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把他腿打断!”
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公主府的侍卫长巩昌二话不说,迅速将那面无人色的管家拖出了正堂,押在长凳上。挥起长棍,照双腿各自猛力一击,两声骇人听闻的惨叫伴随着脆生生的骨裂,侍卫又将昏死过去的管家拖进门来,像丢麻袋一样丢在地上。前后不过一口茶的功夫,干净利落。
侯府的家奴们跪了一地,全都吓得一声不敢吭。侯府的几个幕僚也面如土色,有个胆大的上前唯唯诺诺道:“不知……不知管家因何事得罪了长公主?请长公主明示。”
李平渚回也未回,问巩昌:“侯府都封锁了吗?”
巩昌拱手道:“所有大门都已经封锁,没有长公主府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好。拿鸽子来。”
“是。”
一只扑棱棱的鸽子当着众人的面被送到了李平渚的手上。识货的幕僚看得出那是一只信鸽。
“写!”长公主低喝一声,由巩昌亲自执笔,开始在一张纸条上写字:“安国卫西南部听令,打折镇南侯嫡子程以仁一条腿,以儆效尤。”
众幕僚闻言大惊失色,安国卫是安国大长公主李平渚的暗卫,他们只听说过却没见过,没想到在西南也有分部。
众人都慌了,纷纷跪地求情,“敢问长公主殿下,为何要打断二公子的腿?二公子可是长公主的亲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请长公主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收回成命。”
“是啊,长公主,日前侯爷和夫人延请名医,二公子的神志刚刚好转一些,正是程家的希望。他还年轻,如果镇南侯府有什么得罪长公主的地方,还请长公主府念在程太后的面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李平渚置若罔闻,问巩昌,“写好了吗?”
“写好了。”
“盖上印,发出去。”
“是。”巩昌将信往信鸽上绑好,走到院墙处往高处撒手一放。瞬间那信鸽在空中扑腾了两下,便翅楞楞地遁入了夜色中。
侯府众人纷纷白了脸色,想要阻止,可是各处大门已经被长公主的人牢牢地把持,只能眼睁睁地目送信鸽消失。这种鸽子由专人训练,只需五天就能飞到西南,而侯府的人如果想要报信,最快也要六天。
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这也太狠了,完全不给回旋的余地。
侯府众人从未受过这般羞辱,但这里是京城,是皇家的地盘,长公主又是名义上的自己人,被自己人“清理门户”,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有幕僚悲愤道:“长公主这般作为,要置侯爷,置程家于何地?程家好歹是长公主的母家,这般不念亲情,将无辜外甥推向万劫不复,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哪!”
长公主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置在地上,“孤向来处事公道,从不会冤枉谁,也不会惧怕谁。此番只不过是小惩大诫,任何胆敢在孤眼皮子底下玩弄手段的人,孤都断难容忍。孤奉劝你们一句,做交易就是做交易,不要拿别人当傻子。哪个敢触碰孤的底线,孤就同他翻脸,无论他是谁!你们最好想清楚了,不要三番四次考验孤的耐性,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过关了。”
说完便阴沉着脸拂袖而去,临别前对巩昌嘱咐:“守好大门,天亮前不准放任何人出门。”
“诺。”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众人才拾起地上的信看了一遍,哑口无言,不置一词。这时,地上的人突然呻|吟了一声。众人回头见管家醒了,连忙把他扶起来,看着他的两条腿以可怕角度扭曲着,血浸湿了衣裳,一时头皮发麻,“赶紧去叫大夫来。”
但是下人却回禀,“长公主的侍卫封锁了大门,不让任何人出去。”
这下子众人均傻了眼。
那管家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趴在地上装了一会死,此刻脸上青筋暴露,满是痛苦扭曲的神色,咬牙道:“她是故意的。我……我总算明白了,原来,当初刺杀夫人和二公子的人,是长公主。难怪……难怪这些年侯爷一直查不到凶手。原来凶手,就是他一直信赖的自己人。我们都被她给骗了,报应,真是报应!”
众幕僚见他说完便僵在了那里,一探鼻息竟然断了气,不禁集体打了个冷战。
好狠的女人,你打她七寸,她就敢伤你十分。打死管家还是其次的,再怎么说,二公子也是她的亲外甥,是未来程家的继承人,她一句话就打断他的腿,这简直是当众割侯爷的肉。一点情面也不讲了。
“若只是为了保护一个岑诤,何至于此?”事后,幕僚在厅中议论。
“你还不明白吗?不单单是岑诤,这是新仇加旧恨。当年侯爷瞒着她做了那件事,长公主为了程家没有跟侯爷翻脸,这么多年大家都以为这件事过去了,谁成想她还记在心里,而且早就做了报复。侯爷视夫人公子如命,她就拿侯爷的命开刀,真是一点都不吃亏。唉,管家说得没错,当时咱们就不该跟着涂家掺和那档子事儿,如今惹得一身骚,真是报应!”
“你现在扯这些犊子还有什么用?有本事到侯爷面前说去!”
“好了好了,大家先不要争吵。接下来应该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办?刺杀岑诤的事情已经暴露了,长公主有没有可能把这件事禀报圣上?”
“依我看不会。长公主既然来府里闹,说明她并未有捅出去的打算,只是给侯爷一个警告。等天亮这里的兵撤走后,咱们马上派人往西南送信,把这里发生的情况禀报侯爷。在收到侯爷的答复前,万不可轻举妄动。”
京城宁北侯周府。
周晓川已经秘密在府里养伤半个月了,周夫人亲自服侍汤药,好不容易把女儿从鬼门关里夺了回来,气得想回西北骂她家的老头子,怎么舍得让周晓川做这等事。
“父亲也是迫于无奈。咱们只是想救下岑诤,谁成想那批押运的人里有几个是绝顶的高手,女儿不是他们的对手,没有完成任务,愧对父亲。”
“你可别再说了,那都是咱们家二十多年前欠的旧债,和你有什么相干?你爹也是,事先也不跟我通个气,我也好去助你一助。你不知道,看见你奄奄一息地躺在马车里,我差点就跟着去了。”周夫人说着眼泪上涌,想起当日的情景,不禁又后怕起来,“还好你没有事,不然,他拿什么来赔我的宝贝女儿?”
周晓川笑道:“日后让爹给你喝酒赔罪还不成吗?”
“喝酒哪里够?我这颗心迟早被你们给吓死。”
周晓川皱眉喝完苦药,“娘,岑诤这次是不是必死无疑了?”
周夫人叹了口气,“唉,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安心养伤就好。接下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我听长公主透出来的口风,是要尽力保全岑诤的。平心而论,岑诤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咱们周家不是没有责任。设身处地想一想,你们姐弟两个要是从小没爹没娘,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地长大,我这当娘的可怎么受得了?你虽然因为救她受了重伤,但那些想杀她的人也没能得逞,这就算是因祸得福了。接下来咱们就尽人事听天命。”
“可是,倘若岑诤要一心为父翻案怎么办?咱们周家……会被清算吗?”
周夫人被问住了,眼神躲闪了一下,“不会的,你弟弟刚和康德公主成亲,西北也没有称霸的野心,不会被清算的。这些事情你们小孩子就不要考虑了。”
“可是,朝廷是一定会清算程家的,程家若是倒了,咱们周家岂能独存?”周晓川远比她想象中的成熟。
周夫人看似不经意地问,“你如何肯定朝廷一定会清算程家?”
周晓川道:“我看见了。那些刺杀的人,他们的武功路数都出自西南。我看到那些士兵抓了几个活口,将他们装进了麻袋里连夜运走。”
周夫人感到震惊,“他们抓到了活口?当真是你亲眼所见?”
周晓川点了点头。
“可朝廷的文书上说,所有行刺的人都已经服毒自杀了呀。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
周夫人渐渐醒悟过来,“我明白了,这是朝廷故意释放的假消息,目的是为了麻痹刺客的神经,让程家放松警惕。”
“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大事不好了。周夫人没有把背后的事情说出来。她清楚的知道能够做到这一切的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一个人。她感到有一个巨大的旋涡正在朝他们张开大口,凡是被卷进去的,谁都难以幸免。而背后搅动这场旋涡的那只手,让她看到了曾经熟悉的影子,只不过,这次换他们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周晓川晃了晃周夫人,“母亲您不用急,也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周夫人有些难过,“晓川,你该知道咱们家联姻康德公主的苦心。倘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也不能一味逃避,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咱们西北周家向来不出逃兵,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第336章 三司会审(一)
三司会审的前一天,今上忽然邀请周夫人母子随康德公主入宫小住。
由于旨意来得突然,周夫人只有很少的时间准备,仓惶之下只来得及通知侯府管家周武,让他务必照顾好受伤的周晓川。
后者见她心神不宁,安慰她道:“夫人不必过于忧心,侯爷说了,西北和西南面临的形势还是不一样的。西南和涂家的地位差不多,都有割据称王的条件和野心。当年那件案子也是他们两家跳的最凶。咱们西北虽然离得最远,但地处荒凉,需要靠朝廷输送物资,不可能形成完全割据的势力,因此也是四疆中最让朝廷放心的。即使朝廷要清算也轮不到我们。依老奴看,夫人去宫里反倒是安全的。”
“怎么讲?”周夫人边走边听。
“夫人忘了,上次陛下往上阳赈灾,也是提前把康德公主召进了宫里。陛下虽然春秋正盛,但膝下并无子嗣,尤其是十子还羽后,身边只有康德公主一个嫡系胞妹。康德公主政治经验不足,倘若陛下遇到不测,她只能和西北互为倚靠,才能击退那些人的野心。这便是陛下敢放手出京的原因。所以侯爷说,在尚未确立子嗣前,陛下绝不会动西北势力。”
“可是现在京里又没有大的动作,为何要召康德公主进宫?会不会和明日的案子有关?”
“老奴也猜想不透。不过侯爷有交代,一定要利用好康德公主这条线,只要有她在,西北就多一重保障。”
事已至此,周夫人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喊着周小山匆匆忙忙上了马车。在车上反复思量周武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周家当年对岑骘一案涉案并不深,只是在后期恐慌性地出了两个陪审。如果走正常司法途经翻案,对他们的影响不会很大。但要命的是,岑骘一案后期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了司法的范畴,支持岑骘的和支持四疆的两股势力已经拧成了一个死结,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这种局面下周家又怎能全身而退?当初他们冒险求娶康德公主,赌得就是东宫可以顺利登基,康德公主最不济也是下一个长公主,可以给儿女多一条保障。但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了。
此时的镇南侯府,气氛同样紧张。西南新派来的管家是程公姜手下的谋士程德,进京的第一时间就去长公主府赔罪。程以仁遇刺断腿后,程公姜时隔两日才收到京城的报讯,登时青筋上头,一掌拍断了桌案。但是愤怒之后,劈面而来的残酷现实,却不得不倒逼他冷静。他知道,如今的西南少不得李平渚的帮扶,尤其是岑骘一案,想翻案的人很多。除去长公主,敌我双方已经形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这个关键节骨眼就算她把程以仁打成脑瘫,也不能跟她翻脸。保住程家的地盘才是最紧要的。
三司会审当日,很多名角都到了。都察院三人特意选在栖霞山晨钟敲响时登临刑部大堂,和早已守候在那里的刑部尚书丘建本碰头,四人望着天边红透的早霞,一齐听完了那雄浑浩荡的钟鸣声,丘建本心头久久难以平静,“晨钟破晓,驱散阴霾,是个好兆头!”宋致安亦是胸襟震荡,拱手向天道:“望岑平阴在天之灵,助我们扫平奸邪,扳正乾坤。”两个中青代的小辈赵辰、沈隰互相看了一眼,亦是做好了死谏的准备。
钟声落毕,四人听到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回头就见吴炟忠引领着一帮暮气沉沉的老人跨进了院子。双方刚一碰面便是剑拔弩张的对峙。
这吴炟忠是三朝元老,已经快七十了,早已致仕。他和岑骘是政敌,当年带头落井下石抨击岑骘的时候,窜上跳下何其嚣张跋扈。可惜此举令他败尽人心,早早在朝中没了存在感,前年借着幼子高中探花郎才又短暂风光了一把。没想到他这一把老骨头,还能从土里爬出来作妖。如果说现今朝廷中有比程家更不愿给岑骘翻案的人,便是此贼了。宋致安等人皆是一脸愤恨之色。
随后步来的是当年的陪审之一江天干,他是有名的首鼠两端无用之人,口头忠于先帝,实际见风使舵,北疆强势时,恨不能趋前败倒石榴裙,北疆落败时,又恨不得一脚踩进地底泥。听说涂远山当年听多了奉承话也开始烦他,寻个由头就把他打发出了京。如果不是此次会审,朝中真没有人记得还有这么个人。
随后而来的是杜柳溪和韩元嗣,这二人一个是程家的姻亲,一个是周家的幕僚,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来者不善。
最后一个穿着红袍步入大堂的瘦形老者是卫少颉,他是长公主的人,也是此案的主审。极细的眼缝到近处才能看出是睁着的,但捻须而笑的时候,又是闭着的了,“诸位大人都早到了?都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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