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敬舟站在后边儿瞧不真切,便去屋里拿了跟燃火的木棍出来当火把照明。帮着单手抬起一张断裂的桌案,指着地面的一块石板道:“会不会就在这块石板下面?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应该就是这儿。”
他挪开桌案,正要弯腰去搬,忽然贺亭衍捉住手腕钳制道:“别碰!可能有机关。”
江敬舟被抓着的手腕微微发烫,还能感受到贺亭衍手掌上裂开渗血的疤。他反拽过贺亭衍的手,没好气道:“要么就把纱布包好要么就别乱动,你是将来都不想要这手掌了?”
说罢,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儿越矩了,赶忙道:“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儿碍手碍脚,没别的意思。”
贺亭衍收回手,低沉着语气道:“回去找你的吕鹤,我不必你帮衬。”
说罢,他从废弃的桌案上折下一截桌腿,顶住地面的石板而后用力撬开。竟当真在这石板下看到了只用油布盖着的木箱。
江敬舟赶忙将火把挪近,确定没有什么机关后便单手将那木箱从地底提了出来。
奇道:“不会吧?半个国库的赈灾银就这么点儿东西?”
贺亭衍抬头看了眼四周,皱眉道:“先回断案堂。”
第63章 机关匣(三)
“朝廷当年来抄家不会就是装装样子的吧?”江敬舟进了断案堂,帮着贺亭衍把金线在门上重新捆绑。
想当年的县衙后院可没有这么多的杂草丛生,更没有这些被堆放着的废弃家具。这块石板简直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放在了院子里。
难道朝廷私下已经找到了,故意留着这么个假的掩人耳目?
可也说不通,若是如此,又为什么派遣贺亭衍四处查找下落?
贺亭衍把箱子放到火堆旁,他似乎明白了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谁能想到,这件让当今陛下找了二十二年的东西,一直就藏在当年被朝廷重点搜查过的县衙府内。
江敬舟跃跃欲试,却被他按住了箱子阻拦道:“别乱动。”
“看看怎么了。”
贺亭衍没搭理他,从袖子里摸出那把已经被拆成两截的钥匙,将卡扣重新连接后对准箱子的锁头转了两圈。
然而箱盖刚刚打开,他便忽然被江敬舟一把捂住了口鼻,形似紧张道:“你开箱子也不戴个布巾,万一里面有毒怎么办!还让我别乱动,你倒是挺不怕死的。”
贺亭衍停了手里的动作看他。
他愣怔片刻,赶忙收手道:“你要是死了,我岂不真成替罪的了。”
然而贺亭衍没像之前那样不理他,只是收回目光语气不善道:“你若对我无意,就离我远些。”
江敬舟觉得憋屈,明明是这人先招他的,怎么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匣子开了,但并未有两人所想的放了害人的东西。里面的东西不多,两把狼牙匕首,一封信,一本书籍,还有用黄布包着的诏书和狼符。
江敬舟看得眼睛直了,“不是赈灾银吗?怎么成了这些东西?”
他其实也早猜到了被藏起来的不一定是什么银两,可也绝对想不到会是这些!
诏书,传位诏书!!
难怪沙狼的人总喊着什么皇子,这是!给贺亭衍的传位诏书!!?
他看着面前的贺亭衍,“你,你不会真是个皇……”
后半句话他没说下去。他早就知道的,其实早就猜到的!可当真的确定时忽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而相比较他的反应,贺亭衍就显得镇定多了,甚至看起来还很是厌弃。好像这真相,这皇子身份,对他而言更像是个笑话。
江敬舟把目光放到了盒子中的书籍和信笺上,皱眉道:“这书上的字迹,好像是我爹的!”
贺亭衍略过其他东西,只是拆了信笺。
信上的字迹对他而言极为陌生,但对江敬舟来说却是久违的熟悉。
江敬舟凑近看,不想这信竟只是写给贺亭衍的。这确实是爹的字迹,看来所谓的地图当真跟他爹有关!
二十二年前,宫中突遭变故。六王爷煌莽手握重权起兵造反,死伤无数。不仅联合了朝廷重臣,甚至将陛下暗中培养的沙狼也被全数收腹。
沙狼,乃是泛安中私下培养的一支战力最为强盛的死侍军队。除了历代君王,没有人知道其组织的存在。
而沙狼中也被分成了三层阶级,灰狼好战、白狼暗杀、黑狼守护。
煌莽四处收揽自己的势力,也趁势拉拢了沙狼中战力最为强盛的两支军队,灰狼和白狼。
但作为首领的黑狼却并不赞同,沙狼只听命于历代君王,从不参与党争。跟随六王爷煌莽,也就意味着违背了沙狼的使命。
煌莽见首领不愿,便将白狼中武力最高的死侍赐名康潮,将其从暗处提拔到了明面儿。十日内,以泛安从未有过的制度连提三级,并许诺,等煌莽登上皇位便将其以外姓兄弟之名,赐予王爷之位。
沙狼的死侍从出生起便没有活在阳光下的权利,他们从记事起便只有一件事,杀人。
他们是泛安最强的地下军队,也是历代君王谋权中最为锋利的一把狼刀。没有感情,没有人性,甚至活得从不像个人。
得了甜头的白狼康潮便以此怂恿沙狼中的其他人。甚至还被煌莽许诺,等其登上帝位,便将国库中的大半财力作为封赏,把所有生活在地底的沙狼全数提拔到光明之下,让他们也能像常人一般生活。
到了最后,沙狼中真正愿意跟随陛下煌乔的,只剩十人。
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黑狼为守护陛下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最终受了陛下煌乔誓死守卫皇子的死令,带着刚刚出生的太子煌阑和传位诏书逃出宫门。
届时,煌莽以赈灾银被盗为由,将力挺煌乔的心腹全数杀害抄家。而黑狼逃至的郸石安县令冯安明处,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不曾想,来抄家的贺候在发现他们时竟并未杀害,而是将太子煌阑改头换姓,与自己当夜同时出生的嫡长子谎称为双生子救之。并以此相要挟,让黑狼为他所用。
朝中帝王更替,贺候深知权谋之事,等新帝稳固基业后便会有新的抗衡。用人之时皆兄弟,安康之时便要牵制权衡。若是哪家权势滔天,那必定就会成为下一个煌乔,无关曾经是否相帮。
所以他必须留下这个新帝隐患,保住太子留住黑狼,才能在侯府被压制时,有反抗持中保全侯府上下的筹码。
江敬舟沉默不语,这封信,应当是他父亲在贺候不知情的情况下写的。因为信的后面,他爹还写着,若是可以,太子可抛弃这些,选择一个和平的人生。
煌莽所管辖的泛安早已有了自己的权势和体系。时隔二十二年,曾经的太子即便拥有沙狼的狼符也未必能将其搬倒,更别提什么复仇和继位了。
箱子中的一纸诏书形同虚设,没有跟随的朝臣,更没有权利和军队。还真就如同一个悲惨的笑话,让人觉得无奈又可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火堆旁贺亭衍所写的二十四家朝臣,忽然就明白了被划去姓氏的三家为什么而死。
不是因为贪污或是所谓的偷盗赈灾银,而是为了制衡。
朝中四家重臣,谁的手底下拥有过多的权利归属,便意味着会威胁到煌莽如今的地位。
也难怪当初沙狼在发现他的同时,还依旧跟随着贺亭衍暗中绞杀朝廷命官。而贺候便是早就料到了这点,才会将太子和他爹留在身侧。
贺亭衍神情落幕,沉默着将信笺扔向了火堆。
江敬舟想阻止却没来得及,“你怎么烧了?如果你将来要登帝,这些可都是证据。”
贺亭衍没应声,转而拿起那封诏书和狼符便也要往火里扔。
这些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证明如今陛下当年弑兄夺位的证据,在如今看来不过都是些废纸。
江敬舟连忙阻拦,拿过诏书和狼符,“烧了做什么,即便无用也是你生父留给你的。”
贺亭衍:“……”
江敬舟站起身说道:“你若不想反政,便如现在这般活着也无妨。贺候虽利用了你也利用了我爹,确实可恨,可他至少给了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虽然……”
虽然贺亭衍在侯府的日子也没见得过的有多好,甚至很多时候可以称之为生不如死。
贺亭衍将箱子里的两把狼牙匕首甩手丢给了他,包括那本像是他爹画的武功秘籍。
沉声道:“你走吧,黑狼到了你爹这代早已经自由了。”
江敬舟接住匕首跟书籍,道:“这是我爹给你的,估计就是想到了将来有一天沙狼会来对付你,所以留了这些东西让你学了保全自己。”
贺亭衍眼神黯淡,近似绝望地说道:“不必了,你不是黑狼,无需再管上一代的事。”
“我……”江敬舟话说一半,匆忙丢了书籍紧握狼牙匕首,警惕道:“有人来了!”
贺亭衍阴沉着脸,听着屋外狼刀刀尖划过地面的声音,起身把江敬舟推至火堆旁,而后走到门边时回头道:“敬舟,若是我的身边注定会死很多人,注定是个天煞孤星的命。”他深吸口气紧拽住门边的一根金线,“我希望你能活着。”
言闭,一柄狼刀无情地从门外砍入。
陡然间,捆缚屋内的金线全数绷紧,在沙狼的人冲破门窗的间隙,由着贺亭衍的手势紧拽,将梁柱顷刻间全数绞断。
江敬舟甚至来不及出声,便见整个屋顶轰然坍塌。而他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个死角,只能供他一人平安。
他愣怔着,随着破碎的瓦片和尘土,疯了一般的朝贺亭衍刚才所站的位置冲刺。
“贺亭衍!!!”
他扒拉开坍塌的残片,一把拉住贺亭衍暴露在外的手,紧拽着将人拉出来。他把人抱在怀里,手掌触碰间全是温热的鲜血。
胸腹处皆有不同程度的砸伤,额角后颈处也被划开了血口。
他顿时心急的红了眼,“你可是皇子,哪有皇子保护侍卫的……”
“有意思,原来皇子竟是贺候世子。”一道清丽邪魅的女声从街道的正中缓缓传来。
江敬舟目光狠厉的抬眼看去,为首的女子他虽从未见过,但这个声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贺亭衍做的陷阱确实厉害,但沙狼的人并非只是刚才冲进来的那些。
江敬舟捡起狼牙匕首,双手紧握的站起身。对着街道中几十名沙狼的人说道:“从黑暗走向光明,可你们,回到光明了吗?”
为首女子的左右护法拔刀相向,“拿了银两再杀了皇子我们就自由了,你若是识相,看在黑狼的面儿上还能放你条生路。”
江敬舟放平贺亭衍,站在坍塌的房屋前,迎风而立。讽刺道:“银两?当年的赈灾银根本就没从国库里出来!”
他冷笑一声,紧握双刀摆出迎战的姿态,“竟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
不论这些人究竟是不是被骗而杀人,他们杀了他爹,就注定要死在他手里!
第64章 是亲爹无疑
“好大的口气,你爹都尚且不是我们对手,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为首的女子两手轻挥,身旁的十几名杀手顿时手握狼刀,如风一般地向江敬舟袭来。
江敬舟正要上前,忽然被踉跄着起身的贺亭衍推至身后。他右手捏着破裂的金丝袖甲,猛地将其砸向地面。
借着蛮力的肢解,数十道金线从袖甲中冲天而起,带着呼啸凌厉的劲风,杀气腾腾地直冲沙狼面门。
金线的杀伤力半点儿不比狼刀差,与兵器碰撞时,铿锵着坚韧未断。且柔软的不受控制,缠绕住狼刀后便两厢对持将金线绷紧
贺亭衍半蹲着,手撑着地面对江敬舟厉声道:“走!”
江敬舟仿若未闻,脚尖轻点飞身而起,踩着贺亭衍与沙狼对持绷直的金线,雷厉风飞地翻转着匕首,刺向距离两人最近的一名沙狼。
沙狼翻身避开,被金线捆缚的狼刀与他的匕首相碰,顷刻间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火星子星星点点四下爆开。
摩擦间,沙狼手中的狼刀刀刃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划出豁口。
江敬舟用了蛮力,与他对战的沙狼惊叹一声弃了狼刀往后退了三步,直至站稳后惊叹道:“鬼厉!”
没了金线的维持,江敬舟翻转着安稳落地,随即双手匕首交汇,生生将那把被打出豁口的狼刀劈成了两段。
他不禁赞叹,总算能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削铁如泥!
与贺亭衍僵持的十几名沙狼改守为攻,顾不得被捆缚的金线,如群蛇攻卵般提气攻击。
贺亭衍拉紧了手中金线,攻守控甩一气呵成。他操控着右手上甩出的金线,将其中一人的手脚捆缚,如同往日操控着人形铁甲般,将敌手利用成为他的傀儡。
为首的沙狼女子暗骂一句,如今唯一不受金线控制的只有她的软剑。她侧身避开如劲风般的利刃,躲闪间发现操控的贺亭衍只不过是在强撑。
轻笑一声,宛如游蛇般穿梭过面前交错的金线。善于远攻的人不善近战,她挥舞着软剑,带着清响旋转着便要刺向贺亭衍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江敬舟横扫着踢开周身纠缠的两人,转手投着出其中一把匕首,毫无阻力地打弯了女人手中的软剑。
软剑带有韧性,鬼厉虽锋利却是被以柔克刚。
女人向后弯腰避开,利用软剑的优势缠着鬼厉旋转,借着匕首锋利将贺亭衍操控的十几根金线全数斩断。
江敬舟飞快冲跑至贺亭衍跟前,手搭着这人肩膀,飞起一脚踹向女人的胸口。
这倒真不是他故意的,实在是两人的个头有差距,他这么起身一脚正好就踹在了那个位置。
女人用软剑阻挡,却被贺亭衍借势加重了气力将她向后推拒。软剑弯折地向她的胸口推近,后退时,那象征着女性的部分竟忽然被踢扁了!!
江敬舟看得眼睛都直了,落地后指着这人没好气道:“你是个男的!”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练了什么邪门功夫,从声音到体型再到打斗时的一举一动,哪里看起来都不像个男人。
可他刚才那一脚下去,他敢确信,这人确实就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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