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要提前准备待购物品清单,这里没有纸笔,你帮我记在系统里吧。】
[好的。]
她回到屋子,坐在铜镜前,把刚刚被吹乱的长发再次梳好束起。
镜中人面上还余着一抹运动后泛起的潮红,像是在柔白宣纸上晕开的一块妃色,它不亮,也不艳,只为昭告世人这张纸不再是一片缟素。
她用手背托了托两颊——似乎的确比刚来时丰盈了些。
果然,工作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没了工作压力之后,她每日的生活可称惬意。轻水和平水的特性已被她研究得差不多,剩余时间她多半是在系统里画画,而且玄鉴和萧放刀都不是多话的人,这点社交不会给她带来不适,反倒成为一种不错的调剂。
就连熬夜的恶习也因没有手机和其他娱乐设备被强行戒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实在不能更健康。
志气消磨,肥肉增长,正常极了。
[宿主,或许您只是因为多穿了几件衣服,才产生了体重增加的错觉。]
?
倒也不必连这都杠。
【你提醒我了,下山后我要买几件冬衣——穿三层中衣实在太麻烦。】
从九月初七到十月初七正是秋冬之交,气候变化很大,她曾试图去萧放刀的衣柜寻找一件冬衣,但结果是:无。
然后她观察了一下玄鉴每日所穿的长袍,发现他们江湖人的确不穿厚裳,可能是怕打架的时候影响发挥。
就很后悔没把校服画厚一点。
【但是冬衣可能会比较贵,不知道我的……】
许垂露思绪一滞。
【我——我是不是没钱?】
[是的,您前世的资产应当已由您的直系亲属继承,而在这里,您尚未积累任何财富。]
【……】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财务自由就这么丧失了。
许垂露也懒得再列什么待购清单,索性将购物计划更改为新地图探索任务。
铃音再度响起时,她把自己常用之物简单收拾成了一个包袱,跟随玄鉴来到她的新居——弟子房。
三堂弟子分居三院,因入门分位、男女、年龄、修为之别被安排在不同厢房,大都四五人一间,偶有两人一间,堂主和像玄鉴这样的特殊弟子则独占一个别院。
许垂露一进大门,便收到许多弟子好奇又敬畏的打量——不管是在吃饭喝水还是在练功打坐,几乎无一例外地把脑袋伸向这边。
如果不是玄鉴个子太矮,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无法处于同一高度,她会一定会说服自己相信他们是在看玄鉴。
玄鉴走到绝甚外院中央,轻轻摇动手上铜铃,高矮不同、胖瘦有差、年龄各异的一众弟子纷纷放下手中事务,迅速又秩序地奔至她身边,围成一个圆滑的拱形,一齐拱手道:“玄鉴师叔。”
教导主任也不过如此。
许垂露心中暗暗叹服。
“此为宗主新收的入室弟子,你们可称她‘许师叔’。”
她听到周围传来一阵明显的抽气声——有签售的时候见粉丝的感觉了。
碍于这等热情,本不打算开口的许垂露只好抿出个腼腆的笑:“大家好,往后还请诸位同门多多照顾。”
这些未来的武林高手、魔门栋梁闻言忙谦虚摆手,道“不敢不敢”。
许垂露又干笑两声。
玄鉴不再多言,领着逐渐僵硬的许垂露往前走去。
然后,作鸟兽散的绝甚堂弟子展开了兴奋又热切的讨论。
“天啊,那位就是一刻领悟无阙的绝顶天才吗?”
“原来无阙竟真的能被不会武功、毫无内力的人领悟……师姐,我现在自废武功还来得及吗?”
“胡说什么,宗主与堂主那样的才是我辈楷模,许师叔只是——只是个例外。你又得不到宗主青眼,自废武功又有何用?”
“呵呵,这就有人开始酸了?能与宗主一同闭关的人怎可能不通武艺,不过是你们修为太低,看不出她的伪装罢了。”
“这么说,师兄能看出来?”
“……自然。你们没见她与我们说话时眼神不定、目光飘忽么?聚神容易散神难,许师叔的武功已至无物无我之境,纵是不看我们任何一人,也能探视到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心中所想。”
“原来如此,还是师兄厉害!”
众弟子纷纷附和鼓掌,院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许垂露僵脸一抽。
——但凡你们没有把心理活动外放得那么大声,我也不至于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心中所想。
第24章 .初次下山
来到隔壁的绝泰外院,玄鉴和众弟子重复了以上流程。
约莫是两位堂主风格迥异,两边弟子议论的内容也不大一样。绝甚堂众说话虽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刻薄,但主要关注的还是无阙谱和许垂露的武功,绝泰堂众的视野则更“广阔”许多,从她额前几根毛到足下几点泥,从她家有几亩田到祖坟几根烟都完完整整地编排出了一套精彩纷呈的歪理邪说。
其想象之奇异、水平之高妙令许垂露心悦诚服,如果她不是这位“许师叔”本人,至少也要信八成。
当她踏入绝奢堂外院时,心中已做好接受下一轮洗礼的准备,然而这堂弟子却很安分,除了看她的目光中透着灼灼辉辉的欣喜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夸张反应,哪怕她已走出十丈远,院中也没传来一句言语。
居然莫名有点失落。
——是我不行了还是他们不行了?
玄鉴的步伐最终停在了一方清幽院落,比起攸心居,这院子虽小了些,设施却更完备精致,至少能看出是常有人居住打理的。
她将袖子里铜铃取出放在窗台上,又从水缸里打了一盆水,对许垂露道:“往后你便与我一起住在闲和居。”
“这里就是……闲和居?嗯,我知道了。”
她与玄鉴还算熟悉,且对方只是个小孩,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这安排对她而言已算格外优厚了。
玄鉴一边净手一边对她道:“宗主只有你我两个亲传弟子,她必一视同仁,不会薄待任何一个。你的卧房我已收拾出来了,若需要什么别的,可以同我说或者明日下山采买。”
“我……其实,我身上没有银钱。不知门中有没有能赚月钱的门道,杂役之类的活我也能做。”
玄鉴一愣,继而笑道:“没钱用我的就是了。”
许垂露瞠目。
这是什么霸总发言?
“唔,也不能算是我的,这些都是宗主所有,她从不吝惜此等身外之物,你也不必同她客气。”
许垂露由惊转喜:包吃包住包教武功还有钱拿,还有这种好事?
突然觉得每天挨几顿打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玄鉴取出白帕擦了擦手,转身走入自己的屋子,片刻之后,捧着一方小巧木盒回到院中,将它递给了许垂露。
她接过时只觉此物重不能托,险些把她的手骨砸折。
“许姐姐本就年长于我,做事也精细,这些东西交给你保管我更放心。”
许垂露勉勉强强把它抱在怀里,疑道:“这是……”
“一些黄白之物。”
许垂露忙收紧胳膊,沉甸甸的金银也压不住她心中骤然生出的莫大恐慌。
随随便便给徒弟的零花钱都有这么沉的一箱,萧放刀的副业怕不是江洋大盗?
玄鉴读出她目光中的猜忌之意,解释道:“并非什么不义之财,绝情宗在城中本有产业,一些生意往来都是水堂主打理,但那些收入多用于宗门建设和日常开支,至于你手中的这些……”
玄鉴竟有些不好意地挠了挠后脑:“多半是正派送给我们的。”
许垂露暗自吃惊,正邪两道已经和谐到逢年过节互送大礼这种程度了吗?
“当真是‘送’的?”
玄鉴点头:“有时抓到试图潜入绝情宗的眼线,宗主便会用他们勒——换取财物。”
……就是勒索吧。
许垂露尴尬道:“万一他们不给呢?”
玄鉴笑得十分纯真:“正派重义轻财,若是为了这点银子不顾弟子性命,岂不落人口实。”
高啊。
“这两年他们安分不少,大概也有这个缘故。”
“原来如此,受教了。”许垂露心安理得地把箱子往怀里揣了揣,“玄鉴,你平日里几时起床,几时休息?”
玄鉴支颐忖道:“卯时起,子时休。”
这么早?
“不过许姐姐不必按我的时辰来,辰时前我会把早膳做好,你辰时起来吃就好。”玄鉴考虑得周全。
“啊?”许垂露有些发懵,“不、不了,以往是因为我不能出攸心居才劳烦你送饭,现在我可以自行去饭堂,不用你来回奔走。”
“许姐姐认为那饭是膳房里的厨娘做的?”
“莫非不是?”许垂露仔细回忆了下,“那些菜品类丰富,滋味鲜浓,应是经验老道的厨子所做啊。”
玄鉴很不端庄地眯起眼笑开了,遂又觉得这样不够得体,才勉强把笑意压了压,开口问道:“那些都是我做的。许姐姐就不曾想过,为何给你送饭的是我?”
说实话,想过。
依玄鉴在门中的地位,给她送饭实在屈才又浪费,但她又想萧放刀或许只是不想让不信任的人接近攸心居,才派了自己的徒弟来。
“你在柴房吃的那顿饭亦是我所做。”玄鉴伸出一根手指,“你是唯一一个吃完我做的饭的人。所以后来得知你要留在攸心居,我是主动请求为你送食的。”
?
她有这么不挑食吗?
不是,其他人的舌头是怎么长的,如此美味珍馐竟不晓得享受,练功能把人的味觉都练歪不成?
“这不应该啊。”许垂露喃喃道。
“并非是旁人不喜欢,只是他们饮食大都粗简,且因一些功法之故,有颇多忌口,我的许多尝试恐会成为他们的负累,所以……”
懂了,所以她这个荤素不忌的饭桶恰好能满足玄鉴的投喂心理。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属性,前途无量。
“可如此麻烦,这一月岂不耽搁了你许多工夫?”许垂露还是有种压榨童工的歉疚。
玄鉴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高慢:“道之所存,未尝不在烟火之上、五谷之中、盆钵之内,经这一月,我于武道的体悟又有进益,我尚未道谢,你又何必生愧?”
“……”
此等觉悟绝非我辈所有,许垂露不由佩服起萧放刀找徒弟的眼光,若没有自己横插一脚,这师道传承之路该是何等纯粹辉煌啊。
“许姐姐早些休息罢,我晓得侍奉宗主并非易事,身为首徒,我亦做不到如此……耐心细致。明日下山也要耗费不少气力,今天要养精蓄锐才好。”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萧放刀难伺候。
许垂露深以为然:“好,我回屋收拾一下。”
乔迁新居之喜让屋内秋风变春风,熏得她陶然似入美梦。屋子大小适宜,干净朴素,被褥蓬松柔软,新得能嗅到棉花的木香,更重要的是有这一盒真金白银坐镇,这一觉能睡得无比踏实。
她的确也由着自己早早歇下魂伴周公去了。
次日,鸡鸣了三声,她缓缓转醒。
外面比攸心居要嘈杂许多,这些与啁啾雀语融为一调的声音大都是准备下山的弟子发出的嚷嚷喧议。许垂露往窗外一望,玄鉴衣冠整齐,清醒已久,她忙起床洗漱,赶在天大亮前与玄鉴一同踏上下山之路。
毗邻幽篁山的城镇乃赤松镇,虽比不得京师那样的大都会,但在东边也是个叫得上名号的繁华重城了。尚未入城,她便闻沸耳远市之声,可以想见人群何等稠闹不息、买卖何等云屯雾集。
她与玄鉴欲入一巷,却被巷口的熙攘人群堵住了,其中既有普通百姓,也有武夫打扮的江湖人,不晓得凑在一处看什么。
“你这画的可是萧宗主?”
“这等神勇英姿,还能是谁?”
……
许垂露遥遥瞥见了那画匠手中横眉怒目的宗主持剑图——
等一下,萧放刀在民间风评居然不差?这些人也不怕这魔头见之生怒,血洗画摊?
第25章 .明离女冠
她实在想不出萧放刀的画像有什么用处,是能辟邪还是能招鬼?怎么引得这么多人驻足品评?而且刚才好像有人掏出白花花的银子买走了几张——
许垂露皱眉道:“他们买这个作甚?”
此处嘈杂,正常音量说话完全被淹没在衣香鬓影间,玄鉴只得稍稍踮足,扯住那只袖子,令对方往她这侧倾身,仰首道:“无论是仰慕者还是仇视者,想要寻到宗主,总得知道宗主是何模样才行。”
许垂露憬悟。
既有天下第一的名头摆在此处,其追随者和憎恶者恐怕一样多,这地方没有照片和便于传播的媒介,要知晓萧放刀的长相,只能靠旁人描述和这些画像了。
“可是画成这样……男女都看不出,如何能作为寻人的参照?”
许垂露觉得自己声音不大,混在这嘈杂吆喝里甚不如蚊吟,却不知那山羊胡画师的耳朵怎么就精准捕捉到了这句不逊之言,他顿时将目光锁在许垂露身上,人也从木凳上坐起,冲着这边怒然叫道:“谁在此处大放厥词?什么叫‘画成这样’?那边的丫头过来把话说清楚!”
她暗道不好,忙牵着玄鉴往外挤,逆流而行,原本不算显眼的两人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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