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耳根灼热,她有一瞬间的后悔,也许她不该来。倒不是惧怕流言蜚语,而是怕给李靖梣带来更难堪的处境。但是事到如今,没有别的退路了,她不能让李靖梣一个人面对这样尴尬的处境。
她捕捉到陛阶上怔住的人影,定了定心,走上前去,“陛下,臣来晚了,甘愿领罚。”
整个康德宫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姐姐,今个是我的生辰礼,您说过,这个生辰礼由我来做主的。”
李靖梣怔忡着,本能地应了一声“嗯”。李靖樨便即起身,“陛下既然许我做主,那就请陛下钦赐一件信物,也好作为凭证。”
“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越能代表陛下权威的物件越好了,”李靖樨笑容迷惑,在她身上扫了眼,“就陛下身上那把佩剑吧!”
“胡闹!”李靖梣不许,“刀剑无眼,岂是儿戏?”
李靖樨却央求道:“陛下先前有言,今个是臣妹的本命生辰,要什么都会给我?陛下金口玉言,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还是说……陛下心疼驸马,不愿我惩罚她?”
李靖梣被问着了,便把佩剑赏给了她,但是严令:“不准出鞘。”
李靖樨勾了勾唇角,“陛下到底心疼姐夫,臣妹遵旨就是了。”
说完便提着剑走到陛阶下,对着那跪地请罪之人,冷声道:“驸马,你可知罪?”
岑杙满脑子都是舍身成仁那一套,当即叩首道:“臣知罪。”
“抬起头来。”
岑杙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依言抬起头来,但听耳旁一阵风响,“啪”的一声,她脸上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整个人都被那股力道震得倒向一边。满座众人均是惊呼一声,船飞雁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让陛下遭受非议便是你的不是!这个巴掌你要牢记在心。”
岑杙扑在地上,帽子也摔去了一边,脑子里嗡嗡的,很久都爬不起来。船飞雁的眼圈红了,想冲上去扶她起来,却被江逸亭强行按住。她和岑杙同窗多年,何曾见她受过这等屈辱,竟然气到无法动弹。岑杙咬牙用胳膊撑着勉强爬起来,尝到嘴里有股腥味,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下嘴角,竟然流血了。回头看着那双和李靖梣极其相似,但却透着杀气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恐惧。
李靖樨旬即背过身去,“姐姐,我惩罚完了。剑没有出鞘。”
她像自证清白似的,展示了下手中的剑。又走到对面一个坐席的红袍官面前,道:“李事中,你觉得我这惩罚可好?”
那老头忽然惶恐莫名,从席位上爬起来,出列跪禀道:“陛下恕罪,老臣……老臣刚才喝醉了酒,一时失言才……才……”
他冷汗涔涔的,哪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驸马国尉纵然再不堪,也是陛下的枕边人,可杀不可辱,康德公主这一推波助澜,把他们真正的意图直接暴露出来,这就等于犯了众怒,反而挑起了很多人的同情。
“一时失言?李大人身为给事中,应当知道,妄议陛下是非者,是什么罪名?”
“丘大人,不如你给李事中讲讲玉瑞刑名。”
丘建本躬身道:“妄议陛下是非者,属大不敬,理当处死!”
李靖樨突然拔出剑来。
“黛鲸,住手!”
女皇陛下的呼声未落,那长剑已然直直刺入李事中的胸膛。那红袍官惨呼一声,喉咙里涌出一股献血,手指着李靖樨,“康……老臣……”竟然直直地在她面前倒了下去,眼球凸出,死不瞑目。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被血溅了满身的岑杙,也是在目睹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轰然倒地时,才敢相信,李靖樨亲手杀人的事实。
她耳边的嗡嗡声更大了,似乎有很多人开始尖叫大哗,她被人群冲得左摇右晃,几乎站立不稳。怎么被带回无为宫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直到云栽拿热鸡蛋给她敷脸,她才想起来问一句,“李事中怎么样了?”
云栽叹了口气道:“太医说,伤口太深,当场就没救了。”
午夜时分,岑杙等来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康德公主只是被罚留在宫中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宫门一步。而李事中仅被赐三等伯爵,礼部安排厚葬,厚金抚恤家人。
虽然有赏有罚,但是并没有指出对错,这就意味着,像她预料中的那样,这一局是李靖樨赢了。
岑杙心中那股恐惧再次袭来,她不知道李家人是不是都是天生的政|治家,她把握住了宴会上那股微妙的平衡,用合理的方式杀死了她想杀死的人,干净利落,不留话柄。
事后就连舌头最多的都察院都对此保持缄默。毕竟驸马国尉再不堪也是陛下的家事,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驸马是有意欺瞒陛下的情况下,只凭一张嘴就妄下结论,当然属于妄议是非,属于咎由自取。只是陛下一向宽仁,如果当晚不是康德公主的生辰宴,如果陛下没有许诺宴上一切由康德公主做主,也许那李老儿还能保下一条命。只能说他的运气太差了,落到了任性妄为的康德公主手中。
第344章 花絮合辑(孟然篇)
——花絮1大将孟然——
话未说完,只听云栽一声咋呼:“殿下,上面有人!”
二人转顾亭外,却见那瀑布上面果真站了一个黑衣人影。但不知为何,他的姿势有点奇怪,明明站在岸上,却又是背对着悬崖边,一步一步往后而退。
“不好,他要跳崖!”云种话音刚落,只见那人身子往后一仰,竟然随着奔腾的巨浪,从高处横跳而下,就这样淹没在汹涌的浪涛中。
李靖梣立即站起来,“下去看看!”三人迅速拾级而下,穿林而出。云种冲在最前面,到了岸边。迟迟不见到浮上来的人,一时心焦,无从着手。
“在那里,那人浮上来了!”还是云栽眼尖,伸手往潭心一指,扬生高喊。果然,距瀑布二十丈开外的潭底,冲出一个人来,横躺在水面上,随着河浪急速奔流,不知是生是死。
云种待要扎猛子下去救人,却被李靖梣高声喝住:
“此处不宜救人,去二里外,有座木桥。”
早在亭中时,李靖梣就留心观察过四周水域,这瀑布底下是两山对峙形成的峡谷,谷口相对狭窄,将下方水域收成一个半敞口的深潭。潭面看似波动不大,但实则底下暗流汹涌,甚为凶险。潭口更是水流湍急,处处暗藏杀机。唯一可以救人的地方,就在谷口外二里,那里架了一座不起眼的木桥,必是水流渐缓处,适合救人。如果不是登高望远的话,很难发现它的所在。
收到命令的云种,立即狂奔着往谷口跑去。李靖梣随后撵上,只云栽步子娇小,又撑着伞,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呵!呵!”等她跑到桥边时,只见那玄衣人正顺着水流往桥洞底下冲去。忙高声喊叫:“哥,人往你那边去了。”云种镇定道:“莫慌,我来也。”说完用脚勾着桥栏,头朝下栽了下去。
云栽吓得不轻,急奔过去看时,只见兄长脚脖上系着一根腰带,正悬空倒挂在桥梁底下,双手死死拽住水中那人。水速实在太急,他倒挂的身子渐渐倾斜。
云栽吓得脸都白了,道:“哥,你千万要坚持住。”
“快丢绳子!”云种额上青筋冒了出来,仍咬牙坚忍。
“哪里有绳子?”云栽慌得晕头转向。
李靖梣早已将自己和云种的长衣撕开做了一条绳索,观察了了桥下情形。对云栽道:“去包裹里取我的金印来。”云栽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取来巴掌大的金印递给殿下,那是一枚镀金龙印,实为精钢铸成,金龙头颈弯曲,尾部盘伏在四方台上,爪身之间留有空隙,正好可以用来穿过绳子,而那龙头倒过来可做弯钩。李靖梣并不犹豫,将金龙印拴在绳索一头,抛向了水中,另一端则系在桥栏上。而云种则咬牙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金印,把龙头钩在了那人腰带上。
随后,松开手,挺腰出水,抓住上方的垂绳,借着巧劲儿,将脚脖从绳套中脱了出来。然后拽着绳子奋力往上攀爬。李靖梣、云栽助他上来,三人一起合力,将绳索另一头的汉子从水里拉了上来。
云栽累得跌在地上,骂道:“这人,真是白长了这么大块头,好端端的干嘛要寻死。无端连累旁人,差点就交待在这里了。”
李靖梣喘着气问云种:“没事吧?”
云种抹了把脸,手上甩出大把沙子下来,笑道:“没事。幸有殿下金钩,不然水急,还真不一定能坚持住。”
李靖梣仔细观察了这人,见他约莫三十岁年纪,方脸大耳,隆准阔额,肩宽体厚,身材魁壮,不知怎地就走到要自尽的地步。
“且看看他,还有没有的救。”
“我来。”
云种跪下去,用力按那人浑圆的肚腹,按出了好几口水,道:“算他命大,遇上我们。”
“把人带到车上,进城找个大夫瞧瞧。”
三人不做迟疑,将人背回马车旁,唤醒了老汉,直奔龙门县城。但在城门口,却遇到了麻烦。守城的官兵对每辆进城的马车都要仔细盘问,轮到他们时。因这昏迷不醒的大汉实在可疑,便将他们扣下了。任云种如何解释实情,那些尽责的官兵就是不放人。
正苦思无计时,后方又一辆马车徐徐驶来。
那守城的尉官竟撇下他们,急匆匆迎上去,“哎呀,姜兄弟,你们可算回来了,夫人可在车上?”
“在的,怎么了?”
“县里刚接到上头文书,说是有盗贼流窜到了本地,大人知道夫人去山上采药了,急命我等在此等候,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找你们啦。”
不多时,那车上便跳下两个人来,是一青一红两位女子。那红衣少女年纪比云栽还小些,约莫十四五岁,圆圆的脸蛋,身材也娇小,和那尉官说说笑笑,似乎很是相熟。而那青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梳着一朵并不繁复的流云鬓,叉着一支简单得体的青玉簪。眉疏目秀,气质温柔。她和那尉官点了点头,算过招呼,便好奇地朝这边走了过来。那拦路的士兵对她似有敬畏,纷纷撤开。
近前看时,虽不是夺目姿容,却自有一股娴雅纯净。她朝车内看了一眼,看到李靖梣时,竟然怔了一怔,旬又点头微笑,用葱白的手指舞出一段好看的手花。云种等人不解其意,那红衣少女便翻译道:“青姐姐说,能不能让她看一下?”随后又补充道:“青姐姐是我们县里有名的大夫,医术很好的。”
三人大喜,便让了地方出来,红衣女子便扶那青衣女子上车,交错而过时,李靖梣在她身上闻到一股好闻的药草香。
青衣女子进得车来,并不介意那男子身上的脏污,蹲下来执起他的手腕试了下脉搏,又翻开他的两个眼皮仔细查看,回头又对那红衣少女舞了一套手花。
那少女似乎不大明白,挠了挠头似在回忆什么,她也不言语,又耐心地把动作放缓复做了一遍,这回少女看懂了,眸光一亮,迅速跑回自家马车,从里面搬出一个药箱来,送到青衣女子手中。并对众人解释道:“青姐姐说,这个人肺部有积水,需要给他施针,让他把积水吐出来。”三人至此方确定,这青衣女子原是个哑女,她的手花便是普通人难解的哑语了。未免可惜。
青衣女子将汉子放平,随后又做了一套动作,那红衣少女显然学习哑语时间不长,再次困窘住了,挠着头焦急问:“平稳?平稳什么?”
李靖梣却对那老汉说了几句话,老汉点了点头,把车停靠在阴凉处,用桩子固定住。马儿也牵走,往旁边吃草。青衣女子眼中划过一抹亮色,对李靖梣投来感激的目光,随后便在车中安心施起针来。约莫半刻钟,马车里传来剧烈的震颤,那汉子在车中抽搐起来,好像癫痫发作似的。女子镇定地将针拔下来,将他脑袋往边上一掰,那汉子猛的吐出一滩积水,竟然大声咳嗽转醒。见此情状,众人不约而同抚掌叫好。
瞧他大约没事了,女子便下车来,开了张方子,递给李靖梣。然后直接向她舞起手花来。那红衣少女似乎颇为惊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满脸好奇之色。想不到这个人也会手语,而且比她舞得纯熟多了。他们是谁呢?似乎在这龙门县没见过他们。
李靖梣接过方子淡声应谢,之后竟也舞起一道手花来。众人均暗暗称奇,唯那青衣女子略感为难,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待她离开后,那些守卫竟也放开了拦截,让他们入城了。
云栽百思不得其解,“殿下,你方才对那姑娘说了什么?”
云种笑道:“看那女子神情就明白了,殿下一定是求她放咱们入城。”
云栽也回过味来,笑道:“殿下真是个人精,见那女子良善,连陌生人都肯搭救,肯定会帮咱们说清。不过话说回来,这人到底是谁啊?连那尉官都对她毕恭毕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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