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个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哪个浪子给欺负的。他觉得有意思极了,比几个浑小子在一块儿讨论怎么扯姑娘头发还有趣。
手搭着贺亭衍的轮椅靠背,穿过巷子后便到了吕鹤家开的青楼。门外十几个铁骑围成一圈,过路的百姓被隔在两米外窃窃私语。
贺亭衍转了方向从青楼的后门走。从出侯府开始他便一直这么避着人群,好像生怕有人看见他似的。
江敬舟调侃道:“头一回进青楼什么感觉?是不是也挺好奇里面的姑娘长什么样?怎么跟男人亲热,怎么跟人生娃娃?”
“江敬舟!”贺亭衍出声制止,这难驯的小子若是两人还在侯府定会被他再次吊起来抄写《礼则》。
“怎么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他笑道:“别告诉我你什么也没想,我才不信。”
贺亭衍别过头径自到了青楼后门,两名铁骑帮着开门,轮椅进去后也没等江敬舟,厉声道:“关门!”
后门被无情地关上,江敬舟熟门熟路得到了另一边翻墙,而后沿着墙边往昨晚偷看的那条路走。
看到院子里往花楼行径的贺亭衍便大声喊道:“你要是害羞就直说,想看什么春宫图我家里全有!”
贺亭衍瞪了他一眼,他笑着上了三楼屋顶,从那扇出命案的窗户往里翻。翻进去前他还特意看了眼,墙上果真有个因为打滑被擦出来的血印子。
他顺着这血印往屋檐上看,因为瓦片色深不太明显,但这大白天的烈阳一照倒是看得清楚。这血印子从窗口到后院的墙檐,大大小小的竟是有五六处之多。最后一处,则是在他们昨晚灭火的地方。
不禁嗤笑,那后来刨心得刽子手十有八九是拿着心走的。既是拿走而不是当下就吃了,刨了心还要留下足迹,那就足以证明不是什么吃人心的妖,作祟的根本就是人罢了。
出事的屋子里仵作正在验尸,贺亭衍的轮椅也不知怎么上来的,房门打开后便看到这人摸着扶手机关在门口。
江敬舟蹲在窗沿上没进去,两手搭着看仵作解剖尸体。那躺着尸体的枕边当真没了新娘剪纸,就连地上也没瞧见任何被撕碎或是掉落的残片。
他抬手在鼻息前挥了挥,喃喃道:“昨晚还臭气熏天,今儿个怎么伴着股脂粉味儿。”
贺亭衍距离仵作两米外坐着没吭声,只是拿过仵作弟子递给他的案件纸皱着眉查看。
江敬舟不习惯这么沉闷,出声问道:“这究竟算不算是纸婚奇案?被刨心,又有剪纸新娘,说起来还真是挺像的。”
正在动刀的仵作年纪看起来跟陶先生差不多,不过脸上没有胡子显得要年轻些。他对这位镖局二公子的品行早有耳闻,知道隔年会跟侯府成亲家也没起身拜礼。
说道:“自然是不算的,如若真有剪纸新娘,那便是有人不知纸婚案的原委,想故意栽赃。”
贺亭衍放下手里的案件纸,说道:“凶手跟纸婚奇案不是同一个人,刨心的手法不同。这具尸体伤口凹凸不平,像是个没有功夫的人第一次动刀。”
江敬舟越听越好奇,“能不能跟我具体说说?死后被刨心,然后找个姑娘陪葬?”
仵作看了眼明显不想搭理的贺亭衍,收了开皮肉的刀子去边上的铜盆里洗手。而后拿过弟子手里另一把更小的刀再次走到尸体边上,边动刀边说道:“陪葬倒确实是陪葬,不过跟刨心案是两回事。”
话说一半又停了,江敬舟侧过身坐在窗框上,“你们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他摊手道:“我可是得了陶先生的令,三日内要写出纸婚奇案的解决之法的。你们要是不说,课业写不出来可不能平白无故的罚我。”
仵作转过头看了眼贺亭衍,见人点头默许后便起身解释道:“纸婚奇案,奇的是人死后被挖坟刨心,而这纸婚,说的便是女子陪葬。
陪葬的陋习早在先帝继位时便被废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被世人再次提及。”
他叹气道:“而且这陋习,在如今的律例里是被默许的。”
“荒唐,活人陪葬怎么能被默许。”江敬舟天不怕地不怕的骂道:“如今的陛下,是日子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屋子里的三人皆是一愣,心道这心高气傲的平民少年胆子倒是不小,当着他们这些跟朝廷有关的人竟也敢口不择言。
贺亭衍训斥道:“不可胡言乱语。”
仵作摇头道:“江公子在这屋子里说也就罢了,若是说给外人听,恐怕是要掉脑袋的。”
江敬舟显然还是个未经恶事的毛头小子,得了身功夫本事便觉得天下无敌,殊不知这世间险恶权斗心计。
贺亭衍看他一副坐没坐相的模样便头疼,说道:“下来,要坐着便好好坐,如此坐在窗框上半点儿没有礼数。”
“我又不是第一天没礼数,你让我下来我偏不下来。”他兴致高涨的冲仵作继续问道:“那活人陪葬旁的纸人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铁链跟镇尸变的符纸又是用来干嘛的?”
仵作见他问个不停,要是不说完恐怕这尸体是剖不安生了。
于是道:“被刨心的七位原主死法不同,有的是因罪而死,有的是病死,也有的是意外而死。这些人死前皆未娶妻,死后三日被挖坟取心。
巧的是,大多都是些富裕人家,有两个还是权贵之子。被刨心后家人伤心欲绝,怕人在地底下寂寞便出重金去买女子陪葬结阴亲。
但因为刨心的人是先下葬的,丧葬很是忌讳换棺材,说是换了地方便会影响家中贵气,便干脆买了副新的双人棺材,扎个死者的纸人像来完成这陋习。”
仵作手里的刀子划开了死者的腹部,继续说道:“至于铁链跟符纸,那新娘子被活埋枉死,自然是要拿东西镇压的。”
江敬舟沉默着数了数,“不对啊,据我所知,妖吃人心的案子也就六起。先不说眼下的这具,光这纸婚案死的也不止六个了。”
“外头所知的妖吃人心案都是被活剖的,并未算上死后被刨心的数量。”贺亭衍绕着手里的金丝绞线,再次提醒道:“下来。”
江敬舟吃过两次那金丝绞线的苦,当即纵身一跃从窗框上跳到了贺亭衍的身侧。站直了身体,左手环胸右手摸着光溜的下巴。
“全都是富贵人家……”他思虑的转头看向床上的死者,问道:“那这盛秀才呢?也会给他弄个陪葬的新娘?”
贺亭衍抬头看他,也没问这人是如何知道死者的姓氏,只是沉着张脸问道:“你想说什么?”
其实在江敬舟说出死者枕边有张剪纸新娘后他便心里大概有数了,只是被派出去查问的人还没回复,他便不能下定论。
凶手是谁,他已经知道了。
江敬舟笑道:“真要有陪葬,那就干脆伪装成新娘的模样躺棺材里,那刨心的人是谁,开了棺材不就知道了。”
主意虽说得荒唐,可贺亭衍却宛如醍醐灌顶,低喃道:“是个好主意。”
另一边的仵作忽然出声打断道:“还真如世子所料,这人是喝酒喝死的。肠胃穿孔,看来死前喝了不少酒。只是死期并不是四天前,而是隔了一日才死。估计是当下晕厥未死,作案之人以为死了便没管,活活在这屋子里给熬死的。
刨心的伤口未凝血,据我判断,应当正是几位公子误闯进来的前不久动的手。凶手死后刨心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想学那妖吃人心案来企图隐藏人为。”
“所以呢?凶手是谁?自己喝酒喝死的也算是凶杀案吗?”江敬舟在正事上不怎么爱动脑子。
贺亭衍手指敲着扶手,说道:“如果是被人灌酒灌死的,那自然有责任。”
男子的身上有明显春风快活过的痕迹,又在青楼中大量饮酒,嫌疑最大的自然是住这间屋子里的妓子。
且尸首在屋子里放了三日之久,这三日妓子皆未出现,还是一帮无意间闯入的少年发现的,畏罪潜逃的迹象实在明显。
倘若只是灌酒而导致死亡,有责任但罪不至死。当然,他也不敢保证这酒究竟是死者自己要喝的,还是被人恶意灌的。可事后未叫大夫还对尸体刨心,那就是从无意变有意,成了真正的凶手。
江敬舟寻思道:“照你这意思,凶手很可能就是住这间屋子的妓子?万一刨心得另有其人呢?”
仵作收了手里的工具,道:“世子找到了证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贺亭衍神色淡漠,他没将证据说出去,主要还是想查查,查查那被藏得世人不知的纸婚奇案是如何被泄露出去的。半懂半不懂的放了剪纸新娘,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消失,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打他接手追查赈灾银被盗案后,他就被冤枉是个吃人心的妖。原是因为被他查过的人家皆死的蹊跷,活剖人心,甚至还传言闹鬼。
也不知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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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灵
因为被灌酒而导致死亡,那么灌其酒的人必定有责任,人死后被刨心算是对尸体侮辱罪。但如果两者加在一起,其实我也不敢确定算不算是凶手(从无意到有意,但死亡过程并不是亲自所为),查阅了很多资料也不敢下定论。如果有学习法律的小可爱要反驳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
第10章 纸婚案(四)
大厅中被审问的妓子已到了尾声,出命案屋子里的主人也被铁骑抓获。贺亭衍见差不多了,便驱使着轮椅出去。
江敬舟紧跟其后,他很是好奇贺亭衍的轮椅是怎么上下楼梯的。随后便看到这人用金丝绞线将自身与轮椅捆缚,右手一挥绑着扶手栏杆,就这么坐着轮椅从楼梯上下去了。
他感叹这新奇玩意儿有意思,心想着什么时候问贺亭衍把轮椅借来玩玩,这下楼梯的速度可比他疾走快多了。
他翻着栏杆快速跳到一楼大厅,无关紧要的几人都被铁骑送了出去,唯剩下那屋子的主人和这青楼的老鸨。
前者江敬舟不认识,后者则是吕鹤的娘。还未靠近便闻到了股浓郁的脂粉味儿,与那死者屋子里今日闻到的一个样儿。
他侧过身冲贺亭衍小声道:“凶手该不会是老板娘吧?”
毕竟是他好兄弟的娘,真要出事了,吕鹤的后半辈子都要被打伤杀人犯之子的罪名。
贺亭衍没应他,收了金线看向那老鸨身侧的妓子,问道:“四日前,盛秀才点了你的花牌去命案现场,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妓子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眼神游移道:“喝酒……寻欢作乐。”
贺亭衍皱着眉头满脸威严,与平日里的淡漠完全不同。江敬舟站在这人身侧,竟也隐隐有种心慌紧张的错觉。
贺亭衍直言道:“青楼里除了接待客人外还有销酒的规矩,酒水卖出去多少便有半数会落到你们的口袋里。
你诱哄盛秀才买酒将其灌至吐血,慌乱之下以为人死了便不敢叫大夫。拿了钱财逃之夭夭后,觉得人死在你屋里必定会查到你头上,于是又折返回来将其刨心做成了妖吃人心的假象。”
“不是的!”妓子辩驳道:“我没有杀他,酒是他自己要喝的,喝死了怎么能算是我的?”
贺亭衍倾身向前,左手胳膊架在膝盖上,满是压迫感的沉声道:“人,就是你灌死的。”
神情模样阴沉,周围看着的人皆是鸦雀无声大气也不敢出。
妓子被这压迫感吓得顿时双膝跪地,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盛秀才身体这般差,不过喝了两坛人就不行了。我以为他死了,这要是知道没死,必定是会去叫大夫的呀。”
妓子的模样风韵犹存,说话时下意识的搔首弄姿。
贺亭衍看不惯这些,半点儿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再次问道:“刨心嫁祸,谁教你的?”
妓子侧头看了眼老鸨,颤声道:“我不知道,我没有。”
“还不说实话!”贺亭衍厉声喝道。
妓子求救似的拽住老鸨的衣裙,“妈妈,你救救我,我也是为了楼里的生意,我没想过人会被喝死啊。”
老鸨沉着脸没吭声,但也没有将妓子推开。
贺亭衍抬眼看向一直默不作声却神情淡定地老鸨,“包庇罪犯乃视为同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老鸨紧拽着手里的巾帕,道:“我也是昨晚才发现的。”
贺亭衍没继续问下去,这个女人他得暂且缓缓。转而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妓子再次问道:“为什么要刨心?是嫁祸,还是有人指使?”
妓子哭着摇头,“我真的没有刨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亭衍坐直了脊背,无情道:“刚才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那便是死罪。”
他抬手冲身后的铁骑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便瞧见铁骑端上来一盘被烧了大半的衣物鞋子。上头满是血迹,但不难看出是件风尘女子穿的款式。
江敬舟顿时一阵尴尬,因为他在那堆衣料中看到了支刻着仙鹤的火折子,那是昨晚几人偷看时吕鹤拿来烫窗纱的。
他脱口而出道:“这染血衣料该不会是在灌木里……”话说一半他便闭嘴了,看着贺亭衍那副威严样,挠头道:“没什么。”
如此重要的证据被拿出来,妓子自然是无话可说。这衣料都不用她承认,随便抓个楼里的姐妹问问便知是谁的。
她一下瘫坐在地,神情木讷的交代道:“我原是想多赚些钱,想着把人灌醉了能多要点儿。可谁知那盛秀才是个体弱的,酒下了两坛便嚷着不行了。
我心想那酒水若是只卖出去两坛怕是不够,便又私下让人多拿了几坛过来。趁着盛秀才半梦半醒,又给灌了些进去。”
她顿了顿,“灌着灌着,这人就不动了……我以为盛秀才死了,实在害怕便偷了他的钱财匆匆跑了。之后我越想越害怕,便想着那妖吃人心的传闻,就又折返回来把他的心给……”
妓子颤着身体不敢抬头看,“可谁曾想,我刚拿了那盛秀才的心便看到有人要上房顶,无奈下便只能躲在灌木里藏身。
想着一身血迹也走不出去。偏的这般巧,正好从房顶上掉下个火折子,我便干脆脱了衣服鞋袜,用那火折子一把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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