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薛矜眨着眼,“要我烧水做饭?”
“不然呢,你以为你是来享清福的。”仙道说着自顾自望院子里走。
薛矜紧跟上他,诧异道:“那我此前没来的时候,总有别人做饭吧。”
“你没来的时候他俩可以做饭,但是你也瞧见了,他们现在忙着呢,而且你是他们的师兄,没道理师兄来了还要师弟下厨的。”仙道边说边走向了最大的那间竹屋,站在门口回头对薛矜笑,“这间是我的,最远那间是你两个师弟的,余下的你自己随便挑一间住下。”
仙道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回了自己房间,剩下薛矜一个人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四喜抱着薛矜的行李站在身后环视了一圈,指着右手边的一间竹屋道:“少爷,那间是第二大的,您就去住那间吧。”
薛矜点点头,推门而入,屋子不小,住一个人绰绰有余,里面虽然陈设简单,却胜在干净整洁,大约是有人提前打扫过,靠窗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青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刚折下来的红梅,屋子中央青铜香炉里燃着淡淡的熏香,细闻下来,能嗅出来是用几种药草调出来的香,让人心神平静。
薛矜很喜欢这个地方,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回头对四喜说:“别忙着收拾了,你先去准备一下今日的午饭,吃过饭后再出谷去镇子上买几个小厮回来,总不能以后真的让咱们主仆烧水做饭吧,我可不会。”
四喜一一应下,把薛矜的床铺好后就出去忙活了,薛矜简单休息了片刻,散步到院子里的草药地里,和两个师弟见礼,两个师弟看着年纪都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一个叫川贝,一个叫当归,薛矜哑然失笑,问道:“这是师父给你们取得名字吗?”
川贝性子活泼,话也多些,笑着回道:“是师父取的,我和当归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师父便取了这样两个名字,说是好记。”
“确实挺好记的。”薛矜蹲在两人面前,看着地里的草药,又问,“这些看着不像寻常草药。”
川贝道:“这些都是药王谷才有的草药,师父用来炼丹用的,贵重的很。”
薛矜恍然大悟点头,接着从衣袖里掏出两个形状别致的玉佩,分别递给川贝和当归,道:“作为你们的师兄,初来乍到,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一对玉佩不值什么钱,但是样子好看,送你们玩吧。”
川贝开心接过玉佩,对着薛矜乖巧说了声,“多谢师兄。”
当归却不为所动,并不伸手接,仍旧只是一心查看着药草,从薛矜出现,他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川贝见状用胳膊碰了碰当归,当归才转过头,面色淡淡,礼貌又疏离,“多谢,当归心领了,只是药王谷用不上这种名贵的礼物,还请薛公子收回。”
叫的是薛公子,而不是师兄,可见当归并不认可薛矜。薛矜有些尴尬,摸摸鼻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川贝见状忙接过另一个玉佩,对薛矜赔笑道:“当归性子冷淡,师兄别见怪,我替他收着,谢谢师兄。”
“没事。”
两人说着话,四喜过来通知他们可以开饭了,薛矜又亲自去请了师父,师门一家子第一次聚齐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除了薛矜,其余几人对吃的东西要求都不高,席间,不知是不是川贝当归太安静,薛矜也难得的没有多说话,仙道只是为他们师兄弟互相介绍了两句,就自顾自喝酒了,大家倒也随意。
之后四喜从镇子上买回来三个小厮,两个负责厨房,一个负责杂务,仙道知道薛矜吃不了苦的性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药王谷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仙道对薛矜比在外时更严苛些,会让他一大早起来和两个师弟一起做早课,之后便是照顾谷中的花花草草,偶尔会有人来谷中求医,通常是仙道和当归去出诊,日子过得平淡而寂静。
薛矜本以为自己会适应不了这样寂寥的时光,没想到真正住下来后反而静下心来了,他最常做的事便是捧着一本医术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一面看书一面晒太阳,谷里的时间过起来都仿佛比外面慢得多,第一支迎春花开的时候,薛矜已经读完了半本医术。
这日仙道出门问诊,薛矜躲在屋子里按着医术上的方法配制药剂,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川贝的声音,似乎在高声问着什么,薛矜以为是来求医的人,便没有在意,直到一个再熟悉无比的声音,透过窗户直达薛矜耳中。
“我来找薛矜。”纪裴的声音深沉厚重,只听声音便知道是个长身玉立之人。
薛矜手一抖,手中的草药就掉到了地上,他跑到窗户边一看,纪裴一身墨色长袍,腰间戴着佩剑惊鸿,头发全梳起来,用一个白玉冠束着,远远看去,身形俊郎,惹眼的很。
川贝将他拦在门口,戒备质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没有一个叫薛矜的。”
薛矜来这里的理由仙道告诉过川贝和当归,川贝看着纪裴明显不是求医的人,又见他带着剑,以为他是宫里的人,来找薛矜麻烦的,所以提高了警惕。
纪裴朝川贝微微颔首,抱拳道:“在下名叫纪裴,是薛矜的夫君,我同他约好了在此相聚。”
他这一番自我介绍显然是令川贝意料不到,呆愣愣张嘴发出一声“啊”,不知该作何反应,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当归显然也很意外,他停下手里的活,深深看一眼纪裴,走到川贝身边,问纪裴,“你真是薛矜的夫君?”
纪裴点头,“是,还请两位通融通融。”
薛矜一把拉开门,气鼓鼓冲出来,指着纪裴道:“谁是你夫君,我不是说了不许你来吗!你怎么如此无赖!”
纪裴看到薛矜,脸上立刻显出温柔的笑意,眼里再没了旁人,对薛矜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经拜过堂的,我们又没写和离书,怎么就不是夫君了。”
“谁和你拜过堂!分明是我一个人拜的堂。”薛矜没留神,就这样落入了纪裴的言语陷阱。
果然,纪裴一听这话,笑意更甚了,“是我的错,一定再补一次大婚给你。”
“你——”薛矜这才意识到纪裴是故意的,又气又羞,涨红了脸,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只能转身就走。
有了这样一段对话,川贝也信了纪裴和薛矜的关系,心想着应当是小两口闹别扭了,可他着实没想到薛矜这样一个世家少爷居然会嫁给人做男妻。
正在愣神的时候,纪裴朝他们兄弟二人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追着薛矜去了,川贝站在原地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当归也同样注视着两人的背影,薛矜跑的急,像是逃离,纪裴步子稳健,却渐渐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一阵风过,吹起纪裴的一角衣袍,他腰间的惊鸿剑在夕阳中泛着光,背影看上去那样矜贵,当归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一把大青叶。
薛矜把纪裴关在门外,对着门嚷道:“你回去吧,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纪裴隔着门说。
薛矜听得一愣,下意识以为太子又对纪家发难了,惊道:“你什么意思?”
“你把门打开,我慢慢同你说好不好?”纪裴哄道。
薛矜这次才不会再上当,他轻哼一声,“你休想骗我,我才不会开门,你没地方回去随便你去什么地方,反正不能继续留在这,药王谷不欢迎你。”
纪裴不再继续敲门,像是妥协了,他道:“无论欢不欢迎,既然来了,至少要等师父回来打声招呼,你先歇着,我在外面等着师父。”
说罢外面脚步声渐渐离开门口,薛矜从门缝看了一眼,见纪裴确实走到了院子中,端坐在藤架下,一副等人的姿态。
薛矜哼了一声,懒得理他,继续去调制药剂,可是原本熟记在脑海里的配方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他眼前乱飞,他一个都抓不住,目光总是不自觉想往窗外看,他烦的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薛矜将自己烦躁的心情一股脑发泄出来,对着门吼道:“我都说了不见不见不见!你真烦人!”
门外却是四喜的声音,“少爷,是我,给您送点心来了。”
薛矜“哦”了一声,打开门,四喜端着几碟子点心,薛矜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玉酥斋的,里面还有他最爱的栗子糕。
四喜笑着说:“少爷,这都是世子爷带来的,不知道他用什么装的,都还温热着呢。”
越过四喜的肩膀,能看到纪裴仍坐在院中,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杯茶水,薛矜心中含着一股燥火,很想一把抓起点心朝纪裴狠狠砸去,可是手触碰到点心,却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他不争气地想:这些可是京城玉酥斋的点心啊!
第66章 酒香
那些点心最终也没能变成武器砸向纪裴,薛矜到底还是舍不得,他觉得砸坏了纪裴事小,浪费了这些点心罪过可大了。
但他也没有吃,他认为作为一个有骨气的人,是不能吃自己讨厌之人送来的点心的,那一碟子点心放在屋子里,薛矜瞪着眼睛看着它,心里又把纪裴骂了一百遍。
傍晚的时候,仙道回来了,他看到纪裴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十分平淡说了句,“来了。”
纪裴恭恭敬敬拱手行礼,“长陵见过师父。”
仙道将药箱丢给川贝,上下打量一眼纪裴,勾唇笑道:“这声师父可不敢当,竹清说了,你已经不是他的夫君,你自然也不能随他叫我师父。”
他们的对话薛矜在屋内全然听见了,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师父此前一直拿这个事打趣他,薛矜以为师父对纪裴并没有意见,没想到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将脸贴在门缝上,竖起耳朵继续听他们说话。
纪裴碰了个软钉子,但他面色如常,对着仙道又鞠一躬,谦卑道:“师父教训的是,是长陵对不起竹清,这次是特意来跟他赔罪的。”
仙道边走边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掺和,你若想留在这里,便不要再同外界有什么联系,如若不然,药王谷也不欢迎你。”
说罢看到薛矜的房门紧闭,冲着薛矜叫道:“孽徒!为师回来了也不出来迎接,越发没规矩了!”
薛矜听到师父同意留下纪裴,心情很是复杂,似乎有些懊恼,却又隐约冒出些欢喜,来不及去理清楚思绪,薛矜一把拉开门,小跑到仙道身边,装作不知情笑道:“哎呀,我在屋子里配药呢,都不知道师父回来了,师父出诊累不累啊?”
“哼!”仙道横他一眼,吹着胡子负手回了自己屋子,留下薛矜和纪裴二人立在院子里。
薛矜回过头去看纪裴,纪裴也正看着他,夕阳下的纪裴身上仿佛都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使本就贵气的人显得格外温柔,纪裴走到薛矜身边,垂眸看着他,眼神灼灼,饱含深情叫了一声,“竹清。”
“哼!”薛矜也横他一眼,学着仙道的样子,负手去了药房。
纪裴看着薛矜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宠溺的微笑,他觉得自己先前简直是疯了,这样乖巧可爱的一个人,他怎么忍心那样对他。
药王谷从没有这么热闹过,小小的餐桌坐满了人,川贝从未出过谷,薛矜的到来已让他有些意外,但薛矜好歹是师兄,为人又和善,和川贝聊得来,川贝倒没显得多拘谨,现下多了个纪裴,瞧着面容冷峻,不苟言笑,不像薛矜这样好相处,川贝也不敢多说话,束手束脚起来。
当归还是一副冷淡的性子,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默默埋头吃着饭,可是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他的眼神会在纪裴和薛矜之间停留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
纪裴带了满月楼的好酒,亲自给仙道斟满,举杯道:“长陵敬师父一杯。”
仙道轻轻一嗅,便闻出了醉月红的味道,他满足地眯起眼睛,端起酒杯同纪裴碰了一下,之后一饮而尽,餮足道:“还是醉月红的滋味最得我心啊!”
薛矜拿筷子戳着碗里的菜,嘟囔道:“一壶酒就把你收买了,还为人师表呢。”
仙道悠哉哉道:“我和他又没仇,你俩有什么误会晚上回去关上门自己解决,别耽误我喝酒。”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纪裴没来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喝,虽也惬意,但到底没有两个人喝来的有趣,薛矜气得抿起嘴,恨不得要将那个酒壶看穿,最后一咬牙,一把夺过纪裴手里的酒壶,囔道:“我也要喝!”
纪裴忙道:“竹清别闹,这个酒烈的很,明日我陪你喝米酒好不好?”
“不好!”薛矜说着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了,在纪裴要抢夺酒壶的时候把酒壶牢牢护在怀里,“你们喝得,我凭什么喝不得!”
纪裴看着他闹,也无能为力,好在这里是药王谷,即便喝多了也没什么事,只能由着他去。
最后三个人喝完了两壶酒,仙道和纪裴尚能正常说话,薛矜已然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一只手在空中乱抓,“再来!满上!”
纪裴抓住他的手,哄道:“不喝了,你醉了。”
“胡说!我没醉!”薛矜闭着眼睛说着胡话。
仙道看着他摇摇头,对纪裴道:“他都把自己灌醉了,这样好的机会,回去好好把误会解除了,这孩子心里有你,我瞧着他死鸭子嘴硬也不好受。”
“是,多谢师父。”纪裴说着给仙道鞠了个躬,搀扶着薛矜往外走,薛矜酒量差,今日又喝得多,整个人醉成了一滩软泥,纪裴索性将他打横抱起,朝他房间走去。
薛矜整个人骤然腾空,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环住纪裴的脖子,皱着眉嘟囔,“纪裴,别晃,头晕的厉害。”
“好,不晃,我们回家。”
月色下,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像是交颈的鸳鸯。
川贝帮着收拾完厨房的活儿,回来的时候看到当归站在他们的房门口看着薛矜房间的方向出神,川贝不明所以,叫了一声,当归才回过神来,朝他淡淡道:“忙完了?”
“你瞧什么呢?”川贝点了点头,顺着当归的方向看去,薛矜的屋子还亮着灯,窗户边偶尔走过一个高挺的人影,川贝知道,那是纪裴在照顾喝醉的薛矜,可是这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当归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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