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定有人在他们昏迷的时候带走了王爷。
老大都还有一口气,王爷就更不可能被炸死了。
暴雪掩埋下的其他活人也渐渐苏醒,贺少堂喊了一声凌消,听到一丝微弱的回应。
“你在哪?”
“这儿。”
凌消摆了摆头,抖掉多余的雪,瘸着条腿被贺少堂搀扶起来,还没说句别的呢,就被拖着过去给燕离续命。
饶是凌消见惯了人间惨象,也不由得因燕离的重伤心头微沉,好在他蛊虫多,吊着口气不成问题。
“对了,主子呢?”他问。
贺少堂缓缓摇头:“我怀疑主子被人带走了。”
“会是谁?”
“不知道。”
凌消本就沉重的心又沉了一下,几乎要沉到地底下去了。
“先救老大。”
收留点还有不少被波及的百姓,都交由贺少堂找人安置,而其他人则连夜赶回周府,由御医和凌消一起诊治。
来这儿不过半月光景,燕大人受的伤一次比一次重,御医擦着冷汗,不敢保证什么,凌消用蛊虫吊着燕离的一口气,他拼了老命昼夜不分地在燕离身上开刀与缝合。
然而燕离始终是进气少出气多。
厉王失踪了,生死未卜,这件事谁也不敢透露出去,如果连燕离也撑不过去,武安的这些人就真的是群龙无首,要乱了。
好在这之前薛浪把明面上的事情扔给了邢新他们,不至于让他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属下手忙脚乱,但时间久了,他们迟早会发现厉王和心腹许久都没出现了。
这个冬天太难熬,每天都有人死去,凌消一面要救燕离,一面要追查薛浪的下落,忙得是焦头烂额,只能寄希望于燕离快些醒过来。
某日,贺少堂找来,跟他说:“主子有消息了。”
此刻,薛浪在颠簸的马车中幽幽转醒,身上的伤处理得七七八八,他摸不准自己所处的情况,只能按兵不动,透过马车的破烂地板仔细观察。
然而再看也不能从千篇一律的黄土中看出朵花来。
醒了没多久,吱呀吱呀脚踩木板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来人毫无预兆地狠狠踹了一脚他的伤腿,复而缓缓蹲下身,见他双目紧闭,无趣地嘁了一声,又退了出去。
十几息后,那人又进来一次,仔仔细细地盯着薛浪看,嘀咕着:“死了?”
薛浪懒懒地抬起眼皮,声音嘶哑:“别来无恙,阴阳先生。”
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一怔,继而咧开嘴角,饶有兴味地问:“怕不怕?”
薛浪嗤笑一声,默了一下,才说:“几年不见,你的易容术真是越发出神入化了。”
“让本王猜猜,帐里的那个替身,才是真的周中吧?”
“不错,”阴阳先生赞许地点点头,“薛浪,你很聪明,跟着我王,必将前途无量。”
薛浪费力地移动了下被压麻的那条胳膊,浑不在意地说:“多谢抬爱,不过我这人,还是喜欢前途未卜的日子。来,说说吧,楚王这次请我做什么?”
阴阳先生冷哼一声:“竖子无教。”
“欸,”薛浪扬起一个欠揍地笑,不要命地编瞎话,“本王一岁识文断字,三岁熟读四书五经,六岁精通六术。。。。。。前前后后遇有百位教书先生,怎么能说无教呢?”
“要不这样,看在几年的交情上,你交点钱,本王破例为你传道授业。”
“别走啊,路上挺无聊的,你要不要听些‘教’?比如,徘徊‘歧途,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唐骆宾王《代李敬业讨武曌檄》)
男人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一天私塾也没上过的脑子并不能理解这句话,于是他只是阴恻恻地低声警告:“别想耍花样,回大楚之前,你都在车上老实待着吧。”
薛浪笑笑,不以为意,左右死是死不了了。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燕离,那个傻子,回想起当时让人心惊肉跳的场面,恐怕挡在他前面的人会炸成烂泥。
“你最好祈祷他没事,”他出神地看着马车一角,喃喃道,“否则我必然要整个大楚不得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处理得不太好
16、陵阳
叶航快马加鞭将武安的紧急情况回禀给了皇帝,庆帝当时就在御书房里发了一通火,大骂奸臣小人国之蛀虫、大楚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骂完之后,庆帝铁青着脸,冷静下来同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禁军统领商量对策。
叶航察言观色,自荐领兵增援武安,同时忐忑不安地从国库敲出了一笔银子,用以强兵壮马。
对此,庆帝没有反对,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那场大战,若不是自己人反水反了一半,大庆何至于落得惨败的境地。
过几日早朝,庆帝向众臣透露了部分事实,只是刚任命完叶航,大殿里就吵得不可开交。
只对付一个小小的刺客,竟然就要出动半数禁军,好多大臣都觉得庆帝太小题大做了,调离禁军,难免会让防备薄弱的陵阳陷入危险。
另一拨人则认为防患于未然,斩草需除根,两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突然冒出来个大庆的奸细,且在大楚大开杀戒,这分明是楚王想发动战争的信号。
而且,陵阳也不止有禁军,还有精锐的护卫营,城外更有步军营日夜守卫,哪有那么容易直面危险。
两拨人各执己见,庄严肃穆的大殿如往常一样变成了菜市场,群臣面红耳赤,唾沫星子乱飞,非要说服对方听从自己的想法。
庆帝冷眼旁观,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气氛凝滞而闭口不言时,他才问:”吵够了?“
没人吱声,是个瞎子都知道庆帝在发怒的边缘走高跷。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当年大楚便是靠着一手安插内奸的本事,才生生拖垮大庆,众爱卿莫非连这事也忘了?再小的奸细,那也是大楚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行了,此事就这么办,休要再议。”
一席话把蠢蠢欲动的主和派死死钉在原地,大殿中冒出整齐划一的一声:“喏。”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散朝之前,作壁上观的瑞王似乎稳不住了,站出来请了一道无关痛痒的圣旨
“父皇,儿臣请求年后驰援三皇兄。”
庆帝皱眉:“有叶统领在,你去凑什么热闹?”
瑞王适时露出个神往的表情,说道:“儿臣钦佩三皇兄少有将名,只是一直未有机会见识皇兄飒爽英姿,此番前去,也想趁机看看长久以来守护我大庆的北燕军。”
叶航面色古怪,不由得提醒瑞王说:“瑞王殿下,北燕军并没有跟随厉王回陵阳。”
“是吗?”瑞王疑惑道,“可儿臣前几日才看见有北燕军在城里出没。”
此话一出,朝堂上针落可闻。
礼部侍郎抖着稀疏的胡子颤声说:“瑞王殿下可是看错了?边军无召不得入关......”
瑞王也不纠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轻轻揭过这一茬:“那可能是本王认错了。”
“父皇,您就同意儿臣去吧,也好替各位大臣慰问一下三皇兄。”
大臣:不,不必,担不起。
庆帝眯着眼,这副样子与薛浪有七分相似,思考着瑞王的“无心之语”。
许久得不到应答,瑞王也不敢催,向今年的状元郎递了个眼神。
无法,状元只得硬着头皮,搭上后半生的仕途和摇摇欲坠的性命,又提了一遍瑞王方才的话。
庆帝回神,深深地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瑞王,心里冷笑一声,不成器的东西。
科举是国之根本,所有选出的人才至少刚开始都应该向着皇帝,毕竟是皇帝给了他们机会,但没想到,瑞王竟一早就对新出炉的状元郎递了橄榄枝,而那个蠢家伙居然还接了。
“哼。”庆帝放下支着额头的手,“既然瑞王想去,那便去跟着你三哥多学学好了。”
瑞王笑脸一僵,涩声答是。
在他心里,薛浪自从做了质子回来,就再也配不上“天之骄子”这话了,尤其是他还去边关打了三年仗,说不定早就被风沙磨成了个只知道打仗的野蛮人。
他只是想去看看热闹,顺便捡漏,要他同薛浪学什么?学他一身匪气吗?
在薛浪回来之前,他都坚定地认为这人没有夺嫡的机会,可宫内传出的消息却是,陛下有意给薛浪指婚,还说世家大族随便选。
他算是看明白了,即便薛浪被磨成个铁锹,陛下心里还是向着他,他一回来就张罗扩大着势力。
这事儿气得他三天没睡好,一天去城郊游湖时,恰好听见平民在毫不吝惜地夸耀北燕军,但薛浪的口碑一直不好,百姓对他又敬又怕,这让薛裘枫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
下了朝,瑞王被单独带到了御书房,迎接满屋的冷气,源头是大庆的帝王。
“你说见到北燕军?什么时候?在哪?”庆帝一开口,责问三连,毫无父子之情,冻得瑞王心里的冰渣直掉。
他垂下头,答道:“可能是儿臣眼花了。”
庆帝不耐烦地拿冷眼瞪他:“说,”
瑞王怔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前几日在城门口,儿臣听到有人自称是北燕军”
“有人说你就信?”庆帝头疼地掐住眉心,摆摆手,“退下吧,以后学聪明点。”
瑞王抿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告了退,转头去见了荆贵妃,像个小孩子一样告薛浪的状,让母妃想办法打压薛浪,别让他东山再起了。
状没告成,他还反而让荆贵妃又骂了一顿。
荆贵妃怒容满面地将他赶出了宫,让他闭门思过,好好反省,可他不明白自己错哪了,他根本就没错,这一切都要怪薛浪!
凭什么他做了四年的质子,还是能得父皇看重,让母妃忌惮!
瑞王咬咬牙,打定主意去到武安后要给薛浪好好使绊子。
瞥见瑞王咬牙切齿气得跳脚的背影,叶航任命地又进了御书房。
庆帝嘴上说着不信,然后多疑的性子让他注定不能把儿子的话当成耳旁风,尤其这话还有关北燕军!
“叶大人平身,”他抬起手,一脸愁容,“枫儿方才说城内有人自称北燕军,可有此事?”
叶航抽了抽嘴角,如实答道:“陛下,臣前日才回,这事并无头绪。”
“也对。”
庆帝顿了顿,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张大人”“李副统领”“刘尚书”等,没一个称心的,只好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的叶统领身上。
一见那眼神,叶航的脚脖子就隐隐酸疼,但没办法,他心中微叹,自己真可谓是殚精竭虑的忠臣良将。
“陛下,待臣查明此事,便来回禀。”
庆帝满意地撸了一把胡子:“叶统领辛苦。”
17、噩梦
年关迫近,武安落雪到了最大的时候,几乎不能容人出门,气温低得可怕,冻死了不少灾民,房屋修缮还没收尾,于是这个年依然没法好过。
周府,下人们忙进忙出,陵阳来的几位大人每日都要处理许多琐事,次次求见薛浪皆不见人,连燕大人也跟着闭门不出,出面应付他们的是一个绿瞳青年,听闻也是王爷的影卫。
只是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灾民重建故园的心情极其迫切,看着几个官员像软绵绵的柿子好欺负,就张大个嘴巴,日日守在周府外,冷了饿了吵嚷个不停。
还真是应证了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有那样一个自私残忍的知县,武安难以维系之前的繁华表象,它本就临近大山,身后交通阻隔,只通不出,城虽大,但从内里慢慢地被蛀空了。
邢新哪见过这种场面,鼓起勇气出门一趟想安抚灾民,结果被抢得只剩一件里衣,吓得魂不守舍,年纪一大把了,居然委屈得想哭。
“为什么,我们是来帮他们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同僚也是焦躁不安,攥着一叠爬满了字的白纸默然不语,这群刁民,敢对朝廷命官动手,胆儿太肥了点。
面对心态渐崩的邢新,同僚不忍心,干巴巴地安慰了几句,末了还劝他早些习惯,他们一时半刻回不去陵阳了。
一听这话,邢新更是老泪纵横。
说话间,房门被推开,是贺少堂来了。
见到床上两眼泪花的邢大人,他也头脑发晕,这些天尽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主子的事进展却接近于无。
“邢大人,可有受伤?”
邢新回过神,匆忙眨了眨眼,干笑着说:“未曾,劳贺大人费心了。”
贺少堂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实在不擅长说场面话,转头就要走,邢新立时叫住他:“贺大人留步。”
“......您说。”
邢新叹了声气,说:“如今灾民有暴动的趋向,老臣想请贺大人代为转告王爷,请王爷出面主持大局,安抚百姓。”
闹得太凶了,灾民看到了朝廷救灾的诚意,变得不管不顾起来,学了山野流氓的作风,偷抢劫掠,不仅祸害过路人,还不放过同城的百姓。
禁卫人手不够,邢新是有心无力,只能看着他们自甘堕落。
之前捐银子的几户富绅,有些不堪其扰,就算顶着风雪也离开了世代生活的城,有些闭门不出,隐隐与朝廷来的这拨人结了怨。
最初还不是这样的,邢新以怀柔著称,坚信能以德报怨,不管那些百姓如何待他,次日他都能单方面的继续同人闲话良久,可是有一次,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娃娃,靠在他母亲怀里,毫不犹豫扔掉了他刚给出去的热乎乎的包子,市侩地向他伸出手要银子。
那时候他就知道,单凭他一个人是救不了这座烂在根里的城了。
百姓不管你是几级的官,他们统统都不认,只认银子,救命也害命的银子,整座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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