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沅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马上脸色一僵,“九扬,我们不这样行吗?你怎么就不听听我的解释?”
“我听了啊。你说有他在,你的情绪就会平复很多,不会动不动就斩妖除魔。那你一直带着他就好了,不用再跟我解释什么。”
“九扬,我带着他是因为我怕自己再对你动手。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九扬,你相信我,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真这么重要的话,你可以不要那天经和山经。”九扬沉着脸说,又话锋一转:“有关系也好,没关系也好,文沅,我受够你的懦弱了。我睡去之后,你消沉了多久?我托秦肖林带话给你,你又做过什么?现在,你得了天经山经,我不怪你打了我,却想不到你连这一关都不能自己跨过去!”
唐文沅退了两步,低头说:“是啊,你看不起我,难怪你醒来了也情愿留在沈墨之身边。但九扬,我努力过,痛苦过,你知道吗?”
“谁没有努力过,痛苦过?你以为沈墨之一身修为是凭空而来的?我亲眼见到他是怎样咬着牙关熬过来,怎样不愿意伤害火狐,为什么就你一人受不了这么一点痛苦?”
“就因为我受的痛苦不如他,你就不能原谅我?”
九扬的确太咄咄逼人了。
他素来不会如此,但只要想起那一幕,他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坚持不过是一个傻子罢了。
他不说话,唐文沅就抓住他的手,“我跟他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九扬冷笑道:“我亲眼看到你们亲在一起的。”
他甩开唐文沅的手,终究是不欢而散。
他回到沈墨之面前,本以为能有个安慰,不料沈墨之一张脸比他更冷。
“那次你是怎样让小扬醒来的?又是怎样让他睡过去?”
九扬立即想起维奇夫人摸着他毛发的那一天,便明白了沈墨之的质问。
他耸耸肩,说道:“你发现了。”
“什么意思?”沈墨之咬牙问。
“那个男人救走我之后,就把我们分开了,他带走了火狐——”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得灿烂,“他让我跟火狐打,打赢的那个就能回来。我一定要回来,你也知道,他不是我的对手。”
马上一阵风掠过他的脸,他抬头凝视着沈墨之高举的手——
沈墨之不会打下来的,但九扬的脸上还是火辣辣的。
九扬僵住笑容,看着沈墨之划开虚空,扔下他和诺曼就走了。
天地茫茫,剩他孤身一人了。
177、【一百七十七】
九扬想孤身一人走,偏偏身边还跟了个诺曼·维奇。
诺曼是这样说的,他第一次来C国,本来想跟着他大哥,结果他大哥走了,他就只得跟着九扬。
自己一个是走,多一个血魔也是走,九扬就随得他了。
但诺曼说谎了,他留下来,只是因为沈墨之走之后用过同心术吩咐他看着九扬,若九扬被鬼界的伤了一根毛发,这笔账就会算到诺曼头上。
诺曼好歹也是五百多年顶天立地的好血魔,更是维奇家族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当一只白狐狸的保镖?
但沈墨之是个心魔,早就看出诺曼的软肋,下一刻就亮出杀手锏——
“我告诉娘。”
好幼稚的做法,但诺曼怂了,认命地跟着九扬七天七夜,跟着他逗玩那些看不顺眼的妖和鬼。
这样下来,他们也算有了微乎其微的革命感情,话就谈开来了。
“我来C国是清理门户的,你怎么能带着我胡闹?还害我得罪了这么多人。”
九扬横看了他一眼,“你怕?你可以走啊。”
“我怕?我诺曼自出生以来就只怕我妈妈!”他瞪着眼睛说。
在灯光下,九扬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眼睛,是碧绿的,像一汪绿水。
又听他用英文叫嚷着,九扬听不懂,便说:“骂我就大大方方地骂,不缺你一个。”
“我没骂你。”诺曼甩甩手,“不如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到处找那些妖啊鬼啊的麻烦?”
“我不找他们麻烦,他们也会找我麻烦。我仇家多,你机灵的话,还是离我远一点。”九扬冷笑一声。
突然——
就是这么一瞬间,他睡意来袭,眼皮耷拉下来,头一歪,就睡着了。
诺曼吓了一跳,立刻想到沈墨之说:“他少了一根毛发我也跟你算账。”
他的眼皮跳了跳,幸好还听到九扬的心跳声,立刻将他背起来,送到房间里。
又是同一个招数。
九扬来到火狐和那男人的面前时,已不觉得讶异,还有心情地打量了火狐一下——
不错,很精神,那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了透亮着他没有的神采。
“怎样?又要打了?”白狐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问。
那男人笑了笑,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他们两只狐狸。
火狐大喝了一声“打”,然后向白狐打了一个拳头,白狐却不闪不躲,摊开肚子受他这一拳。
似是有一团火打进他的腹内,烧成一团,使他闷哼了一声。
风火拳?九家的风火拳?
他连忙问:“谁教你这招的?”
火狐得意地放开拳头,笑道:“我师父啊,我想学,他就教。你聪明的,还是快投降。”
“好,不打。你去见你沈哥哥吧。”
白狐坐在一边,说不打就不打,全然没了当日的拼劲。
火狐似乎感觉到他心底里的悲哀,一时不忍,就坐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了?
那一幕又浮现到他的脑海中,刺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火狐陪伴着沈墨之的时候,白狐也没有闲着——应该说,那男人没让他闲着。
男人问他:“你要见唐文沅吗?”
“你能让我见他吗?”他挑挑眉,以为男人的本事只是在结界里分开他和火狐。
“我送了我的小徒儿去见沈墨之,理应补偿你的。”男人笑道。
可惜当时白狐没有见到他温柔的眼睛里闪过狡黠。
但见到又如何?
白狐想,看清楚总比看不到好。
他被送到一条通道里,沿着通道走,就到了一个木屋。
当时唐文沅盘膝坐在床上,杜永辉跪在他的身后,一边为他按摩,一边念着经,唐文沅突然按着他肩上的手,回过头亲了亲他的手,又吻上他的唇。
杜永辉没有推开,那一刻夕阳斜照,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一切发生得自然又美好。
九扬心里一紧,退后了一步。
地板沉声一响,唐文沅和杜永辉像是突然惊醒,立刻推开对方。
唐文沅转过头来就见到九扬悲痛的双眼。
他立即翻身下床,九扬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心里一直说——让我走,让我走。
他就回到结界里,那男人含笑地看着他。
“你故意让我看的。”
“是。白狐,给你的一点小惩罚。心痛是心痛,不过你该感谢我。你要是迟了一步,他们做的就不止这些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气不过来,抬起手要打那男人一巴掌,却被捉住了手。
他的手像被扭断似的,痛得他皱了眉头。
等他放弃挣扎,男人才放开他的手,感叹道“还是我的小徒弟顺眼。”
“喂!我问你话呢!”火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不说话?”
白狐揉了揉额头,看着火狐眼中殷切的关心,终于敞开心房倾诉:“五百年了,我一直等着他回来,但原来他不是非我不可;我一心想为爹娘报仇,本来我打算报仇之后,就把身体还给你,可我想了好几天,这个仇就算我不报,不还有你和小秋吗?所以我留在外面没有意思了,你去找你沈哥哥吧。”
“你是不是很难过?”火狐眨了眨眼睛问,却一直等不到白狐的答案,又见白狐闭着眼睛不说话,他莫名地心里一痛,就伸手把他抱住了,“你别难过,你难过我心里也不舒服。”
“我没有难过,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虽这样说,但他到底没有推开火狐给他的怀抱。
“好吧,我本来是不喜欢你的,但师父说了,我多多少少要感激你的。我不是不懂事的,爹爹也说了,你是大哥。师父会分开我们的,反正你不是自己一个,以后我和小秋弟弟都是你的兄弟。”
白狐愣住了。
他听得出火狐是真心真意的,而不像他,说要让出身体,不是因为愧疚,就是因为活下去没有意思,终究少了一份真心。
他摸了摸火狐的头,问道:“那要是我们分开了,你叫九扬还是我叫?”
“那不简单!”他乐呵呵地说:“反正我跟沈哥哥成亲了,以后我就跟他姓,叫沈小扬好了。”
看着他弯起的双眼,明明是同一张脸,白狐却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实在太好看了。
178、【一百七十八】
话说回来,沈墨之那日一怒之下而去,然而天大地大,小扬又全无影踪,他根本什么方向都没有。
他转念一想,就去了梅宅,或许梅生会知道那男人的身份。
只是他到了梅宅后,才发现那里已是一片荒芜,往日的桃红已凋零不剩。
再走进宅内,里头一片狼藉,碎的碎,倒的倒。
他心里一惊,忽又想起那日仙界震荡,震来梅生的一声怒喊,要天魔滚出来。
到底梅生出了什么事?
只凭空想,他也得不出结论,又转身回到良常山。
良常山不是易上的,沈墨之本以为他自逐师门后,日后就难以再上良尝山,没想到他只是被挡在结界之外。
他伸出一指,碰了碰结界,恍若一丝电流钻入他的手指。他轻声一笑,收起手指。
他有一刻的犹豫——若要回来,当日又何必自逐师门?师父对他失望了吗?
他可以转身走的,但心里有把声音在叫嚣着——试一试吧,或许师父根本就不会为难你,否则就不是这个结界了。
他干涩地说:“奉无天尊师之命,墨儿回来了。”
话音一落,结界就消失了,他轻易地进去了。
刚来良常山时,他每天都被天魔扔在山下,要他徒手爬上来。每当他到了结界前,说的就是这句话了。
他失神时,猛地一个人扑进的他怀里,是温思宁。
“大师哥,你回来了,师父就说你会回来的。”
“他回来过?”
“回过几次,唉——”她叹了一口气,拉着沈墨之往前面的木屋走,“师哥,你跟我来。”
木屋并非普通的木屋,温思宁带著沈墨之左穿右转,才到了一间房间。她稍稍推开门,看著坐在床边的人,又拉著沈墨之走到一边,小声说道:“二师哥在里面,你劝劝他吧。”
劝什么?
沈墨之糊里糊涂地跟了进去,里面一片昏暗,只点了一根蜡烛,但依然清楚地看到万俟言紧紧握着床上的人的手。
再往前看,他的心顿时漏了一拍——是梅生。
只是他脸如死灰,双唇发青,头发半黑半白,就像梅宅里凋零不剩的梅。
当日的惊艳似乎已经永远地留在他的梦里,那个梅花烂漫的梦里。
沈墨之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万俟言的神色也不对劲。
当日他曾给万俟言一百年内力,才让他脸色好了,如今脸颊却凹陷得比从前更深,眼下两轮黑影挂着,不说的话,还以为他是从鬼界来的。
但他很快就找到原因。
空气中弥漫着血气,他顺着气味看去,就见万俟言身后放了个小碗。
他上前拿起碗,里头足有半碗的血。
“阿言,你疯了。”他压低声音说。
“师哥,你别管我。”
“我怎样不管你?你在拿你的命——”
万俟言依然一动不动,却打断沈墨之的话:“我没话说,也不想在这里跟你吵,你回吧。”
“不行。要么在这里说,要么出去。”
沈墨之太过强硬,万俟言只好起来,手却被紧握着。
他只好弯身跟梅生说:“七七,我去去就回。”
握着他的手才松了。
虽说听过万俟言和梅生之间的破事,但从前他们都不敢去想像,如今见了,听他亲昵的一声“七七”,才不得不真正相信了——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
他们出了房门,万俟言却不敢走远。
师兄弟都不说话,小师妹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大师哥,梅生没了半条命,是师父打的,师父说,他们当时都太生气,所以他出手重了。师父让二师哥好好看着他养伤。”
“他养他的伤,你掺和什么?”沈墨之盯着万俟言问。
万俟言不说话,只想到当日天魔将梅生丢到屋里,那时梅生头发全白,脸无半两肉,眼睛都睁不开来——他的心又隐隐作痛——他曾经以为挫了梅生的意气,自己就会快活,只是见到梅生垂死的样子,原来最心痛的还是他。
他这几天什么都不想,只想到在梅宅的某一天,梅生手执一枝梅,笑意盈盈地说:“阿言,你知道父亲我为什么叫七七吗?因为我是第七朵开的梅花。”
万俟言说:“我只想他好起来。”
“他丢了半条命,你就用自己半条命换给他?阿言,听师哥劝一句,他能在师父手中保住命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他会好起来,你不必如此。”
“不。”万俟言握着拳头说:“不,我不会让他用这幅鬼模样活下去。他要活就要活得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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