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跌入欲海深渊,魂不守舍,他找到裴问余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在狂风暴雨即将来袭之前,对裴问余说:“好,我给你了。”
然后,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暧昧不堪的呻吟,这些呻吟慢慢弥散在不见彼此的缺失岁月里,浸润着,于是,中间的十年,让他们弹指一挥,来无影去无踪。
第90章 诚意
池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可能是晕过去了——他顾及着裴问余刚治愈的腿伤,不敢有太大动作,任裴问余为所欲为,但裴问余老早把这些身外之事抛到了南北极,一举一动都凶得很,完全没有顾及。
后来,池砚在中途醒了一次,是让楼外骤然炸起的烟花声吵醒的。池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透过窗户看到天空火树银花,灿烂绚丽,一不小心就被迷了眼。
裴问余抬掌遮住池砚的眼睛,贴着他的耳朵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声音太轻了,池砚没听明白。他微微偏过头,说:“小余,几点了?”
裴问余看也没看,回答他,“刚过十二点。”
“……”池砚心有所感,问:“今天什么日子。”
裴问余又覆身上来,笑着说:“今天是元旦,新年的一年开始了,池砚,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裴问余食髓知味,把池砚翻来覆去吃了个透,池砚甚至没来得及回他一句‘你也快乐’,就被摁回炙热的潭水里。
直到天微亮,他们才拥着,匆匆进入了美梦乡。
池砚意料之中地没能成功起床,他腰酸背痛,睡得太沉了。而裴问余在闹钟的作用下,八点整准时起床,他露在面上的欢喜能掩饰住那一点倦色,裴问余打开衣柜门,慎重地挑了一套西装,并且打上了领带。
这是一副正式且严肃的着装。
不过可惜,池砚没能第一时间看见,如果看见了这种禁欲的打扮,那么他们两个人今天谁也别想下床。
裴问余走到床边,微微曲了点腰,轻轻触了触池砚的发顶,小声叫到:“池砚?”
第一声池砚没有反应,裴问余犹豫了片刻,又叫了一声。
池砚觉得搭在脸颊上的头发丝弄得他有些痒,他偏头蹭了蹭枕头,眼皮掀开一条细缝,他迷迷糊糊中看见裴问余的眼睛,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嗯?”
裴问余:“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要吃早饭吗?”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长得裴问余以为池砚又睡过去了。裴问余只能作罢,他掖了掖被角,把池砚摊在外面的手重新摆了进去,刚起身,他听见池砚拖着长音,懒洋洋地说:“不吃了。”
裴问余温柔地笑了笑,他折返回床边,亲了亲池砚的眼角,像是哄着人,“好——我出去一趟就回来了,你接着睡。”
池砚听了他的话,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马上又进入了深睡状态。
在裴问余出了那场车祸之后,池砚有点PTSD,他不允许裴问余单独开车,要开业必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直到自己认为可以了,才能再次单独上路。但是今天,裴问余一个人,开车池砚的车,去赴约了。
他主动约了何梅。
何梅初入翻新的老家,门路不熟,所以她刚接到裴问余电话的时候,是诧异的,她至少以为这场局不会这么快搬到台面上。
见面的地点是裴问余挑的,在结束通话的五分钟后,裴问余雷厉风行地发了定位,这让何梅有点怵,她怕招架不住,带着陆文彬同行。
何梅有点不知道裴问余是怎么想的,她认为这应该是个很严肃的座谈会,但裴问余把地点选在了景区的某家茶楼内。
这家茶楼名叫平月茶楼,从外观到装修,无一不透露着一个字:贵。
何梅第一脚刚踏进黄花梨制的木门,忍不住对着身边的陆文彬说:“那小子是不是来跟我显摆的?”
陆文彬说:“我觉得挺有诚意的。”
这家神奇的茶楼在十元一份小吃摊遍布的景区里,也没贵跑人,放眼望去,大厅内简单的隔间里,居然座无虚席。
何梅在门口站了片刻,想找服务员,没想到出来一个男人——这男人长得清秀,凤眼上挑,留着一头齐肩发,看不出年纪多少。
男人客客气气地一引手,微笑地说:“两位好,鄙人姓沈,是这儿的老板,你们的包间在楼上,已经准备好了,随我来。”
老板亲自迎接,待遇可见一斑。
包厢在三层走廊尽头,这里环境幽静,门一关,完全隔绝了属于景区的喧闹,像是一处单独空置的桃花源,专门接待贵客们。
沈老板把人引入房间内,何梅看见屋内正中间的木桌上,正煮着一壶茶。沈老板涵养十足地一颔首,说:“裴先生还在路上,马上就能到了,你们先请入座,那壶茶刚煮上,还不到时候。我先给二位上果盆,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何梅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状态,陆文彬见她这模样,自己出面,礼貌地应道:“多谢沈老板,不用了,我们在这儿坐会儿,等等他就行。”
沈老板没有多余地推诿客气,笑着退出了房间。关上门后,他立刻恢复了原来的面孔,拿出手机立马给裴问余发了一条信息——
老子可给你长脸了!赶紧过来,我看你那丈母娘想跑!
裴问余:快到了。
沈老板这位焉儿坏的玩意儿揣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再次返回客厅去恭候裴问余的大驾。而另一边的何梅,自从进了这包间之后就坐立不安,一直不安到裴问余出现。
她看见裴问余西装革挺地推开门,连表情都是一丝不苟,于是,何梅话还没来得及说,这份不安直接沸反盈天,突突地她太阳穴生疼。
陆文彬一不小心跟何梅对视上,何梅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一句话:看,他就是来跟我示威的。
陆文彬:“……”
“裴……”陆文彬想先替何梅撑场面,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只好僵硬地退而求其次,说:“小裴。”
裴问余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跟着池砚称呼,叫他:“陆叔好。”
气氛有点冷,裴问余打完招呼,就把视线转向了何梅。何梅却坐着没有动,这样子,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像是要发难。
“你好。”陆文彬笑了笑,接了这茬,“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吧。”
“好。”
直到裴问余在何梅对面坐下,他们隔了一张宽桌,四目相对。
虽然无可奈何,但在这来回的短暂片刻里,何梅已经匆忙地做好了心里建设——即便裴问余此刻直接开口跟她要儿子,她也不能乱。
裴问余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何梅,是在救护车前,聊天内容不怎么愉快,结束地也很仓促。当时的自己一穷二白,失败得一塌糊涂。
而此时此刻,裴问余看着这张依旧跟池砚酷似的面孔,虽然老了一些,但还是能品出风华的。
桌上的普洱已经煮沸,裴问余稍稍定了定神,起身给何梅和陆文彬倒了一杯。
“阿姨,喝茶。”
“嗯。”何梅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她其实不爱喝茶,觉得那味道既苦又涩,别人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喝在她嘴里全是一个味儿。
裴问余却说:“这普洱有些年头了,沈老板一直藏着不舍得喝,今天算是招待贵客了。”
他话说到这儿,何梅听出了点意思,她抬起眼眸子,问:“你跟这儿的老板很熟?一般人可不会拿出来。”
“很熟,我没有亲人,他们算是我的哥哥。”裴问余诚实交代,“我这几年一直受他们照顾——这家店,我也参了点股。”
何梅揶揄:“赚了不少?”
裴问余:“还好,但可以保证衣食住行无忧。”
何梅觉得裴问余变化太大了,年少时裹在身上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染了一层谦逊和温雅。他做事说话都这般诚心诚意,何梅也不好太阴阳怪气。
她不自然的干咳一声,问:“你怎么弄到我电话号码的?是池砚给你的吗?”
“不是。”裴问余坦诚地说:“大家都是赚钱做生意的,其实很好打听。”
“行吧。”何梅心累地又喝了口茶,以毒攻毒,“你找我有什么事?”
“还钱。”
何梅问得直接,裴问余答得也直接。坐在一旁的陆文彬忍俊不禁,但只能忍着。何梅听着裴问余的回答,微微一怔,左右干什么都不对,只能端起桌上的小杯普洱茶,一饮而尽,涩得她胃里直冒酸水。
裴问余见她的茶喝完了,便起身又给倒了一杯。
何梅:“……”
她无言以对,只好等着裴问余下一步动作。
裴问余从上衣内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他把卡放在桌上,两指推到何梅面前,说:“阿姨,这卡上一共四十万,密码是池砚的生日。”
这话听着太耳熟了,何梅细眉一挑,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问余:“您放心,我没有任何不尊重您的意思——我所有的账号密码,包括手机支付密码,全是他的生日。”
事情做到这份上,竟还是个情圣。
何梅冷笑一声,她指尖点在那张银行卡上,却没有收,“可是,这里面的数目不对吧?”
“我舅舅……”裴问余觉得这个称呼别扭,便改了口,“缪世良从您那儿要了十五万,再加上后来借我的二十万一共三十五万。还有五万……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算利息的?”
这话点到为止,裴问余没再继续往下说,何梅凝视着银行卡出神,没接话。包厢里安静了不多时,何梅突然抿嘴轻笑了声,她把卡放进了自己包里。
但帐结清了,这场座谈会并没有马上结束。何梅抿着这普洱茶,慢慢品出了些味道,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半,忽然好像理出了头绪似的,抬眼问裴问余:“你用这些钱,想买我儿子?”
对于何梅的骤然发难,裴问余并不在意,他只是奇怪地反问:“我不是很懂,您为什么会用这个字?不太友好。”
何梅表情平淡,“这很一目了然,你用钱,想让自己心安理得。”
“不。”裴问余含着笑,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理亏。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本质上和池砚没有任何关系,但从今往后,我会和池砚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阿姨,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伴侣。”
这份感情被裴问余直接挑明,何梅眼神倏地凌厉起来,“可我要是不同意呢?”
裴问余没有被吓着,他仍旧泰然自若,甚至看不出一丝慌乱。裴问余接了何梅的招,慢条斯理地说:“阿姨,恕我直言,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
何梅就这么让裴问余一句话击败,她非常狼狈。裴问余攻击地太过直接,几乎直中要害,惹得陆文彬不满,他护着何梅,微微警告了一声:“裴先生,注意措辞。”
裴问余颔首,说:“抱歉。”
何梅不敢再直视裴问余的眼睛,她忽然记起十年前在救护车前,那个清瘦却满身戾气的少年,梗着脖子倔强又愤恨,他信誓旦旦地对着自己说‘我改’,何梅当时不行,但她现在信了。也许池砚没错,谁都没错,何梅沮丧地想,可能从头到尾,错的只有自己。
“行,我知道了。”何梅起身,她虽然面无表情,精神状态看上去还行,至少没有奔溃,“茶就不继续喝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裴问余喊住了何梅,说:“阿姨,还有个事,我想问问您。”
何梅侧眸,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
裴问余:“那天晚上,缪世良跟死狗一样不省人事,我从旧公寓赶去医院,没来得及顾上他。后来他就因藏毒被抓了——阿姨,他真的藏毒吗?”
“藏没藏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何梅笑起来的模样跟池砚更像了,她神情自若,“至少你安安稳稳地过完了这几年,不是吗?”
裴问余:“是,谢谢您。”
何梅承了裴问余的情,并没有反驳。她起身拎起自己的手提包往外走。
裴问余妥帖地问:“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陆文彬客气地表示:“不用,我们自己开了车。”
裴问余不便多做挽留,他替何梅开了门,有礼有节地把人送走,“阿姨、陆叔,路上小心。”
何梅跟在陆文彬身后,走了没几步,似乎又想到什么,她回头看着裴问余,眼神复杂,想问点东西,可是又不知该用什么姿势开口,憋得慌。
裴问余见着她这模样,想起了睡在家里的池砚,于是,他人畜无害地笑着说:“阿姨,新年快乐。”
何梅:“……”
终于送走了两尊大佛,裴问余透过三楼走廊的玻璃窗户目送那辆车开走后,又折回包间,他关好门,看似平静的坐下,然后,一口气灌了好几杯茶,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裴问余摸着自己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它,直到沈老板端着托盘推门而入,像是来收拾残局的。
沈老板把托盘随手一扔,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裴问余,看够了,才问:“谈得顺利吗?她怎么说?”
裴问余:“嗯,她没说什么。”
“好事啊。”沈老板啧了声,“什么都没说,也没反对。可以了这位小伙子,曙光就在前方。”
“借你吉言。”裴问余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不早了,我得走了。”
沈老板让了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楼下结账——这一顿可不便宜,喝掉了我心头肉,剩下的已经给你打包好了。”
裴问余:“就在这儿放着吧,我有空带池砚过来坐坐。”
沈老板耸了耸肩,不可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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