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搭在了这人的心口,手掌下跳动的心脏有力地回击着。分明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哪儿能是个妖啊。
他赶忙支起身与这人保持距离,奈何先前僵硬着姿势跪太久,又趴着睡了一整天,屈膝时两膝盖小腿都有些麻了
贺亭衍好似是睡着了,他一个人在棺材里不能动又不能出声实在无聊,于是冲这人作妖似的小声道:“贺亭衍,你是不是睡着了?要是睡着了就跟我吱一声。”
见人没动静,他抬手摸了摸棺盖内里的边缘,没有钉钉子的盖口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打开。
正想着反正四下无人要不要翻出去透透气,便听那棺外不远处传来了唢呐哀怨的悲鸣。
不一会儿,他的右侧便传来了棺材被放在条凳上的声音。
送灵的人在外头哭得悲天悯人,因为距离较近,他大有种是在对着他哭嚎的错觉。约莫等了有半个时辰,那送灵的队伍才慢慢离开,四周又逐渐恢复成了刚才的寂静。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别睡了,隔壁来了个真死的人。”
贺亭衍眉眼睁开,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压根儿就没睡着就听着这小子一个人瞎折腾。
江敬舟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在棺材里等多久?你确定那个刨心的人会出现?”
贺亭衍想也未想,说道:“一般多是人死后三天被刨心。”
“啊?”江敬舟眼睛都瞪直了,“三天?都这么躺着?那凶手要不来我不得饿死在这棺材里?”
“你饿了?”
江敬舟出来得匆忙,昨晚那碗大补汤喝的他一晚上反胃。从早上出门到现在粒米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实诚道:“我饿了,我想出去。”
贺亭衍忙拽住他胳膊,“不能出去。”
如果凶手已经埋伏在了附近,那现在出去就等同于前功尽弃。
先前他没想过江敬舟会跟来,所以只备了一个人的口粮在身上。他从背后拿出块用布包着的薄饼,说道:“先吃这个吧。”
“你居然有吃的!”
江敬舟拿过薄饼咬了一口。随后想想自己吃了贺亭衍就没了,便将薄饼撕成了两半,把没咬过的那一半重新包好放到边上。
他吃得尽量小声,果腹后又问道:“你是跟李氏伯爵串通好的?可你怎么能保证凶手一定会来看这副棺材?万一他去侯府找那位跟你掉包的嫡长子了呢?”
“不会,这件事除了李氏父子外我没告诉任何人。”
江敬舟:“没告诉任何人,为什么?难道你觉得凶手就在你身边?”
贺亭衍没答他,但显然是默认了。
他不禁啧啧叹道:“太可怜了,身有残疾体弱多病,家里还住着一堆要算计你的人。”
据他所知,贺亭衍的生母在他出生的当晚就没了。如今的侯府里当家做主的大夫人是后来才娶进门的,也就是侯府二少爷的那位亲娘。
再往下的妾室也有三位,各个都活得像个人精。
他娘早在两家定亲前就去打听全了,一家子乱得很。
尤其是那位四夫人,仗着怀孕骄纵得不得了,出门买根簪子都恨不得八抬大轿。
贺亭衍看着他,脸色阴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实话是实话,可当着人面儿说实在像极了嘲讽。
只是话以出口覆水难收,他只能佯装弥补地说道:“下回你要是家里待得不痛快就来我家的四海镖局,大伙儿都是豪爽人,没那么多歪歪绕绕。”
随即又反应过来,说道:“但你来了归来了,可不能看上我姐啊。”
“别出声。”贺亭衍忽然出声制止,屏息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祠堂的门口有一阵脚步声,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对于学过武的两人而言并不难分辨。
这人走进祠堂绕着两副棺材走了一圈,而后对着他两隔壁的那副棺材盖敲了敲。随即起手便是一掌,那钉了钉子的棺盖轻而易举地就被掀翻在地。
是不是个妖不清楚,但来者定是不善。
脚步声在隔壁的棺材边停下,没多久便听到匕首划开皮肉剜心的声音。这人的手法很是利落,下刀时快狠准,两个呼吸间就收刀了。
贺亭衍绕着手里的金丝绞线随时准备攻击,而江敬舟也伸手探向腰间平日里用来防身的匕首。
凶手从下手的棺材前绕到了他两的前头,照例在开棺前先往棺盖上敲了两下。
只是这次不同,凶手敲完后没有马上开棺,而是忽然向后退了两步,竟是要走。
被发现了!
江敬舟眼疾手快地推开棺盖纵身跳了出去。一条在夜色中泛着光的金丝绞线,带着劲风先他一步利落地打向了那道身影。
第14章 纸婚案(八)
凶手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了眉眼。他翻身上了房梁企图绕开那道打向他的金线,却不想那金线恼人得很,收放自如还锋利无比。
金线头部带着飞镖绕紧房梁,贺亭衍用力一拉便将那房梁绞断成了好几截。细小的金线堪比利刃,只要手法不同便成了杀人利器。
江敬舟吐了一嘴从房梁上掉下来的灰,握着匕首脚踏棺材边缘纵身跟了上去。
大片激起的灰尘迷了凶手的眼,他当即横起一脚便踢了过去。灰尘跟着劲风席卷,猛地踢在了凶手的腹部。
他抱着祠堂里的梁柱飞身而下,安稳落地后又上前补了两脚。
凶手甩了甩头,睁开眼翻滚着向后跳开,行云流水的跟江敬舟过了十几招。
两人同时发力,拳头相撞,皆被对方的气劲打得向后退了两步。
凶手看向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震惊,而江敬舟也同样满脸疑惑。这凶手的武功路子,竟有大半是跟他一样的!
他没有过多的时间考虑这人会不会是他认识的,手拿匕首旋身上前划向凶手的胳膊。
却不想他的武功路数被凶手看破,之后的每一招都被拆的半点儿不留余地。十招内,他竟被打得连连后退。腹部中掌后,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摔倒在地。
凶手拔出刚才那把剜心的刀,扬起胳膊便要刺向他的心口。
贺亭衍坐在棺材里无法站起身,但手里的丝线却是操控自如。千钧一发之际,火速用金线绞紧凶手的胳膊,而后带着气劲用力拉扯,生生将那胳膊绞断。
血沫子溅了一身,皮开肉绽,手骨断裂。
凶手疼得顿时没了力气,反手一掌将手里的匕首挥了出去,如飞镖般打向贺亭衍。
贺亭衍的位置避无可避,江敬舟赶忙单手撑地来了个倒挂金钩,眼疾手快地飞起一脚将那匕首踢开。
匕首被横着打进边上的木柱,力道之大入木三分。但当他虎跳着站直后,那凶手却已经跑没影了。
他看了眼地上的血迹,不顾贺亭衍阻拦追了出去。
只可惜这山的另一边是江海,他顺着血迹追到崖边时那血迹便断了,无奈下只好又匆匆赶回祠堂。
江敬舟:“凶手跳江了,我没追上。”
坐在棺木中的贺亭衍正用金丝绞线拉着隔壁被刨心的尸体查看。伤口处下刀利落,确实与先前的刨心案手法一致。
江敬舟看着那条缠绕尸体的金线忽然有些脊背发寒,感情平日里这人对付他都是在闹着玩儿!锋利得简直比他爹的刀还要令人胆寒。
贺亭衍收了金丝绞线,而后看着他皱眉问道:“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不认识,这人的武功路数邪得很,我已经都记下了。改明儿个去我爹那儿打上一套问问,说不定他会知道是谁。”
说罢,他低头看了眼隐隐作痛的胳膊。刚才打斗的时候没觉得,现下静下来了便觉得左手胳膊疼得厉害。
衣服被划开了破口,胳膊接近肩膀的地方竟是被匕首划了条豁口。好在伤口不深,也没断筋断骨。
贺亭衍从身后摸出瓶药粉甩手丢给他,“用这个,止血快。”
江敬舟接过药粉,大手一挥扯了衣袖往伤口上撒,吹着血沫子问道:“你打算怎么回去啊?轮椅不是没了吗?”
贺亭衍没吭声,他原也没想好该怎么回去,反正三日后李氏伯爵府也一定会派人过来。
丑时将至,山里黑灯瞎火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江敬舟背着贺亭衍在山林灌木间穿梭,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几声抱怨。
“你这个病秧子平日里究竟都吃了些什么,居然能这么重!”
江敬舟觉得自己这趟真是来亏了!凶手没抓找,人也受了伤,这会儿居然还当起了奴仆要背这残废病秧子下山!
夜深无人的山路本就不好走,现下背了个人,还没到半山腰他就被累出了一身汗。
“你也真是,出来办案都不知道带个功夫好的下属。这得亏了有我在,我要不跟着你来,你是真打算在那棺材里躺上三日吗?”
他停下来扶着树干喘口气,“到哪儿了,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贺亭衍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辰,而后指着左侧的灌木道:“按理应该是往那儿的。”
“应该?你是要我直接开条新路出来吗?”
江敬舟背着人四下转了转,上山时他两在棺材里没看见路。如今大半夜的下山也没个灯照着,全凭贺亭衍的那句能观星象。
他嫌弃道:“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话虽如此,可他始终没将贺亭衍放下,即便累的气喘。
贺亭衍沉默一阵,勾唇轻笑,顺着月光看向江敬舟满头大汗四下寻路的着急样儿。人是没规矩了点,倒是挺有义气。
他忽然道:“若是将来我的腿疾好了,便换我来背你。”
江敬舟鄙夷似的笑了声,踏着灌木自行开辟下山路。
他道:“别了,我能跑能跳用不着你背。等你腿疾好了都不知道猴年马月,到时候我肯定长得比你结实,你哪儿背得动我。别看我现在个头不及你,将来还不知道有没有我高呢。”
贺亭衍无情的反驳道:“不可能,你高不过我的。”
江敬舟满脸嫌弃,“那我要是高过你了怎么办?”
“高不了。”
“胡说八道!”
两人一路拌嘴的从山上走到山下,等走到城镇街道时天都快亮了。
江敬舟没把人背回侯府,而是去了距离较近的自家镖局。一脚把门踹开后,大声嚷道:“随便来个人,赶紧出来帮忙!”
时辰尚早,四海镖局里晨练的打手都不在,此时的前院练武场显得极为空旷。
他把贺亭衍放到正厅的座椅上,而后虚脱的瘫在了另一张太师椅里,仰着脖子喘道:“咱们可说好了,你绝对不能看上我姐。”
贺亭衍没搭理他,只是侧头看着练武场里空着的兵器架隐隐出神。
江敬舟等了半天也没见个下人出来,只好亲力亲为的去正厅后边倒茶水。也没问贺亭衍要不要,拿起茶壶便仰头对嘴倒了起来。
正喝得起劲,镖局的大门忽然被快速打开又轻声关上。江荣远穿着一身夜行衣,身手利落地从外头进来。
江敬舟眼睛都看直了,当即一口茶喷了出去,差点儿没把他给呛死。
江荣远回首时正好对上了正厅里休息的两人,平静地扯了蒙面的黑布,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江敬舟放下茶壶,说话都开始结巴了,“爹,爹,你怎么……”
贺亭衍没出声,但手里的金丝绞线却是已经握紧了。结合先前那凶手跟江敬舟打斗时的武功招式,实在是很难不想到一块儿。
江荣远进了正厅,一边脱着身上的夜行衣一边说道:“李氏伯爵府出事了。昨晚亥时刚过有人听到里面传来惨叫,等被发现时已经被灭了满门。就是那嫡长子至今还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儿。”
贺亭衍脸色难看,“亥时刚过?”
竟是与他们在祠堂里与凶手搏斗的同一个时辰。看来他是小看了这刨心案,参与的人数远比他想象得要多!
江敬舟下意识地挡在贺亭衍跟前,问道:“爹,你去哪儿了?怎么穿成了这样?”
江荣远把夜行衣随手一扔,奇道:“押夜镖啊,还能去哪儿。”
话音刚落,身后便又陆续进来了一批穿夜行衣的镖局打手,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股江海里的水腥气。
他们有说有笑还略带抱怨地往兵器架上放着武器,扯了蒙面的黑布,脱了衣服便打算去后院洗澡。经过正厅时还冲江敬舟打了声招呼。
可当他们看到江敬舟身后坐着的贺亭衍后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手指着人说道:“世,世子怎么在我们这儿?”
贺亭衍无法起身,只能点头示意礼数。他收起了手里的金丝绞线,对江敬舟问道:“押夜镖是什么?”
江敬舟忽然想起来前几日侯府送给他们家的大生意。送赈灾粮不是小事,确实得押夜镖。
他解释道:“就是一些贵重的镖要晚上押,走暗路穿夜行衣,不让人知道。”
李氏伯爵府刚被灭了满门,江荣远生怕手底下的人说贺亭衍是个妖,赶忙驱赶道:“赶紧去洗澡换衣服,别在世子面前丢了礼数。”
十几个打手光着膀子站在正厅,确实有失体面。
等人都走完了,江荣远才搓了把脸上的汗坐到两人对面。手撑着膝盖,问道:“昨晚李氏伯爵府的惨案,你们有没有参合?”
江敬舟面对自己的爹向来实话实说,可碍于贺亭衍在他也不好意思说太全,支吾道:“要说没有……也确实有点儿,可你要说有,也能说没有。”
江荣远皱眉道:“说人话。”
贺亭衍打断道:“白日里,我去李氏伯爵府查了赈灾银被盗案。”
“果然。”江荣远神色凝重,许久后才抬头冲两人笑道:“我只是问问,以防外头传那些妖吃人心的事。”
然而贺亭衍却没放过这个机会,说道:“纸婚一事早在新帝登基时便有了。我父亲接手后对于赈灾银被盗案一直盲目搜查甚至不查,直到三年前交到了我手里。”
他说话时眼神紧盯着江荣远的神色变化,“记录在案的纸婚案共有七起,但只有其中一户是被我查过的。我原还在想,那刨心的凶手究竟是不是个怪癖又或是真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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