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秋抓了抓一头红毛,扯下了几根,扔给杜康,然后挽起衣袖说:“毛给你,但我现在就要剥了你的蛇皮。”
他们就围着九扬打闹,一旁的韦知白默默地收拾扑克牌,由得他们闹去。
等九扬被闹得烦了,才一手捉住一个,说:“玩够了吗?”
他们只瞪着对方,都不说话。
下一刻,杜康就搂着九扬的手,关切地问:“哥哥,事情如何?”
“都安排好了,时机一到,我就和小秋去记川,你和知白守在这里。”九扬摸了摸杜康棕色的头发,一手搂着九秋的脖子,“把你们两个隔开,省得我心烦。”
听到能跟九扬去记川,九秋就高兴地笑起来,什么都不跟杜康计较了。
杜康看在眼里,却佯作生气地问:“哥哥你偏心,怎么带他去,不带我去呢?”
“就是,哥哥。”韦知白也凑一脚进来,弄得九扬哭笑不得。
“这是给你们二人世界。”
“不管你们怎么过二人世界,总之不能在我房间胡混!”九秋警告地说。
陪他们吵闹了一个下午,晚上的时候,九扬又出门了,他去了中林市深巷里的一家酒吧。
还没有进去,就已经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来过的人都说这里的歌声有毒,却是人人都戒不掉的瘾。
谁都想要一个忘忧的梦。
九扬进去时,里头的人都伏在桌上,在歌声中睡着了。
唱歌的只是一个清秀平凡的女子,声音却只应天上有。
九扬坐在最前的一桌,专心地听着歌。
一曲罢了,那女子走下台,坐到他的面前,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
“尝尝,为你调的酒,名作两全其美。”
“世上安得两全法?买醉求梦,不是我的作风,谢谢孟姑姑的好意。”九扬推开酒,“孟姑姑,我今晚来,是想托你一件事情。”
“我过惯平静的日子,那些风浪不想再掺和了。”
“那就当是看在沈叔叔的份上?当年沈叔叔被欲魔陷害而死,莫非姑姑真想让欲魔奸计得逞?过段日子,我会出一趟远门,他们一定会乘势作乱,请姑姑坐守人间,静待时机。”
听到此处,孟梦不由得笑了。
她一只吸梦为生的梦魔,九扬却请她守着人间,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然而一想到沈烜之死,她就握紧了手,黯然道:“九扬,倘若我要报仇的话,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们九家。当年沈烜是为你爹娘而死。你现在拿此事请我,不聪明。”
九扬抿抿嘴说:“但杀沈叔叔的是欲魔。”
孟梦沉默了,刚才倒的那杯酒,她自己喝起来了。
等到杯子见底,她才用力地把杯子捏碎被。
“我只对付梅生,人间是死是活,我不管;鬼界和妖界的内乱,我也不管。除非,老规矩,用你的梦来交换。”
“行!”九扬来了,就料定孟梦不会白帮他的忙,一个梦,他还是给得起的。
他微笑说:“孟姑姑的歌声天下一绝,算起来,我也不亏。请吧。”
九扬是不做梦的,很久以前或许做过,但自从妖界陷落,他就再不做梦了,就怕有一点松懈,在梦中遭遇厄难。
所以他积压多年的梦是珍贵的,不只能以此为食,对孟梦而言,更是修炼的良药。
孟梦的歌声一起,他心里那堵筑得厚实的城墙便有了裂缝,而后他的意识就随着歌声越飘越远。
“难寻觅梦,盼得歌声来入梦。三月阳春,三月阳春白雪曲。
前生恨别,今世相知连理结。可奈三儿,纠结难分情太痴。”
那是个风平浪静的阳春三月。
他回到了妖界。
仿若多年来的战争不曾有过,灵湖依然清澈见底,九秋他们就在灵湖边嬉闹着。
而他,他的手正被一个人牵着。
他抬起头一看,顿时怔住了,“贾清,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贾清按着九扬的肩膀,低头吻他的嘴巴。
好一会儿,贾清才放开他说:“五百年了,九扬,你等了我五百年,今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那沈墨之呢?”九扬皱着眉问。
“他回良常山去了。”
贾清高兴地抱起九扬,九秋等人不知什么时候围着他们,鼓着掌起哄,就连沈墨之也过来了,诚心地祝福他们。
一切都美好得诡异。
——不行。
九扬推开了贾清,不管他们的叫喊,拔腿就跑。
这都是假的,都是一个假梦,他不能就沉迷在这里,他要回去。
只是悠扬的歌声自远方飘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贾清,沈墨之,九秋都围了上来,殷勤地对他笑着。
他退无可退,只能蹲在地上,双手按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吼叫了一声。
“喂!喂!起来,你怎么睡在这里?”
好像有人叫他。
他缓缓放下手,抬头一看,他们全都不见了,春日的景色也在逐渐瓦解。
仔细一听,那歌声已经没了。
他睁开干涩的眼睛,抬头一看,竟又是贾清。
此时他的意识飘得厉害,只觉得从那个渗人的梦里逃出来了,但现实中,贾清亦的确回来了。
于是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开手,搂着眼前的人的脖子,贴着他的身体,喃喃道:“贾清、贾清……”
被他一把抱住的不是别个,正是唐文沅。
他受唐文洛之命深夜过来探查孟梦的酒吧,却没料到在门口碰上背靠着柱子睡得正熟的九扬。
于情,九扬是唐文洛看中的媳妇儿;于里,九家是唐家的合作伙伴。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把九扬丢在这里,却没料到自己竟被“未来大嫂”抱住了。
他呆了一会儿,才红着脸把九扬推开。然而一推开他,他整个人都在摇晃,完全站不稳,他只好把他扶住了。
“贾清,你好大的胆,竟然把我推开。”九扬眯着眼说。
“我不是什么鬼贾清!”唐文沅朝夜空翻了个白眼,接着一本正经地教育起九扬来:“狐狸精,我不管那什么贾清,现在我哥把你当宝一样供着,你不能辜负他的心意。你要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就给我哥说清楚,不要把他当傻瓜耍,也不要利用他,听到没有?”
九扬迷迷糊糊地听着,只觉得他的长篇大论令人安心,便扶着他的手臂,跟着他走了。
他的心很久没有这么踏实了。
不过当唐文沅一张嘴半个小时都不停时,任九扬对往日的日子有多怀念,此时都受够了。
“你说够没有?”九扬不耐烦地说:“说够就送我回风月楼。”
这到底是什么鬼!
唐文沅暴躁了,勒住脚步,按着九扬,“你看清楚,我不是贾清,这里也没有什么风月楼!”
九扬勉强睁开眼睛,但他的意识还是飘的,在他眼前的,的确就是当年陪在他身边的贾道士。
他戳了戳唐文沅的额头,“你是贾清,我是九扬。”
“你你你!”唐文沅无话了,最后只好认命地感叹:“原来狐狸精也会喝醉的,罢了,看在我哥的份上,我就带你回去吧。”
唐文沅搂着九扬的腰,站在空荡荡的路口打算拦车。但大深夜的,哪里有车?他自己骑摩托来的,带着一只醉狐狸,又不可能骑车回去。
等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有辆出租车来了,唐文沅毫不犹豫,伸手就拦了。
车上,九扬搂着唐文沅的手,靠在他肩上睡得很熟。
唐文沅僵硬地坐着,萦绕着他的,是九扬身上罕有散发出来的魅香,把他的魂魄勾得荡漾。
幸好他的定力不错,脑海里想着唐文洛那张一笑不笑的脸,才做到了坐怀不乱。
前面的司机一直盯着后视镜。
他看着熟睡的九扬,不禁舔了舔嘴唇,吞了吞口水。驶到半路,他就阴森地说:“先生,你们刚从夜店出来吗?”
“关你什么事?专心开你的车。”唐文沅斥了一句,然后把手插进裤袋。
“先生,话不是这样说的,你把怀里的小美人让给我,我就不收你车费吧。”
“你作梦!他也是你配惦记的吗?”他喝了一声,手飞快地从裤袋里抽出一张黄符,贴到那司机头后,只是用力一猛,差点把司机勉强留在脖子上的头推了下来。
他警告道:“我敢上你的车,就不怕你玩花样,你要敢耍花样,就等着灰飞烟灭。好好开车,送我回唐家。”
那司机气得原形毕露,整张脸都是烂肉,面目全非。
他正要发恶时,却见副驾驶座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鬼,那女鬼朝他一笑,“没听到我们少爷说开车吗?”
话音一落,她就伸出手臂一样长的舌头,紧紧地缠着那司机的脖子,只要一用力,就能把他的头扯下来。
唐文沅下意识抱紧了九扬,“你好好睡觉,这画面不好看。”又对那女鬼说:“灵灵,我说过多少遍了,我出来不是玩的,你怎么又跟过来了?他们呢?全都过来了?”
“沅沅,你别生气。”一把怯生生的声音从唐文沅身边响起,便见一只黑猫在他的脚边。
下一刻,车里就挤拥起来了。
副驾驶座多了一个小男孩,后面又有两个牵着手的女孩子,加上一只小老虎。
小老虎吼了一声,那鬼司机就加速了,但求马上把唐文沅送回唐家。
他欲哭无泪地看着前方,一眼都不敢再看后视镜。
他好好的出来觅食,怎么却招惹了这群东西回来呢?
平日机警的九扬全然不觉车里的异样,他似乎又重新回到梦中,梦里依然回绕着孟梦的歌,可是这一次他却睡得心安。
什么三儿情痴,全被他驱逐出来,只有他和贾清相依相偎着。
他一觉醒来,只见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同一时间,有脚步声传来,他飞快地躲到门后,等到门一开,就一手捏着进来的人的脖子,而后一看,又急忙松手了。
“怎么是你?”
“真是要命了!我好心带你回来,你不说谢谢就罢了,还要我的命?狐狸精,人间是随意杀人的吗?对,你就算杀了我,我们也不能告你。但你现在住在我家,我家可是能动私刑的!我就拜托你,守一下规矩吧!”一早过来看他的唐文沅摸着脖子,胡乱叫嚷了一通,才叹息说:“罢了,我就是看看你醒来没有,我现在就把我哥叫来。”
“不用叫他,我走了。”九扬知道来人是唐文沅后,双眼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昨晚梦里的余温好像还在,使他顿生放下肩上担子,现在就与唐文沅远走高飞的想法。
只是他们远走,又能走到哪儿呢?
“怎能不叫他?昨晚他闭关修炼了,否则他肯定守在你身边的。”唐文沅转过身,正要去找唐文洛时,忽然想起什么,折回来压低声音说:“昨晚你一直叫着贾清这个名字,待会我哥来了,你千万别提起,不要惹他生气,否则我也救不到你。还有,我跟你说啊,我哥是个天大的好人,你就不要再记挂着那贾清了,好好跟着我哥吧,天塌下来他都会替你扛着的。”
“你再说一遍。”九扬的声音冷了下来。
结果,唐文沅真的把话重复一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针插进九扬的心里。
没想到唐文沅把前事忘得如此彻底,见到他,竟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还为了唐文洛叫他放弃贾清。
他突然觉得自己五百年的等待是个笑话,可是理智上,他明白自己是不能怪责他的。
要是他记得一切,他们就不用上记川了。
交代好了,唐文沅就匆匆忙忙地把唐文洛找来。
唐文洛小跑过来,一开房门,就只剩下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九扬早就走了。
37、【三十七】
早晨,唐家收到两张东方马戏团的门票。
唐文洛打开请函,没写别的,只写了他与唐文沅的名字。
他沉着脸,捏着请函,想了一个上午,终于将此事与那日鬼二子说的屠杀联繫起来。
看来,就是今晚了。
那麽他们把门票寄来,到底是何用意?这一场屠杀,他又该不该阻止呢?
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想了一个下午,奈何时间逼人,开场前两个小时,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救与不救的道德问题,过去找唐文沅了。
彼时唐文沅正叉着腰教育那些他捡回来的小妖小鬼,训了一个下午,满嘴都是往日人们教训他的说话,什麽仁义礼智信、不能作恶、要做个有用的人。他被念得多了,虽自己未能做到,却也能信口拈来。
那黑猫妖和小老虎精听着听着就相偎在一起睡了,小男孩和两个小女孩早就打闹成一堆,只有那个叫作灵灵的长舌女鬼还一脸崇拜地听着唐文沅的训话。
说到最后,唐文沅的嘴也涸了,才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往后人间不会太平了,你们要乖乖的,行事不要冲动,我才能保住你们。答应我,好吗?”
“沅沅,我们都听你的话。”黑猫睡完懒觉,起来伸个懒腰。
而唐文洛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吓得唐文沅立刻上前护着那些妖精小鬼。
然而唐文洛只是扫了他们一眼,接着指了指黑猫和小老虎,说:“文沅,跟我去东方马戏团,带上这两隻东西吧。”
“哥?”唐文沅扯了扯唐文洛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你别带走他们,他们都没有做什麽坏事,一直都很听话乖巧。你知道我从小就养着他们,他们就是我的孩子……”
唐文洛不耐烦地打断道:“我们唐家是不养閒人的,他们想留下来,就要为唐家办事。快走,开场就来不及了。”
几隻妖鬼对视了一眼,高兴又有些畏惧地举起手来,“大少爷,我们愿意为唐家效力,我们都愿意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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