承颜飞剑而来,安靡知道躲不了,索性闭眼等死。
第64章 将军回朝
沈赤开启追踪符,符咒一闪而去,显然有人不想他找到安靡。他只能一步步走出长巷,青石巷里,一点点脚步声也会被无限放大。
灼日隐隐呼啸,沈赤拿出一叠纸人,让它们去探路。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他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另一层梦境?方才师父出手帮了他,现在师父在那里呢?
纸人都回来了,除了钻进巷子里的那几个。沈赤把剑一横,冰冷的光投在地上,竟如霜雪降临。
“谁?”沈赤走进巷子,那里竟然联通一个幽深的断谷。或者,是这个迷阵的破绽之处。
单承颜听到他的声音,从墙后出来,见到他,单承颜有些惊讶:“云岩祖师的弟子,倒是不错,能这么快离开梦境。”
“你似乎认识她?”单承颜手里抓着女尸的手,那女尸浑身上下都是血,没有一块好地方,显然是泄愤而为,他把安靡的尸身一抛,丢在沈赤脚边:“既然如此,你把她带回去好好安葬,顺带,把她身上魔神印记抹去。”
安靡衣衫褴褛,后背破开的衣服里是雪白的背,背上一道暗红的纹。
沈赤曾以为安靡与他一样,背负魔神之血,如今看来,她是以凡人之躯,以命格为祭典,召唤魔神。沈赤为安靡合上眼睛,单承颜不屑一顾,径直走过他们。
“她召唤魔神,想得到什么?”沈赤拉住他问。
“她想杀了村里的所有人。”单承颜冷笑:“包括我父母,他们曾经收留过她保护过她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她,可是她呢?那么干脆地呼唤来了魔神,把原本的村子夷为平地。”
这些愁怨不是语言可以解开的,沈赤什么都没说,默默把安靡放入净盒。
再度回到宅子里,大家已经从梦境之中醒的差不多了,个个羞赧得满脸通红,有些衣不蔽体惊叫着回屋换衣服。
林焕躺在地上,慢慢醒转过来,十六和过去都似乎远了,他体内灵力一阵涌流,似要冲破什么。
“恭喜师兄了。”沈赤笑容淡淡,拉林焕起来,他并没有要告诉林焕安靡之死的事,以免打乱他的道。
“还没挨过天雷呢。”渡劫之雷可后可前,像林焕这种悟道而进的,就比一般苦练而进的多些准备时间。
“我们得快点,”沈赤望一眼天,“那位将军要回来了。”
林焕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在旁人口里听到的三件大事,花魁从良,公主择婿,将军回朝,还剩最后一件了。林焕看那些还在梦里挣扎,方脱离梦境一脸愁苦的修士们,嘿嘿一笑:“那我们先去?”
两人御剑跑到欢迎将军归朝的驰道旁的酒楼。
“两位客官?”伙计不明所以,他怎么记得方才才给两人上茶,怎么他们又从楼下上来?
林焕没跟他废话,呵斥一声就同沈赤上楼去了,饮茶的两人见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吓得不敢动,沈赤两计瞌睡符让他们睡倒了。
两人目光聚焦在一处。
代国王都浩大的城门即将打开,不少楼阁上立着三两娇俏女子,手里拎着一只小包。代国习俗,女子以罗帕包芍药花掷给男子,男子若是接下就认定为两情相悦。
“来了!”城门越开越大,千百花瓣挥洒而下,宛若一场盛大的花雨,秦莫生白袍银甲,秀美的脸不像征战天下的将军,而像阁中苦读的书生。银盔之下的眼睛,似有金铁呼鸣,闪着烈日之下刀一般的光。注视这样一双眼睛,仿佛来到硝烟四起的战场。
林焕看到他,有些复杂道:“这个秦莫生当年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据说,他以杀为道,视杀为证道之法,最终杀了自己。”
“道是他自己选的,何必惋惜。”沈赤看了眼驰道上风神俊朗的少年将军,现在秦莫生的神识以初见杀孽过重之人的狂暴气息,修炼得越久,这股气息越浓。就像他体内的魔神之血,沈赤咬牙,方才似乎又有波动。
“你怎么了?”
“没。”沈赤把口齿间的腥甜和茶吞咽下去。
一片花瓣飘进阁楼,沈赤运针把它顶飞出去,林焕只见一道白光,转眼楼下的喧嚷便停止了。
这是干什么?林焕刚想问,眼前出现一行字,“杀了秦莫生或者被他杀。”
“秦将军!”女子的呼声继续,对面楼其他修士的反应告诉林焕沈赤,方才的暂停不是幻觉。
秦莫生勒住马,一个修士已经拔剑从楼上跃下,要一剑杀了他。
“将军!”旁边的谋臣打扮的人欲出手,秦莫生把他推开,极为悠闲地摊开手,红色的枝条从他掌心发出,剑直接被折成几段,修士被藤蔓缠绕丢在地上。
秦莫生下令:“投入死牢。”
人们一众叫好,几个蠢蠢欲动的修士默默收回剑。
方才的谋臣上前对秦莫生说:“将军,恐怕这时没有那么简单结束......”
秦莫生说:“来就让他们来,我的双剑等着呢。”少年将军眼里嗜血的渴望一闪而过,又立即恢复原本的冷肃。
夜。
沈赤林焕潜入将军府。
秦莫生的府内遍植桃树,沈赤对阵法各外敏.感,一下看出这些桃树是按阵法所布列的,至于防的,肯定不是活人。
“你的意思是,这个杀神怕鬼?”林焕惊得不行,这位秦将军在当时在吴国和其他国家,可是能止小儿夜哭的存在,他居然怕鬼?
“不一定是怕。”作为修士,修炼到一定地步对鬼魅妖怪的感知力就会上升,像秦莫生这种四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平民将军,见过最多的就是鬼了,他应该不会怕,那么设立这么一个阵法,就是防了。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他怕小鬼扰清净也说不定。”沈赤飞身跳上房顶,林焕不得不跟着上去。
屋内有人,而且在部署战局,林焕沈赤不敢乱动。
不过其他人就不会这么乖觉了。
“啪”声一个婢女的尸体压下来把门顶开,秦莫生拔出一旁放置的双剑,沈赤利用过人的听力把屋内的一切收入脑中。
“抱歉了,秦将军,你久不至,我们只好如此。”是元戟的声音,杀死婢女的剑是祁风出的。
屋内议事的元老们也都是有修为榜身的,听他们如此不客气,立即亮出武器,“那里来的黄口小儿,如此胆大包天!”
说着几人已经冲上前去,祁风最擅长的就是以一敌多,一把剑就把几人制住。元戟移步穿过他们,剩下几人为了保护这里最重要的秦莫生,也出招拦住他。
“我们上吗?”林焕听沈赤描述,秦莫生似乎没有退路了,这样的话他们从侧窗进去,把他杀了岂不方便?
“不,有人提前了。”这本就是云岩宗那几位的预谋,年旭已从侧窗进入和秦莫生打起来了。
“倪辰?”沈赤一愣,回头看到祝犀,当然还有素漫。
“你们快去拦住援兵,我们在这里守着不让秦莫生逃走。”祝犀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计划纯粹是他们的,根本没告诉这两人。
沈赤没在意这些,但祝犀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会坐视不管,沈赤告诉她们:“里面的秦莫生是假的,你们还是快点离开为好。”
素漫问:“你说假的就是假的?有什么证据?”
“步子不同。”沈赤不想多对她说一个字,碍于祝犀在这里,才解释了一下。
“原来如此!”林焕祝犀异口同声。
援兵很快从四方涌来,祝犀赶紧通知屋内的三人撤退,林焕带上素漫先行离开,沈赤留下阻截援兵。
援兵潮水一般涌来,沈赤再快也招架不住,屋内三人都脱身出来,祁风操控剑,一阵狂风将援兵吹倒大片。
“快离开这里!”年旭的千叶震动不已,这是在方才没经历过的,天空腾起黑云,有星无月的夜里这样的云似乎很平常,又似藏有玄机。
沈赤收回灼日:“恐怕来不及了。”祝犀本不解,看到秦莫生在西楼伫立的身影时,她明白了。
这就是一套引蛇出洞!
“现在怎么办?”她慌乱地往后退,沈赤站定在原地,任夜风吹拂。
秦莫生很想杀他们,他们越是挣扎求生,秦莫生的那份杀欲就越重,当然,直接跪地求饶也不可能。
沈赤望着他,这样一个人听到天魔舞阵的曲子会想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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