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世祖的权皇后。”她提到了玉瑞一位先皇后的名字,并且成功把话题引到了那个奇怪的点上面。原因无它,因为权皇后正是玉瑞月信棉和月信杯的实际推广者。
“因为有了月信杯,束足于闺阁的女子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出家门,增长见识,像宴回这样的女子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全国各地经商,发挥才干。乃至蓝阙女儿国的复兴都要感谢她,因为她起码解放了蓝阙一大半人口……”
“……”
“考虑到我如今当官奉职,多有不便。如果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露出马脚来,当真是死生难料,前途未卜。好几次我都忍不住自己……”李靖梣赶紧遮住她的嘴,防止她说出让她面红耳赤的话来。
岑杙拉开她的手,笑眯眯道:“但是没有哦,我还是想留给最心爱的人。”
她像是做了一件值得炫耀的大好事似的,搂着她的腰,拿脑袋在她脖子里钻营,“靖梣~~~”
像个小刺猬似的,软磨硬泡了一阵,巴巴地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想要……帮帮我么?”那表情就好像自己如果不帮她,就妨碍了她的做官大计似的。
皇太女毕竟没她放得开,脸始终紧紧绷着,不敢正眼瞧她。岑杙瞧她这么不上道儿,怀疑她是不是有哪方面的先天不足,左右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哀嚎一声,从哪儿来滚哪儿去了。
皇太女却没能睡着。她从对方最后那丝略带惋惜的眼神中,怀疑自己可能被当成一块不解风情的冷石头了。实际并非如此,朝夕相处,怎会没有想法。但是现在,时间不对,场合也不对,每天在马车上颠簸,风沙扑面,尘土飞扬。接个吻都能嘬到奇怪的小沙子。完全不是她心目中品尝美人的理想场合。她心中的花卿是一坛可以倾倒众生的甘醇美酒,将来揭封时定然会香飘四溢,弥漫芳都。决不能草草留香在不知东南西北的大戈壁。不是因为不想要,而是因为太想要。所以才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心无挂碍地细细品尝。但是她再这样没羞没躁地引诱下去,保不准哪一天皇太女就要肆行无忌,遗恨千古了。
第五日后,改换岑杙驾车。她故意让马车走走停停,绕了许多远路,希望慢一点到京。李靖梣瞧她反反复复在几个城镇间兜圈子,威胁要剥夺她的驾驶权,才迫使她改走直线。这样一来就很快了。不到七天她们就越过浊河,不到五天又抵达了瑞江中游的黄叶县。沿着江岸往东走,如果走得快的话,只要三天就能抵达建康。岑杙心里失望的很,没想到一个多月时间眨眼就过完了,何时才能天长地久?
这一日她们没有去客栈打尖儿,露宿在了瑞江河畔。因为李靖梣想在江边吃烤鱼。按照之前的惯例,李靖梣负责抓鱼杀鱼,她来负责剥鱼烧烤,这一路两人已经将这种分工配合得十分默契。
薄暮升上来,可以听见黄叶县城里敲响的暮鼓,应该是关城门的时刻到了。两匹马儿拴在林子里吃草,而车厢则停留在江边,做她们的临时住处。
岑杙在江边架起篝火,用树枝叉着两条肥美的黄鱼在火上认真地翻烤,不一会儿黄鱼身上就飘来了酥软的肉香。岑杙一脸垂涎地咽了咽口水,耐心看着鱼儿由生到熟,边上卷起诱人的白皮。
李靖梣坐在旁边,头枕着她的肩膀,不知在想什么。
“烤好了!嗯,好香啊~”
岑杙把烤好的鱼闻了闻,露出一脸餍足的神情,马上递给她一支,“先给抓鱼功臣来一支,快尝尝,好不好吃?”
李靖梣直起身子,刚要品尝,岑杙忙又凑过来,“诶,先别,有点烫,我给你吹吹。”
瞧她凑前认真吹鱼的样子,李靖梣目光灼灼,几乎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
“好了,可以吃了。”
皇太女微微垂眸,就着鱼腹边际轻咬了一口,在她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露出赞赏之意。
“好吃吧?我就说,我烤的鱼,骨肉酥软,绝对错不了。”
说完又去捣腾自己那条鱼,心中愈发期待。而皇太女那边吃了几口,又放下了,神情恹恹的,又靠回了她肩上。
“怎么不吃了?不香吗?”
她摇了摇头。
“没胃口?”
“嗯。”
“是不是想家了?”
她依然摇了摇头。
“那就是想我了?”
岑杙本意是开个玩笑,逗她开心起来,没想到她却认真地点了点头,之后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抽吸声,像薄暮下安静流淌的大泽一样,席卷进了岑杙的心里,洇湿了四肢百骸。
岑杙放下鱼叉,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其实,回京之后,咱们还能经常见着面的,比如有朝会的时候。我虽然官职低微,不能每天上早朝,但只要有入宫的机会,我都不会错过。”
“那我若平时想见你怎么办?”
“我在户部任职,每月十日、二十日、三十日会有三天休沐,到那时我就去栖霞寺对面的小镜峰上呆一整天,如果你想见我,就到那里来,我会一直等你。”
“那也只有三天。”
“……那你就到户部来视察吧。我争取每天都去上班,保证你来视察的时候不会看不到我。”
“那我也只能每个月视察两三次,再多他们就要起疑了。”
岑杙哑然,头一次觉得身为皇太女也挺可怜的,做什么都有万千人盯着。
“那我就争取年底升官好了,这样就能每天去上早朝看看你。”
“升官哪有那么容易?何况,上朝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岑杙有些没招了,半开玩笑道:“那怎么办呢,不然我们私奔吧,不回京城了。”
“好啊。”
“……好?我没听错吧?”
“嗯。”她答得非常果决,岑杙差点就信了。
“好什么好,快吃你的鱼吧,凉了都。”她似笑非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回头自顾自地吃起了鱼,心里却被一股烫人的感动淹没。
但皇太女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尾微红,显示对她的答复并不满意。岑杙斜睨了她一眼,吃不下去了,认命地放下鱼叉,咬上她的芳泽。在她若有似无的抗拒中,觉察中,颤抖中,带她寻觅另一个层面的天长地久。
夜半,两人卧在四周封闭的马车里,头朝外看着漫天的星辰,身上共盖一条毯子,安静地享受缠绵后的余韵。
李靖梣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压在自己心口上,意味深长道:“你不愿入我东宫门下,我也不勉强你,但是如果我有召唤,你必须及时赶来,不得推辞。无论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
她下了一道死命令,岑杙倒也乐于听从,俯在她耳边承诺:“好,只要你召唤我,我就会在。你不召唤我,我也会在,凭君驱使。你满意吗?”
黎明之前,李靖梣从容地换好衣衫,下车来,在四名暗卫的护送下,登上了一早泊在岸边的小船。两人就此分道,于三日后在京城三十里外的赤阑桥头重逢。
桥上早已守候了一队黄盖人马,桥的另一侧正在搭建高台,似乎是在准备迎接某位重要人物。岑杙独自驾着马车观望了一会儿,看出桥上守候的一群人和搭建高台的一群人并不是一起的。正好奇这两方队伍各自是什么来历,身后忽然来了一大队人马,听那轰隆隆的马蹄声,阵势着实不小。
岑杙忙让道一边,回头一看,那九龙伞、双龙扇的仪仗,不是皇太女是谁?她眼眶微热,才几日不见,就已思念若渴了。
这时,桥上等候的黄盖人群也骚动起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从銮车上下来,兴奋地跃到人前,踮着脚尖远远地眺望临近的仪仗。她穿着一身明亮的天蓝色长裙,头上戴着金菊点翠的华胜,身上的雪色披风迎风飘舞。
岑杙偶然的一瞥,几乎就没有再移开眼睛,这个站在赤阑桥上的小姑娘无论是面容还有气质,实在是像极了当年的李靖梣,十七岁自己在桃花妆初见的姑娘。
但是她明显要比李靖梣活泼些,兔子似的在原地跳了两下,应当是看到了什么,忍不住和身边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岑杙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到了,那一瞬间,她似乎想起来她是谁了。她身后那顶皇家御用的顶盖,已然昭示了她在朝中至为显赫的身份。
不知出于什么鬼祟心理,岑杙迅速低头下马,拿袖子有意地遮住面容。
那九龙伞的仪仗就从她旁边轰隆驶过,为首的人停在了桥头上,和她距离不过是百来步。
她听那小姑娘雀跃地唤了声:“姐姐!”
偷偷从袖弯中抬起头,果见李靖梣率了一队东宫侍卫到了桥头,笑着下马来,一把接过那小姑娘飞来的拥抱,“姐姐,你可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是吗?让姐姐看看,好像比半年前又长高了一点。”
小姑娘乐得直跳,心情可见的欢悦。
李靖梣有意无意地朝岑杙这边掠了一眼,牵着妹妹的手慢慢过桥。李靖樨并未注意到桥下的岑杙。
“姐姐,你这次巡河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我都想去找你了。”
李靖梣并没有把路上遭遇顾人屠的事告诉她,就是怕她冲动之下赶来搭救,反而危险,“说来话长,我们回宫后再说。”
“嗯。”
待所有人马过桥后,一个小将军调头朝岑杙走了过来,“岑大人久违了。”
正是云种。岑杙知道顾青也多半平安回京,心内松了口气,朝他拱了拱手,“有劳暮将军护送顾青回京。”
云种似笑非笑:“各取所需罢了。”说完,丢给岑杙一个墨盒,“殿下给你的,收好了,后会有期。”
岑杙打开,见是一块上好的油烟墨,上刻“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八个金字,分明是向她讨要“锦书”。岑杙心中亦酸亦喜,恨不得插翅进京,将满腔思念诉诸纸上。
过桥时,她心里犹空落落的。在桥这头刻意停了一下,打听那座高台是怎么回事?那官差见她气度不俗,猜到多半是个有身份的京官,就告知原委。原来这座高台是了迎接敦王搭建的,敦王出使蓝阙定盟功成,不日返京,皇帝要在这里亲自迎接。
岑杙有些意外,出使蓝阙,何至于此?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便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走了。
回到銮车上,李靖樨仍旧纷纷不平,“姐姐,父皇实在太偏心了,你出去巡河这么久,日夜操劳的,都瘦这么一大圈,也没见他设个高台来接你。而敦王呢,只是出使一趟蓝阙,头发都没掉一根,他就出城三十里迎接。真是太小题大做了。”
“为两国签订和平盟约,本就是大功一件,出城迎接是应该的。”
“我知道是大功一件,但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连文武百官都要来此相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太子呢。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老是把功劳这么白白让给别人!我都快替你急死了。你是没瞧见那敦王府那嚣张气焰,尤其是那裴贵妃,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是个人就能办成的事儿,也值得这般夸耀!”
李靖梣听着她满腹牢骚,只得淡定地拍拍她的手:“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少说话,多做事,但凭己心,莫问前程。”
“好吧,又是千年不变的少说话多做事。我只怕姐姐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事,不仅没人瞧见,还平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最后反倒不如一个捡现成的窜的高,那我可要气死了!”
“好了,好了,不气了。回去给你做烤鱼吃怎么样?”
“好啊,咦?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烤鱼了?”
第59章 京城安家
岑杙驾车行驶到西城门外,有点百感交集。正准备进城的时候,竟被那守城吏认了出来,“尊驾可是岑状元公?”
岑杙颔了颔首:“正是我。阁下是——?”
“下官是这儿的守城吏,三年前,状元戴花游街时下官曾有幸目睹过岑状元的风采。”
“哦,幸会幸会。”岑杙虽然对他毫无印象,面上却很热情。
守城吏受宠若惊,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半月前有一位姜姓小兄弟到这儿来打听您的消息,之后每天都来,一呆就是大半天。他刚去了北街食铺买吃的,托我留心大人车马。大人不妨稍等片刻,他大概马上就回来了。”
岑杙心中既意外又欢喜,料是姜小庄已经到京了,那么老陈应该也平安逃出来了。她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声道了谢,就在路旁等待。
不多时姜小庄果然赶到,见到岑杙时眼前一亮,开心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我和陈叔还以为您路上出事了,正计划着去找您呢!”
岑杙心情少见的明快起来,拉他上车,“你们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吧?”
“好。陈叔按照您的吩咐,在外西城颜湖东岸购置了一套大宅子,可大可漂亮了,顶龙门县三四个,哦不,四五个县衙。我第一次住进这么大的宅子,里面有假山有池塘还有好几座小楼。就是好贵,足足花了十万两银子,大人,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您家里这么有钱,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
岑杙瞧他那夸张的样子,弹了他脑袋一下,“傻小子,你大人我钱罐子里泡大的,最不缺的就是钱。走,咱们到新宅子瞧瞧去。”
姜小庄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兔牙,替岑杙驾车,二人喜气盈盈地奔赴颜湖新宅。路上,小庄向她提起了那晚他们逃出的经过。有些在意料之中,有些则在意料之外。
当时他和老陈与岑杙分散以后,一直往西南方向跑,跑了大概二十里地才甩开那伙山匪。本想去下一个县城与岑杙汇合,但二人同样误入了荒山野岭,迷失了方向,兜兜转转大半天竟又绕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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