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回道:“已经说了。”
“那她怎么没来?”语气已经算质问了。
云栽“呃”了一声,如实禀报:“花卿姐姐下午来过一趟,久等不到殿下,就又回去了。”
李靖梣忙了一天本来就又累又乏,听到这话当即黑了脸,不过她强忍着怒意,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捏捏鼻梁,“先伺候我沐浴更衣。”
在浴桶中泡了大半会儿,连日赶路的辛劳和疲惫总算消除了一些。想起那个没有按时出现在行宫里的人,越想越不甘心,哗啦一下裸身出了浴桶,快速擦干身体,穿好衣衫,“预备马车,去桃花庄!”
深更半夜,皇太女的马车骨碌碌地碾过幽深的小巷,像风一样停在桃花庄门前。两扇木门上了锁,云种熟练地跳下车,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李靖梣跳下车,径直往园林深处的“避暑山庄”而去。现在的“避暑山庄”因为多添了李靖梣这个金贵的主人,比最初时扩建了四五倍,已经初具“山庄”的规模。云种把马车在园里停好,便自觉去了客屋。李靖梣直接脱鞋进了主室,进门后扫视了眼,里面陈设布局还和半年前一样,只是另一位主人不见了踪迹。
既然人已经来了,她也并不着急,自去茶室坐着等。
一直等到二更,她几乎要睡着了,才等到大醉而归的主人。她一身男儿装扮,被跛脚的孙管家架进屋子,看到李靖梣先是一愣,继而笑道:“你来了?”
醉得站都站不稳了,让人特别来气。
皇太女压制住怒火,“你去哪儿了?”
“我?我还能去哪儿?去了四娘家小酌了几杯。”花卿从孙管家身上下来,冲他甩甩手,“走吧走吧,用不着扶我了,快回去休息吧!”说罢扶着额头,跌跌撞撞朝那张贵妃椅走去,摸着软褥躺下来,“我不行了,我得先睡一会儿。你自己先坐哈,等我清醒一下再说。”
清醒?等你清醒怕是要等到明天了!
李靖梣知道跟一个醉人没办法生气。她连续四天四夜朝康阳赶,不是为了来跟她生气的。镇定下来,叫云种去打了一盆热水,毛巾蘸湿了拧干,去给椅子上的人擦脸。
半年不见,她似乎比那日清瘦了不少,因察觉到这个变化,皇太女心中怒意全消,变成一股酸涩的疼。原本说的三月过来陪她看桃花,结果因为公事繁忙硬是拖到了六月,她心里有委屈,想要发泄,李靖梣知道,也能理解和宽容。可是今天是她们半年来的第一次见面,她从早上盼到晚上,想回去第一眼看到她,她怎么能因为负气就走掉呢?难道她不想见我了吗?
第23章 矛盾纠缠
“靖梣?”椅子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荡着柔波的眼睛,此刻竟满是恍惚和疲惫。手捧着她的脸,有点喑哑地问,“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李靖梣握着她的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轻抚着她的额头,“是我。你没有在做梦。对不起,我来晚了,没有陪你看成桃花。”
她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有些反应迟钝,想了很久才说:“哦,没关系,我们还可以一起看桃子。”说着竟要挣扎着起来,“走,我们这就看桃子去。”
“现在太晚了,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李靖梣忙把她按住。
“哦,也对,我现在头有点晕,你让我抱一会儿,抱一会儿。”
“乖,睡一觉就好了,我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嗯。”
第二日,云栽准备了几件衣裳给李靖梣送来,刚走到竹舍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大声争吵的声音。
“李靖梣,我不能一年到头,总为了等你而活着,我也有自己的人生。你把我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我后悔了,我不要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我要做回秦浊,要做回花卿,我要做回我自己!”
或者说只有花卿一个人在争吵,皇太女的声音则稍显无力,甚至能听出她在极力压制声音的颤抖。
“你做回自己的方式就是变成一个酒鬼吗?”
“我想变什么就变什么,都与你无干,你管不着!”
“好,我以后绝对不再管你,你就继续醉生梦死算了!”
竹屋门猛得打开,李靖梣一脸怒极,从屋里闯出来,愤怒到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负气而走。云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替她捡了地上的鞋子,追上去。
云种匆匆驾起马车,载着李靖梣夺路而走,听到后面紧追不舍的声音:“我就算醉生梦死,也与你无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奋力抽了下马鞭,将马车驱得更快。
云栽悄悄关注着李靖梣,她下巴上的水珠一直到行宫还未停。回到房间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不吃不喝一直熬到傍晚。云栽忧心如焚,自从和花卿在一起后,她变得越来越不像从前的李靖梣,感情上的多愁善感令她成了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掉泪的女人,哪怕对方说一句重话,都能让她心情郁结半天。眼看着她在这段感情里越陷越深,云栽真不知该替她喜还是替她忧好了。
花卿垂死般躺在床上,回忆起方才的那番争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李靖梣早起后去茶室倒茶,无意间在她柜子里发现了整柜的藏酒,把尚未睡醒的自己叫过来,劈面一顿质问,立即点燃了她心头积压已久的怒火?还是昨天兴冲冲地跑到行宫等她,结果惊悉自己又一次被安排在最后,心中无法排遣的失落愤懑冲昏了她整夜宿醉的头脑?抑或是过去一年太长久的等待,已消磨了她本就不多的耐心,如今被她一讥讽就暴露出了本性,变得不懂得珍惜了?
她的头剧烈地痛起来,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身边,拧湿毛巾的声音,哒哒的水声落在水盆里,带来一阵阵舒服的凉意,让她想念起了昨晚李靖梣的温柔。
“靖梣?别走好不好?以后都别离开我……”
包四娘手顿了一下,又徐徐地替她擦起额头。大夫说她的病是常年郁结在心导致的,加之多饮了酒,急怒攻心,身子一下子被击垮了。
包四娘心里替她不值,记得一年前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的她少年意气,挥洒风流,不管多艰难的场景,从来不见她唉声叹气。现在她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憔悴了一圈。
那个女人凭什么在不能给她任何承诺的前提下就理所当然地享受她所有的爱?这样永远只有一个人默默付出、辛苦等待的感情,真的值得吗?
花卿只在病床上躺了两天就急着下床了,她好像淡忘了一天前发生的不快,在梳妆台前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回头就让孙管家驾车送她去行宫。
和云种的冷面相待不同,云栽几乎用救世主的眼神抓住了她,“花姐姐,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殿下已经连着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你们有什么心结赶紧解开吧,别再相互折磨自己了。我看得出来,殿下对你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她那么强势的一个人,昨天早上一路哭着回来,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去让厨房弄几个饭菜,待会送进房里来。”
花卿听到她哭了一路,心里像被铁钳拧了似的,哪还有什么立场可言?
又心疼又懊悔,她怎么那么犯浑啊,那天早上她质问自己为什么藏那么多酒,还不是关心自己么,结果她非但不领情,还把人硬生生地气走了。
“靖梣,是我,你开开门好不好?”
她拍拍门没有回应,担心里面出了事。万般无奈下只好向云种求助。云种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抬起脚相当利落地踹开了房门,然后抱剑站在了一旁。
“谢谢。”
“不是我踹的!”
“……”
“行行行,是我踹的。”
花卿快步进房,直接去了内室,一眼就瞧见了床上那道背对她的身影。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但方才那么大动静,她不可能睡得着。花卿轻轻地走过去,像小兽似的伏在她耳边,“靖梣?是我啊,我来看你了,你不想见我吗?”
似乎听见抽吸的声音,花卿心疼极了,手从她颈后伸过去,把她半个身子捞起来,搂在怀里,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对,那天早上不该跟你发脾气的,不哭了好不好?我们靖梣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她猛的咳嗽起来,因为两天没有吃东西,皮肤呈现一种憔悴的苍白,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腰侧,随着胸口的震动,无力地耷拉下来。
花卿眼睛一红,“你怎么能这么傻呀?跟我生气,干嘛不吃东西惩罚自己?你是想让我心疼死吗?”
被揽在怀里的人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一滴滴地洇入她的领口,委屈无法自抑。
云栽送了饭菜进来,见她俩这么紧紧抱着,脸一红,自动把自己忽略成了透明人,暗中却松了口气,总算雨过天晴了。
花卿亲自喂她喝米粥,饿了两天的皇太女像只温顺的小猫似的,蜷在她的腿上,一勺一勺地艰难舔食米粥。花卿每次举汤勺的时候,她都会直勾勾得瞅着,生怕她不喂给自己。云栽看得心都化了,赶紧把粥捧得离花卿近一些,方便她舀起来,快快地喂给嗷嗷待哺的皇太女。
花卿用一只小小的汤勺掌控着她的情绪,将小半勺米粥吹凉了,小心地送进李靖梣口中,等她吞咽下去,再将勺子暂时搁进碗里,用帕子给爱干净的她擦完嘴才开始喂第二勺,那细致的样子连云栽都看得陶醉了。
“以后不准不吃饭了,知不知道?”喂饱了她,花卿在她餍足的嘴唇上啄了一口,还不依不饶得叮嘱。
一宿没睡的皇太女身子早已疲乏至极,此刻闻到她身上令人安宁的味道,嘤咛了一声,就枕着她的肩膀沉沉得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花卿就拉着睡眼惺忪的李靖梣到廊下晒太阳,说是要祛祛身上的霉气,六月的天,李靖梣虽是体寒的身子,也难免被灼出一脸晕红。可是她毫无所觉似的,眼睛一直盯着院中那个辛勤浇花的人,直到她把冰凉的水珠弹在她脸上,才一缩下巴扭头避开。
“怎么了?一个早上都魂不守舍的,魂儿丢了?”
李靖梣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心事重重地扭开了脸。
有情况!
花卿放下水壶,坐到她身边来,给她遮住顶上的阳光,“告诉我,是哪个不像话的又惹你生气了?说出来,我替你好好教训一下她!”
李靖梣摇了摇头,闷声半响,才又正视起那双探究的眼睛,“你是不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花卿楞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她显然已经忘了前天早上自己发飙时说过什么话了,李靖梣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这些天她辗转反侧思量许久,觉得她后悔也是应该的。自己什么都不能给她,又凭什么要求她事事都顺自己的心意呢?
花卿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握着她的手在嘴上亲了一下,道:“我怎么会后悔呢?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光,我巴不得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点,又怎会后悔呢?”
“可是,我不能带你回京,又不能常来看你,连你辛苦创造的两个身份都剥夺了。害你郁闷的时候只能去找包四娘倾诉,孤独的时候只能在院子里喝闷酒。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康阳,你心里不怨我吗?没有人不渴望能和心爱的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可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
她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花卿错愕地看着她,脑中浮现得却是她第一次冷冰冰地告诉自己喜欢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时候的样子。一年时光,原来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这些悄无声息的变化既让她欣喜,又让她隐隐有些担忧。
压下心头的酸涩,花卿替她擦干脸上的水渍,反过来安慰她道,“我虽然渴望和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但如果这样做只会伤害你,那我宁愿不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如果哪一天,你强大到可以用八抬大轿来娶我,却不来娶,我才要跟你翻脸!”
“那你保证在这之前不要离开我,我一定会变得足够强大,好用八抬大轿来娶你。”
第24章 情到浓时
李靖梣这次来康阳停留的时间很短,等待却格外漫长。
下一次见面,又是半年后的冬天了。
皇太女忍着蚀骨的思念在路上连续赶了五天五夜,因大雪封山耽搁了一日,害她错过了与佳人约定的日期,她的脸便比驿馆外面的冰渣子还要冷。
雪一停,她便不顾天黑拔营启程,终于在天亮前进了康阳县城。下雪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打着天冷、体恤下属的名义,打发走那些前来接驾,在雪地里冻得搓手缩颈的官员。
迫不及待地去了桃花庄。进庄后首先被那银装素裹的一树树桃枝、梨枝惊艳了。但皇太女无心停留,直接沿着雪径往“避暑山庄”去了。
此刻的“避暑山庄”俨然变成了雪屋,竹壁外围裹了一层厚厚的御寒毡布,因为不久前李靖梣的遥控指挥,又在地板下面加了层地热,可以称作“避寒山庄”了。
李靖梣没有立即进屋,她被“山庄”门口那半人高的雪人吸引了。雪人头顶上戴了一顶高高的天鹅绒帽,短胖短胖的脖子里还系了一条红色围巾。棕色的桃核眼睛,平平的树枝嘴巴,黄色的胡萝卜鼻子,可以说是惟妙惟肖了。两根桃枝手臂往前支出一个三角形。肚子上还写了个大大的“梣”字,为了醒目更在周边加了个圈,生怕别人认不出这是李靖梣。她嘴角往上翘了翘,好像看到了那人在雪地里埋头堆雪人的场景,这么大的雪人,堆起来要很久吧,那么冷的天……
念及此她不再迟疑,快步踏上竹梯,刚要进门,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裹着白色夹棉斗篷的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半眯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李靖梣眼圈一热,感觉空荡荡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甚至酸酸胀胀得有点疼。很想第一时间把她拥在怀里。
不过那人似乎并没有像她这样激动,看见她,脸臭臭地别开,绕过她,踩着木屐咯吱咯吱地往阶梯下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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