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问余不满意的哼喘着气,说“操。”
“差不多得了。”池砚动了动自己发麻的腿,说:“小余,你起来,别压着我了。”
“你让我缓缓。”
池砚笑骂:“你缓个屁啊,快点,啧……别装了!”
癞皮狗装不成了,裴问余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池砚身上挪了起来,然后,他就看见池砚不太自然的垂着双手,“弄到手上了?我带你去浴室……”
池砚眼皮一跳,幽幽地看向裴问余。
之间裴问余迎着目光,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洗个手。”
池砚忍无可忍地横踹一脚:“滚蛋!”
两个人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重新坐上沙发盖好毛毯,电视里的春晚已经锣鼓喧天地进行到了下半场,估计没多少人看了,节目一个赛一个催眠。
池砚半阖着眼,靠在裴问余身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瞅,末了还点评几句,评得自己差点睡过去,裴问余悄悄地把音量关至静音。
烟花声不知何时消失,客厅里万籁俱静,池砚的意识踩着虚柔的步伐,躲在裴问余身下,也逐渐归向于平静。这时,卧室里的小北好像翻了一个身,随之又轻轻咳了两下。
不轻不重地把池砚又从坠梦的过程中拉了回来。
池砚看了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了,他压着嗓,问:“怎么了?”
裴问余:“我去看看。”
等裴问余从房间出来,看见池砚正做着不连贯的广播体操,转眼精神抖擞地调响了电视音量。
裴问余无语地感叹:“我说少爷,你多大了啊,睡个觉比小孩还难哄。”
“睡什么觉啊——”池砚摁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调换着频道,每个台的停留时间不超过一秒,“给我张数学精选卷子,我还能再战五百年。”
“我看你就是皮痒欠收拾,想在新年伊始被毒打一顿?行——我给你去拿试卷,如你所愿……”
他话音刚落,袖口就被池砚抓住:“余哥,我错了!我投降,我脑子有病!”
“嗯,不错,自我定位很精准。”
池砚捂着嘴哈哈笑,“小北醒了?”
“没有。”裴问余倒了杯水,又挨着池砚在沙发上坐好,他喝了一口,觉得温度合适,于是,捏着杯子给池砚渡了过去,“他刚刚把被子踢了。”
池砚就着裴问余的手边喝边说:“我小时候睡觉也爱踢被子,但是没人半夜三更来给我重新盖好,一个冬天下来,我能感冒三四回,常常都是无缝衔接。”
一杯水喝了见底,裴问余问:“还要吗?”
“不要了。”
“嗯。”裴问余把水杯搁在茶几上,换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姿势,让池砚枕着他的腿,平躺在沙发上,“你以前过年也是一个人在家吗?”
“差不多吧,我妈在家过年的次数不多,以前人小,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啊,我就看春晚,电视机里沸反盈天,显得一个人在家也热闹了——不过这春晚,真是一年比一年枯燥无味。”
也许枯燥的不是节目,人在长大,心里有了天高海阔,就装不了动画盒子里演出的悲欢离合了。
裴问余的指尖轻轻划过池砚的眼睫,池砚觉得痒,偏头躲了躲。
“那你感冒了……生病了怎么办?”
“家里有药啊。”池砚说得轻描淡写:“能抗就抗,抗不了就给我妈打电话,她会回来,把我带去医院,挂两天点滴,等我好了再走。”
裴问余耍笑道:“你一个富二代,混得也不比我好。”
池砚:“谁说不是呢,咱俩开个比惨大会,指不定谁输谁赢。唉……你说我当年为什么要跟我妈走呢,真是自讨苦吃啊。”
裴问余想了想,说:“你当年要是留在弄堂……”
“我当年要是留在弄堂,我们俩小学就能遇见——小余,你户口在哪儿?”
“没移,一直在原来的地方。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走,我们小学、初中、高中都是校友。”
所以命运这个东西,脚步稍微倾斜半个度,都能走出天壤之别。
“唉,不说了,越说越心酸。”池砚翻了身,脸朝着卧室大门,他突然想起什么,略微抬起头,问:“小余,我一直想问你,小北是不是要上小学了?”
裴问余:“是的,他情况特殊,学校和居委都来问过,可能会推迟一年再上学——不过小北挺想去学校的,我考虑过下半年开学就让他去,可是还没选好学校。”
“不按照户口走?”
“没人照顾他。”一说到这个,裴问余就蹙起眉头,“我也在为这个发愁,小北留在这里根本没人管他,如果生个病,我鞭长莫及。”
池砚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所以呢?”
“我想带着他。”裴问余说:“等我高考结束,大概知道了能去什么地方,我就去办手续,看能不能申请到当地小学。”
池砚叹了一口气,“可这事不好办啊,大概率得走关系,而且就算成了,费用也不便宜。”
裴问余疲惫地舒展了眉眼,长出一口气,说:“我知道。”
在底层摸爬滚打,哪条路都不好走,可池砚见不得裴问余这样,他挠着裴问余的下颚,眉开眼笑地逗着他开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想出办法的——再不济,咱俩一起养个弟弟,还怕养不好吗?”
裴问余颔首,“对,你说的都对。”
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池砚忘了,等再次睁开眼睛,天刚刚蒙蒙亮,小北还在屋里睡,裴问余正端着一本小说看得全神贯注,连姿势也没换一个。
池砚搓揉着眼睛稍微适应片刻,才坐起身,“小余,你这是一晚上没睡,还是起早了?”
“没睡。”裴问余放下书,用手捂了捂池砚的脸,“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池砚站起舒展了身体,觉得浑身腰酸背疼,“你在看什么书呢?”
“《海底两万里》,随手从沈老板书架上拿的,你看吗?”
池砚飞速拒绝:“不看,眼睛疼。”
这书本来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裴问余把书签夹好后,放回自己的书包,然后回身抱了抱池砚,“早上好,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池砚从来没有在大年初一的早上享受过这种待遇,所以感觉有点奇妙,他乐不可支地感受了片刻,说:“不用了,昨晚不是还剩了一点饺子吗,就吃那个吧。”
“好,你去洗把脸,洗漱用品用我的,放在右手边台子上的那一套。”裴问余给池砚指了路之后,说:“我去厨房。”
牙刷是新的,池砚慢悠悠地搓着牙,还很不安分的溜达进了厨房,他含着满口的泡沫,含糊不清地问:“小余,你今天有安排吗?”
“没有。”裴问余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嘴角,“你想做什么?”
“我约你啊!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池砚跑回浴室,吐了牙膏沫,又急着跑回来,“我妈给了我一张卡,新侨酒店所有消费打五折,我听说那里新开了一个温泉项目,咱们去体验体验呗——吃完早饭就去,我去喊小北起床。”
裴问余啼笑皆非:“瞧把你乐的,少爷,比我还没见过世面啊?”
池砚勾着裴问余的脖子,似笑非笑地蛊惑他:“宝贝儿,五星级酒店啊,吃喝玩乐睡一条龙服务,春节还不打烊,那里的床可比你家沙发舒服多了。”
杀伤力简直大。
裴问余喜形不露于色地把装盘的饺子递给池砚,说:“去吃饭。”
“好嘞。”
这就是答应了,池砚瞬间觉得过夜的饺子比之前的好吃多了。
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太早或者规划太好,就比如在他们俩满心欢喜地期待约会这件事情上。
当池砚美滋滋地嚼着饺子,裴问余趁着空闲时间洗澡的间隙,公寓的门被人从外面拧开了。
胡子拉碴的缪世良带着满身酒气和廉价的烟草味,打开自家大门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池砚。他不知道这个穿着时髦,满身有钱人味道的小子是从哪儿来的,但总不至于是入室打劫的那一茬,而且这小子看上去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边刚进门的缪世良光明正大地打量池砚,这边的池砚也在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比上次见到时更加人不人鬼不鬼了,脸颊只剩下皮包骨,撑着无关的肉集体蒸发,衬着整张脸又长又干,死气沉沉。
还有他身上那股子属于真正流氓的阴损气,让池砚很不舒服。
缪世良随口吐了嚼在嘴里的烟蒂,问:“你谁啊?”
池砚拘拘谨谨地一点头,不失礼貌却又端着点架子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我是裴问余的……朋友。”
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也瞧不起这个男人,要不是因为他是裴问余的舅舅,池砚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哦。”缪世良连鞋没脱,刚擦过的地被他踩得乌漆抹黑,但他浑不在意,进家仿佛进狗窝,“裴问余呢?”
“他在洗澡。”
“大白天洗个屁的澡。”
门这玩意儿缪世良从来不会用手开,反正踹坏了他也不管修。缪世良刚抬起一条腿,没来得及踢出去,裴问余就出来了。
舅甥对视的片刻间,裴问余脸上是藏不住的厌恶。
缪世良舅甥一家亲似的搂上裴问余的肩,“好久不见啊大外甥,有没有想舅舅。”
裴问余没让他碰,晃一身躲开了。
“舅舅。”
“嗯。”缪世良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根点上,“我儿子呢?”
“还在睡。”
“睡个屁!赶紧让他起来。”
屋子里瞬间乌烟瘴气,裴问余嫌恶地往池砚身边凑了凑,非常见不惯缪世良这副德行,“有事儿?”
缪世良对这态度见怪不怪——以前可以打的时候能顺手拎起来甩两巴掌,现在打不过了,他也不能怎么着。
“有事!你的那个什么……什么玩意儿,就是我死了的妈,一个远房的亲戚,都快九十岁了人了,非要来看看老太婆,都他妈死了有什么好看的,还来了一帮人,前呼后拥的像慈溪老佛爷微服私访。”
一句话让他说的七零八碎,费了劲才能明白话里的意思,裴问余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哟。”缪世良不太好意思地一讪:“我忘了你外婆的墓在哪儿了,你带他们去。”
池砚:“……”
神经病。
裴问余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抬眼问缪世良:“你不去?”
“就我这熊样,我怕老太婆见到我能诈尸。”缪世良挺有自知之明,损完自己他继续不阴不阳地说:“你妈好像跟老太婆路不远吧?你也顺道拐过去看看她,大年初一,都想着你呢。”
缪世良三言两语,一路火花带闪电,成功扎穿了亲侄子的心窝,裴问余的情绪都掩在毛巾下,抿着嘴一语不发。
以前只是听说,现在亲眼见识到,池砚真真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叹为观止——简直不是个东西。
缪世良洋洋得意,见裴问余不说话了,转而把话茬转向了池砚。
“唉,小余,怎么同学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好歹我回来的时候能从外面带点好的招呼人家——我操,你给人家吃的这是啥玩意儿?”
池砚把盘里的最后一个饺子吃完,有礼有节地一颔首,说:“不用叔叔,我就是来给他送学习资料的。”
“哟,大过年的还这么用功啊?”缪世良话音一转,拍了拍池砚的肩:“那……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个午饭?”
那只手可太碍裴问余的眼了。
池砚赶在裴问余发作之前,不动声色地挪了个位置,礼礼貌貌地颔首,说:“不用了叔叔,我这就走。”
“那好。”缪世良说:“我不送你了。”
裴问余再也懒得搭理他这位脑子被蛀虫镂空的舅舅,拉着池砚往门口去,“走,我送你。”
外面下着雨夹雪,最低温度接近零,池砚走出楼道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可裴问余湿着头发,只单单穿了一件套衣,雨雪打红了脸,可他还一个劲的往外冲,好似全然没有感觉。
“小余!”
裴问余也不是不知道冷,他刚刚在屋里一肚子肝火,情绪到达失控边缘,再多一年,丑态毕露。
还好现在让冷雨一浇,火灭了七七八八,池砚一喊他,他的神魂也瞬间归了位。
“怎么了?”
“你还怎么了?”池砚没好气的搓着他的头发,毫不意外搓出一把水:“冷不冷啊?”
裴问余的鼻子有些发痒,他微微皱了皱,瓮声说:“冷。”
“冷还不回去,当心把脑子冻傻了,变得跟你那个傻逼舅舅一样,我就不要你了。”
‘不要你’这三个字成功激起了裴问余的恐慌。
他惊慌失措地抱住池砚,完全不注意周围的环境,“池砚,你别……别和我说这个。”
池砚让裴问余勒得喘不出气,而裴问余杂乱无章的心跳在两亲密无间的拥抱中传递,池砚知道自己吓着他了。
他拍着裴问余的背,哄他,“好好,我不说,我刚才胡说八道的,你放心吧,你变不成你舅舅那样——迎光而生的花,虽然扎根在烂泥里,也影响不了你长得这么好,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62/101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