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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进去，我殿后。”沈墨之边说，两只眼睛一边紧盯着神荼的动作，却见他只是一脸好奇的看着九扬他们，而没有出手的打算。
他们毫发未伤地进去了，这闪电本该把他们打出来的，千百年来这闪电打过多少只鬼、妖精，还有魔，如今却败在三颗药丸上，难怪往日连仙界都不得不买账给万俟言。
沈墨之正要进去时，却被神荼一手拦住了，“万俟的药千金难求，不知……”
“不知我怎样拿到？我什么也不用给他，只要我要，他就得给。”他扬起嘴角，问道：“这天底下，你以为他会听谁的话？”
神荼抿着嘴，终于明白自己被阴了，他却不愿说出他脑海里想到的那只魔。
他不说，沈墨之却说了：“我是沈墨之。”
“你上了他身。”
“仙界到底封界多久了？我以为我转世是个大消息。”他眯着眼，靠到神荼的耳边，“替我向郁垒问好。还有跟月老说一声，若然他不想他那棵姻缘树被砍了，就把我的姻缘本册备好，我待会来看。”
77、【七十七】
神荼没有跟着进去，只是清楚地看到沈墨之眼中闪过的狠光。
他在威胁月老，也在威胁他。
沈墨之的狠早就扬名六道，没有谁会傻得跟他起正面冲突。
可是他又乐得见这个死气沉沉的仙界被他们闯了，多少年了，很久不曾如此热闹了。
仙界立在云上，他们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很静。
鬼一子立刻想到幽黑的鬼界，便想：虽是一明一暗，我却看不出与鬼界有何分别，都是没有生气。
然而几百年前的仙界并非如此，沈墨之曾跟着天魔溜进来偷了玉皇大帝一件宝物。
那时他所见到的仙界是欣欣向荣的，确实是众生梦寐以求的乐土。
再往前走，总算多了一点气息。
果树疏落地种着。上头是红红绿绿的椭圆果实，九秋见了喜欢，正要摘下来，却听到九扬说：“这是凤羽果，小秋，我们不能吃，不过凡人吃了能延年益寿。”
九秋从小就吃了不少仙果，这个凤羽果，他不过是被它鲜艷欲滴的颜色吸引了，管它能不能吃呢。
他高兴地摘了两颗下来，一颗自己收着，一颗给了唐文沅，“快吃吧，别又丢了小命害我哥哥傻乎乎地等你。”
“小秋。”九扬低喝了一声。
然而唐文沅却递给唐文洛了，他说：“哥，还是你吃吧。”
“不用，很快我就用不着这具肉身了，你吃吧。”沈墨之坦直地说。
自他有回记忆以来，他就一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躺在妖界一个隐蔽的角落。
正如他跟他爹所谈好的，将他的身体托付给了九家。
“是吗。”唐文沅苦涩一笑，咬了那凤羽果一口，里面是多汁鲜嫩的黄肉，甜甜酸酸的，“那就是说离开仙界后，你就会真正的丢了唐家人的身份，而我就运着你的尸体回去。爷爷受得住吗？从此以后，我该叫你哥还是沈墨之好呢？要是你见到爷爷，你还认他吗？”
这个时候鬼一子他们都装作听不见，默默地往前走着，他们这些一活就是上千年的东西不会明白唐文沅这个属于人类的纠结。
“爷爷会明白的。至于叫我什么，你喜欢就好——”他突然停住脚步，一个仙女提着采摘了鲜花的篮子自他们眼前经过，他戒备地盯着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就那样走了？
看着他们这群外来者，就这样走了？
九秋揉揉眼，问道：“我眼花了吗？刚才是有个仙经过了，接着走了？”
“我以为我见到的是阴间的白衣女鬼。”鬼一子打趣道。
他们再往前走，遇到喜欢的东西，九秋就不客气地据为己有。
换作是以前九扬并不会允许他拿这么多东西，今日九扬也出口制止过他，但沈墨之却说：“喜欢就拿，没谁敢说你一句。”
九扬正要反驳，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嘴巴了。
“他这样子挺像你从前的，都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
中间他们又碰到几个仙人，但那些仙人最多只是看他们一眼，就直行直过了。
其中有两个仙人分别从左右过来，与他们狭路相逢，还是提着自己的东西就走，彼此也不打招呼，奇怪得很。
九秋平日张扬惯了，如今却被彻底他无视。
他抓了抓耀红的头发，直接逮住了一个女仙。
一边的九扬正要拦住他，却反被沈墨之含笑地拦住了。
九秋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狐狸精。”那女仙神色未变地说：“有何贵干？”
“难道你、你就没有想过收了我？拿去邀功或者什么的？我想我这身狐狸皮还是挺值钱的。你就这样走过去，放走我们？”见那女仙一心要走，他随即把鬼一子拉过来，“还有他，虽说他剃光了头，但他还是鬼界的鬼。”他又拉过蚩敖，“我们挟持了这条金龙，你不考虑救一救他吗？”
不说九秋，他们从三家村一路杀上来的都打算一鼓作气杀到记川，哪料到他们根本不被这些仙人放在眼内。
女仙向蚩敖投去一记鄙视，接着说：“你们去你们的记川，只要不碍到我们就行了。”
九秋无言地放走了女仙，搭着蚩敖的肩膀，叹气道：“你们仙界的竟然无情得如此，都不如我们有情有义，你还是跟我们混好了。”
蚩敖想都没想，就笑着说：“好啊。”
“就知道你是个忘本的！”九秋大笑地往他的胸膛打了一拳。
沈墨之也跟着笑了出声，想到第一次见到九扬时，同样无缘无故挨了他几巴掌。
他心情大好地说：“走吧，别掉以轻心。”
78、【七十八】
记川在仙界最北。
成仙者头一件事就是到记川，脱下所有外物，赤裸浸泡在水中，掬起两捧水，一捧喝了记起生生世世的往事，一捧喝了放下生生世世的苦执。
仙界自生自长的仙几乎都到神界了，而现在留在仙界的，基本都是余下四界的魔妖鬼人凭自身修炼成仙的，所以沈墨之对渴望成仙的鬼一子说了，往日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但是鬼一子自己也明白地说，他成不了仙，正如他们没有成神的希望。过去不计较血统，现在却计较起来了。
那些成仙的魔妖鬼人都喝过了记川的两捧水，偏偏如今又重新堕入了成神的苦执。
所以神界封界之后，被杜绝了前路的他们同样杜绝了四界进来的路，闭关自守。
今日九扬他们闯了进来，仙界并非一无所觉，无视他们的只是有自知之明的下仙。
就在他们坐在树荫下悠然自得地乘凉时，一个上仙背着剑，骑着白马来了。
这上仙就是在高岱山布下剑阵的苗牙剑仙。
“六位，在下苗牙。”他翻身落马来到他们面前，轻笑道：“四把剑，现出了四个情痴。你们四位为情而来，却不知情字害人。”他略过蚩敖，停在九秋面前，欣赏地看着他，“你倒是不错，心里不藏事。”
九秋以为苗牙在嘲讽他没心机，不像他哥哥聪慧，便跳起来说：“我管你好牙还是破牙，快给我滚，否则我就打崩你的牙！”
忽然一下刺耳的呼啸声，而后九秋的面前掠过一阵风，他耀红的头发就掉了一撮。
苗牙的剑就这样在一刹那间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地削了九秋引以为傲的头发。
“好剑法。”九扬拍了几下手掌，护到九秋面前，“苗牙神剑，果然名不虚传，乘人不备的功夫更是不错，请赐教。”
九扬正摆出招式，却见苗牙抽出剑，直刺鬼一子。
鬼一子及时被剑身折射的白光晃回神，立即化成一团黑雾，绕过苗牙身边飘走，但是苗牙把剑横手打出，紧追着黑雾，九扬与沈墨之心里皆大叫不好。
苗牙神剑是昔年曾带一队军马打上仙界的太史将军的佩剑，据说上能斩仙，下能除邪。
后来太史将军仙逝，苗牙剑陪葬了百年，把剑里的一点灵养成了魂魄，后来给路过的北极战神放了出来，几经修炼，终能成仙。
这把除邪的剑修炼成仙，恰恰也是鬼一子他们的克星。
这时候沈墨之翻出背包一块巴掌大的木块，跃到剑前，举起那木块，那剑就插到木中不动了。
这是万俟言给他的最后一件法器，他是这样说的：
“这个木从神界的母木上砍下来，能挡天下的神兵利器，要是碰到那些不讲理的天兵天将，你就藏在胸口吧。”
他是给他的大师哥护身的，却没想到沈墨之给鬼一子挡剑了。
剑卡在木中，苗牙惊讶过后，正要伸手拔剑，沈墨之却毫不客气地打下了他的手。
“去记川的是我们，为何要杀他？”沈墨之眯着眼问。
被羞辱了的苗牙面色不改，说：“仙界不是鬼界能来的，沈墨之，聪明如你，你果真不知他来仙界为的是什么？”
鬼一子现回了人身，笑道：“贫僧已经和鬼界没什么牵连。”
“那在高岱山上，你为何把剑对着他们，你想杀他们，你要提着他们头颅请求鬼王的宽恕。”苗牙天不怕地不怕，直接挑明来说：“你要把鬼界的移地阵用到仙界。”
不待鬼一子解释，沈墨之就冷声地说：“仙界冷清太久了。”
“鬼一子来过仙界，他不可能活着离开。他死了，你们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去仙界。”
苗牙提出的条件很吸引，但是他们却都摇着头笑了，倒不是这路上与鬼一子建立起了什么感情，而是——
鬼一子开口说：“我不会死。我只是一心求仙，但如果你把我打回六十三层，待我上来之时，就是仙界被夷平之日，正如灭天大将军终有一日会带着鬼界重新杀上仙界。”
“你！”听到灭天大将军的名字，苗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那是仙界不愿再想起的黑暗之日，当最后一批仙家成神后，留在仙界的仙更不敢去想那些黑暗的日子了。
突然，马踢着腿嘶哑地叫着，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那马疯狂地往前奔去。
接着而来的是一声接一声的整齐的低号，苗牙忽然摔坐地上，九扬也似乎受惊了，他不断往后退，退到唐文沅身边，紧紧地抓住了那双暖和的手。
79、【七十九】
“九扬？”
唐文沅垂眼看着被九扬紧握的手，不断回响的低号和突如其来的阴暗使他极不舒服，所以他紧紧回握住九扬。
但是九扬很快就松开了他的手，而且把他推到身后，再冷着一张脸，扯起苗牙，他同样推到身后。
“小秋，过来。”
看着终年光明的仙界被无边的黑暗一寸一寸的覆盖了，听着那恍若千军万马的“呜呜”声，九扬不期然地想到当年风光如画的妖界就是因这黑暗落得今日寸草不生的荒芜凄清。
他又逢上这个黑暗了，只是不知领着兵马来的到底是谁。
九秋听话地来到九扬旁边。
他一头红发比刚才更亮了，活像黑暗中燃烧的火焰，而火光从他的双眼中喷发而出。
当年他被关在密室里修炼，无论局面有多艰难，家里都不曾跟他提过一字，一直到他修炼完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一打开密室的门，满身是伤的九扬无力地跪到地上，而面前是黑压压张着血盆大口的妖魔鬼；
他也忘记不了自己抱着九扬回到家里，身受重伤的杜康从床上爬起来，紧抓着他臂说：
“小秋，干爹干娘不在了。结界是干爹最后留下的，他要你出关后——能够回家！”
当时他就发誓要黑蜘蛛一伙千倍奉还，但却被九扬按住了。
如今这些东西送上门来，既然来了，这一次，九秋决不会留情！
黑压压的兵马自天而降，从东而来。
那些东西身披黑袍，骑着没有生气的死马，嘴里整齐地呢喃着不知什么话。
他们把马勒停，忽然分开两边，两匹马从中间上前，骑马的一高一矮，高的就是容貌极丑的鬼三子，跟在后面；
而矮的那个，看上来只有一米五左右，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露岀来的半边脸遍布干裂的皱纹，比鬼三子还丑。
“参见大将军。”鬼一子走上前，按住曲着五指，预备出手的九秋，微低着头说。
“嗯。”灭天正眼也不看他，只用鼻孔喷了一口气，算是应了。
看着他可怕的容貌，苗牙就打了一个冷颤，但是被包围在九扬他们之中，他又似乎安心了一点，却暗道——
我为苗牙神剑，上能斩仙，下能除邪，何惧鬼界的灭天大将军？虽五百年前险些死在他的手下，但我若畏缩如懦夫，岂有负太史将军？
他正要动手，却被沈墨之拉住了。
“灭天大将军，很久不见！”沈墨之提腿跃起，来到灭天面前，“未知大将军重破七十二层，否则墨之应该先去鬼界，与大将会合后再来仙界，省却路上不少麻烦。”
“原来是墨之。”灭天从马上跳下，亲昵地握了握沈墨之的手，用那把比枯死的老树还要粗哑的嗓子说：“我也还没有去良常山拜会你师父，不知你已经转世了。我刚平了鬼界内乱，把这个没用的徒儿放了出来。”
听此一言，九扬和鬼一子皆是一惊。
鬼界内乱？突然间，鬼一子的心狂乱地跳着，他抓着九秋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九秋受不住的“喂”了一声，他竟推出一掌，一缕黑烟往灭天身后打去，打断了他的马的左前腿。
马凄惨地叫了一声，摔在地上。
灭天却眼睛都不抬一下，还是亲切地跟沈墨之说着话，“不止徒儿没用，连马都没有。”
说罢，那马头忽然被割下了，身后的鬼兵上前拖走了马身和马头。
他阴恻恻地笑了两声，嗓子嘶哑得渗人，“比马更没用的，应该是败走的鬼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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