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他的话来找我也够疯的。”
“我说了,我久仰你的大名。”他又掩着嘴笑了两声,“我觉得我还是挺厉害的,不说别的,从小到大,就没有妖魔鬼怪的身份能瞒得住我,一看,我就知道他的原形。”
“那你会什么道术?”
他正要自夸下去,却一愣,摇头道:“我不会啊,我要是会的话,就不必去找梦魔来救你了。”
“不会就不会,你助我修炼,我为你把你的情人挖出来,那就各不相欠了。”
杜永辉吓了一大跳,忙问:“谁的情人?”
“你啊。照秦肖林之言,龙四子就是你的情人。别急别急,他还睡著呢,我们慢慢的来。”事情有了转机,唐文沅的心情就变好,拍拍大腿说:“不不,你不急,可我急死了!快,我还要去见九扬!”
172、【一百七十二】
“你是我儿子,你想学,娘自然会教你,但你知道你爹宁愿将你送去天魔那里,都不把你送来我身边的原因吗?孩儿,血族的功夫,太苦了。”
在良常山的千年,沈墨之自以为已经受尽了所有的苦,对于维奇夫人的话,当时并没有上心。
只是半个月之后,当九扬将颤抖不停的他抱在怀里时,他们才终于明白了那所谓的苦。
那一晚,诺曼·维奇——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将一个刚死的男人送到他房间里,笑眯眯地说:
“大哥,你没有吃晚饭,这是妈妈让我送来的。虽然不是很新鲜,但你的第一顿嘛,妈妈怕太新鲜的话,你消受不来。”
当时九扬也在房里,突然而来的血腥味使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拉住沈墨之。
但沈墨之推开了他的手,一手接过那具男尸,然后张开獠牙就向那男人的脖子咬去。
沈墨之并不喜欢腥臭的味道,但还是把尸体的血都吸光了。
他把尸体扔回给诺曼,打出一掌,就把诺曼送出了房间。
“砰”的一声,门紧紧关上了。
“你如何?”九扬扶着他坐下,又伸手抹去了他唇角的血。
“没事。”他强忍着腹内的翻腾,握了握拳头说:“你、你出去吧,我要运功。”
“我还是待在这里吧,难道你还怕我笑话你吗?”
九扬转身变回小白狐,趴在一角。
沈墨之瞥了他一眼就盘膝而坐,运起功来。
未几,腹内的不适就被平复了,而且多了一股暖气,流向四肢百骸,变成了一点力量。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多了一点精神气。
血魔吸的是人的精血——
就扬看着沈墨之,心里有点不安,不觉又想到了那被囚在不知何处的火狐。
要是沈墨之知道了——
他心里自嘲,到了如今,又何必再问一切值不值得?
第二晚,诺曼送来的是还有一口气的年青男子。
他以为沈墨之因为那剩下的一口气而犹豫,但是他错了。
沈墨之没有犹豫,一刻都没有。
他眨眨眼,就接过干尸,说道:“大哥,我服你!想当年,我——”
他依然没有把话说完就被送出了房。
他自问是个有人缘的吸血鬼,怎么就如此不受他大哥待见呢?
后来诺曼又送来那些将死的,半死的,受伤的,活生生的;男的,女的;中年的,年轻的……
沈墨之连眼睛没眨一下就把他们的血吸干了。
事实上,到了第四晚时,沈墨之已经知道自己不妥了。
他在期待他的晚餐,那种饥渴感是他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的。
他饿,在咬下那些人的脖子后,又有超乎常日的兴奋感。
从前他以为只占着他身体一半而毫无作用的血逐渐苏醒了,有一股蛮劲儿在撕扯着他,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力量,急待爆发。
然而,第九晚,送到他手上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绑着两条辫子,还笑呵呵的。
她一笑,脸颊就现出了两个酒窝。
沈墨之终于迟疑了,没有伸出手。
一边的九扬定睛看着女孩,走到她面前,挡在她和沈墨之之间。
他小声问:“墨之,血魔的功夫是否非学不可?”又抬头看向诺曼,第一次跟他说话:“一个小女孩?这算什么?”
“妈妈说了,我们族的功夫不容易。大哥,你已经开始了,回不了头的。下手吧。”
回不了头的意思是什么,沈墨之约略猜到了。
然而,就算此刻能回头,他也没有这个打算。
他闪身到小女孩的背后,捏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还是下嘴了。
他的獠牙咬破她的动脉,嘴巴吸吮着她的血——他头一次吃出血的鲜甜——却在朦胧之间,想到老爷子问他的话。
“洛儿,你还记不记得那句话——善恶由己。”
而他回答:“魔界没有这一套,为善为恶,对我们不太重要。”
他把已经断气的小女孩扔给诺曼,反手一抹唇边的血,问道:“娘可有教过你善恶之别?”
“我问过。”诺曼答道:“但她说,世上有善则有恶,有恶便有善;我们不谈善,又何来恶?既没有恶,并没有善。”
他点点头,又反手送了诺曼出去。
他看着九扬,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这就是我的答案。”
九扬没有话了。
不谈善恶的话,那小女孩为何不能死?
他又忽而一笑,靠在沈墨之耳边说:“你和我没有什么分别。”
“不,我和你不一样。”沈墨之拿开他的手,坐到床上盘腿运功。
下一晚,诺曼没有再送人来。
半夜,沈墨之就难耐满腹的饥饿感。
他脑袋发昏,就要夺窗出去,却被玻璃反弹回去;他劈开虚空,虚空却依然只是虚空;打开门,门却锁了。
“大哥,妈妈亲自下了结界,你出不来的,你要自己熬过去。”诺曼在外面喊道。
夜是如此的漫长。
他一直在床上打坐,血液却一直叫嚣着:他需要新的食物。
他觉得一秒犹如两秒,一秒是饥饿,一秒是被饥饿反噬。
到后半夜,他已经坐不住了。
他抓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却不敢再看九扬一眼。
“墨之,你——”九扬叫了一声,却立刻被他喝住。
“闭嘴!不要理我。”
他冷汗直流,被血液里的虚空紧咬着,唯有拼了劲忍耐才没有倒下来。
他以为一切到了天亮就会变好,却在晨光刺进来的一刹那,他的皮肤刺痛,似乎全身的血都成了尖锐的牙,咬着他的皮肉。
他双腿一软,摔在地上,后背对着晨光。
晨光却像要把他后背的皮整块掀起来。
“窗帘、窗帘……”他使尽浑身的力气说。
九扬马上拉上窗帘,却无论如何都拉不上。
他焦躁地跺跺脚,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这时沈墨之已经瑟缩起来,浑身颤抖,冷汗直流,皮肤却冒着烟,赤红一片。
已经没有他思考的余地了。
九扬扑过去,抱着颤抖的沈墨之,再变回白狐真身,化成三倍之大,把他紧紧抱着了。
173、【一百七十三】
“求求你让我去救沈哥哥吧。”
“你怎么救呢?你什么都不会,你怎么救呢?”
火狐红着眼睛,擤了擤鼻子,又凝神看着镜子,镜子里正是白狐抱着抖个不停的沈墨之。
时间突然放慢了,慢得火狐能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心有多痛,痛得他再没有余力去责怪白狐抢了他的位置,他只害怕白狐不再护在沈墨之身边。
他不要沈哥哥出事。
他摸着镜子,流着眼泪说:“那你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救沈哥哥?你让我过去吧,我求你了、求你了——你看着我们这样,你高兴了吧?你到底想怎样!我求求你,让我去吧……”
男人扳开九扬的手指,又把镜子拿走了。
他说:“我给过你机会拜我为师,你却说不要学我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
九扬扑向他,要抢过他手中的镜子,却怎样都抢不过来,最后只得跪在地上,叩着头说:“我学我学,我跟你学了,你教我吧,我求你了……”
那人弯下身,把镜子塞给九扬,一边说:“我就不明白了,学我的功夫有这么委屈你吗?小狐狸,你说你沈哥哥是跟天魔学的,我敢说天下间你只有学了我的功夫,才真真正正地配得上他。”
九扬突然哭得更大声:“沈哥哥、沈哥哥……”
原来沈墨之使劲推开了白狐,仰头露出一对獠牙,踉踉跄跄地躲到墙角。
九扬连忙扯着那人的裤脚,求道:“我见了他,我就乖乖地跟你学,你要我学什么我都学。”
他弯身摸了摸九扬的头,还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上烙下一个吻。
九扬合上眼睛,随即来到一片白光之中,回头时,只见白狐来到他面前。
一把声音从天而降:“小白狐,你躲到哪里都好,我要你回来你就得回来——你玩够了,是时候换我的小徒弟去了。”
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往下堕去了。
再睁开眼时,房间里的九扬已经变成火狐了。
他立即扑去沈墨之身边,却见他双目尽红。
沈墨之摇着头,一把将九扬推开:“你走,你离我远一点!”
“不要!我不走!”九扬爬回他的身边,喊道:“沈哥哥,让我陪著你,你不要赶我走。”
沈墨之一怔,伸手摸了摸九扬的脸,但很快又收手了。
“你不是小扬,你不要靠近我,我不能伤害你,我不想伤了小扬。”
“沈哥哥,是我,我是小扬。”他流着眼泪,紧紧地抱着沈墨之。
不料,又被他猛地推到一边。
“小扬,你别看我,你不要看我。”
他贴着墙,瑟缩着,死命地紧咬嘴巴,却不敢看九扬一眼。
沈墨之的意识是模糊的。
他忽而想到良常山上,自己被困在一个小铁笼里,然后被丢到深海之中。
那时他是怎样过来的?
又想到在赤焰山中,他赤着脚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又是如何爬到山顶的?
那些他以为过不去的苦痛,他都熬过来了。如今呢?如今他又要如何熬过来?
但那些都是有尽头的,这一次,又可有尽头?
已经入夜了,沈墨之断断续续地吐了一地的黄水,饥饿感却依然绞著他的胃。
又忽冷忽热的,他只能抱紧双臂,而九扬依然抱着他,没有放手。
“小扬——”他忽而抓著九扬的手臂,说道:“你还在等我。我很快,很快就会爬上去的。”
他以为自己在赤焰山上,脚底一片火热。
他使劲地往上爬,爬到一半时,一团火打向他的后背,他就掉下去了,掉到熊熊烈火中。
“啊!”那是蚀肉销骨的痛楚。
他仰头睁眼,喉结凸起,青筋暴现。
但他很快又起来了。
他四肢被树根绑着,只能咬紧牙关一扯,右手便挣脱了:又一扯,左手刚挣脱开,却又立即被三跟树根缠上。
两根绑着他的手,一根勒着他的脖子,几乎要把他的头拉断。
那是他刚到良常山的第三个月。
那么的无望。
“小扬、小扬——”他终于哭了出声,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小扬,我痛。”
九扬立即抱着他,说道:“沈哥哥,你别怕,很快就过去了,我陪著你——”
说到一半,他忽而灵机一动,将手咬破,放到沈墨之面前。
浓烈的血腥味。
沈墨之似是走到出路,低下头,吸着他的血。
狐狸血虽不比人血,却好歹是有千年修为的,沈墨之的神智也稍稍恢复过来。
他抹了抹疼痛的双眼,不相信地看着九扬。
“小扬?”
“是我。”九扬抱着沈墨之,哭道:“沈哥哥,你终于好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沈墨之拍拍他的背,哄道:“不怕不怕,小扬,这些都不算什么。”
又是一晚,无声而只有相拥的一晚,沈墨之窝在九扬怀里睡著了。
然而,比起漫长的痛苦,这晚上过得实在太快了。
曙光似乎是突如其来的,轻轻一照,又把他们推进了无间地狱。
沈墨之是在深海里醒来的。
他被困在小铁笼里,水拍打他,鱼啃咬他,但他的四肢却伸展不开来。
天魔之言仍犹在耳:“既然你要做我的大徒儿,这些苦,你就得受。”
他拼命地撞着铁笼,一直撞,直至把铁笼撞开。
“沈哥哥,你怎么了?”九扬被他吓了一惊,按着他的手脚,他却打了一个机灵,把昨晚饮下的血都吐出来了。
九扬脸色苍白,手忙脚乱的,刚抹了他嘴角的血,又要拍他起伏不停的背,为他顺理气息。
——逃吧,如此痛苦,你为何不逃?
一把声音对沈墨之说:
——你现在就可以放弃,放弃了,大不了一死。死了,不就轻鬆了吗?”
他从海里上来,却被埋在土里,像死尸一般被万千的虫子啃咬著,肉身逐渐腐烂了。
如果他放弃,不就是死在这里而已吗?有谁死去不是被埋在土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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