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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厉害﹗”
唐文沅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一边用桃木剑砍着脚下的人形妖物，一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
他忍俊不禁，走到他身边，直接赏了那妖物一张灭字诀的黄符。
那小道士立即把脚一缩，问道﹕“这是唐家的灭字诀，莫非你就是？”
“我说不是，你信吗？”他看了四周一眼，地上血迹斑斑，躲不开的，都死在这些妖物的刀下了。
他问道﹕“其他妖物呢？”
“那边﹗我带你去﹗”小道士收好桃木剑，拉着唐文沅去到一棵大树下，指着三只妖物被他用一根粗红绳绑在树上。
“诶，小道士，不错啊，看你的衣着，你来自茅山派的？”
“对，我姓阮。”小道士说“你就是唐文沅吧？我看你道术这么高，怎么会被赶出唐家？”
“真是丑事传千里。我嘛，学艺未精，但假以时日我定必夺回唐家。”
他虽与这小道士素未谋面，但却觉得他极为亲切。
趁着人们出来处理尸体，他干脆灭了那三只妖物，然后带着小道士上了天台。
他们吹着凉风，俯首看着底下被阴霾笼罩的城市。
“你要怎样夺回唐家？”
“我也不知道，什么方向都没有。现在周围都在死人，每天看报纸，我都看得要麻木了。反正都是死人，我又何必顾忌着人命而不敢与那些东西动手？何不化被动为主动，能灭一个是一个。你说这个方法好不好？”
小道士皱了皱眉，下一刻夸张地摇起头来，“最怕他们横竖要死，不如多杀几个人陪葬，你就没有其他方法吗？”
唐文沅笑了几声，“我们人啊，都是一个样子，见不得人死，却不知人终有一死，顾虑一人，不如顾全大局。”
“那什么是大局？”
“就是把他们逐出人间，天下和平。”
“那你忍心吗？”
这问题唐文沅日日夜夜都在想，甚至把自己关在屋里已有一星期，每日只由白白和喵喵轮流把最新的消息带来。
死的人多了，人命似乎就变得不那么贵重，就像战时的人命，不过是一堆数字。
说他想通了也好，还是他逼迫自己认定这套想法也好，反正他认同了九扬当日的做法了。
“古语有云，成大事者，不要妇人之仁——小道士，好好修炼，我们来日再见。”
说罢，他就拉开虚空，走了。
那小道士立在原地，叹了一口气。
他终究要负上这不仁之名了么？
虚空中现出了一个黑色长衫的人，原来是沈墨之。
他来到小道士旁边，说道﹕“他能这么快就想明白，也是一件好事。这样的乱世，他那点小善心不过害人害己。”
小道士转了一圈，现回真身，竟是九扬。
他皱着眉说﹕“若我在的时候，定不会让他当这不仁之人。”
“你就是在人间活得太久，才会受人间所谓的善恶影响。走吧，我们在这里留得太久了。”
他刚要走，却被九扬拉住了手，“墨之，我们要替他回去唐家。”
“我可以替他回去唐家，但是你就没想过要相信他吗？他不是一个寻常人，而是天山宗的继承人。若他连这么简单的坎都跨不过，谈何三派合一？谈何捍卫人间？”
159、【一百五十九】
白狐取火狐而代之是意料之内，却也是意料之外。
之外在于，是沈墨之亲自将九扬带到秦肖林面前的。
就在去完游乐场的那个晚上，他既没有告诉九扬往后即将发生的事，也没有找一个借口，就让他懵然不知地睡去了。
白狐醒来后，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起火狐，也不谈唐文沅，就像从头到尾，一起过的都是他们两个。
只是那个晚上，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面，一直相对无言。
等到晨光初现，沈墨之才开口说问：“你装得来他吗？”
九扬反问﹕“你对我能跟对他一样吗？”
他们都不能。
于是沈墨之将九秋和蚩敖赶走了，先派他们去对付龙七子，又让他们继续去挖龙，不把龙挖完了就不要回来。
挖龙路上艰难多险，倒是能让九秋锻炼锻炼。
他们走了之后，客厅就空下来了。
九扬这才从房里走出来，问道﹕“我们还留在这里吗？”
“不留了。是时候给他们一点颜色看了。”
沈墨之轻轻的一句，却在往后的五天里分别把五界的账算了一遍，算是给他们一个警示。
仙界是头一个被算账的。
沈墨之挑了几个名声较大的，统统都杀了。
那些躲在后面的看得眼睛生红，却无一敢出来迎战，惹得沈墨之一声讥笑。
“凭你们也想拿我的性命去叩神界的门？贻笑大方。”
鬼界抢了唐宅，逐了唐文沅，唐家在人间本就不成气候的联盟便一击即溃。
人间一时让鬼界占尽上风。
于是他去了仙界后，就挑了万俟家下手。
一夜之间，除了身在唐家的万俟丹和关青天之外，满门全灭。
好大的新闻，不过被那千人烧炭自杀压了一头。
接下来的妖界和鬼界所死所伤的都不在话下。
鬼界还有灭天大将军镇着，但好不容易把妖界抢过来的黑蜘蛛精却不敢直面沈墨之。
他的手下还没有死的，全都弃了妖界就跑。
余下的魔界，要不是那日有心魔来杀他，他都想不到魔界四族会与灭天大将军为伍。
魔界分为五地，良常山自赤焰山一带自是天魔的地盘，剩下的三地分给了心、影，梦三族，还有一处是梅生独居的梅宅。
多少年了——
自血族走后，这四家族都相安无事，再看彼此不顺眼，都是各过各的。
现在却来了个不怕得罪人的沈墨之，他各抓了一个心魔和影魔，就在良常山的边界，两手一左一右的掏出了他们的心脏。
魔界不是仙界。
沈墨之狠，他们也狠。
正要动手时，不料一袭红衣从天而下，挡在沈墨之与他们之间。
沈墨之脸上一痛，血立马喷溅而出，刚好溅到梅生两指夹着的梅枝上。
正是那梅枝划出他脸上的血痕。
“听说你在良常山下闹事，我便过来看看。墨之，果然好大的本事。”
“天大的本事都不及你手中的梅花。”沈墨之皮笑肉不笑﹕“梅生，今日我算的是与他们的恩怨，不是你的。”
“听闻你扫平了仙人妖鬼四界，我便在梅宅等你与我算账，既然你不来，只得我亲自来会你了。”梅生扫了众魔一眼，却说：“你们想我出面，可今日之事，以我看来就是这两个小东西技不如人，怨不得谁，算了。”
沈墨之：“我既敢杀仙杀魔，就不怕你们算账。我说过，凡与鬼界为伍的，都是与我为敌，我说到做到。”
他自魔界脱身，回到一处郁绿葱葱。
九扬从草上翻身起来，一瞥就瞥到他脸上的伤痕，却提都不提，反倒说：“才不过五天，你就把五界都得罪光了。狗急了还会咬人，你就不怕他们群起攻之吗？”
“就怕他们不来。”
他们同时笑了出声，天蓝云白，少了五界的纷扰，便是难得的好风光。
他们每天都换一个地方，来去无踪，倒算逍遥自在。
那些天来鬼界和妖界的人能监视着沈墨之，那是他无心躲，他要躲起来，没什么东西可以找得到他。
而可以找到他的，比如天魔，比如鬼王，都不知去向。
笑罢，九扬说：“墨之，我想见见文沅。”
沈墨之从不隐瞒九扬任何消息，自唐文沅被逐唐家，他早就料到九扬总有一日会提出这个要求。
他说：“那就见吧，我不干涉你的决定。”
“可我不能见他。”九扬转身变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要是用这个样子见呢？他会发现吗？”
沈墨之审视了他一圈，忽然消失不见，再回来时，只见他拿了一个药瓶，倒出一个红色方丹。
“阿言的药，去掉你身上的狐狸味儿。”
160、【一百六十】
五界乱成一片，听了沈墨之所作所为的孟梦立即丢下手中的事，从国外赶回来，却找不到他的行踪，只好转头回到魔界。
她先是见了心族的老魔王，质问﹕“沈烜临去前将整家族以及墨之托付给你，你当时是如何应允的？”
“此一时非彼一时，孟姑姑，心族现在由我说了算。”
孟梦瞪着眼睛，大喝：“你说什么！”
那心魔冷声道﹕“沈烜将沈墨之的身世瞒得好！本来谁都不说什么，但现在他竟然眼睛不贬就杀了两个家里人？他敢这样做，就别指望能回来！”
“不说他的身世，你们心族都留不住他。”孟梦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投靠灭天，对你们有好处么？丑话说在前头，你与墨之过不去，就是与我为敌。”
“那就最好不过。”
话音一落，忽然一张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罩住了孟梦。
孟梦始料未及，忽尔又一张封条，把她的嘴巴封住了。
她冷眼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毛，但他依然硬着头皮拉开一条裂缝，将她推进去了。
眼不见为净。
下一天，带着九扬躲在仙界的沈墨之就得知孟梦被囚的消息。
他刚到了魔界，又得知灭天大将军曝晒唐老爷子的尸骨——
都在逼他现身。
他划开虚空，说道﹕“先去唐家吧。”
唐老爷子就是九云转世之事，沈墨之并没有隐瞒九扬。
然而此九扬非彼九扬，他是见过生死的，他不会要求沈墨之先救唐老爷子的尸骨。
但是火狐会，那是为了见他一面而转世的父亲；
唐文沅也会，那是他这辈子至亲的爷爷。
于是沈墨之没有犹豫，就去唐家了。
唐大宅前，已有一群妖在叫骂，要里面的鬼立即把尸骨交出来。
其中沉不住气的，已经冲进去了。
“沈哥哥。”九扬拉了拉他的衣摆。
他的神情极不自然，只是这个时候，倒没有人注意得到。
“稍安毋躁。”沈墨之一出声，便全都静下来了，“劳烦诸位替我看著小扬，我去去就回。”
“沈哥哥，我也要去﹗”
“乖，你留在外边。”
九扬闹了两闹，就留下来了。
他不可能跟着进去，免得一不小心就出手了。
然而他在外边也不容易，那些妖对他很关心，他又不能像往日一样端起架子，更要像个孩童一般说话。
后来他受不住，豁了出去，大叫道﹕“你们都别问了！我沈哥哥不在，我不要说话了！”
他气呼呼地坐在树下，那些妖虽不再说话，却围在树下，把他重重保护起来。
沈墨之进了唐家，就见院子里摆着棺材，开着棺木，发出一阵腐臭。
忽然一把冷冰冰的声音从屋里出来﹕“都说妖王当年有多威风，如今不过是一堆发臭的尸骨。”
他看向那张陌生的脸孔，问道﹕“阁下是？”
“鬼无心，刚从六十三层上来。”他见沈墨之有些惊奇，便道﹕“鬼界之大，莫非你以为六十三层只有一个鬼一子？”
沈墨之点点头，“闲话不多说，我要这副尸骨。”
他本以为那鬼无心与鬼一子的实力相当，当年他能胜了鬼一子，如今定能胜过鬼无心。
他大手一揖，将棺木盖起，就动手了。
没料到风尘四起，上天下地，他们依然难分胜负。
鬼无心这名字改得好，似乎生来就是与他相克的。
沈墨之所用的功夫法术，有三成被他摸通了路数，余下的七成，大概要得益于他师承于天魔及唐家门下。
忽而鬼无心消失不见。
沈墨之从天上落下，前脚才刚踫地，就感觉到身后一沉，似乎有人跟着下来。
接着他后背就硬生生接了一掌，迫使他退了十步远。
“鬼一子从六十三层上来不是他的本事，他只是踫上时机而已。我被困在六十三层是天魔和鬼王所为，而非我力所不及。我不怪天魔，但是这一掌，就看看他的弟子教得如何！”
鬼无心转眼来到沈墨之面前，冲他的腰便是一腿。
不过沈墨之一掌气过去，勉强挡住了。
“如此功夫，却要委身于灭天大将军，你也不算什么。”
“他为名，我为仇，有何不可？”鬼无心一声冷笑，“听说沈烜做了个心血为一的小魔头，还以为什么东西，不过如此罢了；天魔的功夫，你也学不足，如此也敢在六道叫嚣？罢了，今日暂且放你一马，给足你师父面子，日后再见，就别怪我不留情了。”
沈墨之冷眼看着他化成一团黑雾走了，不发一言，背着棺木就走。
到了门外，他将棺木交给了那些妖，命他们好生安葬，就带着九扬走了。
走没有多远，他就搂着九扬的腰，靠在他的肩上。
九扬吓了一跳，转头就见他嘴里滑出一行血。
“你——”
“没事，去魔界。”
161、【一百六十一】
九扬搂着沈墨之时，恰巧碰上赶回来的唐文沅。
他下意识就避开唐文沅那要看穿他的眼神，正要扬手划开虚空，沈墨之却比他早了一步。
沈墨之牵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就走了。
这情景落在唐文沅眼里，直刺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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