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每这时,齐霁真虽然笑着答应,但加却依然我行我素。萧鸾和齐霁真相处了很多年,在北狄的时候,甚至是不曾离开分毫。萧鸾甚至比齐霁真以为的还要了解她一些。当有一次萧鸾在齐霁真眼中看到一丝不耐和焦躁之后,萧鸾就此沉默。
萧鸾明白齐霁真的感觉,萧鸾是为了齐霁真好没错,但科举已经成为齐霁真不得不抛弃一切为之一搏的事情。这个无论萧鸾说什么,都不过是一种站在岸上的隔靴搔痒而已。哪怕亲密如两人,也是不可能完全的,真正的感受到对方的所思所想。
察觉到这一点的萧鸾,几乎陷入了一种自我厌恶之中。她不得不,也不可能不全身心的投入到朝堂之中。她已经回京了,她也已经行冠礼,是个大人了。如果不抓住机会,那么她有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的进入朝臣们的眼中,进入自己的父皇眼中。九郎还那么小,而他的哥哥们都已经很大了。如果要完成严蓁的想法,就要将这趟浑水,搅得更大更浑才行。
因此,两人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今日天气不错,就想四处逛逛……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齐霁真看到萧鸾惊喜的模样,也跟着笑了笑。看着心上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流出喜悦,无论是谁,都无法经受这样的诱惑。齐霁真笑容真挚,她看着萧鸾兴奋地朝自己走来,一身正经的朝服还束缚在身上。
齐霁真心中感动,又带着几分愧疚。她已经很难看得进去书了,她知道自己在紧张。若是普通的学子,会有同窗或老师的开导。就算是远离家乡,进京赶考的那些人,也是有同乡会举办酒宴,好让他们轻松下来,能有一个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八月的考试。但齐霁真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每天晚上的噩梦与之作伴。她甚至不敢对萧鸾说。
因为齐霁真怕。怕自己的心上人会如同其他人那样给她一条看似轻松的道路,怕自己经不起诱惑,怕自己的软弱都被萧鸾得知。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绪,齐霁真花费了很多的时间。她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可有的时候,她也难免会觉得,这样数着日子,等待一个不知道前途的后果,甚至比死亡还要可怕。
齐霁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看着外面的春色,感受着夏日的逼近,王府中的下人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裳了,她却仿佛浑然不觉。齐霁真终于决定自己要出去一趟,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先遇到萧鸾。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萧鸾急忙脱下外罩,她不等齐霁真回答,又说道,“我去换身衣服就来,很快。你等我!”
齐霁真无奈,她笑笑,坐到椅子上,只是回转头的时候,见丫鬟下人们都低着头,不言不语,仿佛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那样。对此,齐霁真有感激,又有些感慨,她撑着头,默默的等着。
萧鸾确实回来的很快,她换上了一身常服,兴冲冲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齐霁真上下打量着萧鸾,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原有的打算,只是问:“要不要去骑马?”
萧鸾的眼就更亮了,她急忙点头,就像个小狗那样可爱。萧鸾想要去牵齐霁真的手,但她手指只是动了动,但是胆怯地收了回去。齐霁真见状,倒是大大方方地把手放在萧鸾的手中,冲她一笑,说道:“走吧。”
萧鸾嗯了两声,激动得脸都有些发烫。她缩紧了手掌,回头一看,见一个侍女正悄悄的抬头,她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朝一旁的启星使了个眼色,启星见状,步子顿时放慢了。待到萧鸾两人已经消失在走廊那头,启星这才向那侍女走去,笑道:“这位妹妹,你方才见到了什么,来与咱家说说。”
而这一头,萧鸾若无其事,和齐霁真一同往前她名下的马场。当初的骏马都养在那处,萧鸾和齐霁真已经许久没来了,她们的马见了她们都欢喜得不行,头一个劲的往两人身上靠。
看到老战友,齐霁真也是十分感慨,她摸了摸马儿温顺的脖子,想了想,突然扭头看向萧鸾,问道:“六郎,你要不要与我比试一场?”
“好啊。”萧鸾笑眯眯地应道,她侧身过来,又问,“那彩头是什么?”
齐霁真闻言,她复杂地看着萧鸾,说道:“一个要求。任君提。”
萧鸾一愣,而齐霁真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下子跳上马背,问:“赛不赛?”
“当然!”萧鸾大声应道。
北狄的那群人已经很久没有赛马了,此刻都聚在了一处,看到萧鸾和齐霁真的模样,也激动起来。在北狄的生活,是真正生活在马背上,更何况身下本身就是一起经历生死的好战友。随着响鞭一甩,快马犹如离弦之箭。
齐霁真放松开自己脑中那一根紧绷的弦,她听见风声,听见马蹄踏地声。这一刻,她仿佛就成了风,无拘无束,挣脱天地束缚。齐霁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萧鸾说出那句话,是因为自己想要放弃呢,还是觉得累了,所以想要一个依靠呢?还是说……
齐霁真咬着牙驾驭着马,她想要赢,她总是将自己逼入死地,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有勇气走上那条最艰难的道路。她不想输,她想要赢。而当她真正踏入了终点的一瞬间,她整个人也仿佛有种脱力的散漫,她勒住了马,顶着一脑门的汗水,回头看着同样满头汗的萧鸾,大声笑:“我赢了。”
“愿你永胜。”萧鸾报之一笑。她看着齐霁真的模样,看着她心事重重的眼中重新布上开怀,笑容越发的柔软起来。
谁赢谁输有什么重要,反正在萧鸾的心中,齐霁真总是赢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跟齐霁真一样,是那种会断后路的人,因为我自己比较畏惧比较怂,但有的时候,有的路不得不走,我就会刻意的断掉退路,逼着自己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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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请愿
随着萧炜对理学的推崇, 京城中的学子们也渐渐了解这个学派。理学是前朝的儒学大家提出的, 虽说是大家, 但前朝认同的人并不多, 因此并不为人所知。若非谢准不知道从哪个故纸堆里将其翻出来,也许它就永远地被埋藏下去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倒不是说这理学有多好, 不过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罢了。”陈瑾坐在书桌旁,拿起一本书, 慢慢的翻看, 勾起唇角。
“学生不懂。”在她的面前, 一个小小的女童皱起了眉头,她的眼睛移向陈瑾手里的书。那是一本《女戒》, 是她的母亲今早交到她手中, 吩咐她认真看的。只是此刻她看到陈瑾也在看,却莫名的有些畏惧,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古怪的先生会不高兴。女童家世不错, 却只是普通的商贾,能请动陈瑾来教导自己, 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因此女童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之不易, 便格外珍惜与自己的女先生相处的时光。
“你也无须懂。”陈瑾合上书, 她不笑的时候,面容冷淡疏离,笑起来倒是显得可亲许多。她此刻便是笑着,看着女童,“你还是个孩子, 小孩子要珍惜当小孩子的时间。”她说着,又摇了摇手里的书,问道,“你看过这书没有。”
“学生还未来得及看……”女童回答,她偷偷看了眼陈瑾,带着几分试探说道,“若是先生不喜欢,学生便……”
“看也无妨,看了能更好地生存。只是不要当真。”陈瑾说道,她并不在意女童这点小心思,毕竟教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可不是什么好事。陈瑾将书往旁边一扔,又揉了揉自己的腰,说道,“咱们继续讲课。”
于是书斋中便重新响起了读书声。
陈瑾有空的时间不多,仅仅只有一个时辰,她向女童布置了功课,这才慢慢走出了书斋。她眼睛一扫,发现一名中年男子早就在那处等着自己了。
“大人。”男子朝陈瑾一拜。
陈瑾摆了摆手,回道:“某不过一个五品小官,当不起大人一词。”
“大人是官,在下是民,天渊之别,自然是当得起了。”男子再拜,他见陈瑾并没有争执的意思,于是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说道,“还请大人随在下前往书房,这个月的帐册已经送来了。”陈瑾闻言,便点点头,示意男子带路。
两年前,男子不过是一个即将破产,落魄街头的普通商户,他遭人陷害,差点连老婆孩子都没保住。他在街头巧遇陈瑾,陈瑾查了他的家底,又与他约法三章。男子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便一咬牙都答应下来。于是陈瑾借了男子财物,又借着长公主的权势为男子打开了一条方便之门。也因男子确实有几分头脑,他靠着这笔钱财发了家,这些年里,也暗中回馈了不少财物。
陈瑾看着身边的男子谦卑的样子,慢悠悠的说道:“管好你家的娘子,少拿些无用的书给女儿看。你们家日后,只怕也只能指望着那姑娘了。”
“就没有一个儿子……”男子皱起了眉头,他还是有些不甘。他曾带着几个孩子想让陈瑾教导读书。陈瑾官小,学识却是不错,否则也不会像当初那般引起轰动了。但陈瑾却只留下了女童,将其他人轰走了。
“你是商户,可你想要子子孙孙都为商贾吗?”陈瑾背着手慢悠悠的说道。
这句话成了男子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谁甘愿一辈子当个商贾,受人盘剥呢?他现在靠着长公主是没错,可见了官,哪怕是九品甚至是不入流的小官,他也只能点头哈腰地叫人一声老爷。身份之别,犹如云泥。既然陈瑾答应了推他一把,他何须为了一点名声,断送一家的前程?
陈瑾看着男子的模样,唇角一勾,便不再说话了。
八月将近,京中繁华似锦,来自各地的学子们都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他们或是衣衫褴褛,或是锦衣华服。客栈早就爆满,秦楼楚馆里也多了许多年轻气盛的身影。时时有锦绣华章经过一场场的宴席,经过妓馆里的传唱,传遍京中各处。有那一些幸运儿还会借此得到掌权者的青睐,提前铺就一条青云之路。
萧鸾的府上每日里也塞满了经由各种渠道递交上来的文章诗词。这些东西虽然烦不胜烦,萧鸾却也吩咐了长史先好生看着归档,再将无用的销毁。左长史是杨健,他从行人司提到王府长史,从正七品跳到正五品。杨健每每想来,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烧了高香了。
杨健没什么家世,一介寒门,本来也就只能苦熬,而这些年里,又磋磨了许多,他自知自己能力有缺,却胜在够圆滑,坐这长史的位置,倒也正合适。他得了萧鸾的差事,也不敢怠慢,便带着一帮下属忙得不亦乐乎。
萧鸾年轻却不散漫,和时常流连美色,招惹事端的??萧明不同,萧鸾身上总有一种老年人的沉稳和暮气,虽然萧鸾年轻俊秀的容貌会冲淡这种感觉,但那份稳重却依然十分明显。对于这样的人,杨健不敢怠慢,又因萧鸾一别三年,归来后的一系列手段,更让杨健觉得这个成王殿下深不可测,也更加的用心对待。
萧鸾对自己府中的事情也是上心。在不需上朝的时候,她多半会在前殿和其他王府辅臣们一起处理政事。偶尔的时候,萧鸾也会设一张屏风,让齐霁真也旁听一二。萧鸾是从小接触这些的,和一直苦读的齐霁真和学子们不同,除了读书之外,日常的事务则需要的是另一套法则。
齐霁真日后考上功名,很多事都需要齐霁真自己去面对和抉择,萧鸾不放心,因此便想趁着两人还在一处的时候,尽可能的多教一些。她这番心思,齐霁真自然也不会不领情,只是越是体味得深,就越是心中难以抑制的觉得羞愧。也因此,她才在马场比赛时,脱口而出要答应一个萧鸾条件。
这一日杨健照旧将学子们的文章整理成册,将一些还可以看的递交给了萧鸾。萧鸾打开看了两眼,又看看恭顺的杨健,笑道:“长史觉得如何?”
“都是年轻人,锦绣文章不一定人好用。”杨健一拜,他在官场混了许久,说话也实在,“若殿下要挑选可造之才,可看策论写得好的,再调人来亲自问问。若殿下想要求个名头,则可挑文采风流,坊间传唱较多之人。”
杨健行了一礼,见萧鸾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杨健心知萧鸾并不满自己的回答,他想起此前在奉元时,那时萧鸾也不过十三四岁,就已经显露了果断和决绝。杨健既然投在萧鸾处,甚至甘心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处理事务,他自然也不会只满足如今的位置。而萧鸾接受了这些野心勃勃的人,难道也只甘心做个太平王爷吗?
杨健思虑至此,暗骂自己当真是糊涂,他急忙再行一礼,说道:“只是天下寒士大多求于楚王门下。若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未免得不偿失。”
萧鸾这才一笑,说道:“杨公所言极是,深得我心。”
世家子弟,谁不是金玉养出来的,和寒门动辄全家,甚至全家族才养出一个出息的不同。这些子弟们,大多是从小就悉心的教导着,不说文武全才,也是多少都略知一二的。更莫要说从小的教育,相处的圈子带来的巨大差异。既然如此,萧鸾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去跟萧凤鸣抢人才?
“那……这些人……”杨健得了萧鸾的话,却也不显骄躁,又弯腰问道。
萧鸾于是笑,说道:“这些自然也是要看的,说不定有漏网之鱼呢?人才嘛,总是不会缺的。”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前提当然也是要萧鸾能提供足够多的职位才行。萧鸾认真看了手中的卷宗,又点了几人,杨健一一记下来。萧鸾敲敲桌面,沉思了片刻,又问道:“最近有什么消息?”
杨健在官场混了许久,颇有人脉,因此总能得到一些小道消息。有时候他会将这些当作趣事讲给萧鸾听。现在萧鸾说这话,杨健便知萧鸾已经没什么事,有兴致听点别的了。
有时候杨健也有些感慨,自己侍奉的这个小殿下,没什么爱好,也不像寻常少年那些流连美色。端正严正,远看如玉人那样,近看吧,也如玉人那样。这样的人总是让人有压力,又觉得畏惧。幸好萧鸾身处高位,这般的人,远观近看皆是敬畏,也勉强算得上是个好事吧。
杨健一边想着,一边搜肠刮肚地找了些消息,笑道:“下月就要开科,吏部与户部都要忙疯了。都是些年轻人,陛下曾下令广纳天下言,因此并不禁令。最近便有许多学子请愿,请立太子。”
“请立太子?”萧鸾一挑眉,“本王怎的没有听说。”
“都是些穷学子,能请愿的地方也无非是顺天府尹。就算要..上达天听,也要先过六部和内阁。立太子此事,圣上多年不松口,年年下面递交的折子都数以千计,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呢?”杨健却是不怎么在意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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