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舅舅一家清贫,承担他的衣食住行已是勉强,如何能供他继续进学,是而托人找了关系,送进了冬临书院做了名监学。一来勤工俭学,二来又能得沈老亲自教授,两全其美。
颜幼清听从了舅舅舅母的安排,去了冬临书院。只是他并未料想到这书院氛围与他预想的毫不相同。
他们书也不读,文也不作,满脑子只想着骄奢淫逸之事。他相貌本就出挑,自小受到不少追捧,只不过发乎情,止乎礼仪,一直以来相安无事。
哪里想到这京州学子个个胆大妄为,日日都有人明里暗里地调戏他。
甚至还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将他堵在墙边要摸他的屁股。他虽看着文弱,却也非逆来顺受之人,总也是严词拒绝。
他毕竟是举人,旁人垂涎之余碍于他身份也不敢太过霸道。
一日,工部员外郎之子慕名而来,强势要求他委身于他。颜幼清见他来势汹汹,背景又颇为强大,并没有当即拒绝,只叫他翌日丑时在冬临书院后门口与他蒙面相会。
员外郎之子兴奋抚掌,暂且回了。颜幼清又找到冬临书院内一名时常调戏他的登徒浪子,故意引诱,也叫他同一时间蒙面去暗巷幽会,登徒子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佳人的心,激动不已,从当天入夜起便在暗巷守候。
到了丑时,两人深夜相逢,情到深处。不由分说,抱着就啃了起来,左摇右摆,场面异常激烈。
情到深处,两人纷纷除却了外衣,褪下了裤子,却发现双方都有主导之意,这才惊觉不对。
那登徒子还暗戳戳与员外郎家的少爷商量,由他先来,事后再换他也可。
员外郎之子听他说话这才知道自己被颜幼清给戏耍了。他勃然大怒,将方才还抱在心口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喊着的男人打得鼻青脸肿。
颜幼清在远处偷偷听着他们对殴的动静,笑得不能自已。只是那员外郎家的少爷不是个省油的灯,很快便上门讨伐,将他堵在暗巷暴躁地准备霸王硬上弓。
颜幼清搬出自己举人的身份也不好使了。就在这时,一把折扇直直飞来,掷中了员外郎之子的脑门。
不待他反应过来,已被不速之客踹倒在地。还不等折扇落下便被稳稳地接住,挥开,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颜幼清依靠在墙边,清楚地看见扇上题了半阕《钗头凤》。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员外郎之子跌倒在地,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他痛苦地指着对方,刚要破口大骂,见到来者相貌登时噎住了所有脏话,连灰尘都来不及掸去,连滚带爬地就逃走了。
之后,那人一言不发,从始至终折扇掩面,默默跟在颜幼清身后,将他护送回了家。
“彼时你虽折扇掩面,可后来医馆门前相遇我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你。”
颜幼清搂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前:“渊黛,我想你对我是有情的。即便我知晓云儿是你心头最爱,我也时常为此伤心。可只要能见到你,只要你不弃我,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
他嗓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如同游丝一般。他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宫岚岫不由分说,猛地将他紧紧搂在怀中,烛火的光亮恰好只打到他鼻梁,双眼没入浅薄的暗影中,看不清他的目色。他犹豫许久,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颜幼清感觉到了对方身体某处发出的信号。他满脸通红,咬唇问道:“今天要留下吗?”
宫岚岫二话没说,打横抱抄起他轻盈的身子走向了床榻。
49、梦尘
与初次相比,他的动作已变得异常轻柔。他吻着他的眉眼,及时安抚他波动的情绪。
他的手指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有轻有重。他知道他每一个着重点,也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高兴,那是这半年来他们养成的默契。
才到宫家时,几乎是颜幼清病得最重的时候。整日里缠绵病榻,精神不济。
那时宫岚岫不常来看他,不过是遇上了顺嘴问一句他的病情,偶尔会给他送去几本解乏的书。
大多时间他都与云儿同进同出。直到入冬,他想着来年会试在即,心系学业,病情稍有起色便又下床读书去了。
此后宫岚岫来得稍勤了些,只是来了总也不说话,只静静瞧着他读书写字。有时也会顺势在他那儿小憩一会儿,却从不留宿。
颜幼清此前作为冬临书院的学生自然是知道宫岚岫染病一事的。
只是坊间传闻他性情大变后暴躁易怒,放荡不羁。可宫岚岫并未在他面前展现过这所谓暴躁易怒的一面,只是寻常待他,甚至还为他问药求学,不仅请大夫替他治病,还将冬临书院的沈老先生邀上门来为他一人教学。
说没有感动是假的,可宫岚岫身世成谜,谣言缠身,给人感觉过于危险。
他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远离才是上上之策。只是这想法萌生的第二晚,便遭了变故。
那一晚,他照常苦读至子时。入睡时见对面厢房内还亮着光,依稀可见两枚一高一低的身影对坐着,许是还在促膝夜谈。
他未想太多便铺被睡下了。谁知半夜他被一阵细小的声响吵醒,睁眼一瞧,身上正压着一个人,而自己已是全身赤裸。
他惊恐万分,强烈抗拒起来,慌乱中失手打了那人一个巴掌。
那人不说话,也没有发怒,只抓住了他扇人的手扣在上方。
脑袋直往他脖颈处钻,粗重地在他耳边喘气,滚烫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耳际,有股淡淡的酒香。他飘忽地在他耳边沉吟:“访仙,访仙。”
颜幼清一惊:“宫……宫少爷?”
宫岚岫似乎沉浸在一场由自己编织的绮梦中,只忘我的叫着颜幼清的名字。
颜幼清拒绝地将他向外推去,期间不断提醒他:“宫少爷,您喝醉了,云儿在对面呢。您去找他吧。”
宫岚岫忽然支起身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近乎痴缠地道:“访仙,我难受,你帮帮我。”说罢便吻住了他的双唇,吞没了他的答案。
颜幼清大睁着双眼,脑中的某根弦忽然就断了,只有宫岚岫在他口中扫荡时激烈又畅快的感受。
体内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让他无力反抗,腰肢一软便让那夜袭的入侵者得逞了。
梁上风铃滴沥婉转,呤叮清脆,在宁静的夏日奏响了一曲怦然心动的夜曲,悠悠闲闲,清清澈澈地飘入人心。
“访仙……叫我的名字……”
“渊黛……渊黛……”
数日后……
霍子戚神色匆匆地拎着食盒闯进昙花庵,抓着正在做刺绣作业的叶锦书就说:“你还记得那天宫岚岫在万仪楼动手打人的事儿吗?不知怎得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我听叶大哥说今日早朝文官群嘲定国公教子不善。”
叶锦书轩轩眉,不以为意:“脚后跟想想都知道是谁,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们二人还有谁?”
霍子戚脸色一变,后知后觉地道:“也对,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总不是宫岚岫自己告自己吧。”他耸肩好笑一声。
叶锦书哼哼两声并不多留意,只关心那香气四溢的食盒内究竟又藏了些什么好吃的。
霍子戚发觉了他炙热的视线,主动替他掀开盖子,端出一盏盈着汩汩寒气的冰雪荔枝膏,一罐雪泡梅花酒,一碟油糖杏仁酥,又取来一柄银制小勺递给他。
忽想到他奇怪的规矩,遂不等他接下便转手先挖了一勺荔枝膏尝了一口。
琉璃盏中荔枝膏洁净清凉,七枚荔枝果肉雪白鲜嫩,泛着可口的光泽,摆得极好,贸贸然被人挖走了一块,一个巨大的窟窿眼出现其中,十分突兀违和。
霍子戚刚吐出荔枝核来,肩上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只见叶锦书气鼓鼓地骂道:“谁让你先吃的!”
霍子戚无辜道:“你不是一向都让我先吃的嘛。”
叶锦书又不讲理地瞪了他一眼。伸出一臂,将美食悉数护进自己怀中,背对着他独自享用。
霍子戚看他那护食儿的模样,不禁气消了。晚间没拦住,让叶锦书偷偷把那罐雪泡梅花酒就着下酒菜全给喝了。
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晕得七荤八素,醉得东倒西歪了。这回可不单单是上脸,已经上头了。
霍子戚只得扶着他去榻上歇息,可是叶锦书不乐意,坏心眼儿地悄悄摸到他腰间将他那把手铳给摘走了。
忽觉腰上一轻,霍子戚后脑勺麻了一刹。他忙上手去夺,生怕他擦枪走火,引起火灾无意烧了这小筑。
叶锦书却异常灵巧地躲过他的争抢,稳稳地握住了手柄,举起,抵住了他的胸口。
霍子戚扭动的身躯登时僵住,而后以极轻微的移动速度恢复到面朝前方正常舒适的姿态。
眼前这人这会儿神智不清,六亲不认,万一一个恼火开枪把他崩了那就是飞来横祸了。
他颇为忐忑,嘴角尽力扬起一些弧度,勉强安抚道:“你冷静些,先把武器放下。”
叶锦书置若罔闻。他眼神飘忽,思绪回到了过去,恍若隔世。
他敛眸打量着眼前那熟悉模糊的面孔,陡然红了眼,滚下两行热泪来,嗓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你说我恶心,你又高尚到了哪里去。你遑论英勇盖世,最终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一个也没保住。”
霍子戚第一次见到他落泪的模样,一时怔在了原地,也不管他迷乱地说着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只呆呆地凝望着他脸颊上连续不断的泪痕。
叶锦书不满意他的默默不语,手上使了些劲儿,坚硬的枪口透过薄衫直抵跳动的心脏。
他痛心又愤恨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便是厌恶我到这个地步,都这个时候了你都不愿与我多说几句话吗?”
他抹了把泪,吸了口气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叶庭秋的死因吗?我今日就告诉你,是你害死了他,是你!若非你执迷不悟,我也不会设计让你非娶叶蓁蓁不可。”
他骤然笑出了声,怆然地看向屋外那一轮圆满的月,凄凉笑道:“那晚,你拉着叶庭秋的手,对他剖白,说你永远只爱他一个。但你可知你那才过门的妻子却在假山后偷偷看着你们。
她深爱的男人居然一心系在自己哥哥身上,你说她得有多伤心呐。
可是你心里眼里只有叶庭秋,何曾关心过你那新妇日益消瘦疲弱的身心。
终有一日她再也受不了,跳湖自尽了。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叶庭秋。
我告诉他,是他害死了他的亲妹妹,他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他疼爱多年的叶蓁蓁!
叶庭秋是何等重情重义之人,知晓此事之后怎可能无动于衷地与你再续前缘。他羞愧难当,内疚不已,在你出征前一晚,他选择自刎而亡。”
霍子戚听完这话目瞪口呆。他内心狂震,仿若跌入冰窖,冰冷刺骨的寒气直直刺入骨血。
理智告诉他叶锦书现在只是神思错乱,胡言乱语。可他迸发的情感如此真切,引人入胜,他的叙述亦是穷形尽相,仿若画面就在眼前,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臆想他所说的一切。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相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做。他们究竟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他狰狞冷笑声声一如阴间鬼魅,目光又恨又悔,又怒又悲,令人触之生畏。
可瞬间他的神色又缓和下来。他遽然甩了手铳,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对面的人,言语间竟有一丝卑微与祈求:“霍濂,这么些年了,你还不明白嘛。因为我一直爱着你啊。”
霍子戚怔在了那儿,耳际嗡嗡作响,胸中有什么在狠狠地抽痛。
一颗火热的心好似一块烧红的炭猛地被人丢进了冰水中,登时滋滋作响,生出一股直挺挺通往半空的白雾。
红烛恰好燃毕,屋中唯一的光线来源断绝,陷入一片漆黑寂静之中。
趴在胸前的人身躯倏地一抖,失去了意识,绵软无力地倒在他的臂弯里。
一连三日,烦人精霍子戚都没有在昙花庵露面,仿佛化作一缕烟尘在这繁华世间消散了,连听松也不见踪影。
主仆俩跟人间蒸发似的,一时间音信全无。叶锦书从起初的疑惑到担忧再到愤慨并没有花上太多的时间。
他腿脚渐好,又能下地干活了。眼见着秋收将至,他也该好生准备准备。他久违地扛起锄头往田间深处走去。
既然不来就不来呗,他这儿也不比万仪楼那红尘嚣嚣,乱花迷人眼的好处。
有的不过是个性情古怪,毫无情趣的男人。根本无可比之处。
然而他越想越气,一锄头匝地,掘出一团泥来,口中低声咒骂:“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来,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接连又过三日,昙花庵依旧无人问津。叶锦书好端端地坐在屋内,借着渐靠余晖的光芒俯首刺绣,谁人看来都会觉得是一幅恬静悠闲的美画。
谁知画中主角陡然抓起桌上的茶盏,猛力地掷了出去。上好的白瓷茶杯登时被砸了个稀巴烂,溅了一地的除了釉光莹润的碎瓷片还有之前那波已经干瘪的龙井茶叶。一套四只的白瓷茶杯一天下来被他砸的只剩堪堪一个了。
他咬牙撕扯起某个人的名字,恨恨道:“霍子戚,你死定了。”
50、为难
同一时间,早散值的霍子戚正在万仪楼买醉。他闷酒喝得太显眼,周遭笼罩着一股浓浓的伤情凄苦的氛围,无人敢接近。
只有钱衍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发笑,嘲弄道:“你瞧瞧你这幽怨的嘴脸,活像被丈夫抛弃的怨妇。”
霍子戚朦胧间听见这话,嘴角一垂,索性当众抽泣起来,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泣涕涟涟。
他一把抱住侍侯在侧的听松,脸上的涕泪悉数抹在了他的衣袖上。
听松站直了身体,勉强保持面色如常,以一人之力尽力维持霍家颜面。他伸手去推拍霍子戚,咬声提醒道:“少爷,少爷。”
霍子戚不为所动,哭得耸肩不断,极其夸张。
钱衍眼中闪过一轮精光,饶有兴味地问向听松:“是谁这么不识抬举敢驳我们这京州第一美男子的面子,难不成是个瞎子?”
听松笑容可掬地回答:“将军多虑了,不过是少爷和人发生了些龃龉,自苦罢了。”
钱衍将信将疑地又瞅向霍子戚,略略一思忖道:“难不成是前几日跟他一块儿前来的那个小子?彼时形影不离,深夜还一同前来,看来感情可十分要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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