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问得好,一个答得秒,裴问余坐在池砚身边,无奈地摇摇头,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
池砚的眉倏地松了,神情却很淡漠,他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陆……叔,您真是我妈的司机吗?”
“不然呢?”
“不然我以为——”池砚轻叹着气,说:“你是我妈给我找的新鲜后爸。”
“池砚!”
眼看着何梅已经走了过来,裴问余无奈地呵住池砚。
池砚无趣地撇撇嘴,盖上帽兜,不再多说一个字,安静地闭目养神去了。
而坐在前排的陆文彬也好不到那里去,他很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溢出一层汗。见池砚不说话,下意识地看向后视镜,却对上了裴问余的眼睛。
裴问余宠辱不惊地朝陆文彬微微一颔首,然后把视线向了池砚那侧的车窗上,也不知道是在看车外的景还是车里的人。
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早熟吗?
在何梅进车之前,车里的三个人都收拾好了各自的情绪,虽然谁都没让何梅看出来,但氛围还是极致诡异。
何梅看了一眼后座两个人,不是睡觉,就是神游天外,她疑惑地问陆文彬:“怎么了?”
陆文彬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一路上,何梅知道池砚没有睡,于是,她就跟师太的聊天内容,发表了一通关于学习以及考试成绩上的长篇大论,顺便还捎上了裴问余。
像唐僧念着紧箍咒一样,念得姓池的孙猴子头疼欲裂,恨不得给她跪下。不过也有好处,车上不尴不尬的气氛让何梅嘚啵散了。
到了弄堂口,何梅没有下车的意思,他转身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先下车,我还有点事。”
池砚:“妈,你怎么每天这么多事啊。”
何梅赏了亲儿子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
裴问余赶在何梅发作之前,压着池砚的脖子,把人弄下了车:“走了,别闹了。”
“……”池砚:“哦。”
天气很冷,弄堂很窄,何梅看着他们打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还是有人能治我们家这个小兔崽子的啊。”
家里的铁大门开着,小北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对两个人翘首以盼,远远看见了哥哥,飞扑似地蹦了过去。
裴问余抱起小北,“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吃药?”
“有,都有!”小北说得手舞足蹈:“阿婆每天提醒我吃药,我把弄堂附近都跑熟啦,后面还有一个租房子的小胖子跟我一起玩球。”
池砚:“哟,这才几天啊,你都有新朋友了?”
“是啊!不过他回老家过年了,下次一起玩得明年了。”
池砚掐着小北的脸,说:“都乐不思蜀了啊,那你有没有想我啊?”
“想啊。”小北撑着身体向前,在池砚脸了亲了一大口香,“我想你了啊池砚哥哥!”
裴问余看着有些吃味,他也想光明正大地亲吻池砚。
“下来自己走。”
小北下了地,但没松开裴问余的手,他犹豫了片刻,问:“唔……哥哥,我们也回家过年吗?”
裴问余停下脚步,默默地和池砚对视一眼。
他蹲着揉揉小北的头发,问:“你想回家了?”
“我想爸爸了。”小北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他这次过年,应该会回家吧?”
各路赌鬼在过年期间被家里人抓着被迫走亲访友,没了赌友,缪世良孤身一人支撑不了一桌麻将摊。所以,一般过年期间,他都会回家住几天。
“行。”裴问余对小北说:“我们也……回家过年。”
其实裴问余在回来的路上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想好怎么跟池砚说,倒是缪想北不轻不快地给提了出来。裴问余看了看池砚的脸色,发现没什么变化,也没发表什么意见,依旧挂着笑,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住进来的时候没多少东西,回去一趟也用不了多大的箱子。
池砚坐在裴问余没睡过几次的床上,看他整理东西,小北在楼下玩,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
“你回去住几天啊?”
裴问余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不漏风地说:“一个星期吧,怎么了?”
那扇门碍了池公子的眼,他大刺刺地起身,很不避讳地关好门,上了锁,然后又重新端坐回床上,“一个星期以后,咱们就学校见了。”
原来这家伙脸上装得好,内心还是不痛快。
裴问余放下手里的活,走到池砚身边,无奈地说:“平常住着还好说,过年过节还留在这儿,就说不过去了,池砚,我并不是你们家里人。”
谁说不是呢,池砚就是在呕这口气。
“我知道。”池砚闭上眼睛,“就是以为能跟你一起守岁,现在心里落差比较大,你让我调整一下。”
裴问余一时无言以为,他抱着池砚把他扑倒在床上,因为楼下都是人,不能弄出太大动静,所以只能温柔地从池砚的脖颈一路亲吻到额头,亲完了,又不舍得放开,“才几天而已,你会很想我吗?”
“想啊。”池砚说:“茶不思饭不想的那种想。”
裴问余忍俊不禁:“这么腻歪啊。”
“是啊,我都嫌弃我自己。”
“没事,我喜欢就行。”裴问余说着,又不轻不重了拍了拍池砚的腰臀,“这儿还难受吗?”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池砚扯着裴问余的下巴,狠狠咬了一口,咬完还十分不解气地说:“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下次换我!”
有下次就成,裴问余心想。
两个人在又床上亲昵地滚了片刻,随后他们听到楼下何梅进院子的动静。
裴问余撑起手,理了理池砚的仪容,“你妈来了。”
“啧——”池砚不满地说:“她谈恋爱,我也谈恋爱,怎么都见不得人。”
裴问余被气笑了:“你说谁呢?谁见不得人?”
“我!”池砚从床上爬起来,卑微地表示:“我见不得人!”
裴问余没再搭他的话茬,图囵塞了几件常穿的衣服,拎着包,刚要开门,池砚问他:“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了吧。”裴问余拧开门锁之前最后吻了吻池砚,“咱们别搞得这么依依不舍的,你妈精明着呢,你想让她看出来吗?”
迟早会知道的,池砚想。
池砚一切如常地在大门口送走了裴问余和小北,连多一眼都没看,进屋后闷不吭声地回自己房间睡觉。
大概十二点过了一点头,睡得正香的池砚被何梅从被窝里一把薅起,然后手里多了一个红包。
神经搭回正常线的何梅终于想起了自己儿子的生日,奈何已经过了,她踩点都赶不上时间飞逝,于是抹着看不见的眼泪,包了一个特大红包。
“儿子,生日快乐,新年也快乐!”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祝福。
池砚顶着满脑门的起床气怒吼,“我的妈!!你是不是有毛病!!”
第61章 温暖
过年之前的琐碎事跟他们这帮毛头孩子们没多大关系,他们只管张嘴吃饭,然后鞠个躬伸手就能收几个红包。池砚无所事事地在家抠了两天脚,实在闲得慌了,就跑到林胖子家打发时间,被喂了一嘴垃圾食品后,打着串味的饱嗝,回家继续睡觉。
就这么终于混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
何梅在新侨酒店饭点定了两桌年夜饭,请了近亲远房的一圈亲戚,坐下来吃顿饭,总结一下过去,顺便展望来年。
基本就是拉家常。
一大清早,池砚就被惨无人道地从床上挖了起来,他被何梅薅了一把毛,然后趁着理发店没关门,好好收拾了一番。
因为在一众小辈之中帅得鹤立鸡群,比较能拿得出手,所以池砚每年都会被何梅拉着去当迎宾门童。
人家都是比成绩,就何梅拖着儿子比脸。
出卖一个色相,以满足她与众不同的虚荣心。
老太太和她的亲表妹有两年没见了,两位老人自知大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所以非常珍惜这种见一面少一面的聚会——拉着手,说了个没完没了。
池砚坐在自家外婆身边,一边听她们聊,一边帮着夹菜,夹到最后,自己没吃多少。
他没什么胃口,特意端到他面前的油焖大虾都不想了,在这种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时候,池砚格外想裴问余。
真是应了前几天他说的那句话——茶饭不思。
池砚借着上厕所的借口,躲酒店的犄角旮旯给裴问余家里的座机打了个电话,刚接通,传来的就是一阵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欠费。”
“……”池砚:“靠。”
这还玩起失联了。池砚越发坐立不安,心里被吊得七上八下。
等他黏皮带骨地回到酒店包间,七大姑八大姨们已经穿衣的穿衣、寒暄的寒暄,各自就要散场。
池砚盯着他桌上的油焖大虾沉思起来。
何梅:“怎么去了这么久,掉厕所里了?”
“妈,大过年的,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一般在平常,池砚在穿衣方面非常不讲究,拿着穿得上的,就是件衣服。不过今天特意被何梅梳妆打扮了一番——内里套着一件卡其色高领毛衣,搭着黑色短装棉外套,修剪了新发型,刘海半遮着额头,显得眉眼轮廓愈发分明。
不笑的时候,眼睛里都盛着暖人的春意。
何梅越看亲儿子越满意,虽然亲儿子好像情绪不太高。
“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谁招你惹你了?”
“没有,我吃多了。”池砚招招手,喊来服务员,“你好,这份油焖大虾帮我打包。”
何梅新鲜得活像见了一只在太阳底下活蹦乱跳的鬼,不敢置信地说:“你还打包了?吃错药了吧。”
这话听得池砚翻了一个不太得体的白眼,“妈,现在小学生每天都摇头晃脑的在背粒粒皆辛苦,你再有钱,也不能违背咱们民族最基本的传统美德。”
什么话都让他说得冠冕堂皇。
何梅气结:“以前吃了两口就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不是你这位缺德玩意儿了?”
“以前年轻。”
何梅弹指蹦了池砚一脑瓜:“说人话。”
池砚不想说,坚定地闭上了他尊贵的嘴皮子。
服务员打包完油焖大虾,笑眯眯地问池砚:“小帅哥真懂事,还有什么要打包的吗?没有的话,咱们要开始收桌子了。”
池砚环视了一圈圆桌,头一次真诚地觉得铺张浪费不可取,他指着没怎么被人碰过的鱼肉,自己又点了几个新鲜的炒时蔬,吩咐服务员:“都装在一个保温袋里,再给我鲜榨一杯橙汁。”
“好嘞。”
在一边听着看着的何梅,优雅地给自己带好围巾,然后不甚随意的问:“你这是给谁带吃的?这么贴心。”
“没有,有备无患嘛。”池砚面不改色,张口就来:“明天大年初一,是家店都关门了,家里也没人做饭——妈,你做饭吗?”
“哦,我不做。”何梅拎起包走去前台结账,“这几天我不在家。”
“你去哪儿?”
“有事儿。”何梅含糊其辞了跳过了这个话茬,接着说:“既然打包了就多带点儿,你张阿姨过了十五才能回来,别让自己饿出毛病了。”
池砚:“那外婆呢?外婆怎么办?”
何梅偏头看了一眼站在酒店门口,彼此搀扶的俩老太太,说:“你外婆去你姨婆家住几天,我看她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出去走走也好。”
“得了——”池砚一摊手,打着趣说:“我这公子哥摇身一变成留守儿童了,大过年的,想消遣都没地方去。”
“你没地方去?”何梅非常不信这个邪,她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找出一张卡,“随便花,过年期间这家酒店不关门,实在没地方去了,可以来这边住两天,反正你也没几天快活日子日过了。”
母子俩之间没有客气一说,池砚收了卡,笑着说:“谢谢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裴问余抱着小北打开公寓的门,被迎面糊来的积灰呛了个天昏地暗。
屋里的摆放,甚至拖鞋的位置都丝毫不变,可见,这几个月并没有人回来过。而那位舅舅浸泡在赌鬼们营造的温柔乡里,被扒皮抽筋,却乐不思蜀,压跟就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的亲儿子和亲外甥的去向。
小北看上去很失落。
不过也许是因为习惯了,也许是自我调节能力不错,他失落没多久,就想开了。
行李箱被放在门口,踏进这个家门,谁也没打算长住,但过年还是要有个过年的样子。裴问余带着小北,花了一天的时间,大致把灰尘扫了一遍。
总算看上去干净了不少,像个人住的地方了。
接着几天,裴问余去了几趟超市,买了一些日常食品,凑活着这几天过日子。他还买了一袋面粉和几斤鲜肉,想在除夕夜给小北包一顿饺子。
小孩子在粉粉面面当前,爱玩的天性一览无遗,抑郁的心情也一扫而空——一盆面团和下来,人也基本不能看了。
“去洗澡。”
裴问余放了热水,原本想自己给小北洗澡,没想到让这小屁孩赶了出来,“哥哥,我自己可以洗,你去包饺子吧。”
裴问余啼笑皆非,“那你自己小心点,等一下把排风机打开,头晕了就马上出来,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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