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令她心跳都打起颤来,哪还有力气想别的。脸颊不由自主的发烫,她迅速的低了头,掩饰那份羞人的红。
秦浊倒也没注意,低了头,开始拨解自己的衣裳。
包四娘低头坐了半响,仿佛听到了宽衣解带的声音,惊讶地看过去,秦浊正褪掉身上的宽袍,露出雪白的绸缎中衣来。然后抬起一条腿,艰难地退下靴子,撂到对面,又去脱另一只脚。
包四娘一张脸登时红了个通透,“秦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也把外衫脱下来吧!”
包四娘大惊,连脖子都红了,双手揪紧自己的衣襟,气鼓鼓地瞪着他。不敢相信,笑得那么天真无邪的一张脸,为什么会说出这等……这等混账话来?
秦浊见她这副模样着实好笑,也明白她是误会了。连忙把头巾摘下来,长簪抽出,一头长长的青丝就从她头上滑落下来,铺散在了肩上,被他粗粗地捋了一下,又整体拨到了颈后。
几乎在同时,包四娘双手捂住嘴巴,猛然吸了一口长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噢——”
秦浊似乎早预料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忙用手指在唇前比了个“嘘”声。随后用一根细绳在发尾处简单绑了个结,又横起左臂,用口对着手背上那莲花刺身图案呵了呵气,之后从边缘入手,轻轻地揭下来一张几近透明的,带有粉红莲花文案的薄皮。
包四娘目瞪口呆,直到秦谅拿手在她脸前晃了两晃,“四娘,你没事吧?”
她像突然还魂似的,
“你……你的声音?你是……?”
“对,我的声音变了,这才是我的声音,我是花卿。”
“花,花卿?那你……”
“我同时也是秦浊!”
包四娘犹如被当头一棒,打得脑袋晕晕,仿佛魂魄浮在云端似的,飘飘荡荡,像在梦里,那么不真实。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江南粮商界叱咤风云的秦大官人,和她包养的空谷楼的花魁娘子,竟然是同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呢?两个人明明那样的不同,身份、地位、甚至性别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若非亲眼所见,包四娘肯定以为这是天方夜谭了。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现在我必须回到王府,否则殿下的人找不到我,就失去了搜查王府的正当理由,说不定还会被萧王那老匹夫反咬一口。四娘,四娘?你能帮我吗?”
花卿觉得她可能受刺激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换成秦浊的声音叫了她一声,“包四妹?”包四娘哆嗦了一下,“你能帮我吗?”
“我,我要怎么帮你?”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借我穿一下。”
“……”
就这样,秦浊换了她的衣衫,摇身一变成了花卿。临走前还借了她的手绢蒙上了脸。
包四娘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进了王府,重新回到车上,不知为何,竟然感觉身体的力量被抽空了似的,软绵绵地靠在车厢上,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话说回来。李靖梣看见花卿穿的深衣,已约莫猜到她和包四娘见过了面。是去而复返的。当下也不拆穿,只是顺着她的话胡诌问:“你说你是被打晕带来的,是谁打的你,你还记得吗?”
“好像……是马县令!又好像……是他!”她突然摇手一指,把指头戳向了急急赶来的李平溯。后者惊呆了,“本王几时打了你?”
“对……就是他,殿下,他好像说如果抓了我,就能控制秦大官人,不为殿下所用!殿下这粮自然就筹不成啦!”
“我几时说过这话,你不要含血喷人!!!”李平溯听她倒打一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云种拼命忍着没有笑出声。果断推波助澜:“好啊,果然是冲着殿下筹粮来的!”
“殿下,您可千万别听她乱讲,本王绝对没有此心。本王敢对天发誓!”李平溯气急败坏:“你个臭婆娘,竟敢污蔑本王!”
花卿连忙躲到李靖梣身后,故意露出了鬼脸。
李平溯如何忍得,还要上来抓,却被李靖梣拦住。“王叔,看来,咱们之间有好些笔账没有算呢!”
“殿下,你当真要看着一个下九流,在众人面前造谣糟践本王?”
“王叔言重了,孤断无此心。至于王叔有没有此心,怕是只有天知地知了。”
李靖梣不欲扩大事端,扫了众人一眼:“既然人找到了,那我们便告辞了。萧王叔,好自为之。”
眼角警示了还要作怪的花卿一眼,后者乖乖地怂了头,跟着她小步离开。李平溯气得破口大骂,突然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朝李靖梣飞掷出去。云种未及准备,眼看石块就要击中殿下后脑,一只手飞快出招已将其攥住。
花卿摊开手掌来,只见是一枚鸡蛋大小的石块,石块棱角犀利,若是击中人的脑袋,难保不出血,甚至有被击昏的可能。
李靖梣回头见此石块,不可思议地盯着萧王。
云种“刷”得抽出剑来,“胆敢犯驾,给我拿下!”
王府众人脸上尽显骇色,连李平溯心内也打起了鼓,他方才是气昏了头,石头丢出去后才意识到不对,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慌乱之下突然揪住身边的管家,“是他!是他背后袭击皇太女,来人,给我抓起来!”那管家无端被拿来当了替死鬼,惊骇莫名,“王爷,不……不是我啊,明明,明明是……!”
“混账东西!明明就是你!”
云种、花卿都被这一顿操作惊呆了,李靖梣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拿过石块。走到李平溯面前:“王叔送孤这份大礼,孤实在没什么好回礼的。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告诉王叔。”
李平溯忐忑地看着她。
“当年王叔□□事发后,逃到太后宫里躲了七八日。结果太后她老人家向父皇求情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被父皇察觉了,一怒之下就把王叔给揪了出来。太后她老人家一向心思缜密、守口如瓶,您猜猜她怎地会突然说漏了嘴?”
那萧王瞧着她那鄙夷的神情,瞬间反应过来,“原来是你!是你通风报信!”
李靖梣满脸讽刺,摔袖道:“现在才明白过来,看来您这苦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皇太女带人走后,李平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干站了一会儿,一巴掌拍向了面前的假山,好巧不巧那假山刚好突出了一块尖尖,痛得他脸扭曲了一下!
“咝——李靖梣,本王跟你没完!!!”
“殿下,您刚才为何不追究?”事后花卿十分惋惜。刚才是千载难逢地拿捏萧王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实在是可惜!
“仅凭一块小小的石头,是没办法治他的罪的。”
“可是,背后袭击皇太女,不是很严重的罪名吗?”
“对普通人是,对太后的爱子,却不是。”李靖梣把石块让云种收起来,眼中是见惯了这种事的波澜不惊,“就算他今天真的打伤了孤,你猜到了太后那里,会如何?只要不是板上钉钉的死罪,连我父皇也奈何他不得!”
花卿倒也没有过多惊怪,只是愤愤不平道:“那也要把吃的亏还回来才是。如果换了是我,起码要别他一个跟头。”
“嗤,”皇太女轻笑出声,“瞧你这点出息。如果天下事都可以用别一跟头解决,那这金銮殿……也就变成摔跤场了。”
花卿瞪大了眼睛,目光里满是惊奇。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吗?”
花卿摇了摇头,忍笑道:“原来皇太女也会开玩笑啊!”
李靖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面上就有点挂不住。胳膊被她挽着有点别扭,但也不好当众不让她挽,毕竟她“受了伤”脚步还“虚浮”的很。可到了差不多没人的地方,她立即抽身躲开,让她跌了一跤,露出了不扶也能站很稳的马脚。
“不用装了!”一点面也没给。
花卿尴尬地挺直腰杆,暗忖这皇太女还真是喜怒无常,怎么翻脸跟翻书似的。
第13章 临门一脚
见殿下和花卿平安出来,包四娘总算松了口气。因着还要准备筹粮之事,她就在王府门前和李靖梣告辞。李靖梣瞥了眼她那件并不合身的白色襕衫,道:“为防那萧王卷土重来,这段时间花卿姑娘就暂时住在行宫里,以本宫的势力,暂可保她无虞。”
花卿心里求之不得,面上便十分欢喜。倒是包四娘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
花卿看见了,便道:“殿下,我能送送包掌柜吗?”
李靖梣瞧她喜笑颜看的样子,心中就有不悦,不过也没有拒绝,示意自便。
花卿毫无所觉,乐颠颠地送包四娘去乘车,“今个真是要谢谢你,这身衣裳改天我再还给你,你就先委屈些穿着我的吧!”
包四娘见她是真的开心,便没有再说什么。花卿就满面春风道:“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殿下真的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你如果投到了她的门下,日后包家就有了最强大的依靠,再也不需要担心旁人会对你不利了。”
包四娘也笑了,点了点头,“殿下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秦大哥为什么自己不去投靠呢?其实,以秦大哥的实力,如果投靠殿下的话,一定会比我更受器重。”
“嘘——小声点!”花卿警觉地扫了眼周围,发现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弹了她脑壳一下,“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么,你以后有了殿下这个靠山,就不必事事依靠着我了。和殿下比起来,我只是一根明天还不知道会飘到哪儿的浮木,而她却是一棵可以让你真正在江南立下根基的大树,你可得好好抓紧了,别辜负了哥哥我的一番心意。”
包四娘苦笑了下,“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秦大哥的志向并不在商场。”
“你又知道了?”
“嗯,”包四娘眼睛里放出奇异的光,但触到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又黯了下去,“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你觉得我这样很分裂?”
“不!”包四娘果断摇头:“我觉得很钦佩!在我心里秦大哥一直是除父亲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是我的良师益友,更是我的……兄长,一直在帮着我成为现在的自己。现在我知道原来秦大哥和我是一样的。但是在我还懦弱不堪的时候,你却已经在想方设法的帮助我、指引我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
“小丫头,怎么还哭起鼻子了?”花卿笑她,“其实,我并没有怎么帮助过你啊。是你帮助了我才对。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要分出一个秦大官人出来,其实是不太敢相信女儿家能在如今这世道上杀出一片天的,所以不得不改头换面。直到看见了你。你虽外表柔弱,但骨子里坚强、果敢,连我都自愧不如。瞧,你现在都杀上咱们江南粮商界的第四把交椅了,再过几年还会坐上头把交椅,说不定会成为咱们玉瑞第二个岑中玉呢。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所以,你才是我的良师益友呢!说不定,以后我还得指望着你升官发财呢!”
包四娘被她逗笑了,自己用袖子点了泪珠,随后,郑重其事地握住了她的手,“以后,不管是秦浊还是花卿,你都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我知道你的志向比任何人都要远大,前途也更凶险,不会仅仅只局促在江南。无论将来你到了哪里,无论你是发达还是落魄,我都会一直在背后支持你。倘若真如你所说,我能在江南立下根基的话,你若落魄了,记得一定要回来找我。”
“你这是苟贫贱,莫相忘吗?”
“不论贫贱还是富贵,都一样莫相忘。”
看着包四娘坚定的眼神,花卿说不感动是假的。目送她上车,隔着窗子朝自己挥手作别,她赶紧也挥舞了几下胳膊。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她怅然地立在原地一会儿,随后转身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抹了把泪,默默吐槽自己,“怎么也被带得越来越感情用事了,真没出息!”
回到李靖梣的车里,花卿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多亏了殿下出手相救,我才能从郡王府安然无恙地脱身,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十倍百倍地报答!”
“只怕这并不是你的真心话吧!花卿姑娘,你既然已经逃脱了,何必再回来趟这趟浑水呢?”皇太女似笑非笑得盯着她。
“我……哪有。”
“你先是打伤了王府婢女,换上她们的衣裳逃出王府,而后在秦大官人的帮助下全身而退。本来王府里的事情已经和你不相干了,你却又在马车上和包四娘换了衣裳,重新混进了王府,让孤恰好有机会把你救出来。我说得对吗?花卿姑娘?”
有时候,花卿不得不佩服她的敏锐判断力。
“其实,以你的身手,想要逃脱王府,应该是轻而易举。如果不是本宫横插一脚的话,相信会进行得更加顺利。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人前演戏呢?”
花卿一愣,她这是在讽刺自己不以诚待人吗?
她自己的确可以轻松地逃出郡王府,但是花卿这个人物并不可以,她身世低贱,无依无靠,只有傍着秦大官人这样有钱有势的人才能生存。所以,她习惯了演戏,习惯了一出事必有人相助。无论这个人是秦浊也好,是包四娘也好,总之要有一个人成为被求助者,来向外界展示她的柔弱。这是她的设定,也是她的生存法则。只是没想到,这个被求助者有一天会变成皇太女。
其实,她最终的安排就是让秦浊出钱救了她,然后“两人”顺理成章地和好如初,她则继续在两个角色之间自由切换,随时开启无缝衔接的完美表演。
谁知包四娘一向不肯攀附权贵的人,竟然会把李靖梣这尊大佛请来,更没料到李靖梣真的会来。诚然她的确有演戏的成分,但是面对谁都无法预料的剧情走向,她所做最多的无非是顺水推舟和万事由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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