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蹭鼻尖,躲避地端起茶杯,皇怀卿压住心里的嫉妒与愤怒。又是那个野丫头,愚蠢迟钝却事事都要掺和,实在令人厌恶。“皇艺蓉在那儿,父皇没空见儿臣。”
“蓉儿啊,”叶抚宸目光垂落,那个女人在宫外生的野种。“若是萧翊枫身上寒毒与火毒两相抵消,她还是得和亲去正国,可惜了一身骨血。”
“额娘没听说吗?萧翊枫并不想娶皇艺蓉,他……似乎不同于常人。”带着轻蔑而笑,在皇额娘跟前皇怀卿还是没用“龙阳之好”来形容萧翊枫。
“蓉儿何去何从与你无关,但若能替你父皇解忧,也是大功一件。”
幡然领悟,皇怀卿接过玉釉送到跟前的瓷瓶,起身冲额娘垂拜。皇艺蓉若和亲去了礼国,自己眼不见心为净,若是没去,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但是无论如何父皇都会记着他皇怀卿曾为促成两国和平之交而尽心尽力。
握住阁主的手,时温时寒的触感让故溪言提心吊胆。火毒看似已散,却像尸毒一样钻入萧翊枫体内,折磨着他脆弱的身体。尸毒虽强,但与寒毒同性相合,而火毒与寒毒相冲,犹如双龙互殴,要在萧翊枫体内搅个天翻地覆。
谁都没料想过正国有如此强的力量,带来的灵药疗效甚微,故溪言只能自己配药给阁主。萧门长老灵力属水,鼠门长老属火,谁都没法治疗萧翊枫,便帮着故溪言抓药熬药,让他得以寸步不离守护,以防万一。
“情况怎么样?”雪月行端药过来,目光全落在少主身上。
“还不见好转。”故溪言扶起阁主接过碗来,先尝一点试试温度,才用勺子慢慢喂给他。还能有意识地吞咽,证明阁主暂时不会出事。
等故溪言喂完药,雪月行接过来又递给他一瓶灵丹。“佩兰清神丸,效果不强但也没有害处,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故溪言攥着药瓶牵强地笑。
雪月行还是只把目光放在萧翊枫身上,一如在鬼城,少主服毒痛不欲生,陪着他的人还是故溪言。不是兄弟也罢,故溪言赤子之心未变,他对少主的关切半点不输于他们这群老家伙。
新来的丫头小伊跑进来,说是二皇子在外请见,身边跟着皇后的贴身侍女玉釉。
念着上次解小猫的毒受过皇后恩惠,皇怀卿又是皇后的儿子,雪月行跟故溪言对视一眼,都同意他进殿相见。
“请。”
皇怀卿进殿来,先冲修为高不可攀的雪月行行礼,然后一串花言巧语表达皇帝与皇后对萧翊枫的担忧牵挂,才向故溪言寻问他的情况。
“多谢二皇子关怀,阁主身体尚且稳定。”雪月行留下来就是为了搭话,免得故溪言说些不该说的。
皇怀卿转头看玉釉,从她手里要来额娘给的丹药。叶抚宸知道自己在鲛珠殿多少得到些信任,所以才让玉釉跟来,最好是当面送出药瓶,以让故溪言知道东西来自她而非皇怀卿,免得儿子人都见不到。
“这是地骨细辛丹,药性温和,可清毒平气,只是味道酸辛,还望它能为萧阁主平安尽一份力。”
“阁主不喜味辛之物。”故溪言莫名带份敌意,当面给皇怀卿难堪。
雪月行斜故溪言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自己上前亲手接过药瓶道谢。“待阁主醒来,定不忘二皇子恩情。”
早听闻故溪言目中无人,浑噩无礼,皇怀卿也不与他计较,说着不再叨扰便带玉釉先行离开。
差小伊送出门去,雪月行把丹药交给故溪言,就算是皇后的好意,也得先验清楚。
倒出药来截一小块入口,未免差错故溪言不惜以身试药。味道并不浓烈,阁主应该不会觉得难以下咽,尽管再难以下咽如果有用他也会吞下去。
“如何?”
“药没问题,”故溪言把药装回去,扣上瓶塞。“温和不假,但性寒略有小毒,阁主气纯身净,不用为好。”
“确实如此。”
雪月行失落皱眉,火毒与寒毒非药毒,普通草药本就化解不了,与其冒险乱用不如静观其变,这么多年不都是如此吗?
送完药玉釉独自回宫,又见皇后娘娘在描笔作画。
“药送到了?”
“送到了,但是这次故溪言似乎不太领情。”
“不必在意,心至则诚。”
入夜,本来宁静的鲛珠殿被故溪言的喊叫搞的灯火通明,人心惶惶。
额头冰冷以致睫毛挂霜,冻得萧翊枫嘴唇发白,气运凝滞;胸口火毒聚集盘根错节,又蒸得萧翊枫喉中燥热,血脉喷张。
“阁主……”
故溪言慌张地流泪发抖,阁主呼吸微弱,几乎不到了不可察觉的地步。从短笛上取下一枚银针,解开阁主寝衣,故溪言试探着扎向华盖穴以散出火毒。
冰蝶急躁地盘桓飞转,它若以灵力硬逼火毒,怕没等毒清萧翊枫就先承受不住一命呜呼。
尽管夜半三更,皇苔衣闻讯还是正衣来探,陪萧门长老一起守在外殿。火烛摇曳不停,晃的人揪心不已。桌上热茶已凉透,也没有少一口,丫头躲在门外听动静,也忘却了要换茶添水,偶有风过留声,吵得不得安生。
雪月行跟雪子清站在内殿门口,不放过里面的半点动静。司墨涂和司箜誓两兄弟站在窗边,盯着阴沉星稀的夜空,只要还有星光闪耀,就觉得少主气息尚存。淳于观与淳于闻坐于软榻,都低头细分空中余味,萧阁主气血正为体内寒火双毒所折耗,凭味道辨已经比将死之人还淡。
只有唐轩躲在房内,有些恶毒的祈望萧翊枫咽气,如此一来皇苔衣必得礼国报复,那红莲教复国之大任就指日可待了。
施针无济于事,火毒被寒毒包围,困兽犹斗就是不肯放过萧翊枫。
拿出皇怀卿给的地骨细辛丹,故溪言拨掉瓶塞整瓶倒入口中,大嚼几下草草吞入腹中。“死马当活马医,若医不好我陪你去。”
心里立誓,故溪言轻轻捏住阁主双颊,附身来亲吻他冻僵的唇,趁机送内力进去,等触碰到灼热火毒,小心翼翼将其包裹牵引往自己体内。
流翠蛇从短笛中钻出来,急躁地爬到故溪言头上,想让他停下来。故溪言哪会在乎流翠蛇,他只想救阁主的命。绝望地发出沙哑怒吼,流翠蛇窜到故溪言脖子里对准他后颈张开血盆大口。
淳于观与淳于闻同时抬头,惹得对面皇苔衣转眸来瞧,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萧翊枫气断了吧?另外四人互相对视,都察觉到了内殿散出的血腥味,故溪言在做什么?
抖抖挂霜的眼睫,萧翊枫清醒过来,察觉到郁积于胸的火毒正被人吸走,便睁眼来瞧。
感觉到阁主醒来要打断自己,故溪言一面欣喜一面捏紧他双颊强行吸取火毒,尽管吞下的丹药尚未发挥疗效以致自己胸口火灼难耐。
无力挣开故溪言,萧翊枫便调动内力掐断喉间气脉,引得寒毒由头部向下转移,越过喉颈将火毒压制在心肺之间。
故溪言被迫松口,抬头来恼恨瞪着阁主,却不顾自己一对本来水润的唇瓣被烤得干裂出血。泪落连珠,故溪言恨不得大骂阁主一顿来出气。后颈的流翠蛇也慢慢松口,软软栽倒坠落,砸在萧翊枫肩头又滑下落在床上。
故溪言知道却没管,甚至舍不得把目光偏移半分。
萧翊枫调动内力继续压制火毒,将它赶向稍微有痛感的华盖穴。元天境的力量与灵魄力量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尽管忍受风化般片肉刮骨之痛,内力耗尽成效却甚微。好在寒毒也都聚集在此,尚可一赌。
逃避的目光落往故溪言双眸,安抚一下被吓坏的人儿,待内力全散寒毒与火毒直接对撞,萧翊枫不舍地紧闭双眼,咬牙无声痛吼。
握住阁主右手,故溪言放在嘴边亲吻,啜泣不止。
“阁主,阁主,想想师父、萧翊林、月行长老、硕鼠……你不能让他们失望啊……你不能丢下我,你还没有陪我去海上看看呢,远海有种会发光的鱼,夜里跟精灵一样漂游,偶尔还会大片大片出现,阁主你、你得陪我去看啊!”
咬破手指滴入烟玉短笛给小蛇赔罪,故溪言已经哄它好几天了。流翠蛇帮故溪言吸走了大半火毒,尚未恢复元气一直在养伤,理都不理见色忘义的灵主。
萧翊枫喝完益气补血的汤药躺在故溪言腿上垂眸休息,贪婪地闻他身上不经寒毒过滤的味道,很淡很淡的海腥味以及浓郁的草药味与血腥味。
故溪言小心护着阁主,没了寒毒的他脆弱得像刚破壳而出的小蛇,身体养好前绝不许出任何差错,因此也谢绝所有来客,除六位长老外谁也不见,甚至不许小伊进殿打扰。
皇苔衣默许故溪言如此,毕竟萧翊枫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雪月行悄无声息进来,目光扔落在熟睡的少主身上,他早该心无杂念修养精神了。
“……”
故溪言张张嘴又闭上,火毒伤了自己嗓子,还得过些天才能出声。还好阁主也没恢复精神,不用陪他说话。
“从枫儿受伤就没合过眼,躺下睡会吧,我在这儿守着。”
83、余毒不解
雨水一滴一滴砸在手心,积攒多了自然贴着皮肤流出去,毫不留情。萧翊枫微笑,这种感觉微妙而美好。
故溪言站在旁边陪着,阁主身上没了寒毒对什么都新鲜,比自己刚入世还无知,像是婴孩刚接触万物般惊奇。
“子清长老!”
雪子清从廊下走过,萧翊枫忽然笑着转过头来叫一声,捧着雨滴给他看,仿佛自己是捉了条大鱼给父母做晚餐。
雪子清以笑容回复。“阁主很开心?”
萧翊枫咧嘴笑着点头,转回去继续自己的游戏。
唐轩皱眉看着,问雪月行为什么他们都会哄着萧翊枫,一阁之主活的像个孩子!雪月行点头,缓缓说出一句话:“神母有言,婴灵无过,触而感之。”
找到雪月行的是白影,萧翊枫一年多后才跟他见面,十岁不到的小孩子,瘦弱不堪,面无表情,活像一具冻僵的傀儡。五年之后,那一夜过去,雪月行才看见萧翊枫试探着从冰壳下伸出触手来探寻世界,很幸运有秋词来,或者说萧翊林出现接住了它。
萧翊林、故溪言去年冬月十一的双归,让冻僵的小孩真正苏醒。不好好哄着,怕冰壳会再次冻结。幸而故溪言在,幸而他们这群老家伙也还有能力陪。
唐轩咬舌,神母?礼国供奉的女神像?
又站一会儿,萧翊枫试着走出屋檐来淋雨。故溪言没拦,跟着他一起。
有意收敛着身上寒气,任雨水打湿衣衫跟长发,萧翊枫感受着雨水钻入发丝点湿头皮的凉意,一如花瓣遭风袭,晃晃身子却躲不得。雨水多了,从发丝下流出来,顺着额头边缘爬到脸上,萧翊枫抬手,把脸上水滴接在指尖。
皇艺蓉撑伞出现在大门口,看萧翊枫一脸痴相站在院中淋雨,心里嘀咕这呆子干嘛呢?
“七公主!”
故溪言远远叫一声,也没有过来迎接。城外一别,他只顾着在鲛珠殿照顾阁主,并不知道后来事情如何处理。
萧翊枫心疼地看他一眼,本来明珠般圆润的嗓音现在变得砂砾般低沉暗哑,傻孩子怎么什么都敢往身上揽呢!
“你们俩在院里淋雨玩?”皇艺蓉过来,顺手把故溪言遮在伞下。
萧翊枫转向皇艺蓉,力竭昏迷前只模模糊糊扫过一眼并未细认,无可否认她恰如出淤泥而不染的夏莲般纯净。
皇艺蓉也盯着萧翊枫,他气息好强,面无表情的时候真吓人!她没敢跟他对视。
“七公主。”萧翊枫颔首致意,然后转身请人进殿。“请。”
“多谢啦。”
皇艺蓉谢一声,刚抬脚余光注意偏殿窗户里透出来的半个人,他是谁?火灵息?难道是被抓来的红莲教的弟子唐轩?
“你认识他?”故溪言随口一问。
“不认识啊,唐轩吧?”
“额,嗯!阁主叫人抓的。”跟他故溪言没关系。
“为什么不锁起来关着他?”
想起自己曾被人抓住受尽折磨,故溪言抗拒地耸肩摇头。“反正他跑不了。”
停在殿门口,萧翊枫回头看身后窃窃私语的两个人,真当自己听不见啊!殿外禁军已撤,但打听消息并不是很顺畅,也不知道司空境有没有逃过皇苔衣的追捕。无论如何,唐轩待在鲛珠殿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他这样不受风寒吗?”皇艺蓉用伞面挡住萧翊枫的目光,歪头问故溪言。
“阁主怎么会受风寒?他——”
故溪言说着从伞下半出头来瞧,忽然觉得阁主湿发沾面的样子确实有失仪态,何况死里逃生身体才刚刚养好。同皇艺蓉说声“失陪”,故溪言上前拽起阁主往内殿走。
“……还是会吧。”
皇艺蓉撇撇嘴,小伊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伞,请人进殿坐。
“不必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皇艺蓉转身,顺着廊轩走到偏殿外。窗户已经关了,她小心凑到门口,耳朵贴上去偷听。忽然殿门打开,一只手把她拽进去,皇艺蓉反应过来时人已背靠门颈间横着一把利剑。
“别出声!”
唐轩警告道。
“你、你、你敢!”皇艺蓉咬着牙低声呵斥。
“七公主?你的命比我值钱。”唐轩盘算着把皇艺蓉挟持做人质,如果顺利他就能脱身了。
雪月行站在偏殿屋顶,无聊地翻个白眼,幼稚!
用灵力帮阁主把头发弄干,拿过梳子帮他理顺,故溪言自己跟自己赌气:阁主湿身的样子怎么能被别人看到?!
萧翊枫瞅着故溪言,不知道气鼓鼓的他又在想些什么。
出来不见皇艺蓉,故溪言四下看看,寻不见就张口喊。萧翊枫默默听着,并不说明七公主在偏殿正被唐轩威胁挟持,这孩子分明是当捉迷藏玩。
没多久,唐轩带着皇艺蓉从偏殿出来,嚷着放他走,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活!
萧翊枫看一眼雪月行,后者饶有兴趣地坐在房顶上看戏。也是,他如果出手管唐轩怎么可能有机会挟持皇艺蓉。
“萧翊枫你可想好了,她死了皇苔衣不会善罢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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