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退,往前刺。”
萧放刀的提示简短有力。
持剑的右手因用力而腕骨发疼,许垂露甚至怀疑她的腱鞘炎又发作了。
僵持之下,她心一横,索性不管手上拿的是何武器,把另一只手也加了上去,双手握持果然更好使劲,剑尖前挪了半寸,她顿时大喜,趁此机会全力楔剑入隙。
那红影翩然左移,阻滞尽空,她没了目标,重心骤失,不可挽回地往前扑摔而去。
跌落之前,一手勾住她的腰带,连人带剑一同扯了回来。
“继续。”
许垂露稍得法门,不再一味前刺,转而利用双刃之便从旁削割。
她追着萧放刀随风浮动的乌发,试图以剑斩下一两根来。转变心态之后她觉得好接受多了——不是杀人,不为伤人,自己只是替对方清理一下尾端枯发的理发人。
“不错。”
得一句鼓励,许垂露心神更定,甚至觉得掌心已将剑柄熨出热意,达到了人剑合一之境——
不,这温度是……
她愕然抬头,果见剑锋上冒出一缕黑烟。
“再来。”
众人的惊愕低呼之下,许垂露以最滑稽的舞剑之姿用出了世间最精妙的武学心法。
有黑雾加持,她的动作不再那么乱而无度了,剑气荡出的颜色在空中留下短暂的痕迹,如毫蘸浓墨,走笔龙蛇。这一丝熟悉感为其用剑找到了一些方向。
【一旦带入这个设定,谁还不是个剑术大师了。】
她的最后一剑从萧放刀胁下穿过,虽未损其衣袂,却让一缕断发与黑雾融为一色。
她即刻收手弃剑,潺潺水声也随之息止。
萧放刀眼中已盈满笑意。
“如何,学会了么?”
“弟子会了,谢宗主倾囊相授。”
……
【会个屁!那是她教的吗!白嫖了我的特效还要我谢她!】
[恭喜,任务『赌输赢,压胜负』已完成,获得奖励:体力上限+10、平水。]
【好,也不是不能谢。】
许垂露走回了玄鉴身边,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不对劲。
说惊恐骇然有些过分,说钦佩仰慕又有些不足,硬要说的话,就很像得知自己去国外留学的老同学半年修完了博士还顺带整容加变性后……的复杂注视。
人在看到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情后会有不同的反应,有的人感到恐惧,有的人感到怀疑,有的人表面镇静、内心震动。
白行蕴一言不发地走了,也带走了那群玉门弟子。
他们数十年习武生涯形成的朴素观念和坚定信仰遭到重创,这种打击是沉痛的、毁灭性的,如覆水不可再收,破镜不能重圆。
绝情宗弟子也行迈靡靡、行尸走骨般地散去了。
唯一和她说话的是玄鉴。
“许……许姑娘,你是个武学奇才,还望你将来能跟随宗主,莫入歧途。”
?
不,我不是。
我只个平平无奇的小画家。
作者有话要说: 许萧切磋那段就很像作者和读者——
我:用尽全力洋洋洒洒几千字。
评论:还行。
(没有嫌弃的意思!就是很有代入感[×)
然后这篇沙雕文其实没有反派,或者说大家全员恶人(?)
第19章 .聊天高手
玄鉴那张古板严肃的小脸对她流露出敬畏之意,连一声“姐姐”也不再叫,道完这句恳切的叮嘱后便拢袖东行,不见人影。
山门前只余许垂露、萧放刀、风符、水涟四人。
这两位堂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少年英才,心中再多疑惑,也未敢在萧放刀面前失态。二人当即抱拳跪立,沉声道:“弟子有错,请宗主责罚。”
许垂露觉得她也应当迎合一下这种认错氛围,但考虑到自己脆弱的膝盖已经受数个时辰的久站,再受不了这一磕,最终还是作罢,只低头垂袖站在一旁,等萧放刀发话。
“白行蕴忽然到访,非你们的错。”她并无愠色,对水涟道,“你胜了他,反倒替我省了气力。”
“弟子……原是不敌他的,是许姑娘暗中相助,我不敢居功。”
许垂露耳朵一竖,听出了点别的意思。这水涟看似是为她揽功,实际上是在甩锅啊,他不想沾染半点偷学无阙的嫌疑,于是毫不犹疑地把她供了出来——就算他自己并不清楚许垂露做了什么。虽然这话是不假,但这厮的小心思也太活络了。
啧,自愧弗如。
萧放刀淡淡道:“她居功至伟,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是。”他蹙起眉头,很有几分委屈,“可宗主还是为此提前出关了,若非我等无用,岂会……”
“我又不是为你出关,怪不到你头上。”萧放刀转眸望向风符,“你二人去安抚三堂弟子,若有人质疑许垂露的身份,便说她是我闭关前才收的入室弟子。”
风符略有难色:“可是,初六那天她已在他们面前露过脸,又被当做叛徒押入柴房,大伙怕是会生疑。”
萧放刀轻笑:“哪有什么叛徒?不过是我给她的小小考验,若真是不知底细的眼线,岂能与我一同闭关?”
风符怔了怔:“宗主是说,此事也可对外宣布?”
“既是事实,有什么说不得的?”
“……我明白了。”
“你们去罢。”萧放刀摆手。
二人转过身去,又听她轻声道,“白行蕴之事,待我出关再详说。”
风符目色微滞。
水涟解围道:“好,我们还是如往年一样静候宗主出关。”
萧放刀与许垂露两道高瘦人影远去,风符与水涟也并步离开。两人行至武场拱门前,水涟步伐一顿,停在了那棵苍秀古木下。
枝叶斑驳的晕影打在他秀美的面庞上,竟为之刻出几分冷峻深邃。
风符神思不属地独行几步,才发觉身侧之人已停在数丈之外,转身疑道:“怎么?”
“我原以为白行蕴是为无阙谱而来,提亲之说只是掩人耳目的托词。但我能使出和湛本属意外,他对此也十分诧异,不像是心怀期许、筹谋已久。宗主教完许垂露后,他一句话也不问就这么走了——若是真心想要,岂会这么轻易放弃?”水涟思虑缜密,语似流水,“况且,这四派每年都要来闹一遭,玉门不算急于求成的,白行蕴更是鲜少亲至我宗……所以,此前我才推测他会派张断续替他前来。”
“你这是何意?”风符眯起眼。
他沉肃抬眸,缓缓道:“张断续与你交手时不敢损你分毫,白行蕴赶到时也最先关心你的伤势。有些话,他说着像玩笑,你却不能当玩笑一听便罢。”
风符望着他:“你怀疑我与他们有勾连?”
水涟无奈而叹。
“阿符,你我日日相处,我岂会不晓得你是何秉性?我只是不知道……‘提亲’和‘无阙’究竟哪个才是顺便。”
落日的余红被幽沉的苍青徐徐吞没。
门洞前正是一个风口,萧萧晚风旋着落叶往人的裤腿衣摆上裹卷,不安地扯动着风符脚腕红绳上坠着的两粒金铃,令它们一面流出金属相撞的清脆铃音,一面淌出微弱而独特的窸窣嘶鸣。
这串金铃本该有三颗的。
……
许垂露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更拉大了她与萧放刀的距离,她人高腿长,脚程又快,而自己在山门站了一下午,双膝酸软,手脚无力,能走到这里已是强烈的求生意志所致。
萧放刀停步回头,不含嘲讽地嘲讽道:“走不动了?”
许垂露没说话。
“我背你?”
许垂露瞥了眼她劲瘦的肩背,只觉得头晕目眩,口渴腹饿。
但不敢说。
沉默的漫漫长路中,许多不解之事都有了答案。
她原以为萧放刀坐到宗主之位靠的不过是武学天资,但经今日一遭,她发现此人心思玲珑,行事果决,对人对己都是不留后路的凶狠。
在知晓自己对水涟佩剑动过手脚的一瞬,萧放刀就已经做出决断。
先是以传授无阙试探宗门中是否有对其意动的弟子,然后利用她莫须有的学习过程劝退白行蕴,接着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一个几招之内就领悟无上心法奥义的不世天才。
萧放刀把她变成了一块人人觊觎的鱼肉,只要她踏出绝情宗山门,便会有无数不同势力、派别的心怀叵测之人向她逼问无阙谱精要。
她是除水涟之外唯一承习无阙的人。
而她本人却是个外不厉、内极荏的羸弱废物。
这下,她怎么敢脱离绝情宗,怎么敢离开萧放刀?原先她还有归还所得重获自由的机会,现在……简直是把卖身契种在身上了。
不过,她肯为自己提供庇护,必是有缘由的。
她需要她展示出来的“无阙”,无论是真还是假。
这说明,她尚未习得无阙,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无阙。
许垂露盯着前面那道黑红交织的艳影,想到了自己为提高完成度设计的两种策略。现在看来,无阙就是那门能产生特效的武功,只是不同分卷练出的效果不一样,轻水模拟的是“和湛”,那其它的呢?
如果她未能学会无阙,是她天赋不够、根骨不佳,还是她不愿学?
如果她从未得到无阙,那这些传闻岂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骗局?
她为何要每年闭关,又为何此时出关?如果自己不曾用轻水搅乱战局,萧放刀原本是如何打算的呢?
这下不仅是身体,连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
许垂露觉得自己被秋风噎住了,干渴如刃,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喉管。
萧放刀蹙眉看着她发裂的唇,飞身摘了片梧桐叶,掠向山涧清泉,取了一捧冰冽的泉水,捏着她的下巴灌下去。
“?!”
许垂露还未从干渴中反应过来,又被这冷水呛了满口。
“多……谢宗主。”
萧放刀笑:“当真想谢我,而不是掐死我?”
许垂露觉得不对,抬眼去看扇形图,果然,这厮身上不知又犯了什么毛病,泛着这么强烈的痛意。
她不和病人计较。
“宗主说的哪里话,我们快走吧。”
萧放刀不笑了,幽幽地盯着她:“你方才在看何处?”
又来了。
看的是你的心情走势,我的生命余额!
许垂露挤出个谄笑:“自然是宗主俊美的脸孔。”
对方明显未信。
“……是头发?你为何总不肯放过这东西。”萧放刀疑惑地上前一步,用手捞过许垂露的长发,任它于指骨间穿梭了一阵,“有什么可玩的?若非在山门见识过你的本领,还真想不到有人能无聊到用落发来吓唬我。”
她连这都猜到了?!
看来是对自己的发量很自信啊。
萧放刀收回手,就着溪边山石坐下了。
“既然走不动,就在此处歇一会儿吧。”
许垂露觉得其实是萧放刀自己想休息,但这不影响她迅速瘫坐下来的动作。
人疲惫时是顾不得礼貌形象的,她的坐姿算不得雅观,腰背也放松地弓出一道弧度,两手更是搭在双膝很没姿态地垂晃着。
而萧放刀不同,她像回鞘的利刃,无所谓休息,只有待命状态。
脊骨撑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把速度与力量的美压缩到极致。
在这种人面前,即使对方闭着眼睛,她也会小心翼翼地放缓呼吸。
“你是什么……”
萧放刀似乎想问:你是什么人?但临到最后一字,又转了话头。
“你是什么妖怪?”
聊天高手,情商感人。
不过,这么一问就毫无审问犯人的意味了。
“是笔墨成精?怪不得要附在一张这么薄的人皮上。”
许垂露脸色一黑。
谁笔墨成精,你才——
等等,萧放刀本就是画中人物,四舍五入不就是……
“宗主说笑了,精怪大都生得貌美,像弟子这样的,至多是个孤魂野鬼。”
萧放刀眯起眼,眸中泄出一丝杀机:“谁说你不美?我去将他变成孤魂野鬼。”
……
等一下,怎么突然从直男尬聊快进到姐妹互夸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我不短小。
第20章 .肉与武功
萧放刀这个人真是霸道专横。明明是自己审美不行,还不许旁人说实话。
她说不好看是实话么?
反正不是假话。
至少,许垂露从未享受过美貌特权,也未有过什么一见钟情的邂逅。小时候倒是有人说她可以去当模特,不过那单纯是因为她比同龄女生要高一些,除此之外再没什么让她有印象的夸奖了。后来她也认真地审视过自己的容貌,的确是让人提不起兴致的寡淡——假如放进画里就像根本没上色一样。
那位与她交好多年的网文作者曾这样描述她的气质:拒人千里的颓靡,不近人情的清卓。似乎只要靠近她方圆一米就会惊扰到她的冥想沉思、打断这位艺术家神秘深邃的奥美创作,她适合作为观察者,而非被观赏者。
许垂露大呼牛逼,能把社恐死宅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大作家。
“当下狭隘的大众审美框架挤不进一个许垂露,但并不影响你是个大美女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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