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景色看久了总会有些烦腻,可今天的我不但没那么觉得,反而感到有些久违的珍贵,仿佛是看着一样自己即将事情的事物似的,然后看着自己仿佛站在多年后回想。
记忆中沉湎,被困,然后挣扎着死去的我。
那一瞬间我苦中作乐地想,好像真的有些相信所谓的平行时空理论了,可惜这么宽慰自己却反而被潜意识噎住,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平行时空?
诚然,我摇了摇头,无可反驳。
……
晚餐被喊下楼的时候,发现大家筹备了我的生日。
我全无知情。
“小诗,生日快乐!”
原本期待的之有霍诚一个人的祝福,现在凭空生出了那么多,倒是让我有些消受不防,只得看着这些还没彻底记熟,却个个面带善意的脸庞,真诚地道一句谢谢。
罐头食品做成的佳肴,荒废酒窖里发现的红酒,打扫干净的酒店大堂里,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仿佛寄托了所有人心底最好的念想,借由我的生日这一契机纷纷重新燃烧。
众星捧月之下,我感受到霍诚仿佛站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我,温柔的目光穿透了我的灵魂,带起心上的一抹涟漪。
我以最大的真诚感受着这些日子感受到的温暖,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和理所当然,仿佛我们之前在城市被伏击被盯上的日子是虚假的,眼前的一切才是人类最本真的面孔。
当然,有些理想化。
只是我们不必太过苛责,我们不必在还未遇见灾难时,就提前想如果来临会带来的一切苦痛了。
那太悲观。
没想到有一日,这些念头能由我想出来。
我笑着下意识摇了摇头。
或许时光和岁月真的能改变很多。
第35章
别离之后,我和霍诚没回房间,趁着难得静谧的良夜,在附近走走顺便巡逻,路过训练的战友还顺便寒暄了两句,确定铁丝网无异样,附近的怪物也消停之后,我望着天上的月色,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仿佛什么时候看过,这般空灵这般干净,好像婵娟的倒影沉在我记忆深处很多年,就这样想着,恍惚才记起当年自己曾在被他带回家里的第一个晚上,半夜也睡不着,于是就独自站在阳台看月亮。
许多年了,竟觉别无二致。
那时我还心怀些许戒心,敏感的孩子总会害怕一些没有来由的事物,我被晚风吹得有些冷,却也没有回到床上。
那时候,也是他。
“怎么不睡?”
我回头看向出声处,霍诚走过来把我抱起,瘦小的身子对他来说太过容易,他蹙了蹙眉,似乎不满我的重量似的,关切又担忧地絮絮叨叨了许多,后来我想他,之前肯定也不是个话唠,却能硬生生问出这么多问题,也是辛苦了。
那样温暖而动人的怀抱,我很难不眷恋,很难不对他卸下心房。
我开始乖巧地回答,从喜欢什么到爱吃什么,我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过往的那些日子从来没人真切地关注我这些寥寥的碎念,使我一度认为说这些是没必要的,人天生在没有爱的环境下长大,只会走向两种极端,无需爱和渴望爱。
万幸,霍诚纠正了我的偏差,可那时的他也不会想到,物极必反。
他对我的好,就像有依赖性的特效药一样,离不开舍不下,由爱生痴,由爱生怖,最终渴求上了他。
娇气,任性,偏执,悲观。
都成了我。
现在想来,一切都像一场梦,在这瓦砾砂石的末日里,我们向死而生,都依赖于他能那样深切地,如同我爱他一般爱着我。
后来被他拉到床上一起入睡,在男人的体温和厚实的被褥里渐渐放下防备,困意弥漫,那些问题也回答得越来越敷衍,不知道什么时候熬不过疲倦,脑袋一歪就在他的怀里睡去。
那是当时我睡过最好的一觉。
和我命中注定的爱人一起。
……
“小诗?”
我从温暖的思绪中抽身,看向他温柔而暗含询问的眼神中,乖巧地将一切和盘托出,一边说一边回味,到了最后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没存着觊觎他的心思。
他边听边点头,眼神也有些怀念,期间好像是故意闹我似的,故意回忆出几件我小时候的糗事,什么走丢了也不敢到处跑,一边哭着抹眼泪一边等他啦,什么生病的时候黏他黏得紧,一会儿不在就要抱抱啦……诸如此类,把我臊得不想和他说话。
诚然,小时候的我太黏他,就算到了青春期也始终不曾疏远他,至多为自己不堪的情思而困扰,一边厌弃自我,一边妄想痴缠。
我一边和他打情骂俏似的走走停停,一边享受着二人世界,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花,突然他牵起我的手,收起玩笑的神态,温柔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回头,眼睛眨了眨,突然想起来他好像还没正经给我送个礼物。
“小诗,生日快乐。”
眼前的男人眉眼温柔,鼻梁挺拔,仔细地看他的眼角,似乎还有些许不明显的皱纹,可他的一切都好像永远在诠释着对我的爱,而这份爱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遇见加深似的,像他的皱纹一样。
我突然说不出话。
我爱他的一切,他眼角的皱纹,他经历的岁月。
霍诚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对戒盒,翻开就是一对明亮的钻戒。
“宝宝,我爱你。”
“……”
过了一会儿,有什么冰凉的液体缓缓从我的脸庞流过,滴落在地。
我说不出话了,只想让他快点给我戴上戒指,然后快点吻我。
想说一万句我也爱你,后来却觉得不够,怎么多都不够,我真的好爱他,真的真的好爱他,怎么说都不能表达我此刻内心翻涌的情绪和酸楚,这一路走来太艰难也太幸运,再有力的话语都变得苍白,幸而人类发明了吻,于是此刻我就要用吻来告诉他了。
我主动扑在他怀里,热烈地吻上他的唇,没有章法,全是感情,我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颤动,那样紧张,也同样欣喜,大抵他太爱我,所以也再难说更多,只是紧紧地扣住我的后脑勺,在月光下与我拥吻。
舌尖交缠,爱意弥漫,我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过快的心率供养不了我的身躯似的,一时间觉得缺氧燥热,又想笑又想哭。
最后我倒在他怀里,奄奄一息般喘着。
我感受着他给我戴上了戒指,转头痴迷地看着那抹永恒的明亮,抬起手,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然后我也给他戴上。
在这独一无二的时间里,我们就像世间最平凡的一对爱侣一般,缠绵着吐露着对彼此的爱意,那一刻我感受到有一股从所未有过的情感充斥了身心,开始格外期待起明天,也格外想策划以后和他一起的日子。
“到了C城基地以后,你可以去工作,嗯……我就在家里,给你洗衣做饭……”
我好像说了很多很多,他都笑着听了。
月华的光洁轻洒在草地上,身旁开着几株不知名的花,只知道花瓣是洁白的,开得很用力,舒展着自己的生机。
可能是我光顾着雀跃,光顾着诉说爱意,等到了夜都有些凉了,才被他牵回房间,一起洗漱过后抱着入睡,和很多很多年前一样。
“宝宝……”
我在困倦里,下意识笑着轻轻嗯了一声,感受到他吻了吻我的额头。
“晚安。”
“晚安……”
也许是因为我太困了,所有没有睁眼,所以也就没有看到他很久都没有睡去,抱着我的大半个夜里,始终睁着眼睛。
第36章
这是一场有些突然的降温。
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受到身边的余温和空落落的被子,心好像被挖走了一块。
我想像往常那样起身,伸手去够衣架上的长袖外衣,却发现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冷气似乎透过窗棂,从不知哪里的缝隙入侵室内。
冷。
望着地板,我睫羽垂下,莫名有些失落。
不详似乎笼罩着我,睁眼之前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之后甚至不知道我在担忧什么,可就是有一种隐晦的不安裹挟着我,催促着我将厚外衣裹在身上,直到刚想出门又发现自己没穿袜子,顿了顿还是回去把袜子套上。
棉拖走在酒店装潢的地板上,声响几不可闻。
一路上,我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霍诚在哪儿?
倒不是新婚燕尔那甜蜜的牵挂,是我真真切切的恐慌,可我连恐慌什么都不清楚,只是无端的不安。
“……”
一层楼,没有声音。
我抿了抿唇,走下楼梯。
一层层下去,都没有人,甚至连平时驻守的士兵都没看见。
他们去哪儿了,霍诚又去哪儿了?
我一无所知。
……
随着脚步的逐渐放快,我终于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到了一楼的大厅,才看见他们忙碌地清点物资,人数,有的还在计算燃料,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清楚。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近乎是空白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的感受,只是那种灾难近在咫尺的感觉太过清晰,我并不是第一次面对,相反,我很有经验,但那些经验只属于霍诚,只属于个体的生死和悲欢。
我从没见过那样焦虑的目光,和那样急切的眼神。
“小诗。”
闻言转头,是先前照顾我的首长。
“爸爸在哪里?”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快速说出口,有些不礼貌地打断他。
“在后院,你听我说……”
我没听下去,就往后院的方向跑去。
……
变天似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昨日还是舒适的晴秋,今日就是凛冽的初冬,北风刮在脸上,像一把把柔软的刀锋,不割在身上,而是冷在我心上。
可我顾不上这些。
在漫长的寻找之后,我看见了他。
说起来奇怪,明明是那么急切,那么焦虑,但当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就突然安定了下来,能稍微喘息,将氧气好好地输送到身体里。
“……”
爸爸。
我站在不远处,看到他在吩咐什么,清点什么,或者计划什么,担忧什么。
可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这场有关生死的博弈始于灾难,我曾逆来顺受,不止一次极端地渴望将自己的骨灰和故事长埋地底,可惜人生来不幸,我大体就是厄运的聚集体。
我看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叫醒我,又好像什么都不懂,只有那股强烈的晦涩是真实的,真实地燃烧着我心中冷掉的炭火。
好冷。
重新感受到这个的时候,我打了个喷嚏,下意识觉得自己很荒谬,惭然地再次裹紧周身的厚衣,转身上楼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得知,我们在准备转移。
到了房间,我才发现里面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一些衣服和食物被收拾地很好,只是出门的时候我心中太过焦虑,才没有发现,人果然是会越来越蠢笨的,尤其是我。
我安静地坐在床上,感受着透骨的冷,加多少衣服也避免不了的冷。
然后对自己说一句平时霍诚在的时候常用来安慰我的话。
“别怕。”
第37章
等到霍诚处理好一切,上楼接我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准备好了。
“爸爸。”
我扬起嘴角的弧度是完美的吗?我不清楚,只是都已经朝镜子偷偷练习过了,再不好我也没办法。
“宝宝……”
他看着我,眼神中似乎有些无措。
我站起身来主动向他投怀,附赠上一个香甜的吻落在他的颊边,像平日里他常做的那样反过来去安抚他。
有时候我经常会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像经常改变,爱情是女巫的魔药,千变万化,又生生不息。
他没再说话,我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心不安地颤了颤。
“……”
我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合格地做着依附大树的菟丝花。
灾难让一切打回原形。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我们彼此安静,都未说过话,只是拥抱着,让彼此的内心平复。
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
我爱他的一切。
或许有一天,哪怕他欺瞒我。
……
在十二点之前,该准备的物资和行车已经准备充分,随着凛冬的到来,一切都变得有些格外荒凉。
坐在越野车的后座,我回眸望向地平线上越来越远的蛰居地点,一时间意识好像闪回了很久很久之前。
有被寄养时的山村农舍,被霍诚接回时的漂亮房子,安居了多少年的家,离开时的大雾四起和夕阳陨落,我们在庇护所的红绸被褥,危机间双子塔的坍塌,再到枪声如雨,我第一次扣动扳机……
一路上,我们看过无数风景。
而旅途会有终点吗?我并不清楚。
“宝宝。”
我抬眸看向身旁的他,朝他微微笑了笑。
手指上的钻戒熠熠生辉,不管怎样,我现在只希望老天给予我们最后一次好运,就在黎明的前夕。
……
一路上并不安稳。
我们的车处于车队的中间,车内的大部分空间都用来装重要物资,我坐在他的副驾驶上,除了帮忙看四周的环境,还要和他分析附近的路况。
由于末日的到来,再加上骤然的降温,天地间都蓦然显得荒凉,枯叶都变得罕然,死气沉沉的公路上只有我们在坚持行驶,只为了远方的黎明。
我们期间扎营,还遇见了小型的丧尸侵扰,尽管已经避开了城镇,避开了主要干线,但依旧能感受到异化的程度之深。
很不幸的,在枪战结束,检查完损失物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男人跪地大哭起来,他哽咽着望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眼睛,深切地渴望有什么能救赎他,那如同烛火一般的目光灼伤了所有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可以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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