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孙启家只带百人前进,若非萧翊枫不能骑马他们本还可以再快一些。
穿过祥原往东绕山路而行,忽然间滚石如雨落,另有流箭从后埋伏,护在萧翊枫马车前后的半百位士兵死伤过半。六名高手围成圈护着,故溪言又在身旁,萧翊枫却是没伤到丝毫。
待箭止风停,孙启家一面命人去追偷袭者,一面赶马过来向萧翊枫赔罪。
“可怜了本阁主的马儿。”
白马被滚石砸伤,已然躺在血泊中。萧翊枫走近蹲在马首前,抬手合上它无神的眼睛。寒毒流窜,马儿从头至蹄僵劲失温。
故溪言扶萧翊枫起身走开,另有一长老过来,抬手间马尸粉碎归化入尘。
失了马车,萧翊枫又不肯当众被故溪言抱着走,便自己在山路上溜达,六名长老两名跟在身后,其余四名不见人影。
安排人回祥原城寻马车,劝不住萧翊枫原地等,孙启家让剩下的人跟在后面,自己追上来陪着他一起走。靠近萧翊枫才真正意识到近身伺候他的仆人深藏不露,孙启家自恃修为深厚都不得不避着钻人骨髓的寒气。
“萧阁主一身寒毒名不虚传。”
“嘿,这还是寒毒已经消退大半了,你要早一年认识不得吓死。”
故溪言接过话来笑,惹得萧翊枫斜眼警告。孙启家毕竟是正国大将军,如此冷嘲热讽实在有失气度,虽然都猜得到刚刚的偷袭是故意安排的。
“倒也听闻萧阁主受伤未愈,白玉微瑕尚且夺目,实难想象萧阁主全盛的英姿。”
孙启家没跟故溪言计较,开始欣赏萧翊枫。让萧翊林那小子敬为师尊十年相伴的兄长,忽略昨晚不成熟的小模样,冷下脸来的确气度翩翩不怒自威。
尤其刚刚私下问士兵,萧翊枫自始至终眼不眨心不跳,默默看戏。只有一点,马车被砸翻前他是被故溪言抱出来的。孙启家特地多问一句,确实是故溪言抱着萧翊枫出来的,还是拦腰横抱。
“孙将军谬赞,本阁主寒毒伤身,玉碎难还啊!”
听到这话故溪言默默板起脸,好意思拿出来说,自己要死这种事也值得炫耀?!
“令弟英武聪慧,定能替萧阁主分忧不少。病去如抽丝,何况众苹一劫萧阁主能活下来已经是常人所不可及。”
“本阁主琐事,劳孙将军耳烦听来。斗胆请教孙将军,从未谋面贵天子为何以七公主下嫁来和亲?”
“三公主和四公主已经婚嫁,九公主、十一公主年龄尚幼,七公主年芳十七,娉婷婀娜,自然配得上萧阁主。”
孙启家以为萧翊枫只是不喜欢七公主而已。
“已经婚嫁的公主也是和亲?”
“是,身为皇室之女,和亲自然天命所归。”
萧翊枫缓缓呼吸,难以接受此番言论。“谈婚论嫁不该由她们自己决定吗?岂能随意与不识之人结亲?”
孙启家一笑,早就听说四域之地,也就是他们现在自称“礼国”的地方毫无礼数可言,如今听来简直散漫荒唐!
“萧阁主在正国多待些时日自然就明白了。”
“定当虚心请教。”
待马车赶来,亲送萧翊枫上去,孙启家才上马带队前行。翻过此山,一行人四十多天后,即三月中旬顺利到达正国都城青颍。
弟子进门来递上一份名单,是目前易水城所有正国潜入者的名单。果然笑尘阁也没能幸免,搞不好还是最先被渗透的。
“有……你先回离苑吧。”
把人支走,萧翊林收起名单迎接过来的水黎芝。自己可是特地来了兄长的房间,她该也是特地趁此机会找来的吧?
“水门主。”
水黎芝走到窗边远眺,高处不胜寒,萧翊枫能忍的事萧翊林偏偏忍不了。
“我有事找你谈。”
“晚生洗耳恭听。”是知道自己暗中查水门了吗?
“从北荒回来鸢儿心思已变,你若有心,我随时可以把她交给萧门。”
萧翊林转头看水黎芝,恭敬一拜。
“你在查汪洋吧?”水黎芝似乎是漫不经心一问。
“晚生……尚有心结。”
“是他自己蠢,怪不得你。”水黎芝转身来瞧着萧翊林,萧翊枫的话不错,这孩子先斩后奏惯了,是得压一压,否则易生事端。“既然要把鸢儿交给你,有些事情也得说清楚。”
萧翊林低眸,等水黎芝说下去。
“鸢儿本是汪洋的骨肉,生母为师文溯的夫人司空筱渚。”水黎芝只是她姑姑。“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无论接不接受,都不许透露半个字。想清楚了来瑶池苑找我。”
萧翊林定在原地,水黎芝走了也没动半点,这身世可真是……惊心动魄。
72、炤阳大殿
一般使者来都城青颍都住在使驿,非天子接见可在城内自行游乐。萧翊枫来此却直接被接进宫城内,甚至准许六名长老跟随,只是要遵守宫规不可乱闯。
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牵马的江杏来江公公,凭面相判断应该不过三十,眉清目秀扮相干净,本不失风流倜傥,可萧翊枫觉得此人走路姿势十分怪异,刚刚在宫门口接自己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怪异,扭扭捏捏不成样子。
“阁主看什么呢?”
“你看那位江公公修为如何?”萧翊枫内息被封探查不清。
“化臻境,已到后期。”
“不错。”
点着头,萧翊枫把目光移向周围的建筑。
所谓的宫城确实碧瓦飞甍金碧辉煌,与云浪谷云宫的建造风格相似,但是没有云宫依山傍水超然世外的境界。走过好一段路来到一座宫殿外,江杏来请萧翊枫下马车。故溪言先下车来,扶阁主下车才抬头远看院内宫殿的牌匾——鲛珠殿。
“萧阁主来之前陛下已派人用荷香蒸熏过整座鲛珠殿,里面安排了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萧阁主尽管使唤。”
江杏来引着萧翊枫进院内往殿中走,边走边介绍,包括跪在院内的两名宫女和三位太监。等里里外外介绍一遍,江杏来伸手招来早候在殿外的一名太监,让他把端着的金牌呈给萧翊枫。
“这是陛下赐予萧阁主的金牌,见此如见陛下,带着它萧阁主在宫内走动会方便些,还请萧阁主善用。”
“多谢。”
萧翊枫开口道谢,旁边故溪言伸手替他收起这沉甸甸的金牌。
“担不起萧阁主道谢,天色已晚,萧阁主一路舟车劳顿,奴才就不多叨扰,请萧阁主早些歇息,明日晚间陛下会在炤阳殿设宴接见,到时自有人引萧阁主前往。”
“好。”
江杏来倒退着往门口走,在殿门口又低头行礼一下才转身离开。
六名长老自行开始检查这鲛珠殿里里外外,而后就散到周围守着。萧翊枫则看看故溪言,同他一起出门来瞧还跪在院中的五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进殿送金牌的太监。见到萧翊枫,五个人齐齐叩拜下去。
“奴才(奴婢)叩见阁主大人。”
萧翊枫退半步,略受惊吓地转头看故溪言。故溪言也蒙蒙的,这也太客气了吧?初次见面何须行此大礼啊?
“起来吧。”萧翊枫定定神,想端起自己一阁之主的架子却有些难言的别扭。
“多谢阁主大人。”五个人又叩谢一番才站起身来,只是都低着头不敢看萧翊枫。
“刚刚江公公唤你小津子?”萧翊枫问刚刚进殿之人。
“是。”小津子低头答应。“奴才是这鲛珠殿的掌事太监,大人有任何事情尽可吩咐。”
“公公、太监是……何种职称?”萧翊枫好奇多问。
小津子一顿,显然没遇到过这种问题,屈辱感油然升起,却低着头很好地压住没有被发现。听萧阁主这语气也不是故意为之,小津子敢怒不敢言。
“奴才惶恐,都是伺候天子的人,不敢有职称一说。”
萧翊枫点点头,懵懂地将其等同于离苑山庄雇佣来打扫庭院的杂工,只是名字不同而已。不过小津子说话也阴阳怪气,听来十分难受,难不成太监都这样子?皇苔衣这是什么癖好?
“这位是故溪言故公子,我萧门弟子,也是我近身护卫,以后有事情他会告诉你们。”
故溪言咧嘴笑抬手打招呼,对面五个人只稍稍在阁主介绍时抬眸一下,接着就落回去,等阁主说完同声问好。
“见过故大人。”
扯一下嘴角,故溪言尴尬挠挠头。
“行了,天也不早了,帮本阁主备水沐浴,然后你们就歇着去吧。”萧翊枫摆手回殿内。
“要凉水。”故溪言补充一句跟上去。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萧翊枫饶有兴趣望着殿外暗淡的天空。照此规模判断,皇苔衣一座深宫大院堪比礼国的一座小城啊!
故溪言捏着金牌凑过来,欣赏雕刻在上面的花纹,似乎是某种兽纹,应该属于皇族独有,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另一边,江杏来在御书房向皇苔衣禀告接萧翊枫入住鲛珠殿的前前后后。包括萧翊枫一身逼死人不偿命的寒气。
“他一路都没有任何意见?”
“没有,很听话。”
“哦?有意思了。”
皇苔衣勾唇,前几月微服军营亲上阵观察过萧翊林,那小子绝对不甘人下难以控制,原以为在所谓“礼国”叱咤风云的萧翊枫会更加恃才傲物不可一世,情况似乎与自己预想的相差甚远啊!
“明日之宴朕更期待了。”
沐浴后躺在偏殿,故溪言时刻注意正殿寝室内的动静,阁主肯定还在望着天空出神。内息被封,没有太多灵气支撑,阁主需要更多睡眠来保证精神,但从离苑山庄到正国青颍城一路大都星夜兼程,他真睡着的时候屈指可数。
阁主不敢在陌生的环境中熟睡。
起身出门,果然一眼就看到开着窗户吹夜风的阁主。故溪言气冲冲闯进去,拽过衣架上的斗篷给阁主披上,就不该把自愿想守夜的宫女撵走!
“就算不睡也添件衣服挡风行不行?”
“风不大。”萧翊枫解释一声,拉故溪言在身边坐下。“这地方让我很不踏实,只有天上的星星还熟悉一点。”
“明日大宴阁主可不能丢人啊!”
故溪言没坐,俯身亲吻萧翊枫头顶,然后关上窗户把人抱回床,不客气地躺下来让他枕着自己胳膊睡。
次日上午,小津子把消息传给江杏来,江杏来把话禀告皇苔衣,听得萧翊枫与故溪言同床共枕似乎明白了他拒绝和亲之由。
哪儿也没去,萧翊枫一天就安安静静待在鲛珠殿看让小津子找来的民俗故事书。虽然这字与自己所学略有不同,但多数都能辨识出来,果然两国风俗习惯差异不少,但是类似除夕、中秋、重阳这些节日竟然是统一的,说明礼国并非完全与世隔绝,而且很早之前就与外界是相通的。
为什么礼国的史书甚至野史从未提过呢?
“来来来,阁主别看了,尝尝什么御膳房送来的糕点,好吃得很!”
故溪言端着点心跑过来,捏起一块就往萧翊枫嘴里送。萧翊枫头也不抬,慢慢咬一口品尝,确实味道不错。
“哎,阁主,我发现鲛珠殿院外总有丫头过来偷看,小津子赶也赶不完。”
“还好我不是皇苔衣抬进来的宠妃。”
“宠妃?是什么?”
萧翊枫笑笑,把从书中看来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以及三妻四妾这些对女子不公平的礼法一一讲给故溪言听,最后默默把关于太监一篇的介绍翻给他看,把孩子惊得目瞪口呆嘴里的糕点都忘了嚼。
自宫——太狠了吧!
提醒故溪言别故意去看小津子他们,萧翊枫继续陪孩子吃点心。
两名长老守在门口,防止小丫头跟小太监进去打扰。唉,在离苑山庄故溪言缠着萧翊枫也罢了,没人敢出来说胡话,可是在正国皇宫还不知避讳,活该早上被人撞个正着。
下午换好衣服梳好头,故溪言随阁主一同前往炤阳殿赴宴。
另有两位长老一起换了衣服跟着,剩下的留在鲛珠殿,虽然他们带来的东西也就是几身衣服跟钱财珠宝,还在祥原埋伏中折耗了三四成,本想着到青颍城人生地不熟一来供自己花销,二来打点打点,谁料能直接住进宫城,吃喝都有人伺候,哪用得着花钱?
由小津子领着来到炤阳殿外等候,等殿门口的太监一声声传喊着“使者觐见”时,小津子提醒萧翊枫四人进殿去,他自己则只能在外面等。
心里默叹一声皇苔衣好大架势,萧翊枫率先迈入炤阳殿,故溪言跟另外两名长老在后并排随行。
炤阳殿比笑尘阁玄黄殿宽广些,脚下是红色长毯,中央又黑色兽纹,跟金牌上的相差无几。长毯尽头阶梯之上,身坐龙椅衮服冕旒之人俨然就是正国天子皇苔衣。
“礼国使者萧翊枫拜见正国天子。”
萧翊枫拱手弯腰作揖礼,后面三个人也跟着做。故溪言眼角瞥到两旁大臣身上,他们脸上透出些不满意,似乎是怪自己没有跪下行礼。
受萧翊枫一拜,皇苔衣起身走到台阶前,居高临下打量着殿中的少年。一阁之主,竟真是这样一位翩翩少年:眼眸深邃却并不可怕,只是单纯的防人之意,未及战场上萧翊林的张扬,自有一身气度与担当,本该来日可期。
“萧公子少年才俊,气宇轩昂,弱冠之年就能胜任一阁之主,当真年少有为。”
“天子夸赞,惭然受之。此行我本携礼国薄物以示两国结交,不想在贵国祥原城外遇伏马车颠覆损坏许些,还望天子不弃。”
萧翊枫也打量着皇苔衣,此人眼神之深沉复杂前所未见,简直如无可分辨真假善恶的深渊一般。本想晚辈自称,身为使臣怕使礼国示弱,自称阁主大殿之上太过张扬,便只以平平“我”字自称。
“伏击之事大将军已告于朕知,乃亡命之徒妄劫使车,礼物事小,萧公子受惊事大,朕已罚大将军护卫不周之失。正国辽阔,祥原鞭长莫及难以管束,萧公子海涵。”
65/128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