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二位姑娘啊……”入耳那讨厌的公鸭嗓音,扰得我与尽欢皆眉头一皱。
好端端走在路上也能碰见这地痞泼皮,怎么哪哪都有他,是往日的熟人——之前被尽欢教训过的那地痞“饭桶少爷”。
尽欢下意识握紧我的手,护我在身后。看向那来人,气势一凛,冷哼一声。
“欸,两位姑娘,可还记得本少爷呀?”
“不记得!”尽欢惜字如金,“有事?”
“呀!小娘子记性不好啊!上回打了本少爷的几个弟兄,本少爷正愁找不到你们呢!今儿遇上了,你二人还是乖乖跟爷走,否则……嘿嘿!”饭桶仗着身后十几个人,打算以多欺少,耀武扬威。
“否则怎样?”尽欢语冷。
“否则本少爷就让你尝尝爷的手段!”
饭桶一挥手,小痞子们瞬时把我们围了起来,饭桶得意忘形:“怎么样?跟爷走是不跟?”
“你这般,是要打架么?”尽欢说话间护着我退到墙处,冷声道:“饭大少爷,你青天白日带人当街围殴良家女子,可有做好被王法惩处的准备?”
“哈哈……王法?广阳县谁不知道我叔父才是王法!”饭桶得意奸笑,“小的们,让她们知道知道广阳县姓什么。”
“慢着!”尽欢叫停问道:“范同,你叔父可是广阳县令?”
范同鼻孔朝天道:“本少爷叔父乃是广阳县县丞大人的把兄弟,范仁范主簿!与县令大人乃是同窗旧友!怎地?小娘子可是想通了?”
我听尽欢冷声嘀咕:一个主簿的侄子就这么嚣张,一家人连个名字都取不好还敢到处招摇!继而她嗤笑一声:“饭桶,犯人?可真是好名字!”
尽欢拉住我的手紧了紧,无声安抚,回转头对我一笑,眸子在说:一切有她,莫怕!
紧紧抓着她的手,用力点了头。
尽欢安心转头对范同道:“饭桶,今日你既要寻事端,姑奶奶自然奉陪!你若定要动手,打之前姑奶奶需与你有言在先!”
“你有何话说?”饭桶颐指气使道。
尽欢略微正身道:“嗯!姑奶奶和人打架时,偶尔一紧张就分不出轻重,恐一时伤到人,你们这许多人我可付不起那医药费。”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些嗓音道:“我需你请四邻乡亲做个见证,今日是你们十数人欺我二位女子,摆明是以多欺寡。一会儿若是姑奶奶不小心出重了手,把你们打伤打残了,医药费什么的你们自理!还有,你不许告知你的叔父犯人大人。你可能做到?”
“你你……你,小娘皮的,气死爷了!”范同气得手抖,脸上的麻子也抖,怒吼着让随从地痞教训我们。
“这姑娘家招惹范家少爷作甚?”
“嘘,咱下民惹官身,有理说不清。”
“哎哟,造孽哟。”……
街头百姓议论纷纷,我们又在事端中心。我却并未害怕,尽欢她正气凛然,靠得住!我既不能帮她,便不能成为她的负累。
尽欢护我在身后,靠在墙边。我只见她侧身,左右脚前后开立,双手握拳抬于胸前,杏眸微眯了一眯,目光炯炯。
十几个混子呼喊着一拥而上,尽欢挥拳击在一人脸上,侧踢到一人腰部,跃起旋身踢打在肩部,勾拳击打在下巴……
我帮不上忙,尽力降低存在感,一地痞挥着棍子朝我打我,我无力闭眼并未呼喊,恐扰了尽欢。棍子却未落在身上,尽欢档了这一棍,她顿时气急,气势凛冽,动作快极了,数息之间,十数地痞倒地不起,躺在地上胡乱叫唤。
尽欢定也疼极了,那棍落下时她连声闷哼。
被尽欢踩住的饭桶不断叫唤求饶,她置之不理,转头寻我。我望向尽欢点头示意我无事,她满脸挂着汗珠对我笑了笑,我回她一笑。我与她皆安然无恙,如此甚好!
时光静止,分立街边,浅笑对视。
心,已被她震撼。再无多言。
“姑娘真是好身手!”一男子朗声打破了这静止,“姑娘既然已经教训过这群混混,想必他们也知错了,姑娘就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吧。”
闻言我们向那人看去,见是一个一身锦衣的男子,约三十五岁,站在旁边手里还敲着折扇,面部轮廓柔和,浑身儒气满满。他身后跟着几个腰杆直挺的随从,显得精干威武,似是不凡。
范同哼哼唧唧认错,求姑奶奶饶了这回。
尽欢抬脚前斥了饭桶几人:“尔等下回遇见姑奶奶绕远些,要不然姑奶奶不介意见你们一次教一次,好教尔等明白如何好好做人!”
我心疼难言,忙去扶她,欲要检查她身上伤势。
寻了旁边一处小摊,借了一条板凳,暂且丢掉往日的羞赧,轻轻在她背部和腰侧摸了摸。
尽欢扭着身子,笑说她无事,被我摸得好痒!
*
一酒楼里发生着我们不知道的事——
“大……先生,刚刚为何出言救下那地痞混混?”一魁梧汉子对儒衫男子问道。那混蛋小流氓当街欺负良家女子,他见一次都得打一次。
儒衫男子道:“翟刚!你性子还是这么冲,没听到那地痞说他是主簿的侄子吗?”
翟刚面带急怒,却又隐忍不发,紧握了拳道:“主簿是几品小官,小人不曾听闻。便是这小县城的县令,大……先生一句话便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先生何曾惧过什么人!”
“翟刚!”儒衫男子训斥着:“翟护卫慎言!不管那地痞如何身份,总归是这里一地痞,你岂不知‘强龙难压地头蛇’之理?
“那女子身手是不错,你有相惜之意难免,只是她仍是这里的乡民,归此县辖制。你也听到了那女子说的话,便是打了这官家子弟也只各担责任,不得报知与官家,可见是不愿事态扩大。
“再则,你未曾注意到么?那女子方才已然力竭,身后还有一女子需保护,此时放了那地痞离去,双方尚留一丝余地,往后那地痞之流必不会再招惹她二人。
“况且,翟护卫,你莫忘了我等此行,可是重任在身,岂可耽误!”
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都被训得马上正色!
·
回家后,关上院门,我立刻拉着尽欢进卧房,让她脱了衣服,要检查她的伤势,很清楚地看到那混混的棍子落到尽欢的背部和腰侧。
尽欢没有扭捏,乖乖去解衣带。
瞧她左手略微不自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帮她解腰带,替她去脱外衫,脱至中衣时顿住了手。这样,会不会太……亲密了些?很快就在心里摇头,尽欢都为自己受伤了,此时自己在胡思些什么?
紧了紧呼吸,不太敢看尽欢的身体,摸索着把她上身脱得光溜溜的。脸颊烫得紧,大抵红到脖子根处,侧头不敢看她,手指了指一处,赧然道:“你,你趴,趴上去。”
“趴哪儿?文元让我趴桌子上么?”尽欢问。
意识到自己指的是圆桌,没好气地转过身对着尽欢,欲说她几句已然受伤了还这般没正形。却见她已经趴好了,便不多言。拿了跌打酒搁在小几上,坐到榻边检查她背部的伤。
又见熟悉的莹白玉脊,收了心里的旖旎幽思。
洁白脊背上横斜着两条微肿的红痕,心疼着她,发烫的脸颊愈发的烫人,定了定神,抹了药酒涂到她背部的伤处,力度适中地缓缓揉开。
尽欢大抵舒服了些,靠着枕头不说话,眯着眼唇角微弯。
揉了一刻钟,奇异今日这人怎地这般乖巧?抬眸却见她脑袋搁在右臂上,靠枕着阖眼睡着了。
轻轻起身拉好被子,掩住了那一身莹玉无瑕。
16、太苦涩
背上灼得疼,火灼般煎熬。
胸口很闷,喘息很是艰难,又与谁对练了拳?想抬腿去驱那使坏之人,视线所见,只有濛濛雾光,伸出手去,挡也挡不住,因本是无影之物四散逸逃。
不再去理会,呼吸渐松。
平静地睁眼,发觉自己不在熟悉的卧房,身下是铺着葛布褥子的茅草床榻,真是膈得我浑身上下的疼。
——原来方才又做了梦。
疼,却是真的疼。昨夜整晚都没怎么睡好,做了错事,懊悔了半晚。且背上被街头小混混甩了两棍,疼得不能躺,趴久了胸闷得很,只能两侧翻来覆去烙饼。
我是做了“大错事”的应尽欢。
·
昨日在县城和饭桶那群笨蛋动了手。受伤在所难免,好在身手还算灵活,这回也只是轻伤。
错事当然不是教训了流氓,却是与江文元有关。
昨日回到家中,江文元体贴地替我抹了药,我被伺候得舒服熨帖,阖眼睡了一小觉。醒后小丫头端了粥来给我喝,瞧她眸子清亮里全是温热的关切,我就没忍住与她逗了逗。
记得昨日——
“文元,你喂我呗。”我眨眨眼对她说。
“你自己吃!”
“手疼,自己吃不了。”
“右手又没事。”
小丫头不顾我委屈巴巴的装可怜,她现在根本不吃我这套了。我叹道:“文元,你不心疼我了!”
文元咳得差点呛到,她太善良,妥协地拿起碗喂我喝粥。被她这样伺候,实在有些得意忘形,笑嘻嘻说:“文元,这粥好甜呐!你也尝一口,今日这粥格外甜。”
不知怎地就把她蛊惑了,她舀了一勺递到自己口中,含了含细细品咂,不知品出粥有什么味道。
看着这样的她,我却忽而失了神。
她就坐在榻边,漂亮的睫毛扑下淡影,抿唇时颊边的梨涡又显露眼前,樱唇润泽饱满,微光之下显现诱人光泽。只是,唇角有一丝粥沫……
鬼使神差,想也未想,我倾身而往吻在她的唇角,欲要把破坏“美景”的粥沫擦掉。
“啪嗒”她手里的粥碗摔到地上,我才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抬眸见江文元神色乍然惊变,呆愣不言,眸子里很伤,难以言喻。
见状我也吓着了,方才心头一动,不受控亲吻了她。我与她解释不清,只一个劲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替她擦擦那粥沫。
而后。
而后江文元气得眼泪直掉,骂我是登徒子,与县城那群流氓有什么区别?呜咽着哭得伤心至极。
她逃去隔间,哭了许久。我讷讷道歉她并未接受,兀自哭到无声。
时间过得很慢,她哭了许久。
我不能容她再这般折磨自己,便把她抱回了卧房去。安慰与道歉的话已不管用,只得热了粥,她也喝下了;提水给她沐浴,她会去沐浴。只是她不笑不哭,也不说话。
默默的,神色与身影皆很孤独。
……
我便是做了一回登徒子,欺负了小丫头。
懊悔极了,她不喜欢的事我基本不做,偶尔耍赖抱抱她,她并未有反感。只是,江文元她对我吻她的唇这点,反应过于强烈。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吻她。
碰触上她那温软的脸颊时,亦有抓心捞肝的酥麻和痒陡然升起。整夜里翻来覆,认清了一个情状:
——我,好似喜欢上她了。
何时起的,竟有些记不清。若非这一吻,我大抵仍在迷茫。看过些书,却没谈过恋爱,我并无经验。只是从心。
我的情意却不敢与她说,无法言说。
·
不再多思,日子是好是赖,全凭自己经营。
撑身而起,略过背部的伤痛,洗漱更衣。小院子很安静,江文元不在家,这回不似往日着急,药篓和铲子都少了,她定是上山去了。
果然,家里没有江文元时,清冷得不像话。想一想,自己如今这般,算是单恋吧?就算是心动了,又如何能给江文元一个幸福的将来?
真难为。背了弓箭往山上去,不敢喊江文元,自行在山间寻猎。
午时已过,习惯性往腰间去摸,没摸到装贴饼的布袋,平日里都是她替我备下的。笑了笑,笑得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真是不习惯江文元突然不体贴!
却也怨不得人,一切皆因自己行为莽撞,“轻薄”了那个极容易羞赧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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