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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毛之地(近代现代)——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时间:2021-10-07 20:38:20  作者: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你该睡觉了。”
  雅各布热乎乎地靠过来,裹着一件睡衣,不停地打哈欠,“你为什么不睡?”
  “睡不着。老年人不需要睡眠。”
  “医生让你注意休息——不许骂医生是吸血鬼。”
  年轻的身体紧紧挨着施瓦伯格,他就喜欢这样没礼貌地挤来挤去。“今天,我拥有了一位父亲。”雅各布拿过那封信翻动,“妈妈愿意回忆我爸爸,这让爸爸似乎活了过来。我说不好,但我相信爸爸不会是故意去自杀的,他肯定有他的苦衷。”
  施瓦伯格凝视着伊万诺夫的肖像,“自杀都是故意的。”
  “在我的国家,”雅各布的声音低下去,“我是说,在俄罗斯,我听说过一些自杀的事情。有个很有名的芭蕾舞演员就自杀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之间,人们便决定死去。”
  “因为他们太无聊了。”
  “是挺无聊。在同一个城市,做同一份工作……爸爸难道也是因为无聊么?”
  “不知道。”
  “生命总归是最宝贵的,毕竟我们谁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下辈子。我还没听说哪个德国人自杀了,可能因为德国没有那么寒冷的冬天……冬天实在太难熬了。”
  是啊,冬天,漫长的冬天。斯大林格勒的冬天击溃了第六集 团军,那些愚蠢的历史学家,信誓旦旦地声称那次战役是世界大战的“转折点”。那时他在后方修整,为前方的消息夜不能寐。那是他不相信帝国会输掉战争,他坚信伟大的德意志第三德国依旧能取得最终胜利,他将作为胜利者,被光荣地铭刻于丰碑之上。 
  而非像现在这样。
  他本来没打算活下来的。比起进战俘营,他宁可自杀。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想活下去,在伊万诺夫的虐待下苟且偷生。施瓦伯格翻开日记本,几行模糊的俄文:天气晴,日照时间五小时,风很大——
  “在德国,也有很多人自杀。”他低声说。
  “还是活着好。”雅各布凑过来,“这是什么?这个人的字不怎么样,‘饼干不好吃,土豆是好东西。’”
  施瓦伯格潦草地翻了几页,是他的本子,准确地说,是那个名为阿廖沙的幽魂的日记。天气、日照、风,无聊的记录。“如何制作酸菜。”雅各布读着,“首先——”
  “你妈妈的信和这个日记本,可以借给我看几天吗?”施瓦伯格问。
  雅各布惊讶地扬起眉毛,“你想读一读吗?当然,当然。”他把信纸叠整齐,与照片一起塞进信封,然后将信封夹到日记本里,“妈妈说,她要再找一找,说不定家里还有爸爸的东西。她保证过,只要想起爸爸的事情,就写给我。说不定她能找到爸爸的勋章……”
  夜已经深了,雪球从门缝钻进来,轻柔地抖着胡须,像是不满的抱怨。她跳上床,依偎着施瓦伯格。日记本和信放在床头,施瓦伯格轻轻抚摸雪球,刚刚他将日记本打开,看到“阿廖沙”时,立刻就放弃了。
  他关了灯,怀里是他的猫。他竭力燃烧怒火,尝试从记忆中挖掘伊万诺夫的模样……黑暗中,他只能想起,也是在这样的冬夜,寒风呼啸,他靠着一具山一般的身体取暖。他心里满是恨意,却离不开那具躯体散发出的温度。伊万诺夫搂着他,手臂沉重地搭在他的腰上。
  “等到了春天……”施瓦伯格似乎听到一个声音,“等到了春天……我就带着你……我们……”
  他惊醒了,一夜无眠。
 
 
第133章 - 末路
  来自东方的信和日记本似乎无法拂动施瓦伯格沉重的心弦。圣诞节快到了,他坐在办公室,盯着眼前的一堆堆数字发愣。年轻的秘书按捺不住放假的喜悦,脚步比平日轻快得多。“希望是个白色圣诞节。”秘书憧憬地说,“圣诞节就该下雪,不是吗?”
  施瓦伯格不置可否,“你圣诞节要回家?”
  “当然,当然。”秘书愉快极了,“妈妈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放了假我就回去。您呢?”
  “我想……”其实施瓦伯格没考虑过圣诞节,他的脑子里空空如也,好像什么也放不进去,“我可能要去海边,找个温暖的海边……”
  “夏威夷!”
  “我才不要去美国佬的地盘。”
  但秘书的提议让施瓦伯格多多少少找到了方向。他买了张前往东南亚的飞机票,单程,临时订票花了他好大一笔钱。然后他取了一些现金,至于用这笔款子做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雅各布的新生活遇到了点问题。“她不理我了。”傍晚,裹着寒风,这个年轻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了门,坐在门廊用力磕打靴子。“我不明白……她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信。我去幼儿园找她,她的同事说,妮娜请假了……她是变心了吗?”
  “不可能。”施瓦伯格盯着壁炉中跳跃的火星,“过来,帮我个忙。”
  他指使雅各布将圣母像挂到壁炉上方,然后叫那忧郁的傻瓜泡两杯茶来。“妮娜如果要和我分手,我也可以理解。”雅各布吸吸鼻子,捧着茶杯,眼睛湿漉漉的,“我很穷,没文化,她那么漂亮……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你跟她求婚了吗?”
  “我根本见不到她——”
  “玛利亚啊。”施瓦伯格望着圣母像,“雪球的眼睛很像圣母。”他轻声说,抚摸着怀里猫儿柔软的后颈,“我喜欢拉斐尔的画,他笔下的圣母像个真正的母亲,而不是冷冰冰的人偶。”
  “这是拉斐尔画的吗?”雅各布敬畏地问。
  “你知道拉斐尔?”
  “不,我不太清楚,我只是……”
  “我可买不起拉斐尔的真迹。记住,他是个非常有名的画家,以后你有了孩子,带着他们去博物馆瞧瞧,准能看到他的画。”
  “妮娜要甩了我,我——”雅各布垂头丧气,“我完了,我不会有小孩了。”
  “我讨厌儿子。”施瓦伯格取下壁炉上的水晶天鹅,用绒布轻轻擦拭,“希望你能生几个女儿。我喜欢小女孩,男孩总是吵吵嚷嚷,叫人头疼。”
  “我想过这个问题。我和妮娜商量过,如果以后生个儿子,就取名阿列克谢。”雅各布更加沮丧,“女儿的话她要用她母亲的名字。可现在她连见都不想见到我!我不会有儿子或者女儿了。”
  阿列克谢。施瓦伯格想起二楼卧室床头的那封信,心头微微一颤。但也就是刹那的功夫,他就恢复了平静。“小名叫什么?不会也是阿里克吧?”
  “……我想叫他阿廖沙。”
  施瓦伯格看着圣母像,圣母恬静地微笑,散发着圣光,“天哪,我得找人清理清理这幅画了。”他将水晶天鹅放回去,“看看,看看,很多灰尘……”
  “你不喜欢‘阿廖沙’这个名字吗?”
  “我讨厌一切俄国名字。”
  雪球弓起身体,用脸蹭了蹭施瓦伯格的手指,然后跳下去,踩着小碎步消失了。“你该给你的儿子取个德国名字,”他说,“有段时间流行法国名字,令人作呕,男孩不像男孩,女孩不像女孩。还是德国名字好,我喜欢卡尔这个名字,女孩就叫卡尔拉。汉斯、弗兰茨和赫尔穆特太过时了,现在很少有孩子叫这些老名字。托马斯太土气,到处是叫托马斯的家伙……威廉……不,威廉过于软弱。”他顿了顿,“算了,随便你,反正是你的小孩。”
  “你有过孩子吗?”雅各布看了眼圣母像,“抱歉,我不该问这个。”
  “像我这种臭名昭著的恶棍是不该有小孩的,对吗?”施瓦伯格喝了点茶,“很遗憾,我有个孩子,她叫伯莎。”
  “伯莎是小猫。”
  “不,伯莎是我的女儿。但我抛弃了她。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大概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这才是对生活的正确态度,遗忘,忘记那些……人和事情,专注自己。”
  他想要遗忘,而他成功了。深夜,面对阿列克谢·伊万诺夫的照片,施瓦伯格再度陷入迷惑:这是谁?他拿起照片,凝视着那双忧郁的浅色眼睛。伊万诺夫不该是这幅模样,零星的片段从记忆的深渊中浮出几颗气泡——那是个秋天,或者夏末,天空蔚蓝,白云镶着金边。伊万诺夫坐在大椅子里吸烟斗,吧嗒吧嗒,那声音特别讨人嫌。
  “喂,我说,厨房里有新鲜的圆白菜。”
  “你想吃炖菜吗?”
  “泡点酸菜!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他坐在桌子前写东西,算账,审核那些细小的条目。“喂,”两只热乎乎的大手按住他的肩膀,“阿廖沙,你吃过巧克力吗?”
  回过头,他和伊万诺夫的灰眼睛正好四目相对。那张脸刮干净了,头发整整齐齐地抿着,就是耳边滑稽地翘起一撮卷发。伊万诺夫鼻尖通红,脸上的伤疤也跟着泛起了红色。
  “我吃过。”
  “哎呀,妈的,你们这些法西斯,肯定是抢的巧克力。”伊万诺夫用力揉他的头发,捏他的脸和耳朵,然后哼着歌儿离开了。
  “莫名其妙。”施瓦伯格闭上眼睛,浓雾掩住了伊万诺夫的脸,遮住了桌子和账簿。他摇摇头,再睁开眼睛,照片里的那个人依旧注视着镜头,眼角下垂,看起来悲伤又难过。
  有人在敲门。
  “你还没睡。”雅各布走进来,脚边跟着叫个不停的伯莎,“我洗干净了。”他伸开手,叫施瓦伯格检查,接着一屁股坐到床上,“你在看我爸爸的照片吗?他挺英俊的,对不对?比我英俊。我的脸实在太圆了。”
  “我不认识你爸爸。”施瓦伯格说。
  “是吗?”雅各布缓慢地耸了耸肩,“我在想……亚历山大先生,嗯……要是妮娜和我分手,我可以搬回来住吗?我住楼下,每个月支付你房租。”
  “我可不要跟卡尔抢生意。”施瓦伯格将照片夹进日记本,“这个坏东西,一去美国就把诺言忘了,也不给我写信,也不给我寄明信片——”
  “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
  “肯定是费恩斯不许他给我写信,美国佬没一个好人。”
  雅各布轻轻笑了笑,拿过日记本翻了翻,“阿廖沙。”他咕哝着,“这是个挺好的名字呀。阿廖沙是爸爸最喜欢的朋友,这不是很有趣吗?我爸爸叫阿列克谢,他也是阿廖沙。他们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遭遇……阿廖沙死在哪了呢?爸爸应该很想去见他。等我什么时候有机会回苏联,我就帮爸爸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阿廖沙……”
  非常可惜,雅各布没机会回“苏联”了。1991年12月末,局势已经无可逆转。
 
 
第134章 - 誓约
  进入八十年代,整个世界就好像疯了——不,施瓦伯格思考过,其实这个世界一直处于疯癫的无序之中,战争就是无序的表象。1938年,他离家出走,在火车上发着高烧,便隐约察觉到了那股暗流:掩藏在宽阔的大街下,掩藏在整洁的房屋后,掩藏在每个人的眼底。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暗流换了种方式——嬉皮士、阔腿裤、摇滚乐、星球大战……一切乱糟糟的,世界像个混乱的市场。他偶尔会为这种疯狂感到惊诧,而如今疯狂正到达极点。
  “天哪……”施瓦伯格放下报纸,“牢不可破的联盟?真可笑。”
  昆尼西的信和《阿拉木图宣言》的签署一起到来。准确地说,是一个包裹,里面有一本厚重的大书,书里夹着信和圣诞卡片。“真抱歉,”信的开头这样写道,“我知道迟了,但没办法。总腾不出时间……你不喜欢美国的邮戳,但这张卡片是我自己做的。美国也有些景色优美的地方……”
  “才怪。”施瓦伯格咕哝,“任凭你怎么说,我也不会对美国产生一丝好感。哦,画册。”他翻了一下,里面都是照片,美国的照片。
  “你应该退休,好好享受生活的乐趣。”他的老朋友说,施瓦伯格被逗乐了,因为他能联想到昆尼西的口吻,严肃又认真,一位好德国人。“你向我许诺退休,要去买个农场,我才答应买下你的房子。可是你根本没有退休,还在不停地工作。当然,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只是……”
  单纯的幸运儿,不是所有人能像你一样拥有天生的好运气:高贵的家世,无忧无虑的童年,温柔的母亲……哦,还得算上那位可敬的美国伴侣。施瓦伯格将昆尼西的信读了三遍,用指尖抚平信纸。圣诞贺卡虽然是自制的,却依然洒满了亮闪闪的金粉。“我要退休了。”他自言自语,“这次不骗你。我还要去你那租房子呢!住在费恩斯眼皮底下,天天大摇大摆地去你家喝茶。”
  真有意思,他又笑了一会儿。雅各布在值班前过来坐了半个钟头,见到施瓦伯格,他露出惊异的表情,“你今天看起来气色真不错!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你还很年轻,医生之前说过,只要你按时服药,定期检查,身体准没问题。”
  “傻瓜。”施瓦伯格喃喃。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慷慨地洒满大地。施瓦伯格去了趟银行,然后给律师打电话,核实了某个问题。当他回到家时,雅各布已经下班了,横在沙发上睡得正酣,伯莎趴在他的肚皮上,活像尊狮身人面像。斜照的阳光笼罩着他俩,施瓦伯格仔细盯着那张年轻的脸,直到雅各布眼皮抖了抖,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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