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又忽而轻笑，“他现在骨子里有我的血，不好吗？”
温思宁着急得拉了拉沈墨之的手，却听沈墨之问：“你如此爱他？你不恨他了？”
“我多恨他，就有多爱他。情字这回事，师哥，你不是比我更明白？”
沈墨之是明白的。
他叹了一口气，就抓住万俟言的手，然后两手相对，就有一道暖流流入万俟言的体内，他的脸色便红润了。
他愕然地看着沈墨之，“师哥，你——”
“我不逼你，只是给我留住你的性命。”沈墨之收起手说。
维奇夫人对他豪爽，一下就给了他千年的灵力，如今他也给了万俟言五百年的。
除了梅宅和转世到万俟家的那些年，万俟言都是躲在良常山炼药，从不求什么，这次是沈墨之第一次见他这么决断地要救人。
五百年的灵力，是他唯一能给的。
就在这个时候，沈墨之脸色一转，冷冷地说：“你能下床了？”
万俟言立即转身，只见梅生出来了。
他上前握着梅生冰冷的手，听他抱怨：“你出来太久了。”
“是有些久了，我跟师哥多说了几句。”
“有什么好说的？”
“没好说的，没好说的，我们这就回去。”他搂着梅生走，一边说：“你啊，还是要多休息，回去吃了我炖给你补品，再睡一会儿吧。”
梅生低笑了两声，“你陪我吗？”
沈墨之一副见鬼的样子，这还是梅生吗？
又听温思宁说：“他昨天醒来后就这样，黏二师哥黏得紧，我也不知道师父对他做了什么。”
179、【一百七十九】
对沈墨之来说，良常山称得上家乡，但或许算不得是良地。
他留了三天，见梅生被养出精神气后，自己又问不出什麽，便决定离去了。
临走前，他跟温思宁站在山顶，看着底下的荒凉。
突然有一刻，他仿佛与往日孤身独立於此的天魔心意相通。
一切都是这麽的荒凉。
温思宁低着头，闷闷不乐：“师哥，你为何一定要走？师父虽骗了你，可他多年来对你的好都是真的。”
她是他们最小的师妹，从小就由他们护着长大，结果把一颗心护得比哪个魔头都好。
他只笑了笑，又听她说：“你不知道，那次师父把梅生带回来，梅生受了重伤，师父也很憔悴，我从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
沈墨之还是不说话，温思宁就急起来了。
“师哥，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师父吗？”
“宁儿啊，你说，梅生是真忘记了还是假忘记的？好好看着阿言。至於师父的事，轮不到你我来惦记。”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回来过一样。
他回到了唐家。
本来他从西方回来後，就打算直接到唐家找鬼无心，虽晚了几天，但总好过不来。
唐家外长满了杂草，杂草在太阳底下跟着风摇曳，好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就像那些白日里横行无忌的鬼一样。
才几个月的光景而已，好好的一个人间，就如此萧条了。
他露出一对獠牙，用指头碰了碰，忽而想到十岁的时候钝牙换成野兽一样的利齿，吓得他在沈烜怀里哭了半天。最后沈烜逗了他一会儿，才坦白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已经是千五年前的事了，如今他终於坦然地承继了这个身份。
他推开唐家大闸，却忽有一把利剑扔到他的脚下。
忽而一阵风卷起，风尘扑到他的脸上。他闭上眼睛，倒更清楚看到风尘之中与鬼无心纠缠着的唐文沅。
自己的剑也拿不稳——他摇了摇头地想。
不过唐文沅有此毅力，总算没让他完全失望。
战了不到十招，唐文沅就处在下风了，等到他自半空中退到地上後，沈墨之就起来喝道：“文沅，退後！”
唐文沅一退，沈墨之就插到他和鬼无心之间，一抬腿，就把鬼无心踢出唐宅，撞在外头的树上。
他乘势翻墙而出，又是一掌，把鬼无心又打出百步之外。
只是鬼无心回神过来，及时把脚刹住，却在同一时间吐出一口黑血。
鬼无心反手一抹嘴，眼里闪过一丝赞赏的亮光，说道：“血魔的功夫。”
这蛮劲还真是除了血族之外再没有一族能有的了。
偏偏鬼无心平生最为欣赏这蛮劲，其他魔族的功夫，对他来说，不是取巧，就只是花拳绣腿。
他打起精神与沈墨之对了几招，一探他的功底。
到底不是横蛮的魔啊，拳脚虽好，却似乎还缺了一股劲儿。
不过他看着那对獠牙，还是有些避忌，正如维奇夫人给沈墨之说的：“你没碰过人血还好，碰了，这一对牙就有了尸毒。六界之中，这是最毒的。不说鬼界的怕，连神界的也要忌三分。”
试过他的底势，鬼无心就不恋战，化雾走了。
沈墨之看着远走的那团黑雾，心里虽疑惑，却没有追上去。
站在一边的唐文沅按着胸口，上前问道：“只有你吗？九扬呢？”
沈墨之收起一对獠牙，说道：“走了，怎样？跟着你的那个人呢？”
“也走了。”唐文沅苦笑道，“九扬不喜欢，我怕下次再遇着，他又生气了。”
沈墨之点点头，看着消瘦了不少的唐文沅，不由得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们是应该同病相怜的，要说世上最理解他的，不是九扬，就是他了。
不过他们又是不同的，他没有唐文沅的懦弱。
“似乎你体内的天经和山经控制得还不错。”
“勉强而已。没了杜永辉，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点，有点力不从心，要不刚才就能打退鬼无心，不至於给你当笑话了。”
“靠一个人才能稳住这二经，就算他是什麽灵物，你也太没有用了。”沈墨之冷笑道：“世间有千万种方法，这是最容易的，也是最无用的。”
唐文沅低下头来，“你懂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吗？沈墨之，你说得轻巧，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并不想对付你们。”
“哈！若我不明白，世上又有谁明白？是姓杜的稳住二经，不是你，若贪图这方便，就是二经控制你，而不是你控制它。”
180、【一百八十】
唐文沅是有天赋的。
这一点，沈墨之在转世做人的时候就知道，也曾跟唐老爷子说过，这座人间里能对付他的唯有唐文沅。
虽然後来唐文沅的所作所为似乎打了他的嘴巴，但是现在看来，倒是——
“把你心里的杀气压下去，那是天经和山经的杀气，不是你的。”沈墨之慢悠悠地说。
这些天来，他和唐文沅不多聊天，只是他这一句话重复再重复，说得他都觉得无趣了。
唐文沅重重一个呼吸，咬紧牙，将他稍稍察觉的杀气压下去了。
这却不是轻易的，那道杀气要把压制它的真气摆脱，就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五脏六腑都扭作一团。
但他只是哼了哼，死命忍过去了。
沈墨之点点头，倒是还可以啊。
那日打退鬼无心後，沈墨之本应要走的，但是他一言惊醒了唐文沅，与其借助杜永辉，怎麽不让沈墨之这只会控人心的魔来帮忙呢？
这麽多天後，他就知道这是对的，那些他察觉不了的杀气，沈墨之轻易就发觉了。慢慢地，他也感觉到那杀气，便趁它迸发之前就把它强行按下去了。
虽说也有压不住的时候，一个踢脚就跟沈墨之动起手来，但他始终不是沈墨之的对手，几招之後，就被制服住了。
只是随着他越来越控制得住体内的杀气，也就越把天经和山经的灵气用得好，与沈墨之交手也越发顺畅。
静坐了半天，唐文沅就起来活络一下筋骨，一边跟沈墨之说：“你比起当年又厉害多了，不像我，这麽多年还是高不成低不就。”
“那是你给自己太多的条条框框。”沈墨之躺在摇椅里面，说道：“小时候如此，长大後就更加厉害。”
说到小时候，唐文沅难免心头一动，又极快地瞥了沈墨之一眼。
放着个会窥心的人在身边，真不安全。
但他又知道，沈墨之根本不屑偷看人的心思。
他问道：“这话怎麽说？”
“你小时候只知学了本家的道术就要收妖除鬼，所以不愿意学道术，却没想过等你学得高深了，收什麽妖，除什麽鬼，就是你来定的；现在呢，你只知天经和山经害你打了九扬，可你想没想过，天下最强的功夫都不是白得的，要麽你为天经和山经所控，杀了九扬；要麽你就自己受苦，完全控制那两经。还妄想凭个人就能把这东西平了？都是活了几辈子的人，不要这麽幼稚了。”
“是啊——”唐文沅怔了一怔，却又忍俊不禁笑了。
他好像看到他哥回来了。
他摸摸头，笑道：“我以为你恨我。”
沈墨之一声失笑，却没回话。
就在这时，唐文沅一掌过来了，只听他说：“过两招吧，哥！”
他们的修行之地临近海边，唐文沅就使了一招“排山倒海”，海和泥混合成水龙卷，打向沈墨之；
沈墨之却不躲不避，竟双手拍地，就把那水龙卷打开两半，再双掌一推，就破了那水龙卷。
接着沈墨之又跃到海中，把水引到掌中，混合他的赤元火，打向唐文沅；
唐文沅倒是好，立马使出一招“别有洞天”，那水和火就被吸进洞中；
却不料这一招只是虚招，沈墨之跃到唐文沅背後，要是他不停手，他定会两手把唐文沅的皮肉撕开了。
“你的功夫，还得多练。”沈墨之只是推了他一把，就回到地上了。
他看着远方说：“我要你做一件事。小秋他们在挖龙，你替我把他们聚合在某个地方。”
“为什麽？你查出了什麽？”
“没有，只是个方向而已。别太看得起我，我所知的，恐怕比那秦家後人还要少。”
就在这时，地震了，海也摇了，海浪比两个人还要高的向他们扑来。
他们以为是刚才过招引致的馀震，却忽然听到一声龙啸，从远方过来。
他们对看了一眼，又听：“我知虞重见天日了！老七，你偿命之日也到了！”
龙三子出来了——忽然心里来了九秋的话，显然沈墨之和唐文沅都听到了。
沈墨之的眉心却动了动，还差两条龙，到那个时候会怎样呢？
是鬼界八十一层的那只鬼上来的日子吗？
只是，他还没有想下去，就有一个人用同心术给他传话了。
“大哥！你快回来，那九扬哭着闹着要见你，我快受不住了，你到底见不见他？”
沈墨之眯了眯眼，有一刻，他以为又是白狐耍的把戏。
但偏头一想，白狐不可能哭闹的——
一定是小扬！
181、【一百八十一】
龙三子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山摇地动，连远离震央的中林市都测得五级地震。
旧区的房子几乎都塌了，几百个人，或死或伤，新区好一点，大多只是外墙上的洋灰剥落了，砸了十来个人而已。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天刮上了颱风球，下着滂沱大雨，到了晚上，妖魔鬼怪都出来觅食。
一时，哀嚎连天，市长猛然惊醒政府被鬼界摆了一道，立即打电话到中央。
那边却被占著线，一直都打不进去。
唐文沅淋着雨，游走在中林市的大街小巷。
那一晚，他收鬼灭僵尸的白光似乎是唯一的光明，给人们一点安心。
然而单凭他一己之力，力量还是太小了。
他每走前一步，每看到多一具尸体，他的怒气就越不可遏止，心底里的杀气就在不知不觉间迸发而出了。
他杀气腾腾，死在他之手的妖魔鬼怪不在话下，只是连那些被他们用来当盾牌的，又或者受害的，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他都没有放过。
有一刹那，他看到那些人就仿佛看到了他们平生做的坏事，大也好，小也好，他们都是死不足惜的。
只有都死了，才能还回人间一片安宁。
他慢慢就杀红了眼。
当他掌中打出来的白光到了人们的眼前时，他们才知道远方的白光并不是神迹，而是恶鬼伸出来的手。
也有人说，这是末日的审判。
但他们都错了，换沈墨之来，他也许会说，这是天经和山经的胜利，但他都错了——
很久以前，久得连数算时间都是多余的，人间也有过大洪水，连下了很多天，直到人全都淹死了。
发令的那个神祇站在良常山之巅，眼睁睁地看著人间的洪水，没有一丝悲悯。
他如是说——大善即恶，大恶即善。
唐文沅要当个善人，很容易，也很不容易。
他一路杀到那收留他的张婆婆的家楼下，那楼不知怎么回事，起火了，火势很大很猛，竟连大风大雨都熄不了。
他两眼一盯，就见到楼里纵火的小鬼。
他立即跃到半空，破窗而入，几下的功夫，就把五只小鬼都灭了。
他站在窗前往下去，只见人们都抱作一团，三五成堆的，都在哭。
他却在这哭声中看到一个男人前几天打过老婆，也看到十五岁的女孩子为了钱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连那五岁小孩为了游戏卡，也偷了父母的钱，甚至那跛腿的老人，原来当年也杀过人——
天下如此不如推倒重来。
他跳下来，两掌打出两道气，就把所有的人围住在结界里面。
他正要动手，忽而一把声音叫住了他，“小唐啊！真的是你，大家，小唐来了，我们都不用怕了！他是真高人，真高人！”
73/99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