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坐在墙沿上,看着裴问余说:“小余,愣着干什么,爬呀。”
裴问余在墙角下踟蹰片刻,并含蓄的表示:“那边有门。”
“不爱走。”池砚踢踢腿,不小心蹭下老旧墙面的一撮灰,“你来不来啊?别墨迹。”
破坏公物的人毫无自觉,被糊了一袖子石灰的裴问余拿他没办法,无奈地拍干净自己,随后三两下上了墙。
两个人骑在墙沿上大眼瞪小眼,乍一感觉,还颇有情趣。
天气已经转暖,裴问余脱掉了高领,他的喉结在晦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刺激着池砚那个被各种考试折磨了一天的神经,瞬间翻身,色欲薰心。
裴问余让池砚看得不好意思了,说:“怎么不下去?你还想坐在这儿赏月吗?”
“月亮哪有你好看。”
说着话,池砚上手捏住了裴问余的下颚,欺身吻了过去。
对于亲吻,他们已经驾轻就熟,并且能用最好的方式让彼此身心愉悦。裴问余先是愣了愣,才慢慢反应过来,于是,他非常不客气地伸手扣住了池砚的后脑勺。
昏黄的路灯照着他们交缠的剪影,朦胧又隐约。
池砚突然心血来潮地带他翻墙,裴问余知道他肯定有事,但没急着追问。
两个人在墙沿上亲亲我我后,池砚推着自己自行车,又绕了大半圈,绕到了学校门口。他们离得不近不远,正好能看清校门口的人。
池砚问:“小余,你认识他们吗?”
天色太黑了,裴问余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其中有一位因为长相奇葩,使得裴问余印象深刻。
“见过。”
池砚抿着嘴,压着声音说:“真是来堵你的?”
裴问余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他把池砚拉到自己身后,“他们站那儿多久了?”
“听保安说,下午五点就在了。”
“嗯。”裴问余重重闭了闭眼睛,对池砚颔首说:“我们走吧。”
池砚不太放心地问:“小余,到底怎么了。”
裴问余看了看池砚,随后轻描淡写地说:“这帮人是放高利贷要债的。”
池砚头皮一麻,脱口而出,“什么?!”
“不是我。”裴问余说:“应该是我舅舅。”
“你……舅舅?”
您那位傻逼舅舅怎么什么破事都干啊。
裴问余手握着自行车把,示意池砚坐上来,随后在路上,他对池砚解释说:“我舅舅之前借过高利贷,不多,能还上,恰好那段时间他运气好,逢赌必赢,但他那个人就是脑子有个水坑,别人不找上门催,他就永远不会主动还钱。”
“那帮人找上你了?”
“是。”裴问余说:“我那会儿上初中,没什么经验,让他们堵个正着,问我舅舅在哪儿,我直接跟他们说了四五个地方,让他们自己去找。呵——晚上回家,我舅舅喝完酒就把我揍了一顿。”
池砚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扒着裴问余的脖子说:“你让他打了?”
“没有,我反抗了,那是我第一次还手。”裴问余回味了一下,补充说:“挺爽的。”
池砚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真棒!”
裴问余笑了笑,接着说:“我舅舅前段时间活像个土大款,找他要多少钱他都会给——肯定又借钱了,他们找不到他,就来找我。”
“那怎么办啊,他们如果天天来学校堵,我们还走不走大门了?”
“咱们不是还有墙么。”裴问余无所谓地说:“畅通无阻出入学校。”
池砚轻踢了他一脚,裴问余好险没稳住,差点人仰马翻。
“你别闹。”
池砚:“我跟你说正经的。”
“没事的,他们堵几天,堵不到人自己就会离开——又不是我欠他们的钱,我无所谓,但是他们着急。”
“嗯。”池砚默认:“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小心点总没错,不能让那帮人摸到弄堂,也别让他们知道医院——小余,你先把自己保护好。”
裴问余说:“好,听你的。”
其他的都不管,包括那位亲舅舅的死活。
第66章 苦乐
那帮人在学校门口守了四天,最终连裴问余的一根毛都没有守到,守株待兔的效果甚微,只能愤然离开,小保安终于卸下了如临大敌的防备,高兴地差点在操场翩翩起舞。
而就在此刻,小北的病情确诊,并没有发生奇迹。
裴问余已经过了应激反应的阶段,他拿着确诊报告,出乎意料的平静。
在病房里,池砚一直陪着小北,没有透露一星半点,就跟平常一样有说有笑。
今天的天气很好,小北坐在病床上,喝着池砚给他带的汤,眼睛却时不时地朝窗外看。池砚放下手里的笔,收起卷子,问:“小北,你想出去吗?”
“池砚哥哥,我这次……什么时候能出院?”
池砚停顿片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还需要住一段时间。”
“唔。”小北一口喝完了汤底,可能觉得味道不错,还意犹未尽了一会儿,然后,他似懂非懂地问,“池砚哥哥,我这次很严重吗?这几天我看徐医生和我哥哥的表情不太好。”
池砚不想骗他,但也不能直接把炸弹扔出来,只能挑不那么刺激人的事实说:“是比以前的情况差了一点,但是小北,你只要好好地在医院住着,医生会有办法的,听话,不要害怕。”
“我不怕,我早就不怕了。”小北非常平和地问:“池砚哥哥,我这次……会死吗?”
池砚一愣,他发现,小北发出的每一个问题,他几乎都回答不出来,因为在关乎生与死的问题方面,小北远比他们所有人都想的豁达。
就算眼下,池砚点个头,都不太容易带起小北厌世的情绪,可能还是整天闷在病房里,不能出门玩,对他的打击大一点。
也许是无知者无惧,也许……只是真的无所谓。
池砚淡淡地一笑,把自己也放在无所谓的一箩筐里,对小北说:“这个我不知道呀,要不,我帮你去问问徐医生?”
小北想了想,噘着嘴摇头,说:“还是不要了,他太啰嗦啦,他要跟我说的话,我都能背了。”
说着,小北忍不住给池砚学起了徐医生如同唐僧似的长篇大论,摇着头晃着脑,样子非常滑稽。
池砚一不小心让他逗乐了。
在阴霾下苦中作乐,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宽慰。
当裴问余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里面居然是一片喜气洋洋地氛围,他诡异地看着房间里的人,一时怀疑自己走错了。
池砚及时收了笑,正儿八经地拍拍小北的脑袋,说:“我跟你哥哥出去说几句话,我先睡个午觉。”
“好。”小北笑着转了脸,问裴问余:“哥哥,你们今天还走吗?”
裴问余:“不走了,我等一下找护士借张小床,晚上留下来陪你,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呀,我想想。”
小北眉开眼笑,带着一桌满汉全席进入了睡梦。
住院病房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露天的大阳台,阳台周围设着三四米高的防护网,大概是怕由人跳楼。整个阳台只有一个座椅,因为风吹日常,已经生了锈,池砚纠结了半分钟,没往上坐。
裴问余从衣兜里拿出两颗糖,他剥了糖纸,一颗喂给池砚,一颗留着给自己。
池砚含着糖,说:“沈老板的手法是不是又改良了?这次的糖比之前的好吃啊。”
“他跟我说加了独家秘方,我反正没吃出来。”裴问余把糖纸折成小飞机,划着半空飞给了池砚,“倒是涨了价,我快连糖也吃不起了。”
“苹果味更浓了。”池砚砸吧了一下嘴,随后懒洋洋地伸长胳膊,搂着裴问余说:“吃不起就跟我说啊,别不好意思,以后你的糖我全包了,我明天就给沈老板送钱去!”
裴问余:“那我先谢谢池老板了。”
“没事儿,以身相许就成”池砚花花公子似的一勾裴问余的下巴,说:“以后暖床,记得随叫随到啊。”
裴问余点头,说:“记住了。”
池砚这个不正经的玩意儿,耍完流氓,摇身一变,又正经了起来,他松开了裴问余,问:“小北怎么样,徐医生怎么说?”
“徐医生说,小北的病程还处于早期,只能保守治疗。”
裴问余说到这儿就停了,池砚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但是……没下文,“这就完了?然后呢?”
“没然后。”裴问余说:“实在不行,就手术,把肾脏和病灶一起拿掉。但是池砚,这永远都是保命的下策,我……不想。”
在自己的身体上开个窟窿,拿掉和性命相关的五脏六腑其中之一,再那针线缝上,然后,靠着一台机器,活到死。
谁都不想,可无能为力。
池砚苦笑,说:“刚刚小北还问我,他这次会不会死。”
裴问余一震,问:“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啊。”池砚说:“小余,我都不敢看他眼睛。”
裴问余沉沉地压着嘴角,嚼碎了嘴里的糖块,甜得人想哭,可心里又不知是何种滋味,“他从来不问我这个问题。”
池砚说:“他怕你难过。”
裴问余:“我不难过,就是……就是……”
就是五味杂陈,盖住了那点难过的味道。
忽起大风,年久失修的阳台门让风刮得摇摇欲坠,大有变成蝴蝶飞走的架势,一位护士前来查看情况,乍一见他们俩丧着一张脸,吓了一跳,而后隔五分钟就过来看看,活像是对两个即将跳楼的人临终关怀。
当护士小姐姐第五次前来探头探脑时,池砚忍不住说:“姐姐,我们是病人家属,来阳台乘个凉,不干别的。”
“哎呀,这个天气乘什么凉啊,大风一吹,脑仁都疼!”护士小姐豪爽的一招手,说:“你们快进来,修门的师傅马上就来,这门要锁住啦。”
“啊,好。”
池砚就拉着裴问余往回走,都到半道上,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没说的话,于是,借着这个档口,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
“小余,还剩两个多月就高考了,咱们先把这个坎混过去呗,能混多少是多少,总比一塌糊涂好。”
裴问余对于这句话颇有微词,他微微皱着眉,说:“混?”
“啊?”
裴问余拿肩杵着池砚,问:“你今晚住这儿?”
怎么上一句说着话,下一句就歪道西伯利亚了,池砚顿时找不着北,一头雾水地回答,“住啊。”
裴问余:“那你作业带了吗?”
“带、带了啊。”
“混不过去的。”裴问余捏着池砚的后颈,压着他把人往病房带,“陪床也得写作业。”
不思进取小半天都不成。
最后,他们在医院的病房里,打着不影响别人的小灯,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偶尔窃窃私语。护士半夜查房的时候,对他们这种挑灯夜读的行为表示不赞同,强迫这俩熄灯就寝。
在医院通宵达旦的美愿就这么被扼杀,最后连作业都没写完。
高三的下半个学期,在兵荒马乱中即将接近尾声,虽然裴问余依旧怀揣着满肚子的烦心事,但还是乖乖听了池砚的话,暂时把学习和考试放在了第一位。
好在还是有好消息的。
弄堂确定拆迁,拆迁款不日就会到账,小北手术的费用有着落了。这段时间,小北虽然一直住着院,但心情和指标波动不大。小徐医生联系了省会儿童医院的专家,就等着裴问余高考结束,直接送过去。
挺好的,池砚也跟着裴问余一起安了心。
除了……
除了林胖子奇奇怪怪。
这胖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池砚一开始以为他消化不了,可是过了一个多月,这货一见着池砚就一脑门子便秘的德行,非常的心里有鬼。
跟裴问余也不说话了,甚至不敢正眼看他。
本着敌不动我也不动的高级钓鱼方针,池砚只当没事人似的加倍在林康面前晃,晃得小胖子再也绷不住,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日午后,跟池砚摊牌了。
依旧在沈老板店里,名存实亡的不着调小组原地解散后,林康将近一百八十斤的身躯纹丝不动,用非常拙劣的借口支走了裴问余。
然后,林康看着眼前的池砚非常悠哉地嗦着新鲜上市的杨梅,不自觉地跟着咽了口唾沫。
池砚捏着盘里最后一颗杨梅,问:“林康,吃吗?”
林胖子忍痛拒绝:“不吃。”
池砚挑眉,把杨梅塞进了嘴里,嚼吧嚼吧吐出核,然后贱嗖嗖地说:“甜。”
林康快被馋哭了。
“行了,我不逗你了。”池砚给林康倒了一杯白开水,“你到底怎么了?我看你扭扭捏捏快一个多月了,我招你了?”
林康抠着指甲,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
耐心即将透支,池砚一拍桌子,直截了当地喷道:“有屁快放!”
林康应声打了一个嗝。
包间的门锁着,林康在池砚一阵无语之后,终于鼓起勇气,伸着脖子,迎面一刀给个痛快。
“真的没什么大、大事。”林康斟酌着说:“我就是……有点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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