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等司劫回答,厉执又解释道:“是我跟你提过的小哑巴,她也送过我这个,只拿了几根草棍,眨眼做好的,十分厉害。”
司劫紧盯他一脸怀念的模样:“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
“啊,”厉执实话实说,“那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这小玩意,自是印象深刻。”
“……那你可是仍留着?”
“没有,”原本飞扬的神色暗下,厉执撇嘴道,“我还没看够,就被毁了。”
司劫皱眉:“被谁?”
“是我不小心。”
厉执低应道,没有再开口。
实际是他当年从昏迷中醒来,心知小哑巴必然不想他被厉白儿责罚,所以独自去营救她的师兄们了,可她绝不是沈悍的对手,就立刻急火火地去找她。
谁知厉执追到地方之时,哪里还有那些天墟弟子的人影,连沈悍都不见了,只剩遍地触目惊心的血痕,以及等待他的厉白儿。
他那时满心慌张悲痛,听厉白儿说她已将所有人杀了,尸体都拿去喂了无归崖底的豺狼猛兽,破天荒地顶撞了厉白儿,无疑挨了一顿好打,连同他拼死护在掌心的草编小狗也给毁了,碎成草屑,捡都捡不起来。
如今回想,他只觉与小哑巴那一场相识真如年少孤独时的黄粱美梦,醒后不留一丝痕迹。
若说有,便是他后来冒着性命危险悄悄在无归崖底找了很多次,不仅没有找到尸骨,也没有找到他随手回赠给小哑巴的木人,不禁幻想着,兴许小哑巴命大逃脱了……
“司掌门,”这些伤感之事厉执暂且没有说出来,只努力回忆起小哑巴那张同样鲜少有笑容的脸,“你真的没有个妹妹?”
“……”
“你与她实在太像了。”
“你喜欢她?”
“喜欢,”没想到厉执毫不避讳,“不瞒你说,她是我唯一的小友,也是我的知音。但我其实,更喜欢欺负她哈哈——唔!”
嘴唇蓦地被轻咬,厉执在司劫突如其来的掠取中榆木疙瘩似的脑袋一闪,纠缠之后,方一获得呼吸,迫不及待道:“这个喜欢绝对不是跟你一样的喜欢——”
却话音未落,厉执呆愣看着司劫不知何时将他藏在枕边的糖人拿了回去,面无表情地问他:“那哪个更悦目一些?”
“呃……”厉执震惊对方能做出如此幼稚举动之余,心下并不排斥,只以脚尖蹭蹭他,“都,都好看,你不要和一个故人攀比。”
司劫稍作沉默,脸上倒也没有丝毫气郁,只垂眸淡淡道:“如此说来,便是故人更胜一筹。”
“不是——”
结果这回厉执还没说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眼睁睁看着那糖人“咯嘣”就被司劫咬去一半,把他吓得差点从床间跳了起来。
想都没想,上去给司劫摁住,舌尖从未如此灵活,以横扫千军的架势,气喘吁吁从司劫嘴里抢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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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吃颗糖,来抵御不久之后的回忆杀_(ω 」∠)_
79.掳走
两人彻底结束没羞没臊的情期,是翌日了。
说起来,这几日多亏有晏琇哄着两个小不点,才让他们得以安心度过,只是最后那两日厉执实在疲惫,便干脆没有出去,也就没能与厉狗蛋见上一面。
未成想,他一早忽地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动静,隐约夹杂晏琇的轻声疑问,他急忙下床,一开门看到厉狗蛋摇摇晃晃端了个木盆,下意识闪躲,还以为臭小子气他整日宣淫,要给他泼醒。
却在厉狗蛋笨拙将木盆端进屋内,低头用力拧动毛巾之时蓦地明白过来,他应是还记得他每隔段时间就要“发病”一回,毕竟厉执往常到了情期,浑浑噩噩之时身边只有厉狗蛋,所以自他学会走路起便给他打水擦汗,以叫他能好过些。
显然两日不见厉执踏出房屋,他猜到他怕是又“发病”了,便等不到天亮就习惯性地打来清水。
“……”而这回厉狗蛋攥着拧好的粗布凑近厉执,仰头凝视半晌,眼底露出几许疑惑。
此时的厉执容光焕发,自然与他记忆中虚汗连连的模样南辕北辙,已经伸出的小手又微微僵住。
余光扫过仍一脸好奇的晏琇,厉执干咳两声,蹲下来一把接过粗布,胡乱在自己惺忪的脸上擦几下,稍一思忖,刮着厉狗蛋鼻尖语气欢快道:“你以后不用再担心,我的病已经被你爹治好了!”
噗嗤!
像是瞬时想通其中缘故,晏琇没忍住发出声音,又憋了回去。
而闻言一阵怔愣,厉狗蛋无声地又打量厉执少许,确定他似乎真的再无抱恙,紧皱的眉头终是舒展。
这种事待他到了分化的年纪自会懂得,厉执并不急着给他讲明,只看他若有所思,眼底俨然流露出了对司劫更进一步的景仰,不由微有心虚。
却在这时,一直扒在门口打瞌睡的李二柱却看不下去了,视线来回扫着厉执,几步挪到厉狗蛋身边,趴在他耳旁悄悄道:“你爹才不是生病。”
心下一跳,厉执正要开口,又听他道:“他与那神仙道长是在里头掷骰子玩,谁输了就掐谁,不信你看你爹的身上,定有许多淤痕。”
“哈哈哈……”
厉执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完,只觉这说法极为可笑,不免放肆笑了几声。
然而他笑到半程,恣意的表情忽地僵住,不出所想,紧接着看见李二柱也意识到什么,垂下眼睛。
那定然是他的爹娘曾经糊弄他的话。
其实自打到了兑水村,厉执饿急了偷鸡摸狗的事并没少干,而相对富庶的李家算是他“光顾”最多的一户,他却万万想不到,李家夫妇原来曾是金楼弟子,且和当年围剿九极教一事有所关联。
若放在平常,他并不会作何感想,他早就见惯生死,更别说是对于昔日灭教之人,谈不上恨,也谈不上包容。包括李二柱,他绝不是因为好心才收留,不过是见厉狗蛋喜欢与他在一起,随便照顾些日。
偏偏,杀了李家夫妇的人是靳离。
那他便再不能留李二柱在身边了,还是要尽快将他交给金楼。
而突然沉下来的气氛却并未持续太久,微不可闻的凉风陡然吹过,屋内柔柔艳艳的一豆烛光不经意地摇晃,厉执与晏琇的面色几乎同时一惊,只对视一眼,靠在门口的晏琇回手猛地将房门合上。
眼下卯时才过,天并未全亮,整个客栈仍安静得很,他们这般屏住呼吸,连旁屋的鼾声都一清二楚,所以厉执可以说是能够非常清晰地感受到那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机由远及近,且意外的,对方像是并不避讳他的警惕,浓烈的戾气不带丝毫停顿,直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一手一个将厉狗蛋与李二柱拎在身后,厉执本欲先下手为强引对方离开此处的动作停滞,看着晏琇的目光更为凝重。
来者竟不像是只有一人,他贸然出去,只怕留下的更加危险。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偏赶上司劫前脚被请去金楼共商进攻鬼头寨一事,厉执思绪飞转,可惜实在猜不出来者身份。
“你只管护着他们——”
便在厉执以口型示意晏琇的下一刻,他猝然抬头,袖口飞针已比思想更快祭出,刹那间将破开的房瓦之上一魁梧身影引落,却只见眼前黑风闪过,虽未看清,但略显熟稔的体态仍旧让他心底“咯噔”一下,脊背毛汗横生。
三枚飞针悉数回到掌心,厉执顾不得晏琇惊诧又迷惑的视线,不可置信地慌神寻找,果真,就在他目光落上烛光照不到的晦暗一角,那马面凸鼻的一张可怖鬼脸骤然映入眼帘,与此同时那物呲着白森森的獠牙,速度快到诡异地朝他扑来。
“小心身后!”
晏琇已然死死将两个小不点护住,眼看非人的凶兽与厉执对峙时又自厉执后方乍现的高大男子,急切大喊。
厉执堪堪躲过那凶兽的猛扑,却仍在闪身的瞬间“刺啦”一声,半边胳膊上的衣袖被利爪撕去大片,倒是没能伤及皮肉,他不敢停下,更不曾回头,只咬牙旋身,将后背从铺天盖地的天乾压制之下移开。
好在他才经历情期,身上被司劫的味道充斥萦绕,对方信香再强,却仍不及司劫,厉执便难得在如此强压中身手敏捷地再次躲开遽然近在眼前的猩红大口,趁那凶兽扑空之时猛然拼力回击,将其一掌掀翻在地。
伴随轰然响动,厉执指间飞针跃跃欲出,可眸底忽闪,他竟稍一迟疑,在晏琇不解的眼神里又全部按了回去。
就在头顶紧随而至的掌风落下之前,厉执双拳紧握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仰头复杂地开口。
“鬼二叔。”
仅差咫尺落在厉执额头的掌心倏然停住,威猛轩昂的中年男子利落收掌,只见他自手臂以下根本不似常人的皮肤,而是泛着阵阵寒意的玄铁,连同五指一起,即使有烛光映照,依旧阴森寒冷。
那庞然凶兽在他手势下终是不再动作,只发出几声怪叫,如鬼魅般盘踞在他的身后,凶神恶煞地紧盯厉执。
从它一出现厉执便已认出,那是一只力大无穷可战虎豹的大山魈,由三途四鬼中鬼老二楚钺饲养,性情残暴无比,专吃死人脑浆。他年少时唯独不怎么敢接近楚钺,有大半原因都是因为它。
而视线刮过厉执身后几人,尤其落上厉狗蛋的脸时眸色骤沉,楚钺终是开口,嗓音冷如朔风砭骨,没有任何转圜,直涌入厉执心底。
“小教主,我当年自废一臂助你逃脱,并非是为了让你与五派之首纠缠不清。”
厉执闻言心内翻涌,才要张口,却听他继续道。
“我给你七日时间,带着靳离和他的人头,来浮门换他们。”
什么?
去浮门换谁?
厉执蓦地一怔,还不待理解他的意思,下意识转头,双目圆瞪间,自方才起一直努力维持的镇定却是顷刻崩塌。
“别动他们!”
破音的厉吼撕碎清晨的曈朦,竟有又一只体型稍小的山魈,不知何时出现在晏琇身后,待厉执如利箭般冲上前去,阴风纵起,却仍慢了一步,晏琇与厉狗蛋被瞬时掳走,面前只剩下瑟瑟的李二柱一人。
80.威胁
烛火剧烈跳动几下扑簌熄灭,厉执只抓到凉飕飕的一缕虚空,那山魈掳走晏琇和厉狗蛋后眨眼便蹿出房外,而当厉执再回头,张嘴来不及说一句话,楚钺与他身后的大山魈也不见了。
自是不会就此作罢,厉执立刻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耳边呼呼作响,街面寒风凛冽,几乎没什么行人,他便紧跟前方隐约可见的几道背影一路飞驰,耗至极限的轻功令他整张脸透出少许狰狞,仍旧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错过目标地穷追不舍。
奈何他的轻功再好,楚钺身为四鬼之一,身手仅次于沈悍,如今更不知因何修得一身浮门绝学——扶风步,除去破竹般的速度,恍若与疾风融为一体,所在方位变幻莫测,身形时隐时现,若非厉执咬牙紧随,早就眼花缭乱,在对方的有意混淆下追错了方向。
而晏琇这几日虽说能够稍作行动,可腿上的伤势依然很重,被那山魈扛在肩头疾行,他根本使不出丝毫力气。厉狗蛋更是惊险,整个人由一只利爪倒提着随山魈在风中颠簸,仿佛一不留神便要被狠狠抛向远处。
心下揪扯,厉执一边不顾一切地追赶,一边也不由想起三年前楚钺在兑水村找到他时,曾关于厉狗蛋的问话。
——你屋里的孩子是谁?
——哦,那小东西是我捡来的,一个人多寂寞,当解闷了。
——知道是解闷就好。
这几句话叫厉狗蛋听了去,误会许久,直至一个多月前才得以解开。
不过厉执那时与其说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地坤身份而撒谎,最主要的,其实也是他不知该如何与楚钺说出厉狗蛋的身世。
好在厉狗蛋当年模样还未长开,又无人知晓他与司劫的关系,楚钺信以为真,便没再追究,只确定他还活着,且打算在不起眼的兑水村隐姓埋名后,就离开了。
然而眼下,楚钺必定听说了前阵闹得沸沸扬扬的魔教余孽复仇之事才再度现身,只怕早已得知了这些时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止发现他并非和元,更是与司劫生下了厉狗蛋,才特意赶在司劫不在时突然前来发难。
不出半个时辰,当朝阳终是撞碎灰暗的天幕,曙光千丝万缕地当头洒下,眼看已到了城外大片树林,再往深处只会更难追寻,厉执飞快踩过沙沙的树梢,袖间寒意再显,微微一晃,便“嗖”地穿过重重枝叶直朝几道身影而去。
他不敢对楚钺报以希望,毕竟那人一向性情不定,在教内连沈悍都不曾放在眼里,唯独对厉白儿言听计从,他肯舍弃一只手臂助他逃脱,并不代表他此刻便会对晏琇和厉狗蛋手下留情。
——尤其厉狗蛋,尽管暂时猜不透缘由,但厉执看得出来,他方才照向厉狗蛋的目光里,分明是不加掩饰的仇视。
于是逢鬼既出,前面果真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叫,厉执狠心不肯松懈,继续催动内力,三枚飞针一齐牵制那掳人的山魈,意欲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形下迫使它将人放开。
可惜就在厉执差一点便能接近那动作明显迟缓的黑影,只觉真气骤然逆转,楚钺一掌落至山魈后心,竟硬生生将飞针逼出它的体外,与此同时,另一只大山魈已从受伤的山魈爪下将晏琇夺去,愤怒地以晏琇做为肉盾,迎上厉执紧随其后的又一击。
飞针险些刺入晏琇双目,厉执不得不强行改变方向,而就在他心有余悸间,却见楚钺蓦地停下。
“我看,你是希望我现在就宰掉一个。”
说罢,楚钺已然自那山魈的另一面将摇摇欲坠的厉狗蛋抓来,冷硬的铁掌毫不犹豫捏在厉狗蛋细嫩的脖颈。
“住手!”
目眦欲裂地瞪着早在疾风中手脚都脱力的厉狗蛋,只见他软绵绵悬在半空,意识似乎都不清,只需稍微用力就要破碎,厉执心如刀绞,无奈之下只得停了脚步。
“算我求你,”不敢再轻易上前,便尽力让自己冷静,厉执远远地恳切道,“他们一个重伤未愈,一个年幼体弱,经不起你这样奔波折腾,根本难以撑到七日之后,你若是有什么不痛快,都尽管对着我来,我绝不会有半分推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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