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您真是……”苏合拧着脖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云栽接过话柄愤慨道:“真是太过分了!亏我还想帮你说好话!竟然用装死来吓陛下,简直不是人能干的事儿!”苏合点了点头,这回也不站在她身边了。
“喂,你们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吧?”
眼看众叛亲离,岑杙嘴上没说,心里却开始忐忑不安,反思了一下,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她提心吊胆地上楼来,谁知被端着水盆强行挤上来的云栽撞到一边,“别挡道。”自觉让开了位置,又被“砰”的关在了门外。
“……”
接下来的三天岑杙都十分倒霉,比如说,吃着饭好好的桌子突然塌了,菜汤油水溅了她满身;再比如说去湖边钓个鱼,稍稍走开一会儿,回来时,鱼桶、马扎、还有钓竿就被人无情地丢进了湖里,作案人来无影去无踪;再比如说明明晴朗的天气,总会莫名其妙地下一场雨,而且专淋她一个人,她每次回去连饭后的洗澡水都省了。
最后一天她实在熬不下去了,说什么都要上楼去理论理论。
正面进不去,她就走窗户。只是刚翻进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儿,登时意识到不对。
好家伙,喝酒了?还一个人搁楼上喝,她怎么这么有瘾呢她?
岑杙在地上踢到好几个酒瓶,结果穿过罩门时,看到她正端端正正坐在圆桌旁,轻轻执着酒杯啜饮,神色安然无恙,似乎只是在浅尝辄止。但岑杙是知道她的酒量的,这个程度说不定已经喝下百千杯了,这么多酒下肚能无恙才怪。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她很淡地说,语速清晰,柔软适中,看起来神智十分清醒。
岑杙存心想试试她,“你不认识我,那你想认识我吗?”
她道:“不想。”还拍了拍椅子,“坐,这边有酒,想喝自己拿。”
“我是花卿啊,你真的不想认识我?”
“……不想。”
“那秦浊呢?岑杙呢?岑诤呢?”
都得到否定的答复,岑杙有点失望,旬又安慰自己,“算了,不认识我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相公就是了。”
“爬窗户的相公?”
“是啊,难道你忘啦?我每晚都会爬窗户进来,和你小酌几杯,然后就……”岑杙不怀好意地笑笑,“亲亲入洞房啊!”
“入洞房?”她脸露怀疑。
“是啊,难道你不相信?”岑杙坏心眼地假咳了两声,“这样,我说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如果我说得都对,不就能证明我是你相公啦!”
她似信非信。
“第一个,你的小名叫绯鲤。”
“……这个很多人都知道。”
“好吧,那换一个,嗯,你的后背最怕痒,只要一碰就会笑。”
“我不信。”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背,“一点都不怕痒。”
岑杙差点笑出来,“你自己摸当然摸不出来了,得别人摸才痒。不信,让我摸摸你。”
她忽然站了起来,后退几步不给碰,“就算你猜对了,那又怎样,我爹爹娘亲肯定也知道,肯定也还有别人知道。”
岑杙想了想,“说得也有理。那这样吧。我身上有两处箭伤,是旁人绝不知晓的,你如果能指出在哪里,我就相信你是我相公。”
她突然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围着岑杙打转,浑然不觉已经上套。
“嗯,一个在这里,一个……在后边,这里。”她准确指出了方位,岑杙身上有两处显眼的箭伤,一个是后背替李靖梣挡下的那一箭,一个是心口被李靖樨射中的那一箭,都被她准确地摸到了。
“哈哈,猜的丝毫不差!”岑杙忽然笑着拉她坐下来,“你看,你连我身上的箭伤都知道,还说我不是你相公?”
她自己懵了一下,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又好像觉得对,抠着岑杙心口鼓起来的伤疤,犹犹豫豫的,表情相当可爱。
“你既是我的相公,为何方才没来陪我喝酒?”
“傻姑娘,因为我在来得路上啊!为了见你,我风餐露宿了一晚上。”
岑杙瞧她脸颊上悄然浮起两抹晕红,不知道她是醉的还是害羞了。统一当醉的,揽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温柔嘱咐:“不能喝太多酒了,酒会伤身的,相公的话,你听得还是听不得?”
她被颠了个酒嗝出来,因为害羞,下意识地往她脖颈里埋。岑杙怜惜地揉着她的头发,“既然听得,让我抱你去床上睡觉好不好?”
“要入洞房吗?”她似乎很紧张,还有点防备。
岑杙笑了,顶顶她的额头,“今晚不入。今晚我只抱着你睡。你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嗯。”
“那你想不想让我抱着你睡?”
“嗯……”
“什么嗯,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你明天还来吗?”
“那你就是想咯?”岑杙笑得很开心,然而这开心的表情下却投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绯鲤,你为什么不想认识我呢?难道在你的内心深处,我是会让你痛苦的人吗?
岑杙凑前亲了她眉心一下,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拥她入寝帐,刚躺下的时候,她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表情迷迷糊糊的。
“怎么了?”
岑杙跟着坐起来,见她回头往枕下一摸,竟然掏出两个鸡蛋来,托在掌心,犹犹豫豫地递给岑杙。
“……给你吃!”
鸡蛋已经冰冰凉了,岑杙当然不会以为她是怕晚上肚子饿,故意藏在这里的,她晚上几乎从不吃东西。
她攥着那两枚被忘记用途的鸡蛋,眼中水雾凝结,“啪嗒”一声砸在被上。
“你怎么哭了?”
岑杙摇摇头,迅速擦干眼泪,“没有。”
绽了个笑容出来,“我们一起吃。”
她把鸡蛋皮都剥了,露出白白的蛋白,分给她一个,“吃完就能白头偕老了。”
“真的吗?”
“真的。”
岑杙看着她唇上展露的许久不见的笑容,没出息地拥她入怀,无声大哭。
今夜她终于安睡,而她却注定难眠。
原来这几天她一直在等她上来认错。
而她竟然因为一点意气,就浪费了这么多难得相处的时间。岑杙啊岑杙,你真是个不知足的大混蛋。
天亮前,当她坐上最早的那批菜车出宫去,只为了应付刑部每隔七日都会举行的例行巡检。大抵料想不到,这会是她这辈子所做得最后悔的决定。
第346章 夺宫之变
建纯三年五月,今上南下与江南粮商定约,筹粮三百万石,以充国库。
同月,文嵩侯上奏,镇南侯程公姜收留阎罗帮余孽,阴图谋反。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自出京平乱以来,文嵩侯几乎每三日一道奏章,控诉镇南侯谋反,要求其放开西南栈道,接受朝廷兵马进入西南腹地搜查。双方各执一词,拉拉扯扯大半年,群臣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这次兰冽的上奏稍微有些不同,他声称抓住了镇南侯派出刺杀岑诤的刺客。
而与此同时,狱中的岑诤突然翻供,拿出秦谅亲笔信,称阎罗帮谋反实际是受西南程家一手操控。起义失败后,西南程家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阎罗帮头上来,于是杀秦谅灭口,此事阎罗帮人尽皆知。而她也差点死在对方手上。
一时举朝哗然。
镇南侯府当然知道她是蓄意栽赃,想给西南扣一顶谋反的大帽子。但是他们行刺岑诤是事实,这个把柄现在握在朝廷的手中,如果不想承认谋反,只能承认他们曾经参与陷害岑骘,因为担心案情败露,才决定杀人灭口。
无论如何选择,这个亏程家都吃定了。
但是他们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两害取其轻,承认陷害岑骘总好过承认谋反,没有任何退路好得多。
这时候,程家人才想起安国侯的那块丹书铁契。慌忙来府上求取。谁知,吴靖柴一脸为难,“这个……铁块倒是还有,就是,我以为舅舅用不着,就把上面的权利给用掉了。这个铁块倒是还可以给你们……留个纪念。”
“什么?用掉了?什么时候用掉的?”
程府管家傻了眼,没有权利的丹书铁契,就相当于一块废铁。
“就是半个月前吧。我不是还派人专门去府上问询过,确定你们是不需要才用的,难道舅舅……又有需要了?”说起这个吴靖柴又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反而嫌弃对方朝令夕改,说话完全不算数。
那管家猛然想起,他所说确有其事。只不过那时候,程家死咬着不肯承认陷害岑骘,也自信谁都查不到他们头上来,暂时用不着这块铁契。如果当时他们肯就着台阶下来的话,也许就不会有如今这个被动的局面。
陷害岑骘是大罪,有丹书铁契起码可以落个周全。没有的话,结果不会比谋反败露好太多。朝廷说不定会以此为借口将程家扫出西南。
这是一个死局。
表面看,朝廷已经仁至义尽,连丹书铁契都厚赐了,实际上,他们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进了女皇设下的陷阱里。
事到如今,程公姜知道,不反已经不行了,不反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同年六月,程家在西南举兵,宣称要废黜女皇,扶持先帝三皇子诚王为君,以正本清源。
诚王已经失踪数年,传闻早已死在乱军之中,如今突然在西南冒头,未知真假,朝中不免人心惶惶。
但女皇早有准备,同一时间将西南程家阴谋陷害岑骘的卑鄙行径昭告四海,借此机会尽收天下民心。
程公姜狗急跳墙,欲谋反自立的真面目被揭露,一时海内震怒,天下皆怨。
但越是如此,西南反而没了心理负担,愈发仗着兵势肆意横行。
于是李靖梣决定御驾亲征,率三路大军,征讨西南。
“朕就要让天下人看看,何为正本清源!”
这一年的七月,是西南战事最胶着的时刻。尽管岑杙对李靖梣有理智上的信心,但是思念就像这砖上的青苔,可以将最牢固的砖墙瓦解出一条条裂纹。她很后悔,早知别离如此漫长,当初就不会那么痛快地舍离。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想要陪在她的身边。她把思念诉诸在纸上,总是夜里写,白天丢。最后只能对着牢笼似的砖墙空叹气。
这一晚,她照旧难眠,裹着斗篷对着小窗口发呆。忽听一阵密密匝匝的擂鼓之音,从西面传来,甚为急促。她登时提高了警觉,从小床上下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乱,又多出了很多仓皇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有点类似民房着火的动静。终于一声尖锐的“杀人了!官兵杀人了!”将整个夜晚矫饰的安静彻底撕碎。
是兵变?!
岑杙心弦一紧,当即意识到不好。现在李靖梣远离京城,如果朝中发生兵变,将是对前线士气的重大打击。
在外头零零碎碎的呼喊声中,岑杙慢慢拼凑出了一丝端倪,似乎是有人趁夜打开了西城门,放了贼兵入城!现在反贼已经控制了大半个京城,集结了兵马直奔着皇宫去了。
“所有人都不许动!”
大约在丑时,岑杙听到有一队兵马乱糟糟地闯进了刑部衙门,见人就杀,直奔重牢而来。看守重牢的侍卫与贼人激烈地搏斗。大概人数占优,贼人很快闯了进来。岑杙听到一个凶狠的豺声,对着牢门挨个查看,问那狱卒,“岑诤关在哪里?”只因对方答得慢了,他便横起一刀将人杀死,又揪了另一个人,“你来说,岑诤关在哪里?!”
“我知道,我可以带你去!”
岑杙心口怦怦直跳,握笔的手心渗了一层湿滑的冷汗,险些把持不住笔杆。听到那脚步声从走道里咄咄逼来,她强迫自己镇定,把最后一个字写完,将纸折起来塞进了一道极深的砖缝里,抓了一把青苔塞好。离开墙壁到铁门后站住。呼吸和着剧烈的心跳,是那样决绝而有力,她把斗篷脱下来,抱在怀里,深深嗅了口气,爱惜地抚了又抚,不忍它沾染上血污,便将它放回了床上。回头,静静听着那脚步挨近,在铁门前停了下来,钥匙慢慢插进了锁扣中……
这一年的七月,发生了玉瑞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夺宫之变。
这场兵变从西城开始,迅速席卷了内城中枢,一度攻破了皇宫,将已出家为僧的廉王架上皇位。
发动兵变的主要势力是廉王母家和一些反对女皇登基的旧党,他们趁女皇在前线战事不利之时,与城中镇南侯府暗桩里应外合,杀死了西城步军统领,迅速夺取了西城门,直捣皇城。神武军统领崔云良率部平叛,但被刺客意外暗杀,直接导致皇城失于敌手长达十二个时辰。
最后,是奉命监国的康德公主在宁北侯周家的协助下,集结京中军力,对逆贼进行反扑,一天一夜将叛乱成功镇压。这场叛乱虽然只持续了两天,但是对朝廷中枢、六部衙门都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以丘建本为首的多位朝廷重臣,因为不肯屈服于贼,痛骂乱臣贼子,惨遭敌人横刀加颈,英勇就戮。
而都察院也遭到镇南侯府的血洗报复,除赵辰深受重伤侥幸逃生外,包括宋致安在内的多名御史惨遭屠戮。而沈隰下落不明,听说是被扔进了乱葬岗。
而最让世人难以忍受的是,平阴王之女岑诤也在牢中被逆贼报复性残害。死时遭受酷刑,双目被剜,极其悲惨。
也许是为了报复,平叛那日,康德公主提剑上殿,将廉王从宝座上拉下来,提到宫门楼,当众丢下华凤门摔成了一滩肉泥。廉王母妃周太妃瞬间发疯,跟着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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