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小乌龟脱了层壳,长大了一圈,宋玉再去看它,就足足有人手掌那么大了。
厉子碣的考核日也临期了。
这次考核直接决定着他能不能拿到这个选调生的名额。
但宋玉看他好像并不紧张,该上课上课,该训练训练,没事时还常去蔡绍店前闲聊,跟没事人一样。
那天他们去店里吃饭,宋玉就撺掇他说,“你练的怎么样了。给我走走看?”
厉子碣往角落里一窝说,“不。”
他的眼光利利如幼狼,忿忿道,“……你一看我都要顺拐了。”
宋玉噗嗤笑出声来,“怎么会!”
“就是会,”厉子碣认真道,“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这时潘明月出来上菜了,话题就此截止。
二人安静吃着,宋玉听潘明月坐在一旁的空桌和蔡绍闲谈,说到,“那俩人好几天都没下楼了。”
“我上去敲门,说要试试热水器,想看看他们在里面干什么。结果他们隔着门就拒绝了,半天才有个男声说,好着呢。还说别总上来敲门。”潘明月说,“搞得人怪瘆得慌的。”
蔡绍啪地撂下筷子,“这哪行!万一他们在咱家房里杀人放火,那咱们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也不早跟我说。”蔡绍道。
“说说说,上周开着车你跑得没影,我跟鬼说去!”
蔡绍气不过,赌气了半天,一起身说,“我这就上去看看。”
一旁的厉子碣拉住他道,“师傅,别急啊,等下我跟你一起吧,”他帮忙分析道,“要是没什么事那最好,万一有点什么,我们两个人也能对付得来。是不是?”
潘明月点点头,“要不然说人家大学生,脑子就是清楚。”
蔡绍气得鼻孔冒气,“还不是你在那激我……”
“好了好了,”宋玉打圆场道,“先坐下吃饭,吃完饭一起。”
二楼平台。
蔡绍领着厉子碣上了楼。
楼上采光没那么好,蔡绍摁亮了头顶一盏昏黄的灯,厉子碣这才看清,这里的确如潘明月所说,原来是放货的地方,原本很宽敞的走道被堆放在两侧的大小纸箱弄得很窄,仅能容两人过。
“他们住的房间在哪?”厉子碣问。
蔡绍咬着烟一指,“就前面那间,里面是两套间,都住着人。”
“他们一起来的?互相认识么?”
蔡绍想了想说,“听你师娘说,他俩好像说是表兄妹。长得倒不像。”
厉子碣点点头。
他走到一间房门口,敲了敲门,“喂,里面有人在吗?”
“消防排查,有人就赶紧出来,”他严肃道,同时用拳重重的砸在门上,“……没人我直接破门进了。”
蔡绍在一旁冷静观察,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由远及近的拖鞋声。
一个男人探出头来,面容苍白道,“你们喊什么?”
“消防排查。”厉子碣手里捏着个板子,胡乱写了几笔,很拽地说道,“你是房主吗?你家二楼外面这纸箱子都堆成山了,谁管的?”
男人极其不耐烦地甩甩手,又要关上门,“爱他妈谁管谁管,我是租房的,你找房东去。”
这时蔡绍假装从楼下跑上来,气喘吁吁道,“同志,这是干什么呢?……纸箱子是吧,啊,我们做小生意的,没地方搁……是是,一会儿我就搬下去处理了。好,没问题。”
那男人从门缝里见和他无关,马上又要关门。
蔡绍有力的手臂一把别住门缝,把门撑开,朝里看了眼,“兄弟,容我问一句啊。你们这么久不出门,窗子也不开,在屋里闷着干嘛呢?造火箭呢?”
男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儿,才认出这是房东。
他认命般把门打开说,“我妹妹这两天病了,”他给门外的人看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孩,“老毛病了,一直发烧,我走不开,也不敢开窗,怕给她吹严重了。”
蔡绍走进房间,转着眼珠到处看了看,屋内除了很乱、空气也不好外,没察觉出有什么异常。
好像都和男人说的没太大出入。
“这下放心了吧?”男人说。
蔡绍摆摆手,从裤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他,“没事。祝你妹妹早日康复。”
说着就见那门在眼前又关上了。
这期间,厉子碣一直站在门边看着。
蔡绍出来后,见他皱着眉,不说话。
“咋了,小厉?”他拍拍厉子碣的肩,带着他往楼下走。
厉子碣一语不发,等到一楼见到宋玉和潘明月,二人围过来,忙问,“怎么样?”
蔡绍终于把烟点上了,坐下一摆手说,“没事!”
“报警吧。”厉子碣却说。
在其他三人讶异的目光中,他把手心里藏着的一个小小的透明密封袋,拍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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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裂变
“你在哪发现的?”宋玉拿起那个袋子,仔细一看,还能看到里面残留的白粉。
“门口的地毯下面。”厉子碣说,“看到有反光的东西,我就踢了踢。”
“这么一说,里面的味道是有点怪怪的,好像是……臭烘烘的,”蔡绍说。他也曾经服役过,对毒品的形态有基本的了解。
厉子碣脸上一沉,想到之前去ktv电视里放的禁毒宣传片,说道,“没错了,快报警吧。大麻烧过之后就是有臭味。”
“好。”蔡绍定了定神,拿出手机。接通前和厉子碣他们说,“你俩别在这,回去吧。”
“可是师傅……”
“让你回就回,别在这耽误事。”蔡绍严肃道。
宋玉就拉着厉子碣先离开了。走出门还看见潘明月从店里给他们挥手。
路上,厉子碣抓着单肩包的包带,突然转头问宋玉说,“我是不是给师傅惹祸了?”
宋玉牵住他的手摇了摇,安慰他说,“别多想,不是你的错。”
厉子碣正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被他扯着手晃悠了几下,忍不住笑了,“……怎么跟我同学那些动不动撒娇的小女朋友一样。”
“这样吗,”宋玉抱着他厚韧的背肌在手心下揉了揉,气声贴耳道,“那他们的小女朋友,给操吗?”
“像我这样在储物间,在楼道里都可以,唔……”
厉子碣擦擦他的嘴角,“再在路上乱说,就亲死你。”
第二天,厉子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唐怡。
唐怡从那辆红色奥迪车上下来,尖尖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已经是一月里,她还光着腿,深卡其色的羊绒大衣一直盖到小腿上。
厉子碣以为她是来接唐羽,就停下礼貌的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唐怡把车门关上,撩了下头发说,“小厉,方便说话吗?”
厉子碣愣了下,“您是来找我的?”
“是,”她说,“上车说吧,外面站着多冷。”
“不冷。”厉子碣说,“就在这说吧,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你没见女士光着腿吗?你不冷,我冷,”唐怡干脆道,“上来吧,我不会怎么样你。”
厉子碣只好钻进了车后座。
车里内饰是顶配,空调也好,阵阵暖风吹得人困乏。
唐怡看厉子碣皱眉,就把车窗开了道缝,然后才开口说,“选调的事,有点变化。”
她观察了下高中生的表情,继续说,“你可能没戏了,小厉。”
厉子碣沉默了一会儿,作势就要去拉车门,“阿姨,你来就是特地告诉我这个的?”
“如果唐羽要和我争这个名额,就让他自己来说,而不是喊您过来。”
“你也许不懂发生了什么。我先说明下,孩子和孩子舅舅都不知道我来找你了,他们也没有授意我来说服你。”唐怡摁了下钥匙,把车门反锁上,冷静道,“而且我来,也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我是来告诉你结果的。”
“总而言之,你,没戏了。”唐怡说。
“……所以呢?”厉子碣转身去看她,“那您的目的是,来嘲笑我?”
“嘲笑?”唐怡保养得当的脸上没有一丝倦意,她笑了笑,好像在笑少年的意气用事。
她轻启朱唇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条路,你是知道的吧?”
她从包里翻翻找找,说道,“我虽然已经不工作很久了,但在社会上也有一些人脉,你以后遇到困难,可以考虑联系我。”
说着,唐怡从漆皮戴妃小包里夹出一张名片,向他伸出手,“不管怎样,还是希望你顺利,年轻人。”
厉子碣的灰眼珠上下转了转,先看看她静而无波的脸,接着又看看她尖尖的细指间夹着的那张名片。
他随手把名片抽走,塞到校服衣兜里,坦然道,“您说完了,唐羽妈妈?”
女人听到这个称呼,微微皱了下眉。
“如您所说,路有很多。条条大路通罗马,是这个道理,对吗?”厉子碣笑了下。
他看着唐怡,嘴角弯起半个小而浅的括弧,但眼睛自始至终却都是冷的。
他淡淡地说,“可我不一样。您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个人,自负得要死。拿不到名额,那就拿不到好了,有我什么错?”
“我发现,其实只要我足够自负,别人就会以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自大狂;而自大狂是永远不会认输的。”
“换句话说——我不要追赶罗马,我的罗马在我手中。”他说。
唐怡轻叹着摇摇头,“你还太年轻……”
“阿姨,谢谢你。可是我还想努力一下。”厉子碣往后窗看了一眼,说,“您可以开门了吗?唐羽好像要出来了。”
唐怡哑口无言,只好给他开门。
咔嗒一声响后,厉子碣无言地下了车。
就像刚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他头也不回往回家路上走去。
转天训练时,厉子碣就听到了一些风声;但不是关于他的。
“咱学校的名额好像削了,你听说了吗?本来是两个,现在剩一个了。”
“啊?那咋选啊,那唐哥和厉子碣……”
“嘘……”
厉子碣换好衣服,沉默地归队。他周身的气氛很微妙,厉子碣好像一片摁住了大雨的乌云,周围因为他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没想到唐怡说的都是真的。
提前知道这一切的厉子碣反常的平静,直到教官当着队伍的面正式宣布了名额减少这件事,他都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
“厉子碣?”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教官站在自己面前,“叫你出列没听见吗?”
“是!”他背着手向前一步。
厉子碣站在队伍最前方,看见距离自己半米处,还站着另一个人。
是唐羽。
那人也站得直直的,一副壮烈的样子,在厉子碣看来有些好笑。
他知不知道命运都在为他让步呢?
“我也是上午刚从政教处那里接到通知,”教官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移动,“说实话,很痛心。”
“因为在我看来,你们都是名副其实的队员。你们都应该拿到这个名额。”
厉子碣和唐羽没有说话。
教官踱了几步,又走回来,看着二人,正色道,“所以这个决定权,我交给你们。”
“厉子碣,唐羽,你们自己通过比拼,决出个胜负来,”他说,“比什么你们自己决定,猜拳也好,掰手腕也好,你们觉得公平就可以。”
在沉默里,厉子碣先开口道,“比站台阶吧。”
站台阶是国护队入队训练的第一项基本功,就是空出半个脚位、用前脚掌悬空站在台阶上,通过计时,来来锻炼形体和毅力的一种训练方式。
他侧目过去看唐羽,“你呢,可以吗?”
“……可以。”唐羽大声说,“我接受厉子碣的提议。”
教练看他们达成一致,也点点头,鸣哨示意队伍其他人向台阶的方向转移观战。
通往主席台的一排大阶梯,足足有十五六级,他们训练时往往都站在最低的一二层上。
“厉子碣,唐羽!”
“到!”
“到!”
“你们二人,各自站在一级台阶上,互不干扰,在站姿标准的情况下,谁坚持的时间更长,谁就在比拼中获胜。”
“是!”二人齐声说。
“……获胜的人,获得这次选调生的独家推举名额。”
教官看他俩都绷着劲,就不再废话,直接让他们去准备。
厉子碣没有站在一二级台阶上,而是往上走,走到了最顶上。
唐羽见状,也三两步跨上去,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你最好拿出全部本事,厉子,”唐羽说,“别让我。”
“你想得美,”厉子碣说,“谁愿意让?”
说完,他们各自站在台阶的最顶端,脊背挺直,双手紧紧贴着裤缝,谁也不对谁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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