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问余轻哼一声,没听够似的,说:“再哄两句听听。”
池砚笑骂道:“你有病吧,没完没了了?”
“池砚……”裴问余没有松开他,有些遗憾地说:“我们又约不了会了。”
“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打折卡不会过期的,小余。等你舅舅滚蛋了,我带你去玩。”
裴问余一脸郁闷,不说话。
池砚看着四下无人,于是拉着裴问余的衣领,把人拽到一个犄角旮旯的隐蔽角落,麻利地亲了亲裴问余。
“好了小余,你快回去吧,别回头真感冒了,唔,过几天也开学了,咱们学校见。”
“好。”
站在客厅窗户边上的缪世良,叼着已经燃到尽头的烟,一眼不眨地盯着窗外的俩小子。角落里的亲亲我我,因为视线死角,他没看见,但这之前的那个拥抱,在他看来,并不寻常。
缪世良把烟蒂嚼进了嘴里,开始琢磨。
直到裴问余回来。
裴问余进了房子以后直径往自己房间走,并没有看缪世良。
缪世良把烟蒂咽了下去,在强烈的尼古丁刺激下,他大脑回路异常清楚,“小余,你那同学谁啊?我看着挺眼熟。”
这话一出口,裴问余眼皮倏地一跳,他面色铁青地接着缪世良不怀好意地眼神。
“你说什么?”
“没什么。”缪世良说:“你跟他关系挺好?我看他穿得衣服——这小子挺有钱的啊,你没从他身上拿点?”
简直令人作呕。
裴问余就快把自己掌心掐出血,刚被雨水浇灭的火立马迎风暴涨十丈高——裴问余想揍他。
眼瞧着自己要挨揍,缪世良见好就收地闭了嘴,“行了,不说这个了——下午你带着小北一起过去,给老太婆磕个头。晚上那帮人好像还在什么饭店订了一桌,你们去吧,给我多拿几个红包回来。”
缪世良在原地等到了一个摔门的回答,他也不恼,不疾不徐地又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在肺中滚一圈后,吐了一室乌七八糟。缪世良在烟雾中冷笑着自言自语,“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喽。”
第63章 教训
对于备战高考的学生来说,寒假就等于是一个加长版双休日,而且没加多长时间,唰一下就过去了,完全没有体验感,等再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坐在教室里了。
池砚自从初一分开之后到开学,没见过裴问余,因为缪世良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大脑,一直待在家里没走。裴问余给家里的座机冲了电话费,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抱着电话能聊上两三个小时。
谈天说地,抒发情怀,什么都聊,在这过程中池砚骂最多的就是裴问余的脑残舅舅。
一开学,池砚还没逮着机会问裴问余打算什么时候回弄堂,裴问余就被师太拎着后领,打包扔上了装满学霸的校车,‘流放’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市有关部门组织了一个专门针对高三个别学生的速题集训班,要求班主任挑选两个在本班内成绩突出的人参加,于是,师太默不作声地把裴问余报了上去,另外一个是许娅。
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出发之前,师太把两个人喊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说教了一晚自习的时间,说得裴问余脑瓜生疼。
第二天就走了,他们甚至没时间好好说话,裴问余赶着回家收拾行李,在等公交车的时候,才坐下跟池砚说两句话。
“池砚,我在你课桌里放了五套高考备考卷,还有各门课的合集册,在我回来之前写完,要检查的。”
“我操,你这是要我命啊。”池砚说:“小余,我看你比师太还丧心病狂,师太好歹有个付轮轮能分散一点注意力,你就可着我咬啊。”
深夜等车的人不多,零星的也都是辛劳到半夜的社畜,没人认识他们。裴问余站在上风口,替池砚挡住了狂轰滥炸的西北风,他顺着池砚不太听话的头发丝,仔细捋了一个看得过去的发型,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他耳廓边亲了亲,“这就不乐意了?”
“乐意!”池砚一笑:“反正这段时间我也不打算睡觉了,靠这个打发时间。”
裴问余:“为什么不睡觉?”
原本以为等着他的答案会是一系列不正经的‘想你想的’,没想到池砚略微思忖片刻,才认真地说:“我怕一不小心就追不上你了,哎,小余,我打听过那个集训班,里面都是名校预备役,师太还挺看重你的,你得加油啊,旁的事先放一放,这半个月很重要。”
裴问余颔首,说:“我知道,我也没想到。”
末班车的时间渐渐接近,池砚挑着重点的长话短问:“家里安排好了吗?小北怎么办?”
“我舅舅暂时没有要离家的征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是赌场被警察掀了,反正很不正常。我问过小北,但是他说他想跟爸爸待在一起——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有事的话他会打你电话,到时候可能会麻烦……”
池砚倏地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不太满意地说:“行,还有吗?”
裴问余不可自抑地笑了笑,“嗯,还有——小北这个星期天要去一趟医院,你带他去,找徐医生就行。”
还有一些日常琐事,池砚把它们一件一件在心里安排好,以便在繁重的学业中,不会显得手忙脚乱,等他再次抬起头,公交车正缓缓地驶进站里。
前面的人排队上车,裴问余在没人注意他的情况下,抓紧最后的时间,抱了抱池砚,“我每天晚上都会给你打电话,还有,等过几天天气好了,把家里的被子晒一晒。”
这个家指的哪里,不言而喻。
“好,我知道了,一定给你晒得香喷喷的,被窝也给你暖得乐不思蜀。”
裴问余哑然失笑。
直到公交车催促的喇叭声响起,池砚这才把裴问余推上了车,说:“走啦。”
教室黑板上的倒计时牌随着日子一天天往下掉,而同学和老师们的小心脏却每天备受煎熬地往上提着,这会儿,已经提在嗓子眼里摇旗呐喊了。
裴问余走后,池砚暂时当起了不着调小组的临时队长,他们也不常去沈老板的店里逍遥快活了,基本都是混在教室里,团团围坐成一个小圈,埋头苦读。
小组排名依旧没有起色,这就意味着付轮轮还是一条咸鱼,但池砚的成绩,像他脚踩着结实的泥土,一步一个脚印,匀速地往山顶爬。
这让师太颇为刮目相看,她再一次把池砚请到了办公室,把一沓作业本和各科老师的评语交给池砚,未了,还特别遗憾地说:“你要是早这么努力,没准这次集训班也有你的名额。”
“不用了老师!”池砚想也没想就拒绝,“我有自己的学习节奏,你一把我送过去,我能立马回倒数第一。”
“朽木不可雕!”师太满腔热情被他浇了一通凉水,气不打一处来,“裴问余最近有跟你联系吗?他在那边怎么样啊?”
“不知道啊。”池砚装着一脸无辜的愣,说:“老师,您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那个集训班不是封闭式的吗?他上哪儿跟我联系?”
师太有点愁,还有点担心——虽然裴问余在班级里的成绩不错,但却够不上集训班的阶梯,勉勉强强能吊个车尾,但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想为裴问余好,就想拉他一把,这一把不知是好是坏,也许会如池砚所说的那样,适得其反。
“唉……”师太心力交瘁地跟池砚摆手:“你滚吧,回教室做题。”
“好嘞!”
池砚出了办公室,他摸了摸戴在胸口上的佛珠吊坠,暗暗松了一口气——裴问余每天晚上会给他打电话,不多,就十来分钟。他们寝室六个人,人多耳杂,实在不便多说什么,只能简单交代自己的成绩和心里状态。
裴问余从小在泥坑里摸爬滚打,一般打击对他来说够不上事儿,所以万幸,还行。
匆匆交代完,挂了电话,又各自投入到学习中,每一晚,不到凌晨绝不睡觉。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了自己能抓住的未来,倾尽所有。
缪想北让池砚接回了弄堂——他的爸爸实在不是个东西,在家除了吃喝打骂,别的事情一概不做。
按照裴问余的嘱咐,池砚星期天一大清早去了公寓,然后带小北去医院,可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各种不堪入耳的骂骂咧咧。
“狗娘养的,一笔破拆迁款,拖了快一年,还他妈不给我,那房子是老子的!是老子的!你等着,都给老子等着!!老子要是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一把火烧了,全烧了!”
接着是酒瓶子四分五裂的动静,接二连三,小北吓哭了,躲在角落里发抖。
缪世良不耐烦,甩了巴掌:“哭了屁啊哭!狗娘养的,你老子还没死呢!真他妈晦气!!”
池砚越听越不对,心急如风地踹了门。
缪世良第二个巴掌还没落下,转头冲门口喊:“谁啊!?”
池砚:“我。”
“你他妈谁啊!”
池砚没应他,踹门的力度叠加往上,那扇门摇摇欲坠。
缪世良一开始以为是要债的,怂了片刻,后来才觉得不对——要债的不会这么温柔。
他捏着破胆朝猫眼看了看,看到池砚这个毛头小子,心才放下。缪世良装着凶神恶煞的脸,一把甩开门,“小子,找死是不是?”
池砚冷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往前走了一步,“怎么着,您还想打我啊?试试。”
缪世良正憋了一肚子鸟气,见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还是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于是,他非常不客气的挥起了拳头,发泄撒气的力道全在里面。
没想到,池砚在打架斗殴的事情上见过世面,想缪世良这种上了年纪的纸糊的老虎根本就不够下菜。只见池砚方寸不乱地闪了闪,然后猛地抬起腿,像刚刚踹门板似的,把缪世良踹进了屋。
缪世良在地上滚了两圈,一时半会儿居然站不起来了——他整天泡在五毒俱全的臭水沟里,连骨头都是烂的,客厅里能清晰听到嘎嘣脆的声音。
“你……你是、是我外甥的朋、朋友?”
“是。”
缪世良捂着肚子,像一只翻不了身的王八,满地打滚,“果、果然物以类聚,全他妈不是东西,下、下手真狠啊,怎么着,他没教教你怎么尊敬长辈?我可是、可是天天教他的。”
“就你这玩意儿还长辈?”池砚让他逗笑了:“你是他的舅舅,不是我的,在我这儿,你连根葱都算不上,滚蛋吧。”
缪世良捂着肚子的手往上挪了挪,装模作样地呜咽了一声,惨得像一只即将升天的老狗。
“哪儿断了?”
“肋骨。”缪世良就算躺在地上,也不忘转着他脑子里的算盘:“这么着吧,你给点钱,咱们私了,不然我一报警,谁都别想好过!”
此话一出,池砚一时哭笑不得。
钱对于池砚来说不算事,花钱看了笑话又出了气,也不亏。但这种场面不能让小孩子多看,池砚看在小北的面子上不再跟他一般见识,“行啊,你要多少?”
缪世良一听有钱拿,立刻苟延残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你有多少?”
因为今天要带小北去医院,所以池砚有备无患地准备了不少现金,他拿出钱包粗略数了数,“两千左右。”
缪世良饥不择食,一把抢了池砚的钱包,“全给我。”
池砚叹为观止,他等缪世良喜滋滋地数完钱后,有礼有节地说:“您能把钱包还我吗?”
缪世良拿了钱,才不管什么钱包不钱包,就随手扔了过去,“还是你小子上道,事情不就好好的解决了吗,哈哈,以后多来啊——欸对了,你来干什么?”
池砚看了看躲在沙发后背探头的小北,叹了气,说:“我来接你儿子。”
“行,接走吧,你随意。”
缪世良完全不管事出有什么因,也不问接了儿子去哪儿,他翻来覆去地数着钱,一瘸一拐地出了家门。
这场面看上去特别搞笑,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是一出大型买卖儿童的交易现场。
池砚把小北抱了出来,他脸上还挂着鲜红的掌印,身上满是尘灰,唇上毫无血色,又瘦骨嶙峋,活像路边要饭的小乞丐,池砚无语凝噎,有些心疼地拍拍小北的头:“你爸爸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跟池砚哥哥回家好不好?”
小北吸了吸鼻涕水,点头:“好……池砚哥哥,我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池砚说:“所以咱们要打扮的干净些,再长点肉,等你哥哥回来,看见你就不会难过了。”
“好!”
“嗯,真乖。”池砚笑着伸出小拇指跟小北拉了钩,说:“今天的事不要让你哥哥知道,等看完医生,我带你去吃牛排。”
话音刚落,小北的肚子就应着景‘咕噜’了一声。
“最近几天有好好吃饭吗?”
“没有。”小北不太好意思地揉着肚子,“家里只有啤酒和白米饭,我吃不了多少。”
池砚蹙着眉,问:“你怎么不打电话找我?”
小北听到池砚这么问,脑袋越垂越低,他小声地说:“我……哥哥不在,我不好意思麻烦你。”
“你……”池砚突然上火,没地方发泄,只能在心里口诛笔伐地把缪世良又拉出来鞭尸了一通。
小北见池砚不说话了,他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睛看了看,看见池砚好像生气的样子,又慌慌张张地讨好他:“池砚哥哥,我知道我爸爸坏,但我总以为他能变好——别的小朋友犯了错,他们的爸爸妈妈也会打会骂,可是过后,都是拿着糖哄着的,为什么我没有?”
63/101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