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矜只能从薛白口中知道一些朝堂上的消息,说皇上似乎是相信了豫王的清白,但是还没有下旨将他释放,又说皇上虽然免了纪家的罪名,却并没有将兵权交还给纪献,如今纪献的镇北侯之位虚有其表。
薛白坐在薛矜的屋子里,看着眼前放着的茶点,犹豫半晌,还是如实相告,“竹清,今日我见了长陵,他说有几句话想让我转告你……”
“我不想听。”薛矜拿糕点的手一顿,忙应道。
薛白看着自己弟弟的表情,分明是想听的,于是不管不顾继续道:“长陵说,要你在除夕夜做那件事实在是蒋天冬走投无路的选择,他已经严惩过蒋天冬,同时他还想向你表达歉意,他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非常严重的错事。”
“呵。”薛矜冷笑一声,“他做错的何止一件事,哥哥,你下次再见到他和他说,他的歉意我收到了,但我不接受。”
薛白担忧看着薛矜,企图从中调和,“竹清,长陵他是个武将,从小在军营长大,没经历过什么感情,所以遇到这种大事第一反应是护你周全,虽然方法选错了,但是他的心是好的,他也不想你跟他一起受苦。”
“大哥!”薛矜出言打断薛白的话,“我当时被纪裴伤害的时候你不是也快气死了,怎么现在反而开始帮他说话了,你还是不是我大哥。”
薛矜说着,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薛白轻叹一声,摸摸薛矜的头,宠爱道:“我当然生气,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你心里分明还放不下他,何苦折磨自己,你为了他不惜拿自己、拿薛家来冒险,如今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又连面都不肯见,你傻不傻?”
“救他是一回事,原不原谅是另一回事,反正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的,算了,你心肠这么软,以后你也别见他了。”薛矜赌气似的说,边说还边把薛白拽起来往外推,“你出去,别我不想再听你说话。”
“好好好,兄长错了,我再不替纪裴说话了,你好歹让我把点心吃完,我饿着呢。”薛白笑着说。
两兄弟正在拉扯玩闹,突然外院的小厮走进来躬身回禀道:“禀小少爷,东宫的宫人来传太子懿旨,说要您即刻往东宫一趟。”
第62章 决裂
薛白听到小厮的传话,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看着薛矜,下意识道:“不能去。”
薛矜苦笑道:“他如今仍是太子,我怎敢抗旨。”说着就站起身唤了柳芽进来为他更衣,薛白眉头紧皱,“若真要去,让府里的护卫护送你去,或者我陪你去。”
薛矜按了按薛白的手,摇摇头,“不必了,太子要是起了杀心,哥哥就算安排再多的人陪我去也是一样的,但我想,他不会的,哥哥放心吧。”
听着薛矜的话,看着他的表情,薛白不再说话,心里的担忧却没有消减半分,薛矜换了衣裳后上了东宫的马车,为了不让薛夫人担心,还特意叮嘱薛白帮忙隐瞒,要是母亲问起来,就说是姐姐叫他过去。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的背影,薛白一颗心吊在嗓子眼,思来想去,他叫来四喜将此事通知给纪裴,希望他能想法子护薛矜周全。
从薛府去东宫的路薛矜从小到大走了无数遍,却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心事重重忐忑不安,他跟薛白说相信太子还未对他起杀心,其实也只是安慰薛白的话,对于谢祯的心思,薛矜现在实在是摸不透。
平日里觉得遥远的距离,今日似乎变短了,薛矜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思绪,马车就停了下来,宫人在外恭顺道:“薛少爷,东宫到了。”
薛矜下车,抬头,是东宫的侧门,朱红色的大门还是那样雄伟壮观,门口的宫人却不再对他微笑,垂着头不敢看他,悄无声息将他引进去。
薛矜跟在宫人后面,穿过回廊,往太子的书房走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来往宫人脚步落地没有声音,回廊边种了许多翠竹,经过冬雪的洗刷后看起来愈发翠绿,薛矜环视一圈,院中景观很是雅致,毓秀天成,充斥着水石清华之意境。
薛矜突然发觉,他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去观赏东宫的花园了,从前每次来的时候,要么在和谢祯聊天,要么便是提着衣袍加快了脚步,甚少有这样规规矩矩走路的时候,以至于他对东宫的一花一草这样模糊。
转过一个曲水亭,东宫的书房就在眼前,宫人行完礼后退下了,薛矜站在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平复心情,之后才踏进去。
书房没了笑着迎接他的谢祯,安静的落针可闻,冬日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满了一地和煦的光影,角落里的孔雀釉蓝莲花香炉里升着袅袅淡烟,薛矜四下看看,没发现谢祯的身影,正欲转身询问宫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竟还敢来见我。”
薛矜回首,谢祯从屏风后面负手走出,面色沉静,眉宇轻蹙,眼神复杂看着薛矜。
薛矜心头一跳,忙道:“殿下是君,竹清是臣,竹清不敢抗旨。”
谢祯走过来,逼近他,死死看着薛矜的眼睛,冷笑一声,“你就不怕本宫杀了你?”
薛矜垂下头,不敢和谢祯对视,“君要臣死,臣不敢不从。”
“你还当我是君吗!”谢祯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捏住薛矜的下巴,强迫薛矜仰头看着他,怒目圆瞪,吼道,“薛矜!本宫自认待你不薄,从未将你视作臣子,你为何要背叛本宫!为何!”
薛矜的下巴被捏的生疼,他觉得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了,可是他不敢叫疼,只能用颤抖的声音回答谢祯,“我从未想过背叛您,我只是实在走投无路,我不能看着纪裴死,我之前来问过您,如果您那时候肯放他一马,我决计不会走到这一步。”
“哈哈哈哈哈——”谢祯突然大笑起来,眼中浮上一层阴霾,“所以说还是我的错了?薛矜,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里宠着,在东宫,你说一,谁敢说二?没想到到头来为了个男人,你竟如此对我。”
“殿下,一步错步步错,您已经是太子了,又何苦要赶尽杀绝。”薛矜眼中含了泪,痛心地劝道。
“你懂什么?你从小被所有人护在身后,连个小风浪都不曾见过,你凭什么来教育本宫!”谢祯说着松开了力道,转而变为抚摸,他的大拇指轻轻擦过薛矜的嘴唇,眼神变得深沉起来,“不过你说得对,一步错步步错,我当初就应该坚持将你娶进东宫来做我的侧妃,成了我的人,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谄媚纪裴?”
随着谢祯的话语渐落,薛矜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浑身开始发软,像是周身的力气全被抽走了似的,竟然连站都要站不稳,他踉跄一步,勉强扶着椅子坐下,头昏昏地疼,视线不经意瞥向了那个香炉,他猛然惊醒,“你……你在香里放了什么?”
谢祯扬唇一笑,“加了点东西而已,你不是医术很好吗,怎么没发现呢。”
薛矜这才知道方才进来的时候心里太过紧张,没有预想到谢祯竟会对他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招式,一时不察,着了谢祯的道。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脚底下却像是踩了一堆棉花,软得很,根本站不住,一个不留神,歪倒在了谢祯的怀里,谢祯一把揽住他,凑在他耳边暧昧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薛矜,既然我是君,你是臣,那不如让本宫见识见识你的忠诚吧。”
说罢双手一抄,将薛矜打横抱起,一步步迈向屏风后面的软塌。
薛矜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屏风,拼命地摇头,心里顿感一片绝望,他用尽全身力气拽住谢祯的衣领,一字一句道:“谢祯,你不能这样做,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不差这点仇恨。”谢祯说着将薛矜放在软塌上,一下子扯开了薛矜的腰封,青碧的外袍立时衣襟大开,谢祯俯下身来,用一根手指轻轻划过薛矜的脸颊,“你本来就该是我的人。”
薛矜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祯,想要挣脱,浑身再无一点力气,他看着谢祯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鼻尖几乎就要触碰到自己的鼻尖,心上一直绷着的弦彻底断了,他感觉自己仿佛躺在绝望的黑夜之中,沉沉坠去。
他不挣扎了,也不再开口求饶,他索性闭上眼,不愿再去看谢祯熟悉又陌生的眉眼。
时间仿佛静止了,薛矜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谢祯的呼吸还在耳畔,亲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突然,一个有些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角,拭去了一滴眼泪,薛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谢祯的叹息声极轻,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却重重砸在薛矜的心上,他听到谢祯冷着声音说:“从小你便是如此,说不过我的时候就会哭,我被你的眼泪骗了不知道多少次,可下一次依旧被骗,薛矜,竹清,为什么偏偏是你!”
谢祯一拳砸在旁边的矮桌上,薛矜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书房外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很快,书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纪裴站在门外,身后是被他打趴下的东宫护卫。
“殿下,奴才们拦不住……”护卫捂着肩膀,颤颤巍巍地说。
谢祯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朝那个护卫使了个眼神让他们退下,站起身走出屏风,“表哥好大的威风。”
“太子,你把竹清怎么了?”纪裴背着光站着,面容隐在暗处,挺拔的身姿带着肃然之气。
谢祯绕到桌后坐下,慢悠悠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竹清已经和纪家没关系了,我把他怎么了和表哥有什么相干,你这样急匆匆跑来,还打伤我的护卫,又该怎么说?”
“僭越冲撞之罪,稍后我自会领,还请殿下将竹清交还给我。”纪裴沉声道。
“我凭什么把他交给你?纪裴,你是不是天牢还没待够?”谢祯失去了耐心。
纪裴定定看着谢祯,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他也不再客气,他两步走到谢祯身前,垂眸看着他,“你当真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吗?你被竹清揭穿的罪行都不足以撼动你的地位,但是若那件事被陛下知道,且不说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你的性命恐怕都堪忧。”
谢祯一愣,随之想到什么,脸色忽然大变,他站起身,难以置信道:“不可能!那件事的证据我已经全都处理干净了,你绝不可能发现蛛丝马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祯,你做错的事太多了,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我和竹清将这件事压下来,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惠国的将来是你的,你本不该如此偏执。”
纪裴的声音低沉诚恳,仿佛有一种奇怪的能力,让人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谢祯也知道,他这个表哥性子向来严谨,不会凭空胡说,他会这样说,手里就一定握有证据。
谢祯一瞬间说不出话,他走的太急,每一步都急切想要成功,没想到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两人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时间缓缓流淌,纪裴似乎是发现熏香有些不妥,倒了一杯茶将香炉浇灭,与此同时,他听到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我在这里。”
纪裴忙放下茶盏,冲到屏风后面,看到了衣衫不整的薛矜,他脑袋嗡地一声,眼底立时浮上心疼和歉疚,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薛矜身上,将他抱起来,“对不起,我来晚了。”
路过谢祯的时候,纪裴停下来看了他一眼,谢祯也看向他,视线最终落在薛矜的身上,谢祯苦笑一声,眼神渐渐变得凌厉,发出一道冰冷的指令,“薛矜,从即日起,你迁出洛州城,永远不可踏入京城半步,否则,我定要薛府全家为你陪葬。”
第63章 道歉
纪裴抱着薛矜一路走出东宫,踏出大门的时候,纪裴用力裹紧了披风,以防怀里的人被风扑到,葫芦牵着马车等在门口,看到二人出来,忙迎上来帮忙。
纪裴冲他扬扬下巴,葫芦会意,掀开马车帘子,纪裴抱着薛矜上了马车。等坐稳后,他才稍稍松手,薛矜的脸从披风里露出来,面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悲伤。
纪裴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脸,心疼问道:“可有受伤?”
薛矜看了他一眼,偏过头去,避开他的手,一言不发,纪裴轻叹一声,看着薛矜的样子,也不敢送他回薛家让家人担心,只能先派了个小厮回去告知薛白一声,之后让葫芦驾着车往镇北侯府走去。
薛矜窝在纪裴怀里,纪裴吩咐葫芦的话他一字不落全听见了,却也没有发表意见,就那样静静待着。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纪裴仍将薛矜抱在怀里,不让他受到一点儿颠簸,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有一点地热,忙从马车上的小桌下面拿出水壶来,喂薛矜喝水。
薛矜身上没有力气,只能就着纪裴的手喝了一小口,不料却呛进了喉咙里,猛地咳嗽起来,将喝进去的一口水尽数咳了出来,纪裴忙不迭拿衣袖替他擦拭,看着怀中之人憔悴哀伤的模样,纪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仿佛被放在火上烤。
若他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对薛矜说那些残忍的话。
这样想着,手掌就不自觉抚上了薛矜的脸,他的手是拿惯了刀剑的,手心结着一层薄茧,摸在薛矜光滑的脸上,粗粝干燥,带着纪裴温热的体温。
这一次薛矜没有躲,任由他抚摸着,他抬眸看一眼纪裴,眨眼的瞬间,却有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他慌忙转过头去,在披风上蹭掉了。
纪裴吓了一跳,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他不问还好,一问,薛矜便觉得心上有无尽的委屈源源不断涌上心头,鼻尖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掉。他不想哭的,尤其是不想现在在纪裴面前哭,可是越这样想,情绪越是收不住,他索性抬起手臂来盖住脸,挣扎着要从纪裴怀里下来。
纪裴怎么能让他离开,用力环住他,低下头来,额头抵在薛矜的额头上,连连道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薛矜没有说话,就这样哭了一路,不肯让纪裴给他擦眼泪,也不肯让纪裴再碰他,马车在镇北侯府门口停下,薛矜总算止住了眼泪,一双眼睛却红彤彤的,他怕丢人,拿披风将自己遮起来,纪裴摸摸他的头,抱着他下了马车。
纪献夫妇已经得了消息,双双站在门口等他们,见薛矜是被纪裴抱着下来的,吓得脸都白了,纪夫人抢先一步问道:“这是怎么了,竹清受伤了?”
纪裴安抚她,“无事,只是有些累了,回房间休息一下就好,母亲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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