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犹豫什么?”王婆,啊不是,赤问又开口了,“你只是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这并没有什么。”
“你能别贴那么近说话吗。”施灿有些不自在地躲了躲,“我不是很想。”
赤问有些生气:“那你想魂飞魄散吗?”
“也不想。”施灿热得快受不了了,扇着风道,“主要吧你看这人,长得普普通通身材普普通通,品行暂且不论不过晚上还偷人外卖来着,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干销售的,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工作就是销售,我要是把他身体占了,哪哪都不得劲。”
赤问:“……”
“我还是比较喜欢我自己的原装身体,”施灿认真补充,“尤其我的脸,帅的一批。”
赤问咬咬后槽牙:“就因为这?”
“就?这叫就?这理由还不够充足吗?”
“好。”赤问闭了闭眼,“那我再给你找个品行样貌工作都好的!”
施灿忽然冷笑一声:“所以,重点根本不是他,而是我,对不对?”
这句话来得突然,赤问一时没反应过来,大概也觉得被热气熏晕了脑子,他拉着施灿钻出墙外,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施灿拎着衣领抖了抖风,说,“为什么是我?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帮我?”
从刚刚到现在,施灿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赤问的说辞从头到尾都在替他着想,可是他们非亲非故甚至都不认识,赤问何必做这些。再回想起之前栖迟的话,疑点多得比孟婆汤里的葱花都不遑多让。
“还有之前汪晓燕和褚宏超的事,那两道选择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施灿盘腿坐到床上,仰着头跟他说话,看着还挺桀骜不驯,“比起你说的话,我更愿意相信栖迟的。”
“栖迟?”赤问挑了挑眉,“他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想搞乱生死簿?”施灿直接问他。
“不是。”赤问居然耐着性子回答他,“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你只需要相信一点,我并不会害你。”
施灿噗嗤笑了出来:“你把我关在这屋子里害我提心吊胆了两日,难道你还在帮我不成?”
浴室里水声不知何时停了,小伙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来,眯着眼在床上找了半天眼镜,施灿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说:“再说了,世上叫施灿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两百,你随便找个人糊弄我也很简单。”
他多说一句赤问的神色便多冷一分,连最后一丝平和语气也荡然无存了:“所以,这道选择题,你选择了他?”
施灿转身看看那个小伙,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和自信,居然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的事多了去了。”施灿心说我现在就挺后悔跟栖迟吵架的,但碍于面子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
赤问气得浑身发抖,但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嘭!
窗外发出一声巨响,施灿吓得从床上弹跳起来,转头就看到了一黑一白熟悉的两道身影。
“无常大人!”施灿喜出望外,比他乡遇故知还叫人激动。
他急急忙忙跑到窗前,赤问设了结界,他出不去黑白无常也进不来。
两位无常大人的视线越过他落在身后,他们穿起了长袍广袖,头戴官帽,手上执着勾魂锁链和哭丧棒,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鬼兵,要多严肃有多严肃。施灿没见过他们全副武装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愣怔。
看这架势,一定是来抓赤问的。
糟糕,我现在在赤问手上,不会被当成人质吧!万一真动起手来,自己不就成炮灰了!施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大人!”他拍着窗户叫喊,“你们打架归打架,一定要记得救我啊!”
闻人语皱了皱眉,与他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而向来温文尔雅的白无常杏粼,面上却多了几分杀气。
“你以为他们是来救你的?”赤问呵笑道。
“当然不是,救我只是顺便,抓你才是正途!”施灿头也不回地放狠话,“我劝你还是先逃吧,你看他们这鬼多势众的,等会儿破了结界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吗?”赤问走近他,“要不要赌一场?”
施灿转头看他:“赌什么?”
“赌我打开结界之后,吃不了兜着走的是我,还是你。”
靠,这不是送分题吗!
“赌!”施灿0.01秒都没犹豫,“不过你说话算话吗?你敢打开结界吗?”
赤问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个笑让施灿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很熟悉,又好像……有些亲切。然而他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只见赤问单手起落,随着一道清脆的爆炸声响,结界居然自动碎裂了。
黑白无常应声而动,带着尖钩的勾魂锁被闻人语干净利落地掷了出来,裹挟在黑烟之下气势如虹,紧随其后的是经幡满布的哭丧棒,哀灵四起悲泣同鸣。
明明置身于钢筋水泥铸就的房屋之中,四周却骤然刮起大风,无常与众鬼兵置于一片乌云之上,仿若还有电闪雷鸣之势。施灿被眼前突变的场景震慑得四肢发软,而更叫他不安的是,勾魂锁与哭丧棒似乎在向他飞来。
狗日的,赤问这狗贼该不会躲在自己身后吧,可等他想再看一眼,余光中哪还有赤问的半个影子。
不好!施灿的脑海里顿时空白一片,在极度的惊恐中原来真的使不上力。
黑白无常要命的玩意儿在瞳孔中无限放大,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有什么东西紧紧缠上了他的腰,施灿脚下不稳被一个踉跄拉了过去,颠来倒去间不知与什么撞了个满怀,耳边嗡嗡作响,施灿反应过来是被人兜头兜脑地按进了怀里,而衣服上熟悉的香味刹那间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那是他不久前从马面那儿赢来的熏香,他一直拿着熏衣柜来着。
施灿有些不置信。
抱着他的人猛烈抖动了两下,继而传来强忍的闷咳,血腥味混着香料洋洋洒洒地飘开,像是有无数的虫子试图钻进他的天灵盖,叫他头痛欲裂。
抱着他的力气渐渐微弱下去,施灿挣开怀抱,再抬头,见到那人,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拔地而起,千回百转酝酿成满腹委屈,如同被丢在幼儿园的娃娃终于等到了家长,想哭,又想先打他一顿。
“阿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栖迟定定瞧着他,喉结滚动,竟吐出了大口鲜血。
46、为敌
◎你、你跟我是一伙的?◎
黑白无常的武器一旦脱手,不咬着逮着个生魂死魄万没有罢休的道理。栖迟用鞭子将施灿卷入怀里,生生替他挨了那么两下。
施灿从头到尾都是懵逼的状态,事态发展迅速又出乎他的意料,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栖迟的唇角下巴前胸后背都已经沾满了血,触目惊心。
更要命的是,这人却跟不知道疼似的,居然还能笑着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无常大人并没有趁虚而入,只是飘到了他们跟前,杏粼想检查一下他的伤势,但又觉得立场不妥,最后只往他后背的伤口看了几眼。闻人语有些吃惊,问栖迟:“你怎么逃出来了,判官呢?”
栖迟搂着施灿站起来,将他拦在身后,嘴还挺硬:“酆都鬼城里有谁能拦得住我?”
逃出来?栖迟犯了什么事儿被关起来了吗?施灿听不明白,可他能清楚看到琵琶骨处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渗血,栖迟的衣服已经被夺目猩红染透了。
“就知道你不会不管他。”闻人语明白栖迟的心思,但事分轻重对错,他们所效命的是第五殿中的阎君,即便心中不忍不愿也无法。
“施灿。”闻人语看向他,“跟我们回地府吧。”
“回地府?”施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如果只是简单的回地府,怎么会出动这样的阵仗。
为了掩盖生死簿的错误,那些鬼官们或许会将你打得魂飞魄散一了百了。
赌我打开结界之后,吃不了兜着走的是我,还是你。
你会后悔的。
赤问方才同他说的话这会儿跑马灯似的开始在脑海里盘旋,原本以为的无稽之谈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验证,而他以为的救兵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如果栖迟没有来,如果栖迟没有救他。
可是,栖迟为什么要救他?
“大人。”施灿说,“你们是不是要杀了我?”
“抱歉。”杏粼垂下眼眸。
算是默认。
“别怕。”栖迟偏过头,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碎发下深沉的眉眼,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道,“有我在,他们带不走你。”
“你……”施灿有些结巴,“你、你跟我是一伙的?”
栖迟又气又乐,小心按了下胸前的伤口,好笑地反问他:“我是因为谁折腾成这副样子的?”
见者伤心闻者落泪,黑无常大人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心说你这喜欢的究竟是个什么榆木脑袋。
榆木脑袋望着不远处乌泱泱的一大片,悲观地臆测着今天再怎么算都是个在劫难逃的日子,且不论栖迟身上带了伤,就算完好无缺他们又如何以这寡势蚍蜉撼树,而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抓他这样一只小喽啰,鬼官们未免也太过抬举他了。
街灯安安静静矗立两旁,夜深了,路上行人已寥寥无几,居民楼里的男女老少都熄灯歇下,最是宁静深远,无人知不可见处的波诡云谲。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误丢了性命的正牌货,凭什么赝品活得有滋有味自己却要为生死簿的错误买单。
眼前之人身形微动,栖迟从怀里掏出银绳手链,修长的食指穿插/进发丝熟练地绕了两圈,他每每要大干一场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架势。
施灿觉得自己也不该坐以待毙,于是,他默默掏出了他的五杀弹弓。
“别丢人现眼了。”栖迟笑了一声,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找个角落呆着,等我解决了他们。”
您可真能说大话。
扬起的发丝轻轻扫过脸颊,痒痒的,也许是受了一场惊吓,施灿的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烫,似乎还能听到擂鼓般错乱的心跳,可是他已经没有心脏了。
前些日子在鬼城里的时候,施灿私底下跟牛头马面讨论过栖迟,但对于他的过去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或是一问三不知。他们都说栖迟不是个好惹的货色,施灿当时没当回事,腹诽着他们大概是被栖迟生人勿近的表象蒙蔽了。
可直到现在,他彻底改观了,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并且万分庆幸,庆幸栖迟先前居然没有一根手指头就劈了他。
分明身上鲜血淋漓,分明以一敌千百,分明还要分心保护他,可就那么短短一眨眼的功夫,鬼兵们竟已倒下了大半。
吸饱血的武器比往常更加癫狂,随手一鞭都是排山倒海的气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栖迟!”闻人语叫嚷道,“你疯了吗?!”
是啊,为这么一个小王八蛋,自己是疯了吗?
小王八蛋倒是会狐假虎威,这会儿正甩着弹弓为他呐喊助威。
脸蛋儿红扑扑的,真想亲他一口。
可惜,这边杂碎忒多,煞风景。
腹背受敌的滋味不大好受,二位阴帅大人认真起来不好对付,再拖下去只会有更多的鬼兵鬼将从地府里钻出来,毕竟他出逃的时候把判官也揍了一顿。
那小老头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黑烟四起,哭丧棒上的白布经幡受到召唤像灵蛇一样缠住了栖迟的鞭子,黑白无常互递了一个眼神,趁着杏粼与栖迟纠缠的间隙,闻人语忽然掉头冲向了施灿。他们的目标是施灿,至于栖迟,他们并不打算过多纠缠,终归谁也不想没好果子吃。
双方原本念着几百年的交情收着几分力,但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栖迟,他使出全力挥动鞭子,连同哭丧棒与白无常一道甩向闻人语,闻人语见杏粼失手赶忙回身去接,栖迟见挣脱不开索性放了手,然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劫走施灿,跳上屋顶逃之夭夭。
“别让他们跑了!”杏粼顾不得自己,又连忙催促闻人语去追。
他们刚要循着夜色飞去,忽见一人蓝袍黑靴从天而降,扇面一打拦住了去路。
竟是多日不见的夜游神大人。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闻人语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大人这是要多管闲事?”闻人语说着收起武器,自顾自掸了掸衣袖,大有偃旗息鼓的意味。
野仲侧身睨了他们一眼,不慌不忙地扇着风道:“他们俩的事,算不得闲事。”
杏粼收拾着被栖迟丢弃的长鞭,头也不抬:“那就麻烦大人同我们去第五殿走一遭罢。”
作者有话说:
在?装个杯
47、反常
◎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不会先哄我吗◎
凛冬的风,吹着刺骨。
他们逃了很久才停下,栖迟的脸色很不好,额头一直冒着虚汗,伤口没再流血,干涸的血渍结成了硬邦邦的血块。
“你怎么样?”施灿扶着他在一块大石前坐下,没注意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着。栖迟疼得嘶了一声,有气无力道:“帮我把衣服脱了,黏糊糊的难受。”
逼装完了知道难受知道疼了?
施灿笨手笨脚地扒下他的外套,里面的浅色毛衣整片浸透,这一瞬间的视觉冲击还是足够叫施灿震颤,栖迟极快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变化,良心发现地扯了扯挂在臂弯的外套,说:“转过身去,别看了。”
“我不!”施灿揉了揉鼻子,在浓烈的血腥味下鼓足了勇气,又伸手去脱他的毛衣,栖迟这会儿格外娇弱,动一下叫唤一声,照这架势嗓子喊哑了都不见得能脱下来。
“别叫了。”施灿轻轻拍了他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非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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