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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開，是一間小書房。一面書櫃占滿整面牆，藏書比二樓的書牆少了許多，卻也珍藏不少絕版書籍和黑膠唱片，除此之外還有不少豔情雜誌和畫作，雜亂無章、零零散散地塞在書櫃裡。
紅褐色的寫字桌蒙塵，鋼筆的水墨已乾涸，桌上的花瓶是空的，菸灰缸上留著不知道捻熄多久的菸，底下壓著一張寫了些字的紙。旁邊立著典雅的燈柱，頂端是鈴蘭花造型的燈罩，柱身環繞連綿而下的銅製藤蔓。柯林細看寫字桌，素雅的桌身，抽屜把手卻是精緻小巧的玻璃製品。墨綠色的皮椅上疊著一層書，把手凌亂地掛著衣物，有些看起來像是女人戴的手套。
衣帽架掛著一件白袍睡衣，掩蔭在下方的是一台唱盤播放機。
「你想要我陪你聊整晚嗎？」柯林看著狹小的書房沒有任何可以睡覺的空間，猜想派翠克的心意。他邊說邊隨意抽出一張唱片，封面的短髮女郎裸上身抱著娃娃，下身穿著牛仔褲，青春的胴體卻煽情意味濃厚。
「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很少待在書桌前，這裡的書也不像是你會看的。這是誰的書房？」
派翠克沒有聽見，他伸伸懶腰，看起來還是很疲倦。「好主意，我需要點音樂，這樣待會兒才好睡。」派翠克取走柯林手上的唱片，三兩下唱盤緩緩轉動起來。起先是鼓聲輕快地拍打，一個慵懶帶著磁性的男性嗓音跟著節奏，喃喃說著像是一段開場白的歌詞。如同封面女郎給人的感覺，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挑逗。
「這裡看起來沒得躺。」電音加入乾淨清脆的鼓聲背景，節奏逐漸強烈起來，唱片裡的男聲卻仍維持原有輕挑懶散的語氣。柯林環顧四週，刻意忽略胸口同樣鼓譟的電流敲擊。
「你確定？」派翠克湊近，在他耳邊低聲道：「有個秘密……凱文和魁登斯也不知道……」
音樂加入莫名的弦樂，男人聲調如有人吐了一口菸在臉上，誘惑又挑釁。柯林不動聲色地任這股醺然感覺襲擊。
派翠克神秘兮兮地轉過身，拉開書牆。柯林驚呼一聲。書牆緩緩往兩邊推開，後頭的房間於是如卷軸展開。
柯林完全沒想過書牆後面還有一間小房間，灰牆圍繞的房間僅有一張白色雙人床和旁邊的繡花檯燈，連扇透氣窗都沒有。狹小、昏暗，除了光影什麼色彩也沒有。
「歡迎來到派翠克的秘密基地。」睡眼彎彎瞇起，不知道誰在派翠克眼裡摻入酒，黃澄澄的汁液流淌在原本清澈如溪的雙眼，曖昧昏沉。
暗房密不透風的令人窒息，然而當柯林看著派翠克盯著他緩緩倒退，直到浸潤在朦朧光影的房間，那種鎖住喉頭的燥熱感更令他喘不過氣。
隱密感。它遮住了良心，遮住所有能夠引起羞恥的理智。當派翠克慢慢坐上床沿，柔軟的睡褲順著纖長的大腿緩緩上拉露出光滑的足裸，一把鑰匙打開了柯林心底深處某個鎖。
他走過去，彎下腰輕輕將唇覆上派翠克的，稍微離開又再覆上去。派翠克自然而然地將手環住柯林的頸脖，下顎像被湖水輕輕搖晃的小舟，隨著舌頭更深的探入而起伏前傾。
柯林毫無預警地停止了這個吻。
「我幫你泡杯熱可可，這樣你比較好睡。」那雙撫著派翠克的臉手像沾上麥芽糖，離開時動作遲緩而猶豫，好似中間有黏稠斷不開的糖絲。他的手才剛抽開，派翠克就馬上抓回。
「你剛那樣親我，現在就要離開我？」派翠克露出無辜又氣惱的臉。
「我不會離開你。」柯林當然知道派翠克的暗示，他壓抑著下體的躁動，「你需要休息，你累了。」
「溫柔一點就行了。」派翠克再次拉下柯林的頭，攬住他的脖子，充滿磁性的聲線有些沙啞：「我不累，我睡不著。我們都可以累一點，然後擁有一個美夢……」
「聽著，親愛的，」柯林幾乎是要咬住他的耳朵一樣，貼近他耳邊低啞道：「以後我們天天都可以在這裡做到天亮。我想聽你叫，我想馬上脫掉褲子，插進你的小穴，我想用力吻你然後在亂七八糟的髒話和情話中射在你裡面！」他抓起派翠克的手放在他鼓起的褲檔，吐著熱氣的唇換到派翠克唇邊，「你感受到我多想要你嗎？我很喜歡你又怎麼會不想要？」
他捧起派翠克發紅迷糊的臉，狠狠地吸吮一下他的唇，然後倏地豎起身。
「但現在你累了。我去泡杯熱可可，然後我們都冷靜一下。」
「喀拉」一聲，柯林關上書牆。
「喀拉」一聲，他再關上書房房門。外頭冷清鬱鬱的世界瞬間澆醒他。
該緩下來了，從發生關係開始他們就沒有停下來過。兩人的感情從未說破，打從第一晚派翠克主動離開他的房間，他就知道兩人皆默認這段關係的不可說。派翠克體貼地先做了這件事。不說就沒有拘束，不說就沒有開始，也不會有結束。
但他心裡隱隱覺得，不管是他還是派翠克並不只把它當作肉體關係。
他曾經度過那種縱慾無情的日子，床上人來來去去，高潮後就是虛冷的身軀，火燙的溫度是暫時的，床上的人走了，連同心裡不多的溫度一起帶走。
於是他開始談起感情。刺青像一次又一次稚氣又倔降的誓言，彷彿刺下了情根就深種，兩個靈魂從此不相離。於是一個又一個，人走了，肌膚上只徒留過往的愛情痕跡。
天真又任性的歲月逐漸遠離，他不再刺青，而是認真地記住遇見的每個人，不再渴望天長地久，只求當下兩人共享的時光都真心相待。
然而派翠克，柯林嘆口氣，這個派翠克！給了他肉體至極的歡愉，愛情。兩年前不到一天，他吻了他；兩年後不到一個月，他愛上了他。他再次渴望這種刺入心尖上的針，不只有慾，還有情。
當柯林端著熱可可再次進入書房前，他順手拿起廚房吧檯桌上不知道誰留下的詩集。書牆後的男孩躺在床上，看到柯林便挪一挪身子，掀開棉被拍拍空的位子。頑皮的神情中還隱隱帶著尚未褪去的情慾，但柯林早有準備。
「你拿什麼？」當柯林一坐下去，男孩便像磁鐵一樣投入他懷中，薄薄睡褲擋不住男孩體內的熱血沸騰，熨燙著柯林的大腿。
「剛剛在廚房看到的，就順手拿了，大概是誰忘在廚房。我唸詩給你聽好嗎？就像今天下午那樣，你說過以前你小時候總聽床邊詩入睡的。」
派翠克悶哼答應，也不知道情不情願。熱可可只啜飲了幾口就被遺忘在旁，隨著一首又一首的低聲朗誦，逐漸冷卻。
一首又一首的低聲朗誦。巧克力般的濃情逐漸在兩人心裡溫熱起來。
「最後一首，我希望你有個好夢……」他親了親派翠克的眉頭，然後慎重又深情地喃喃唸起……。
‘’Why do I love ’’ You, Sir ?
Because─
The Wind does not require the Grass
To answer─Wherefore when He pass
She cannot keep Her place.
……派翠克輕顫，又往懷裡蹭了蹭。
The Lightning─never asked an Eye
Wherefore it shut─when He was by─
Because He knows it cannot speak─
And reasons not contained─
─Of Talk─
……派翠克抬起頭看柯林，有默契的在柯林低頭的瞬間閉上眼睛任他親吻。
The Sunrise─Sire─compelleth Me─
Because He’s Sunrise─and I see─
Therefore─Then─
……派翠克呼吸變緩，抱住柯林腰間的手也逐漸放軟。
I love Thee─
「晚安，我的愛。」
-TBC-
第5章 5
一晚的詩集朗讀，把這個原本該是過客的家庭教師的心給扣住了。書本闔起，少年美麗的眼皮也早已闔上，而柯林則重新翻開心裡的扉頁，每讀一行愛就多一分，每翻一頁心就沉一些。他睡不著，直到檢視完心裡的想法，覺得走入如夢似幻的真實世界中，倒比夢還更輕盈，心卻又比真實更沉重。
那晚派翠克睡得好安穩，他在柯林的懷裡走入輕飄飄的夢鄉，而柯林抱著這個夢，踏進這間秘密重重鎖上的暗房，開始他們無以為名的關係。
白天，餐桌上的燕麥粥是他的掩護。他會低著頭聽派翠克的笑談，一反常態地在燕麥粥裡加入許多楓糖漿，接著時重時輕攪著濃稠的汁液，然後吞嚥這口對他過於甜膩的粥。派翠克雙頰瞬間緋紅。然後，他知道那個嗜甜的男孩會請他遞過糖罐，甜膩的聲音轉為乾澀。
夜晚，他毫無遮攔地盯著派翠克泛紅的雙眼，指腹順著渾圓結實的臀脫下內褲，潤滑液跟著手指進去時，派翠克頻頻吞嚥乾澀的空氣，出口時已轉為甜膩的呻吟。喉頭因深吻而滑動，時重時輕的按摩直至臀縫間的痛楚消失，直至攪亂男孩的呼吸，直到他開始啞著嗓子連連請求更多蜜糖。
白天，柯林的左耳是兩人公然的調情。即使凱文和魁登斯在場，好幾次匆匆一瞥，眼神交會的瞬間都令柯林心裡一陣麻癢，熱辣辣燒上左耳，派翠克毫無顧忌地透過凝視，在他的左耳烙上今天的衷情。那是他們唯一看得見的秘密，是柯林為他保留、攤在陽光下的情書。
夜晚，派翠克破碎的嗚咽是他左耳的秘密，是急促喘息的禁忌。
沒有任何人聽到，所以盡情軟綿呻吟，用最露骨的悶哼聲撩起重重色慾。
沒有任何人看到，所以調教對方的身體，弓起的身體蠕動著祈求更多愛撫。
沒有任何人聽到，所以丟掉精心的話語，滿嘴下流汙穢的話是歌頌肉體的詩篇。
沒有任何人看到，所以貪婪地佔有彼此，汗涔涔遍布罩得一身氤氳，液體嘖嘖拍打在敞開的穴口，精液流淌在肚腹順滑到腰，眼淚從派翠克眼角滾落……。
暗房裡夜夜縱情糾纏，這個秘密，沒有任何人知道。
或許他的心都在派翠克身上，他再也沒聽到詭異的腳步聲，好像那只是一場惡夢，驚醒後才滿心慶幸他安然地睡在天使身旁而非醜惡兇殘的野獸。然後又驚覺，這天使不是報完好消息就消逝的光影，他是那個藏在黑夜裡的俊美少年──愛神在他臂彎裡牢牢實實住下了。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派翠克變得越來越迷人。他本來就長得標緻又注重打扮，加上優雅輕盈的身段，就算靜靜坐在那也亮眼得難以忽視。而現在他舉手投足更洋溢著輕快又含蓄的喜悅，笑開懷時臉就像盛開的玫瑰，微笑的唇像飽滿鮮紅的櫻桃，吐出的每句話都甜美稱心。尤其是那雙深情的眼睛，沒有任何人能在那雙眼的注視下說出抱怨或殘忍的話，就連貫於冷言冷語的凱文也話到唇邊又支支吾吾收了回去。
宛如春天已先降臨在派翠克心中。他有說不完的趣事和流動的幽默感，他說話的聲調清亮飛揚，幾乎像他烹飪時喃喃哼的小曲。而他現在又不知道哪來的想法，把一個抱枕塞在肚子裡，拉著斜紋軟呢大衣蓋住腹部，裝模作樣地在客廳墊腳轉圈。
柯林靠在柔軟的沙發上，對派翠克的舉動完全摸不著頭腦，但仍被連連逗笑。凱文從廚房走出來，坐在隔壁用餐桌，雙腿交疊放在桌上，大口咬著手裡已染紅邊緣的土司，目不轉睛地看著派翠克。
「不准笑，我在試著回想住在水裡的日子，你會害我分心。」
「住在水裡的日子？我想想，大概是吃不停睡不停的日子？啊，聽到討厭的聲音還會踹肚皮！我姐姐說我當時害我媽吃了一陣子苦，她對我又愛又恨。」柯林煞有其事地回應派翠克傻里傻氣的話。
「想必愛比較多，你對人好仁慈、好溫暖。」派翠克眨眨眼，然後抱著肚子閉上眼睛，「我想起來了，那是一個很暗卻很有安全感的地方，心跳聲好清楚，呼吸也是……有人觸碰我，有人放了音樂，有人對我說悄悄話……」
他沉醉地嘆了一口氣，又睜開眼：「雖然我看不見她是誰，但我知道她愛我。」
「然後你就血淋淋來到這個世界。」凱文冷不防地說，沾了番茄醬的酸黃瓜從吐司擠出來先掉在白襯衫上又落在腿上，在柯林開口以前他搶先扯出微笑道：「多美好的世界，你看見真正的光，你開始呼吸氧氣，你也看見那個神祕女郎，然後……」凱文撚起褲子上的酸黃瓜，放入嘴裡大口嚼，油膩的手指隨意往身上擦，「在你弄亂她的房間她會恨你，在你哭個不停時她會恨你，啊，有時候你什麼都不用做，光妨礙她的自由就足以恨你。當然，我還記得她慈愛的臉，只是一併把她嫌惡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這樣我了解了，我不會嘲笑你，回到肚子裡是件嚴肅的事，那裡才是安樂窩，神祕女郎和我們和平共處的地方。」
「凱文，拜託。」派翠克把抱枕抽出來，興致索然地丟在一旁。「你破壞了我的遊戲。」他一屁股埋進沙發，埋怨轉眼湮沒在堆起的笑臉裡。
「不過，今天什麼事都破壞不了我的好心情。」派翠克說完，便哼哼哈哈唱起歌來。凱文沒回應，他脫下沾染鮮紅醬液的襯衫走進廚房。
柯林看著派翠克的側臉，如同他滿心喜悅。他知道為什麼派翠克今天特別風采照人。他從頭到腳都細細打點過，脖上多了一條長墜子，輕盈蓬鬆的捲髮飄著淡淡的香味，臉色紅潤有光。有光就有影子，光搶走了所有柯林的注目，他無法在意凱文的話也沒留意到門口的魁登斯，像道蒼白的影子以極為靜悄的方式走進客廳。
「沒人可以阻止你的好心情，派翠克。」柯林意有所指地說：「你從剛剛上課就一路哼歌哼到現在了，而你明明不太喜歡數學。」
「沒有不喜歡，只是不太行。體育也是，如果你教我踢球，我一定也能學得很好。」派翠克挨近柯林，擠眉弄眼道：「你說過你差點加入球隊，那你絕對是很好的足球教練。我體能一直不太好。我需要你鍛鍊我。」
派翠克語氣平常，但眼神直溜溜地勾著他，企圖心可不單純。
「大腿肌肉，」他瞟了一眼派翠克緊貼著黑褲的腿，飽滿又緊緻，「還要足夠的腹部力量，你的腰、臀、小腿……我們需要花一些時間來練習，尤其你太容易分心了。」
「花多少時間我都願意。」派翠克把手搭在柯林膝上，柯林順勢拉起他的手站起身，一隻手攬著他的腰、一隻手握著，左搖右擺地晃出沙發區到鋼琴附近，同時瞥見低著頭輕撫桌凳上孤挺花的魁登斯。是時候阻止這個得意忘形的淘氣鬼了。
「彈琴、跳舞、調酒現在是足球……為什麼你的要求總是特別多？你得出門赴約，然後我得替魁登斯上課了。」他使些力轉了派翠克兩圈，淡淡的髮香味隨之繞上鼻尖，他強壓著內心的悸動，放手讓派翠克一路轉到魁登斯身邊。
「因為我想壓榨你！魁登斯對你太好了，總得有人扮演令老師頭疼的學生。男人，有時候就是需要崇拜和挖苦調和的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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