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破产不说了,改为吵。新帐旧帐拿出来清算,谁担责任,谁为此牺牲了什么,谁应该弥补谁…比菜市场买菜时讨价还价都要复杂。
果然,白务徽说完静默了两秒,忽然话锋一转。
“她从来不会想想,为了帮她我需要牺牲多少休息的时间,那次我因为感冒没考第一,差点跟奖学金擦肩而过。”
”闭嘴吧,你要是不愿意她还能拿枪指着你帮她?”
白绩烦躁打断,真的很讨厌白务徽把所有错归咎于周雅雯,好像贬低周雅雯能给他带来多少成就感。
从见到白务徽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就一直突突地跳,尤其是前者还要亲昵地跟他絮叨,这让白绩很烦,烦的他开锁时手心竟然全是汗。
被儿子怼了,白务徽也不生气,打量眼前的场景,笑问:“这是你的秘密基地?”
他们来到了天台,高二还没开学,这里没有人烟,只有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桌椅和紧闭的大门,空旷到他们不需要压抑声音或隐藏脚步。
天台甚至连监控都没有。
白绩没搭理他,两个人进门,铁门阖上的瞬间,白绩一个转身把白务徽踹到墙角。
“还他妈是你的墓地。”他面色沉冷阴鸷,急躁地又给白务徽一拳,“我不是你儿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这个被他用恨意磋磨了五年的人,把人安全带上楼已经燃断完他最后的理智。
暑假就听刘瑜说过,白务徽连续两年减刑,不可能乖乖坐七年牢,只是没有想到…
“你叫我爸,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儿子?”白务徽捂住胸口,肋骨灼痛,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他浑然不在意,笑地瘆人,“真是毛毛躁躁,儿子,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不会放过你。
过往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白绩恨极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小人,又对白务徽的胸口跺了一脚,这一脚集中了他满腔的怒火,踹完白绩的手指轻颤抖,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人。
“不敢忘。”
就算把阴霾驱散,把惧意磨灭,恨是无法消失的,这是前四年支持白绩活下去的理由。他打量着脚下的人。
明明才四十几,白务徽脸上有明显的苍老,他刚出狱,还是硬茬茬的寸头,黑白相交,四年的牢狱生涯彻底改变了他,即便说话时还是和以前一样彬彬有礼,但人就像落到灰堆里,哪儿都脏脏的,眼睛里闪烁着匪气。
原来白务徽长这样。
白绩心想,他刻意回避这个人,即便相见也只是在一个又一个混沌的噩梦里,白务徽常常以一团黑雾的形态出现,无所不能。
但脚下的□□是实在的,这是一个可以被摧毁的人。
除了恨与愤怒,白绩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如释重负,像狂热信徒找到了朝圣的路,即便那里让他葬身火海,他也愿意。
如果下一次见到他,杀掉他。
这句话,或许两个人都曾反复咀嚼。
现在他们在天台,一个坠落下去就会百分之百粉身碎骨的地方。
白务徽吃力的爬起来,几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的身体素质没有曾经那么好,但是也让他知道怎么用技巧躲避别人的攻击,所以在白绩把自己从芜杂的情感中抽身,要再上一拳时,他一个转身,反过来给白绩一个肘击。
白绩整个人撞在墙上,铁门发出咣当巨响。
“只要我还活着,直到你死了,都是我儿子。”
正面硬刚,白务徽打不过白绩,即使现在禁锢住他,他也会很快挣脱开,所以白务徽率先抽离,跟白绩隔开三个身位。
“但是现在你过得那么舒服,还舍得死吗?”
“呵。”
白绩起身反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他拳拳到肉,没多久,白务徽就落了下风,处处受掣肘,被打地没一处好皮。
混乱之中,白务徽掏出小刀要捅,白绩愕然,赶忙侧身躲开,腹部隐隐作痛,那横生的伤口就像被人剥开了痂。
白绩冷笑,“你就是个小人。”
“我一直是。”白务徽握紧刀柄。
白绩以极快的身形冲过去,小刀划破他的手臂,愚者的鬼脸被一分为二,似乎在笑他的鲁莽终究要坠入崖底。
“咣当”
刀被白绩用手肘撞开,鲜血在空中划开一个圆弧,血珠溅落在地,白绩像是没有感觉,径直白务徽掐着脖子,把人逼到天台边缘,他卡着白务徽地脖子,后者半身悬在半空上,下面是五楼的高度。
只要白绩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如同一片冬天的雪,落到夏天的地上,化成红色的一朵水花。
此时广播里,校长总结:“谢谢各位家长参加今天的开学大会,下面各班的老师在班级讲话。”
从他们见面到现在的生死关头,其实连二十分钟都没有。
而他过于专注白务徽,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当他感受到外界的嘈杂,白绩骤然想到他所珍视的那些人。
周雅雯、刘瑜、谢霄……还有齐项。
他们说好了在教室见面,虽然他们每天都粘在一起,但是每天早晨都有全新的爱意,每天都是有生气的新的一天。
如果他松手,这美好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像破碎的镜子,碎成千片,看不清脸,风化消失。
白绩的内心在做斗争迟迟未动手,而白务徽丝毫不慌,他什么都没有了,早就不怕死,他偏头看了眼地面,说:“动手吧,给大家一个惊喜。”
他像疯了一样地闷笑,这个人早就不再正常,听着他的笑声,白绩的十指用力,指腹感白绩到白务徽明显的脉搏在跳动,一下一下,让他胆颤,这个人脸都因为窒息而红了,还要说话。
像是忏悔又像是威胁。
“今天我看到你妈妈了,我们一家人,分不开的,我吃尽苦头,她扭脸就能改嫁做回阔太太,连着你,白绩,你也是富贵命啊,只有我,拼死了得到的东西,一转头什么都没了,儿子,你是不是下不去手?”
他吃力的抬起头,脸上黑红一片,一只胳膊死死拽住白绩的胳膊,一旦自己掉下去,他怎么也要带走白绩。
白绩很痛苦,如果他还是孑然无畏的人,那么生死不过一瞬的转换,然而当他有了牵挂…有了欲望…这个校园、这个天台…甚至是这里的空气都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和齐项在这里打闹过、争吵过,也唇齿纠缠过…
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又在干什么?
白绩头痛欲裂,这让他胳膊不由自主用力,伤口随着肌肉的紧绷而疼痛加剧,白务徽往外滑了一分。
“不恨我了,舍不得我了吗?”白务徽还在催促。
白绩流泪怒吼,“你去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铁门被撞开,齐项冲过来,离白绩还有一米的时候停下,喊道:“白绩!”
白绩停手,转过头,那一瞬间他的眼里满是迷茫。
齐项安抚地笑着,“你受伤了没,是不是流血了?”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白绩,“这一道口子,我得心疼死。”
白绩迟钝的眨了两下眼睛,突然感觉眼眶痒痒的泛酸,他才发现自己哭了,麻木的手臂再一次像活了一般,叫嚣着疼。
齐项一步上前,一只手抱住白绩的头,把他按到怀里,另一只手拽住白务徽的衣领把他甩回天台,在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又重重踩在他的胸口,威胁道:“别耍小动作。”
白务徽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游转,他不知道自己儿子还是个同性恋,他真不知道,这是一步出乎意料的棋,他倏忽有些心慌。
按照他的构想,今天在学校白绩根本不会动手,他怕这些事被周雅雯发现,他可以死可以出事,但不会当着周雅雯的面,所以无论白绩做得多过激,自己不会死,起码今天不会。今天过后,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来,白绩就会满世界的找他,他只需要在暗处都弄他伤害他逼疯他就可以了,然而…
齐项死死的盯住他,过了没多久,季北升带着保安冲上天台。
“哥啊!我来了我来了!”
齐项抱住白绩,他脸色苍白,一摸胳膊,满手血,齐项对啥也不知道的季北升说:“把他带出去,别让别人发现,先做事别问。”
他们去医院,齐项让人跟周雅雯说了一声,说他们回宿舍了。
白绩伤口很深,流了好多血,嘴唇发白,一声不吭缝完线,全程被齐项护着抱着,吊水的时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拔针的时候醒过来,恢复了精神,神智也清明了。
“对不起。”
白绩躺在床上,虚弱又可怜。
齐项沉着脸说:“你干什么都行,不能把自己赔进去!”
白绩:“对不起。”
他继续说对不起,直到齐项说没事后,才慢悠悠,像个鸵鸟一样靠近齐项,埋在他怀里,撒娇一样地喊:“疼。”
齐项看他这样,又气又心疼,硬邦邦地亲了亲白绩的额头,“这样会不会好点。”
白绩看他不生气了,大胆道:“幼稚吗,当然还疼。”
齐项:……
得了便宜又卖乖。
他抱住白绩跟他说:“下面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
学校的事,风声走漏到谢仕平的耳朵里。
第二天齐项就被谢仕平叫过去,正好,齐项也正准备去找他。白绩以前受委屈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周雅雯,即便白绩跟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谢家知道,但齐项还是去找了谢仕平,大不了不告诉周雅雯嘛。
他们是夫妻,是比自己能力更强的大人,犯不着让孩子承担一切。
从最开始,齐项就不是很认可白绩的英雄主义情结,他们老齐家的宗旨就是利用能利用的一切。
齐项跟谢仕平聊了白务徽的事,让他们加强了身边人的安保,尤其是学校的安保,白绩大部分时间呆在学校,学校如果暗藏危险,白绩会焦虑紧张,所以绝对不能再出现让白务徽混进学校的纰漏。
从谢家出来,他拐个弯就进了齐家。
王荟早就遣走身边的人,坐在客厅等齐项,谢仕平能知道的事她同样也清楚。
白绩被袭击了。
她睨了眼齐项,冷笑:“回来做什么?这里可没你的位置了。”
齐项上前:“有没有我位置,不是您说了算的,爷爷从过年到现在没少让人递台阶给我让我回来。”
他俩话里带刺,争锋相对这么多年,一些话说的都成了条件反射。
王荟把酒杯掷到齐项脚边,酒杯碎裂,清脆一声,红酒全都洒在齐项的球鞋上。
“你跟你妈一样,舔着脸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觊觎齐家的东西!”
齐项踢开碎渣,坐到王荟对面,“有没有资格,您不清楚?”他放下一袋文件,“好东西人人想要,但我有更好的,所以今天来找您做个交易。”
王荟好笑地撇嘴,“你有什么可以交换。”
齐项:“齐家的股份换白务徽坐牢。”
齐项是有公司股份的,齐老爷子看重他,每年都会漏点给他,不算多,但只要齐家不倒,够他无忧无虑一辈子,而且因为这些股份,公司上下都明白老爷子最瞩意齐项,他是铁定的继承人。
而齐祺就没有,老爷子说等她成年了给,但齐项哪些可不是成年给的。王荟为这件事没少大发雷霆。
这是齐项有的,只要他手里还攥着这点东西,他跟齐家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想回来就能回来,还有一大帮子人在后面拥护他。
而王荟有什么?她家在军方、警方都很有背景,当年为了找双生子,几乎最精锐的公安人员都出动了,把整个丹市翻过来抖两抖,当然也是这个行为,把歹徒惹恼,两个孩子受了不少虐待。
齐项要合法合理且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隐患,必须借助王家的手,公安逮捕罪犯天经地义。
沉思片刻,王荟终于拿起文件,上面明晃晃写着齐项正式和齐家脱离关系,所有的股份都转给齐祺,一点陷阱也没有,齐项没耍心眼。
王荟直道稀奇,问:“为了个男的?”
齐项笑道:“您不也为了个我爸一男的被困在齐家这么多年?”
王荟别开眼,“白务徽背后可不干净。”
“所以我要你保证白绩绝对的安全。”
“你抓人总要有理由,他不动白绩,难道让他动谢家人?”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绝对的安全。”
两个人僵持不下,前面齐项都从容不迫,脸上带笑,但提起白绩,他眼神是坚决的,初生的狼崽子倒是护短。王荟自嘲的想,自己一辈子没抓住的感情,却在这个私生子身上窥见了,到底造化弄人,缘分这种事不是一般的可笑。
她把文件袋扔坐上,“滚出去,等着。”
王荟端着最后的姿态,别过脸,挥手让齐项离开。
齐项不多留,闻言起身,刚走出一步,他停下,“齐祺是我妹妹。”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王荟死死握住拳头,苦笑:“倒是比齐正晟像个人。”
她的指尖触到桌上的文件,抽过文件,起身对厨房喊道:“刘姨,收拾一下玻璃。”
王荟背脊挺得笔直,一步步走上楼,这个齐家最后只剩下她这唯一的齐太太,没有人染指,没有人破坏,没有人打扰…只有她自己守着一个冰冷的房子。
*
白绩在医院休息两天,回学校发现整个学校铁桶一片,他进个学校先是面部识别,证件登记,在几个保安的殷切注视下才“过五关斩六将”来到教室,真就呼吸着“自由又安全”的空气。
学校安保增强,同学也在谈,有点消息的人说是开学学校进了什么人,有人觉得不自在,有人倒无所谓,这一回季北升嘴严实不少,什么话也没说。
就是常常大老远从国际部跑过来,趴窗口悄悄问白绩,“白哥,你胳膊好点没?”他凑近一闻,“药味好重哦。”
白绩说没事,问齐项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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